标题 | 我与我的决斗 |
范文 | 卢翘楚 【摘 要】奥古斯汀的《忏悔录》被广泛认为是西方自传文学的开山之作,而中国戏曲作品中也有类似西方自传文学的痕迹,尤其是发展到明末清初时期。东西方文学在各自文化的土壤环境中孕育和发展,偶尔却碰撞出独特的火花。本文将以清初戏曲家徐燨的《写心杂剧》与奥古斯汀的《忏悔录》为例,探讨二者间的联系与差别以及对后世产生的影响。 【关键词】狭义忏悔;广义忏悔;救赎;儒家文化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6)05-0291-02 徐燨的《写心杂剧》在清代杂剧史上具有特殊意义,是一部以杂剧为自传式写作的杂剧集,由20出单折杂剧组成,然而徐燨没有遵循一般的自传重视家族历史、学术创作或者个人成就的惯例,他的自传更关注的是自身的内在精神,尤其是对自我的审视和剖析,从《酬鬼》和《祭牙》中可见一斑,这种忏悔意义的反思,在某种程度上接近了西方自传文学的基本特质,主要表达忏悔、告白,通过对自我的省察,否定昨日之我。日本学者川合康三也指出“忏悔、告白型的自传是西方自传的两大类型之一,是西方自传的特色。”[1]。 一、二者的忏悔之差 在英文和法文中,忏悔一词都来源于拉丁文“onfessio”,含有承认的意思,“忏悔”是对罪恶、过错、弱点的一种宣告,也是一种揭露、承认、坦白。[2] 奥古斯丁之前,忏悔存在于西方宗教和原始宗教之中,在早期的基督教中“忏悔”被赋予宗教的含义,人们普遍认为私下或是公开认罪识会获得救赎的。奥古斯丁的《忏悔录》以忏悔为核心构筑全文,他完整地叙述了自己的一生,但主旨是向上帝忏悔,而这一份忏悔并不同于徐燨《写心杂剧》中的“忏悔”。这里笔者将“忏悔”分为狭义之忏悔与广义之忏悔,狭义之忏悔主要表达认罪或是悔罪之意,广义之忏悔则表达一种对生命的敬意与赞美。 (一)《写心杂剧》——狭义之忏悔 《写心杂剧》无疑表现出作者的忏悔之意,在《酬鬼》中,徐燨行医多年,却常常受到鬼魂的骚扰,这些鬼魂都曾是他的病人,因死于非命因此常找他麻烦,于是,徐燨请普照禅师做法事超度亡魂,向鬼魂解释生死因果,众鬼方才释然。我们看到徐燨在《酬鬼》中的忏悔有两个特点,即非主动忏悔与有目的的忏悔。徐燨因受到鬼魂的骚扰,为了平鬼魂之冤屈而忏悔;在《祭牙》中,徐燨在其六十岁生日那天,命仆人取出自己脱落的牙齿,谁料仆人错拿了配药的犬牙,他的两位侍妾特来告以真相,并取来他的真牙,徐燨索性同祭真牙与犬牙,并感叹自己的牙与这犬牙也并无分别,反而犬曾为上古一些帝王、仙人所重,而人牙却常造作是非,自愧人反倒不如犬。这里徐燨的忏悔主要表达其“认罪”之感,感叹每个人都是有罪的,死后都将化作尘土,何必在意人牙与犬牙的区别;在《悼花》中,徐燨本要办家宴赏花,却遭一夜风雨,百花凋零,徐燨独自悼花后浑然睡去,梦中见到花神,花神向他讲明花开花落之理,徐燨申明并非为花落而哀伤,而是感叹世间万物皆空。这里徐燨除了为生命易逝而哀悼,更有万物皆空的出世之想,这里的忏悔境界相较于《祭牙》与《悼花》略高一筹。 (二)《忏悔录》——广义之忏悔 在《忏悔录》的第一部分,奥古斯丁主要叙述了他33岁之前的人生,他将这段人生看做充满罪恶的人生,直到昄依天主教之后,他才觉得这是一种重生,怀着对上帝的感恩之心忏悔自己从前的种种罪恶:“我愿向你忏悔我的耻辱,为了你的光荣。我求你,请你容许我用现在的记忆回想我过去错误的曲折过程,向你献上“欢乐之祭”。”[3]与徐燨相似的是他们的自传都没有主要记录自己的家族或是父母的情况,而是重在描述自己的罪孽,“我是在罪孽中生成的,我在胚胎中时就有了罪。”[4]少年时代他痛悔自己不爱学习、喜欢戏剧和竞技表演等,青年时代,则主要集中对自己纵情肉欲进行忏悔。在第一卷他完成了忏悔的第一步,认罪和悔罪。《忏悔录》第二部分主要对其思想状况进行描述,对自己各种感官进行严格的审查,可谓是他的“精神自传”;最后《忏悔录》在对天主的赞美中结束。作者在忏悔中成长,在忏悔中自省,在忏悔中感恩,亦是一种我与我的决斗,对旧我的扬弃,对新我的追求。 笔者之所以认为奥古斯丁的忏悔较徐燨更为高尚,是因为他的忏悔是在对其信仰的肯定和赞美的基础上进行的,开篇就是“我歌颂你,天地的主宰。”结尾也是由衷的呼唤“主,我感谢你,我们看到了天和地,我们看见了这种种,每一样都已美好,而综合一切尤为美好。”如果说认罪和悔罪让我们感到了生命中的种种黑暗,那么对信仰的赞美让我们由衷感受到一种升华,生命不会在黑暗中结束,而是获得救赎后的美满。 二、差之缘由 《写心杂剧》与《忏悔录》,两部不同时期、不同地域、不同文化熏陶下的文学作品,虽都有忏悔之意,但其中意义大不相同。 首先,题材不同,《忏悔录》是一部以忏悔为主要目的而构建的自传文学,其内容由作者的忏悔组成,因此《忏悔录》中的忏悔是构成这部作品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徐燨的《写心杂剧》并非一部严格意义上的自传文学,它作为一部写心杂剧的集合,虽是剧体但却拥有诗意的灵魂。 其次,文化背景不同,《忏悔录》中歌颂天主教、歌颂伟大的主,作者因基督徒的身份而忏悔,而他的忏悔是受到天主教思想的影响;而对于徐燨来说,是受到长期儒家文化的影响,德国思想家韦伯曾说过这样一段话:“儒教理想人——君子的‘优雅与尊严表现为履行传统的责任义务。在任何生活状况下仪态得体、彬彬有礼,是(儒教的)核心之德,是自我完善的目标。达到这一目标的适当的手段是,清醒、理性的自制和压抑任何通过不论什么样的激情来动摇平衡的做法。”[5]儒家向来没有“有罪”这一说,“有罪”在伦理上冒犯了传统的权威,比如双亲或是祖上。因此徐燨的反省与忏悔也仅仅是作为君子的自律,并不是对灵魂的叩问。 三、后世之影响 忏悔意识对中国文学的影响主要受西方影响,尤其与基督教在中国的发展和传播有关,有些现代作家曾经皈依过基督教,比如冰心、闻一多等,但事实上他们都是按照当时的时代精神来接受和重新塑造耶稣形象的,例如:冰心在《春水·六八》写道:“当我自己在黑暗幽远的道上/当心的慢慢走着/我只顾听着自己的足音。”[6]可以看出,她所接受的基督教信仰由人出发而非由神出发。 大多数人认为曹禺《雷雨》中的忏悔意识是基督教式的,学者齐宏伟则反对这一观点,他认为:《圣经》中忏悔的基本内涵是人首先承认自己是“失丧”的,因此才愿意接受基督耶稣的救恩,之后才会带来生活方向的根本改变,而不是一味沉浸在自责内疚中,也不是离开上帝的救赎,用自己的行为来行善以弥补过失。《圣经》认为人的罪恰恰在于人的自以为义,而悔改就开始于人自以为罪而不再自以为义。雷雨中有这样一段台词:“萍儿,你原谅我。我一生就做错了这一件事。……我老了,刚才我叫你走,我很后悔,我预备寄给你两万块钱。现在既然你来了,我想萍儿是个孝顺孩子,他会好好地侍奉你。我对不起你的地方,他会补上的。”因此,周朴园的忏悔心理的前提是认为自己是个好人,其根基还是建立在“我本善良”的基础上。[7] 正因中国传统文化不是讲原罪,而是讲本心,因此徐燨《写心杂剧》中的忏悔只是源于本心,实质为“不欺本心”,他洋洋洒洒的十几篇杂剧如同散文随笔一般记录着自己的心境,由于文化背景和题材的差异,《忏悔录》与《写心杂剧》中的忏悔意识无需分出高低,它们代表着两位作者的痛苦经历,以及对生命更为深刻的领悟。 参考文献: [1]川合康三.中国的自传文学[M].蔡毅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 [2]杨正润,《论忏悔录与自传》[J].外国文学评论,2002(04). [3]奥古斯汀.忏悔录[M].北京:华文出版社,2003. [4]冰心.冰心著译选集(中册)[M].福州:海峡文艺出版社,2012. [5]齐宏伟.文学·苦难·精神资源[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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