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小调“情调”的音乐语境分析
赵盈娜
【摘 要】昆明是云南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昆明地区的民间小调融合了各地方的民族特色与民族文化,其民间音乐不管是在音乐具体形态上,还是在音乐情感、音乐意念上都有着独特的音乐语境。文章以四首昆明市五华区的“情调”为例,探讨关于昆明小调特有的音乐语境,通过对其音乐语境的分析,深入地解读昆明民间“情调”音乐所蕴涵的音乐功能及音乐价值。
【关键词】分析;语境;情调
中图分类号:J64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6)04-0065-02
昆明是一个多民族汇集的城市,世居26个民族,形成聚居村或混居村街的有汉、彝、回、白、苗、哈尼、壮、傣、傈僳等民族。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各民族既相互影响、相互交融,同时又保持着各自的民族传统,延续着许多独特的生活方式、民俗习惯和文化艺术。昆明的地方文艺种类繁多,滇剧、花灯戏、民歌小调以及少数民族剧种、民间叙事长诗、民间传说等,历经数百年的发展和传颂,为广大人民群众所喜闻乐见。
在昆明所属地区,无论汉族还是少数民族历来都把民歌演唱叫做“唱调子”“对调子”,并把民歌手的聚会叫做“调子会”。一首调子的传播,往往是经过很多民歌手口头唱出来,对原来的曲调加以丰富、发展而形成当地的“唱法”。这些“唱法”有以演唱地区来区分的“东门腔”“西门腔”“滚滚腔”等,也有以曲调结构或曲调题材来区分的“垛垛腔”“靠山调”“四平调”等,还有以唱法来区分的“海草腔”“包谷腔”“白菜腔”等。
所有“腔”“调”的形成与当地群众的生活息息相关,“由于地理环境、吐字发音、声调的不同,同是一首昆明小调在不同的地区出现了各种唱法”。“小菜园那里就兴这份唱法……篆塘那里就兴这份唱法……”。这就是特殊的昆明小调音乐语境,旧时实行封建的包办婚姻,青年男女婚前没有社交活动的自由,当然也谈不上自由的恋爱生活,因此,在农村等地通过对调子来抒发感情,寄托对自由恋爱的向往,也表示对包办婚姻的控诉。在这样的历史文化背景下“情调”的演唱开始盛行,在历史流变的进程中,“情调”的演唱更广泛地运用在了“相亲”“说亲”等婚俗活动中,充分发挥着其特殊的社会功能及社会价值。而地处昆明城区的汉族“情调”更是有着与少数民族地区完全不同的音乐语境。
一、“情调”的音乐形态语境分析
在民间小调中,情调的演唱是青年男女社交活动的真实写照。情调的演唱形式较为多样,有情调的男女对唱,也有情调的独唱或齐声合唱等形式。昆明五华区的这四首汉族情调都是独唱的类型。
(一)“情调”的句式结构。从句式结构来说,情调多为四句一首,每句七字,第一句常常是比兴句,描写一种心情,与后面几句要表达的具体内容联系不多:
栀子花开片片白,
昨日我姐没找着,
算着今日找着了,
唱歌小调心才乐。
这首调子是最为规范的四句七字结构,另有在句尾加入衬词使其成为七字句结构的同时,在四句式的基础上重复前一句,扩大了四句式结构。这样的情调更为多见,如:
说那个望着水吔,(那吔个浇那个脸),
朝着东门望见吔,
小吔那个妹那个,
在那个怀那个(哎着)中,
我醒来摸摸咋个,
是个妹那个不(得)在,
那个眼那个泪淌,
那个来(那个)几茶(那个)盅吔。
四句一首是情调的基本结构,而在此基础上,加入口头衬词强调特指的某个形容词或状语又或者加入一些叠词,例如:“几千几百几十”等。
(二)“情调”的题材。情调的题材固然以“情”为线索,而其中情调题材又善于从各个生活角度来表现爱情。
例如:《隔河望见花树湾》《照着小妹桃花容》等比较婉转的描写景物寄托“思念情”的调子;《赔我一双鞋》《哥是蜜蜂万里来》则诙谐逗趣地表达爱慕之情;而表现情意深长较为直白的调子也不少,如《橄榄回甜想亲哥》《昆明八街调》《送郎调》等;而一些《说亲调》《咪嗷猜调》等则是专门在婚俗礼仪中演唱的情调。
在昆明五华区的四首情调中,每一首都没有名字,只是注明为昆明小调——情调。从演唱内容上来看,都是表达思念之情的曲调,在歌词的创作上具有昆明地区白话的鲜明特色。
(三)“情调”的旋律及节奏。各个民族的情调都有着独特的旋律特点,昆明地区情调在旋律上的特点更为明显。首先在调式特点上以传统五声音阶为基础,围绕“徵调式”展开,其中涉及的偏音较少,曲调也较为平稳。
其中,同为昆明五华区汉族的四首情调,第一小节的旋律一模一样,调式也都以1=A来定调,其中某些乐句也较为相近,这应该也是极具地方特色的一种旋律模式。从其节奏来看,虽然旋律较为相近,但节奏的变化使得旋律相近的调子唱起来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二、“情调”的音乐情感语境分析
在情调特殊的音乐形态语境背后,深深印刻着唱情调的广大群众共同的音乐情绪及音乐情感,而这种情感的语境则是建立在“一定的文化传承中的多样统一”。
(一)演唱者的音乐情绪与音乐情感。对于演唱情调的歌者来说,音乐既是一种表达,也是一种交流。在情调演唱的流变过程中,齐唱的或对唱的情调已经不多,这样的变化与演唱者音乐情感的变化密不可分。
随着昆明地区经济的发展,篆塘、小西门、西山、翠湖等对调子的地方已被各种商业区所替代,“调子会”演唱地方的减少使得一些对唱、齐唱演唱形式的情调逐渐演变成了独唱的情调曲目。演唱者在缺乏演唱对象的情况下演唱情调,情绪和情感的表达自然会受到了影响产生变化。一些对唱的情调,例如某些诙谐的、相互取悦的情调成为独唱的形式,对于演唱者自己来说,更多的是寄托一种相思、牵挂之情;同时这些齐唱的、对唱的情调在流变的过程中曲调的改变不明显,由演唱者自己根据自我情绪的调控和情感的变化即兴而来的歌词创作使得歌词的变化较为显著。这或许就可以解释以上分析的四首情调在曲调上相似的情况。
(二)聆听者的音乐情绪与音乐情感。当然,聆听者的音乐情绪、情感的变化也同时影响着演唱者情感的表达。
首先,对于情调的演唱来说,聆听对象分两类,一类是对唱、或齐唱中的真实存在的对象,一类则是演唱者虚拟出来的聆听者。
对于第一类真实存在的聆听对象而言,在参与对唱和齐唱中自己即是演唱者,同时也是聆听对象,音乐情感的语境由演唱者和聆听者同时渲染。由于对唱、齐唱情调的流变,参与演唱并同时聆听的对象逐渐消失,这类聆听者情绪、情感的变化对演唱者演唱的音乐语境影响已经逐渐减少,随之被替代的则是一类新的聆听者,对于这类聆听者来说,他们的情绪及情感同样影响着情调演唱的语境,一些耳熟能详的,或者通俗的讲就是好记的、琅琅上口的曲调演唱频率就会较多。这或许就能解释四首情调运用同一个节奏、节拍、旋律一模一样的小节作为曲调的开始。
另外,第二类聆听者的情绪、情感的变化对于演唱者来说,更多的集中于演唱者在演唱中的具体表现,这类型的演唱类似于“喃喃自语”地抒发思念及牵挂之情,这对情调音乐语境来说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演唱多以一些生活细节来描述,例如:描写“半斤砂糖煮好了鸡蛋,你就是不来”,“半夜三更点好灯,独等妹”。特别是一些衬词的出现,从歌词上就能体会到演唱者等待的苦楚:
说那个望着等呀,
那个妹那个等不来,
来那个我糖煮那个鸡吔、那个蛋、那个煮那个成、那来柴吔。
也能在这样的曲调中感受得到聆听者情绪情感变化对演唱者演唱语境变化的影响,其中不断强调的、重复的衬词,如:“堂那个屋”、“点油那个火、那个灯”等等。
三、“情调”的音乐意念语境分析
在城市化进程的催化下,民间音乐的流变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巨变,昆明地区情调音乐形态语境的流变验证了这一变化。情调的“政治、技术、审美、文化”意念等音乐的约定性语境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情调的传承。
(一)情调的城市化意念。昆明地区的城市化进程日新月异,曾今对调子举办调子会的小西门、篆塘、西山、滇池等,都完全的城市化,昆明的五华区一带,仅留存的唱调子的地方只有翠湖及篆塘公园,在这些地方已经很难再听到“原汁原味”的情调演唱。
这种城市化的影响,使得情调在曲调上的变化较为明显,相比少数民族地区的情调,昆明地区的情调在旋律走向上较为平稳,最大的音程关系就是八度的关系,唱的歌词内容多加以昆明地方方言衬词来表达,与少数民族地区在调子会上“甩开嗓子”唱情调的“奔放”相比,昆明地区的情调更强调了演唱的私人和私密,演唱中的装饰音与滑音都不常见,与城市化快节奏的生活及个人情感表达的含蓄密切相关。
城市化进程的加速,催生了这种城市化音乐意念语境的产生,在情调演唱中,关于比兴演唱某物借物抒情的歌词创作在昆明地区不多见,取而代之的是直白描述的情感寄托,在旋律演唱上的相对平稳与歌词演唱中的直言不讳相结合。
(二)情调的审美意念。对于情调的音乐审美语境来说,昆明地区的情调语境从最初的青年男女互诉情感、互通交流的文化活动逐渐演变成为单纯的歌曲,其音乐审美角度也同时从“社会文化(大我)意识转向了个体(小我)意识”,情调演唱功能的这种转变,强化了情调演唱的个人意识,使得情调音乐语境的审美以个人为中心出发,很少借物言情。以演唱者自我角度的出发,“我煮好了鸡蛋,等不到你”、“三斤半夜,点好了灯,把泪抹”,在这种审美意识意念下,情调演唱对象被弱化,演唱者自身感受、自我情绪及情感的涌现更符合了大众对于情调审美的品味。如今仅有的在翠湖公园及篆塘公园演唱的情调,也多是单纯的演唱出来聆听而已,其旧时作为男女青年相互交流沟通的社会功能逐渐减弱甚至是消失。
所以在音乐曲调上趋于平稳的旋律发展,或是曲调的相似与相近就容易理解了。由于创作歌词的即兴成分,在节拍与节奏的变化上总是与说话的语气相关,较为有特点的依然是在具体演唱某件事的时候,句头以2/4拍的节拍发问,而在句尾或曲调结束时还是喜欢用音调不同但歌词重复的形式,特别是衬词反复的形式来体现调子的音乐审美语境。
纵观四首情调音乐形态上的综合分析,随着演唱者、聆听者唱听调子时音乐情绪、情感的变化,昆明情调的约定性的音乐语境也随之改变。民间音乐,特别是民间小调的演化总是随着地域特点、政治和经济的发展而流变,昆明情调在昆明地区城市化进程中不断发展、更新,其音乐审美语境也随着时代的变化而日新月异。
对于民间音乐的探讨,应该是动态的,民间调子音乐作为一种音乐文化的体现,应当在与时俱进的音乐语境中来不断追寻其不同的音乐意义及对音乐价值的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