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裕太后发行“长春彩票”

    熊彤

    近代彩票起源于欧洲，之后在北美洲、亚洲等地逐渐发行。最早传入中国的彩票是吕宋票，由商人从吕宋岛（菲律宾）贩卖而来得名，传入时间可以上溯到19世纪60年代。江南义赈彩票（也称江南票）是中国近代经官府批准发行的最早的彩票，1899年初由上海广济公司筹办发行，之后各地纷纷效仿。当时不少人抱着侥幸心理，争购彩票，为之一搏。如宣统二年（1910）正月，工艺局彩票在北京香厂路南售卖，在“四个铜子儿一张，若得了头彩，就可以发财”的吆喝声中，“工商界游场者不惜薄资购买，络绎不绝”[1]。与此同时，紫禁城内隆裕太后也自制发行了“长春彩票”，虽名曰“彩票”，但此彩票非彼彩票。浙江省博物馆收藏了一张清宣统二年（1910）隆裕太后发行的“长春彩票”，通过对它的解读，可了解其功能特征，也可从中管窥清末宫廷生活。宣统二年的“长春彩票”

    这张“长春彩票”为石印纸质一张，纵27厘米，横12.3厘米，云龙纹图案环绕文字。除了名称、时间、序号三行横排外，其他文字竖排，所载“宣统二年正月初十日开彩、第二百九十四号、额票一千张”中的三处数字：“正月初十”“二百九十四”“一千”为墨书，其余为印刷体。全文抄录如下：

    

    长春彩票

    宣统二年正月初十日开彩

    第二百九十四号

    额票一千张每张票售四吊文凡得彩者凭票兑彩如有毁烂涂改等情不得兑彩

    头彩一张得大狐肷皮甬一件二彩一张得草狐腿皮甬一件一张三彩一张得西皮甬一件四彩一张得羊皮甬一件五彩一张得羊皮马褂一件六彩一张得草狐腿紧身一件七彩一张得西皮紫身一件八彩一张得玛瑙皮紧身一件九彩一张得羊皮紧身一件十彩一张得羊皮套裤一双十一彩一张得山羊皮褥子一件十二彩一张得山羊皮褥子一件十三彩一张得爱国布一件/太西袖紧身一件十四彩一张得爱国布一件十五彩一张得爱国布一件十六彩一张得竹标布一件十七彩一张得竹市布一件十八彩一张得竹布一件十九彩一张得洋绒紧子一件二十彩一张得手绢一条/手巾二条二十一彩一张得手绢一条/手巾一条二十二彩一张得香皂一块/手巾一条解读“长春彩票”

    这件“长春彩票”附有一张吴秉澄写的说明，内容为：“清隆裕太后发行之彩票，宣统即位，政事由摄政王处理，隆裕太后绝不预闻，偶作游戏亦不出宫廷之外，此纸即当时宫中发行之彩票，名为长春，有庆祝之意，令宫眷及内监购之，每期开奖，太后亲自执行，所云四吊文即铜元四十枚耳。”该文物信息完整，清楚地说明了彩票的发行者、发行对象、发行方法等内容。

    “长春彩票”由隆裕太后亲自定制发行。隆裕（1868—1913），叶赫那拉氏，满洲镶黄旗人，名静芬。其父叶赫那拉·桂祥是慈禧太后的弟弟，因此她既是光绪帝妻子，又是表姐。1888年被慈禧太后钦点与光绪帝成婚，次年立为皇后，又因与慈禧太后的关系，一直不得宠，婚后住进了东六宫之一的钟粹宫。1908年光绪帝和慈禧太后相继去世，宣统帝继位，隆裕被尊为皇太后，入住长春宫，成为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位太后。

    吴秉澄在“长春彩票”所附说明中说，“名为长春，有庆祝之意”，其实长春之名就是因长春宫而来。在隆裕之前，长春宫为慈禧太后所居住。据《清宫词》记载，隆裕一直效仿慈禧太后，喜写草书，在宣统年间，“时以草书擘窠扁联。延春阁，其自署斋名也”。[2]《清宫述闻》中引载了《清宫词》大量的注解，提到隆裕太后还自创了一种彩票，票面是宫中的戏谱，一月出彩两次，名日“长春彩票”。[3]皇室成员载润也回忆隆裕太后在宣统帝刚即位时，“在宫中东部大兴土木，修建‘水晶宫以为娱乐之所”。[4]

    《清宫词》的作者吴士鉴（1868—1934），也是吴秉澄的父亲，浙江钱塘（今杭州）人，光绪年间进士。他在《清宫词》自序中表明，清宫词取自清代宫禁旧事，“或出于官书之记载，或采自私家之纂述，至所见之世，尤皆身历其境，信而有征”。[5]吴秉澄（1889—1954），字进思，1934年被聘为保管西湖钱王祠委员会委员，1953年被聘任浙江文史研究馆馆员，编著主要有《中国文学发展史概要》。吴秉澄关于“长春彩票”情况的说明文字显然参阅了他父亲著的《清宫词》。彩票说明最后落款为“民国三十五年冬至日吴秉澄记”，即1946年12月22日写下了那段文字。之后，隆裕太后发行的这张“长春彩票”连同吴秉澄的一纸说明被浙江省博物馆珍藏了。

    此期“长春彩票”发行了1000张，“每张票售四吊文”，一吊为一千文，四吊即四千文。吴秉澄在所附说明中说“四吊文即铜元四十枚耳”，這种说法不够准确，因为清末铜元面值有数种，最常见的有五文、十文、二十文、五十文、百文，故“所云四吊文即铜元四十枚”仅指百文面额的铜元而言。这张“长春彩票”上共列22项彩票奖品，可见中彩率为2.2%，得奖率不算高。这些开彩奖品均为生活物品，按价值昂贵依次列序，如皮甬、爱国布、竹布、手巾、香皂等。皮甬就是裘皮，常见的有狐皮、羊皮、水獭皮等，多是毛面朝里，外面为流行的面料，领口、袖口和下摆用毛边点缀，也有直接将皮毛穿外面。所谓爱国布其实就是国产土布，以棉织为主，是20世纪初提倡国货运动的产物。竹布则是中细特的棉纱织成的平纹织物。另外，太西袖紧身、洋绒紧子从名称看都是洋货。后宫新型娱乐游戏

    众所周知，彩票具有博彩性质。吕宋票、江南票等近代彩票实质上是一种赌博行为，但因彩票公司打着赈灾救荒的名义，发行彩票的行为得到地方政府的默许。然而随着彩票的泛滥成灾，禁绝之声不断出现，1909年地方政府正式取缔彩票，江苏、浙江、广东三省率先进行。1910年，京师巡警总厅也发出禁售各项彩票的告示：“照得彩票一项，名为筹款，迹近赌博，不特酸削民生，败坏风气，政体所关，尤为重大，京师为首善之区，万方观听所系，近日彩票名目相继而起，列肆经售偏于都市，流弊所极不可胜言，会经浙江巡抚衙门奏请禁止行销有案，京师地方尤关紧要，当经本总厅援案申请，将各项彩票一律不得在京师地面行销，兹于十一月初十日奉民政部札开本部请禁各项彩票行销京师地面一折，于宣统二年十月二十七日奉旨依议，钦此”。[6]

    在各地开始禁止彩票的情况下，隆裕太后发行的“长春彩票”每月开彩两次，浙江省博物馆所藏这件彩票为1910年正月初十开彩。可以明显看出，这件“长春彩票”所载时间“宣统二年正月初十日”的“二”和“正月初十”都有覆盖涂改痕迹，“一月开彩两次”说明一月发行两次，发放较为频繁，因此，涂改有可能是重复使用，故改的仅是时间，尤其是“宣统二年”的“二”竟也被涂改，它覆盖的只能是“元”字，说明隆裕太后在宣统元年即1909年就开始发行“长春彩票”了。

    但是，“长春彩票”与一般公司发行的彩票并不相同。如1909年农工商部奏请设立农工商三项彩票，其中“农工商工业彩票，共一千万张，每张洋银一元，头彩一张计十万元，二彩二张，每张五万元，以（依）次递减，共发出一百万元，尚存九百万元，以八百万元充兴业大公司资本，所有不得彩之人皆以票价八成计算，作为入股本金，其余一百万元以八成提作部用，二成报效国家”。[7]农工商部奏请设立兴业大公司发行工业彩票的起因是“因经费支绌与废举”，目的是筹集资金，是面向社会公开发放，发行数量大，奖品也是真金白银。然而，“长春彩票”的发行对象仅为宫眷及内监，范围有限，“长春彩票”一期仅发行1000张，发行数量少；“长春彩票”中彩奖品为衣服、裤子、布匹、手巾、手绢、香皂等日常生活物品。因此，“长春彩票”虽取名彩票，但仅是在后宫中发行，具有发行范围小、发行数量少、以日常物品为奖品的特征，尤其不具敛财性，这使得它有别于近代其他彩票，而是后宫女眷们的一款新型娱乐游戏，聊以消遣罢了。

    参考文献：

    [1]彩票畅销（北京）[N].燕尘杂记.1910，1（12）：1.

    [2]吴士鉴.清宫词[M].北京：古籍出版社，1986：40.

    [3]章乃煒等编.清宫述闻（下）[M].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9：641.

    [4]载润.隆裕与载沣之矛盾[C].晚清宫廷生活见闻.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0：69.

    [5]吴士鉴.清宫词[M].北京：古籍出版社，1986：1.

    [6]京师巡警总厅禁售各项彩票示[J].江南警务杂志.1910，（10）：123-124.

    [7]农工商部之彩票热[N].华商联合报.1909，（18）：1.

    作者单位：浙江省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