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失落到回归

    杨静涛

    何谓母题?母题是构成故事情节的基本单元,最早出现在民间故事分类学的研究中,后来范围逐渐推广,应用到了民俗学、文学、影视学等研究领域。顾名思义,主题是抽象主观的,母题是具体客观的,母题有了倾向性,有了褒贬的意义,它才会上升为主题。

    在众多的文化艺术作品中,母题出现的频率日益增多,以“寻找”作为母题的形式更是不再陌生,像寻找爱情、寻找温暖、寻找真相、寻找生命价值、寻找遗失的时光等等,在各类作品中几乎都有所体现,这是一种人类在面对大千世界與自身个体之间的情感追溯,具有其深刻的文化内涵与精神内蕴。

    《电影往事》即是如此,影片虽是小江导演的处女作,但它凭借高超的叙事技巧、跌宕起伏的情节展示、成熟巧妙的拍摄技术、潸然泪下的思想主题,成功地打造了一部具有深刻人文内涵的电影,以至其自问世以来,就受到了国内外评论界的一致好评,并被海外媒体誉为中国版的“天堂电影院”。该片主要叙述了中国20世纪七八十年代西北小镇上一个普通家庭因对露天电影的无限热爱,从而产生的一系列悲欢离合的故事。其中影片运用时空交叉的叙事策略,不仅表达了对过去电影文化的缅怀,更是深深浸透着寻梦与寻爱的思想主题。本文欲基于“寻找”母题的本质对影片进行分析,着重挖掘其深刻的人文内涵。

    一、 回忆叙事下寻找电影文化

    《电影往事》靠回忆支撑起了整部电影的框架。影片一开始,讲述的是送水员毛大兵(夏雨饰)的故事,他在城里日复一日地给人送水,赚取的费用除了填饱肚子外,剩下的全部献给了自己最大的兴趣爱好——看电影。对于城市里的打工族,尚还处在社会的生存阶段,而毛大兵却舍得将所有的积蓄拿来享受生活,这不仅让“电影”主题在影片的开头就开门见山地铺陈出来,而且如此不符合身份的行为更是为此电影设置了很大的悬念与伏笔。紧接着,毛大兵在送水的路上不小心撞倒了堆放在路边的砖块,继而又莫名其妙地受到一女孩玲玲(齐中旸饰)的暴打,女孩被拘留,并委托被打的毛大兵去她家里喂金鱼。当毛大兵打开了那个满屋子贴着电影剧照、电影海报,摆放着电影放映机、电影小银幕的房间时,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才逐渐浮出了水面。

    在对这段尘封往事的叙述中,小江导演巧妙地运用新旧时空交叉的叙事方式,把观众带回了上个七八十年代,那个年代是个观看露天电影的时代,是一个中国电影激情燃烧的黄金年代,举国上下都沉浸在对电影的向往与迷恋之中。为了更好地表现主题,导演再次将那个年代浓缩在了一个西北小镇,这个镇上发生的一切悲欢离合都与“电影”分割不开。影片主演玲玲的妈妈怀有一颗“演员梦”,但因在广播中错放了《马路天使》的插曲而遭到批斗,后来面对未婚先育的压力,因《宁死不屈》而重拾生活的希望,最终也因电影与潘大任结缘重新组建家庭;玲玲(关晓彤饰)出生后,更是对电影爱不释手,她与毛小兵的纯真友情也是在看电影中慢慢巩固、升华……总之,导演将那个年代的元素融入到电影中,《闪闪的红星》《小花》《小街》《小兵张嘎》《铁道游击队》等,那些跳动着时代脉搏的电影都在该影片中一一呈现,那些在银幕上记载着的不朽人物也永远定格在了观众,特别是少年玲玲的心灵底片上。最终,电影转换到现代时空时,毛大兵与玲玲父母也是通过播放露天电影的方式帮玲玲寻找已失去的世界。

    总之,《电影往事》通过片中人物对电影的疯狂热爱,投射出了编导们对露天电影年代的深厚情感。因而这部献给中国电影百年诞辰的诚意之作诞生了,影片中那些老电影表现出来的朴素与赤诚,那些观影人流露出来留恋与真情,与当今这个被商业片充斥的年代形成了鲜明对比。这不只是给中国现代电影的发展敲响了警钟,其实更是一种对中国经典电影的缅怀,希望重拾失落的电影文化,再次回归到经典电影的怀抱中。

    二、 逃离背景下追求儿时“梦想”

    梦想,是沙漠里的一片绿洲,是人的一种精神寄托。在《电影往事》的现代时空中,叙述视角是男主人公毛大兵,而过去的时空是以女主人公玲玲为回忆性的叙事视角的。这对男女主人公,一路上都在寻找“失落”的梦想,这是影片中一层隐含情感。

    首先是毛大兵,他从小就想成为电影中的大英雄,但因不幸的家庭,父亲将他送往安徽的爷爷家。临走时,毛小兵把唯一心爱的小小望远镜送给了玲玲,并说了句:“反正我以后也不用看电影了。”其实,他那从不离身的望远镜是一种对梦想的寄托,换言之,那代表的就是他的梦想,但最终因不受控制的家庭因素,他无可奈何地在自己的梦想之路上逃跑了。因而影片一开始,长成毛大兵的他,才会义无反顾地把自己收入的大部分投入到自己热爱的电影当中,这是他对于曾经的儿时梦想的一种追寻。

    其次是玲玲,她同毛小兵一样,不仅把电影当成了生活的娱乐,更把它当成了一种梦想、一种希望。孩提时代,玲玲的梦想是单纯快乐而又热烈的,她喜欢看电影,心怀着一个美好的明星梦。可这种纯真的梦想由于毛小兵的离开,妈妈的结婚而逐渐消失,尤其是后来弟弟的出生,让玲玲少年时代的梦想更是罩上了浓重的一层阴影。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她把善良可爱的弟弟当成了假想的敌人,因而玲玲在寻梦的这条道路上越发偏离了轨道。直到潘大任的“电影大世界”被拆,弟弟的意外身亡,玲玲的梦想彻底搁浅了。以后的玲玲一直活在赎罪的世界中无法自拔,但童年的那种美好的梦想已经深深植入了她的心灵,所以,她在自责压抑的生活之外,依旧执着沉浸在电影中,让其成为她超越现实的寄托以及对生命绽放的渴望。

    只不过那弥足珍贵的童年梦想,已经在两人的成长过程中遗落了。记得电影《小街》中有一段妹妹问哥哥的话:“人为什么要长大呢?”,也许长大意味着失去,失去快乐、失去梦想。这句话也为玲玲发生了巨大的人生转折做好了铺垫。弟弟因跟自己在天台看电影,不幸坠落身亡,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击,彻底将玲玲的快乐抹杀干净。因而成年之后的玲玲也好,毛小兵也好,他们拼命狂热的追求着电影,实际上是对童年梦想的捡拾,希望重新寻找回那个多姿多彩、简单纯真的快乐年代。

    三、 失落状态后呼唤人间真情

    “爱”已越来越成为当下电影的一个重要母题,很多艺术作品都会通过人物的行为表现,通过运用不同的方式和线索,来试图寻找那失落已久的真情。《电影往事》也不例外,它在寻找电影文化、寻找童年梦想的同时,还有一层更深的情感主题,即對人间真情的寻找,对“爱”的真挚呼唤。

    在影片中,最重要的一重情感就是亲情。童年时代的玲玲,虽然缺失父亲,但母亲与潘叔叔的疼爱呵护,建构了玲玲简单快乐、无忧无虑的童年。可后来母亲的结婚以及随之小弟弟的出生,亲人对她的专宠消失了。后来因她带弟弟在天台看露天电影而导致弟弟意外身亡,将玲玲与家人的矛盾升级到顶端:丧失爱子的父亲在误会中打聋了玲玲的耳朵。从此玲玲离开家,自己在外漂泊,直到毛大兵因机缘巧合才促成了父母与玲玲的重逢。影片最后,早已原谅玲玲的父母在治疗疾病的精神康复中心专门为女儿放映了一场露天电影,这不仅仅是家人帮玲玲重拾童年梦想,更是一种失落的亲情的回归。也只有这沉甸甸的爱,才会抚平人们成长过程中遗留下的众多伤疤。爱不分国界,也许这就是此影片在国外频繁获得好评的原因吧。

    其次,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是影片着力表现的情感。细心的观众可以发现,在《电影往事》中,两重时空呈现了不同色调。过去的时空,尤其玲玲童年时代的叙述,是以红黄相柔的暖(下转第85页)(上接第55页)色调为主的;而回转到现在时空,是以黑白的偏冷色调为主,像玲玲房间的颜色布置,就极大彰显了居住者孤独、凄冷的生活环境。一冷一暖的交相辉映,传达出了不同时空中的两种情调,在这两重时空生活的毛大兵感触应该尤为深刻。

    毛小兵童年时期,虽然经常遭受父亲的毒打,但是他有来自玲玲的纯洁友情,有来自玲玲妈妈的庇护呵护,他可以在玲玲家白吃白喝、无忧无虑地过着温馨的生活。在那个时代,人与人之间的纯洁情感甚至会超越家人的关系。但当毛小兵长大后的世界却变得寒气逼人,像毛大兵在送水时就感叹城里人谁也不会对他说超过三句以上的话。这日渐冷漠的情感世界与之前简单温暖的生活形成了非常刺眼的对比,从而更渲染了人间真情存在的可贵。最后,毛大兵又跟童年好友玲玲及其家人团聚了,这份世间真情的回归,像一股清流,也许是想要冲洗掉那些麻木失落的现代情感吧,这不得不让浮躁的现代人加以深入反思。

    总之,《电影往事》用颇具匠心、独具特色的艺术手法,着重突出了“寻找”的母题,通过对经典电影文化的追思以及寻梦、寻爱的思想主题,来帮助人们寻找精神家园的归宿,这赋予了该影片深刻的人文内涵,从而打造成了一部优秀的文艺影片。不过有人评价这部影片在情节的安排上有些突兀,像长大后的流浪聋女玲玲过上那样的“小资”生活,让人匪夷所思,产生怀疑。但艺术作品本身来源于现实,却又高于现实,笔者认为无需过分苛责。小江导演用浪漫与现实的相结合的艺术手法,让人们重新寻找到那份“失落的美好”,学会用更好的人生姿态来生活,这应该就是该影片最大的价值与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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