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鼓南迁北归记
王琳琳
中央电视台《国家宝藏》首期节目让世人知道了石鼓辗转迁徙、命运多舛的故事。石鼓最终也在众多文物中脱颖而出,入选《国家宝藏》特展九大国宝。
一、石鼓往事
石鼓是我国最早的石刻,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中称其为“中华第一古物”。唐贞观年间,在陕西宝鸡陈仓出土了十枚圆柱形花岗岩巨石,高约90厘米,直径约60厘米,因其形状似鼓故称“石鼓”。鼓上文字内容为游猎古诗,故又称为“猎碣石鼓”,而按照出土地点也称为“陈仓石鼓”。
关于石鼓出土年代,学界多有争议,前人多认为石鼓是周宣王时遗物,称之为“周石鼓”;考古学家马衡认为石鼓为晚周秦刻石,得到现代学界的普遍認可,故又称之为“周秦石鼓”。
在1950年北京市园林局藏《五〇年坛庙事务所向故宫移交石鼓函》档案中,介绍了石鼓的辗转经历。石鼓于唐代出土,当时任国子监博士的韩愈上书建议将石鼓迁往长安,未被采纳。直到晚唐,宰相郑余庆才将石鼓陈列于凤翔文庙。五代战乱,十枚石鼓散佚。北宋,司马光之父司马池发现九枚石鼓运至凤翔府学大殿下;大观年间,向传师在农户家发现了已被凿成“臼”的第十枚石鼓,因宋徽宗喜爱古物,最终集齐了十枚石鼓,为显示其贵重用黄金填字,先放置于开封辟雍,后存入保和殿旁的稽古阁。靖康之乱,金人南下攻破开封,掠走石鼓,运至燕京,弃之荒野。元代大德十一年(1307),大学士虞集在泥草中再次发现十枚石鼓,元皇庆元年(1312)移至国子监文庙(今北京孔庙)大成门内保存。清乾隆五十五年(1790),按照石鼓原样仿刻了乾隆石鼓两套:一套列于北京国子监孔庙大成门外,一套收藏于承德避暑山庄。1933年为躲避日寇,十枚石鼓与潘迪音训碑一同包装,南迁避祸,离开北京孔庙。石鼓自元皇庆元年(1312)移置北京孔庙大成门内,直到1933年南迁,在北京孔庙内存放了整整621年之久,是孔庙国子监历史上最重要的文物。在北京孔庙六百余年间,石鼓得到了很好的保护。清乾隆皇帝为石鼓设立栏杆,民国时期内务部又用玻璃橱柜加以保护。
石鼓篆文是我国最早的石刻,是篆书始祖,其内容是模仿《诗经》十首为一组的四言诗,是文人墨客吟诵的对象,更是历代金石家的珍爱……石鼓在考古学、文学史、文字发展史、书画艺术等多个领域都占有非常重要的位置,进而发展成为一门独立的学问“石鼓学”。石鼓自唐代出土后,虽然推崇研玩者甚多,但关于石鼓的很多问题仍悬而未决:石鼓产生的具体年代一直众说纷纭,至马衡时,石鼓为晚周秦刻石基本论定,得到了学界的普遍公认;十枚石鼓名为汧沔、车工、田车、銮车、酃雨、作原、而师、马荐、吾水、吴人,因出自荒野,历经颠沛,其顺序错乱,历代学者关于石鼓排序也是莫衷一是;千年来或风吹日晒或锤印拓制,石鼓日益漫漶,字数日益减少,从出土之初的七百一十余字损至不足四百字,石鼓上的大篆文字又不易辨识,这就给石鼓内容的考释增加了难度……正因为石鼓谜团重重才魅力重重,才能自立门户成为一门学问。
二、石鼓南迁
1931年,日本在沈阳发动九一八事变,1933年更攻陷山海关,平津震动,华北岌岌可危。为保护古国之文物,始有以故宫文物为主体的南迁计划。文物南迁前后历时十五年,近百万件文物参与迁徙,行程数万公里,最后运抵四川、贵州等地,直至抗日战争结束后才陆续运回南京。文物辗转大半个中国,最终竟毫发无损,堪称世界文物保护史上的奇迹!石鼓因其重要性也在南迁文物之列。原计划十枚石鼓与元代潘迪的石鼓文音训碑为第三批南迁文物,因石鼓包装运输复杂,改为第四批南迁。石鼓南迁之事由故宫博物院马衡院长、庄严科长亲自主持。
石鼓大而重,每枚石鼓重约1吨,字在石皮上,而石皮已与鼓身分离,稍有外力便会脱落。南迁路途遥远,凶险未卜,包装石鼓是首要问题。根据马衡先生对石鼓状况的分析,以糊纸裹絮之法包装石鼓。此项工作具体由庄严负责,在庄严的《再谈我与石鼓》一文中对包装石鼓过程有详细说明。
1933年4月19日在北平西车站,十枚石鼓与音训碑包装成十一个大木箱装车,开启漫漫的南迁之旅。当汽笛响起火车缓缓启动时,谁也料想不到此次旅途竟如此漫长,如此艰辛!石鼓由平汉线转陇海线,津浦过京至上海保存。4月25日第四批文物运至上海,安置在法租界天主堂街一幢7层楼的仁济医院库房的底层,即故宫博物院上海库房。1936年故宫在南京朝天宫装有空调的新库房建成,包括石鼓在内的南迁文物又运至南京。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那志良负责将石鼓等文物运离南京,先乘火车走津浦线,途径徐州、郑州,暂停于西安火车站,后来到宝鸡,再迁至汉中,翻越秦岭,走蜀道进入四川成都;1939年7月运至峨眉,存于西门外武庙西配殿。一路上后有敌机轰炸追赶,前有关山重重,何处才是终点?呼啸行驶的火车装载的仅仅是珍贵的华夏古物吗?不,它装载的是华夏文明,华夏精神!
石鼓来到峨眉,终于可以安顿下来。但没有敌机的轰炸并不代表安全,1943年峨眉县城的一场大火差点让古物葬身火海。城内一家鸦片烟馆里烟蒂丢入谷草中,火势迅速蔓延开来,恰巧旁边是一家油铺,这样一来,火势更是无法控制。而峨眉县城内没有自来水,消防的自来水枪无用武之地。万般无奈之下,负责看守文物的那志良派守卫的士兵将西门外所有的住房、猪舍、店铺一律拆除。那些拆了的房子,虽然也起火,但是它们已伏在地上,阻隔了火势,保全了几千箱古物。这次火灾中,除了包括石鼓在内的南迁文物安然无恙外,城内设施几乎全部化为灰烬。
1945年抗战胜利后,故宫博物院先将存放于各处的文物集中到重庆,又于1946年9月12日,将包括石鼓在内7000余箱文物全部转移到重庆。之后,南迁文物又从重庆陆续运回南京。石鼓因笨重,走陆路,从重庆直接用汽车运回南京。那志良负责押运石鼓。石鼓从四川途经湖北、湖南、江西回到南京。1947年7月26日晨到达南京下关,当天即运回库房。为避战火,石鼓离开南京整十年,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安全返回。
1948年国民党战场节节失利,国民政府行政院向故宫博物院下达紧急命令,要求将珍贵文物分批运往台湾。精品文物先后分三批运送。第三批文物由军舰“昆仑号”运送,石鼓本在其中,但因沉重体大,在1949年1月29日军舰开出前,临时决定将其留在下关码头。
三、石鼓北归
1949年10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后,文化部当即决定将遗存于南京的大量文物迁回北京。1949年12月,文化部派遣郑振铎、赵万里、于坚、梁泽楚赴南京,参加政务院指导接收工作委员会华东工作团文教组,郑振铎任组长。此次决定将暂存于故宫博物院南京分院的万余箱南迁文物全部运回北平本院,并立即开始筹运第一批文物。原存放在北京孔庙的周石鼓及音训碑共计十一箱也被列入第一批回迁文物之中。时任故宫博物院院长,杰出的金石学家、考古学家马衡先生曾在日记中多次提到相关计划和具体实施情况,对石鼓的存放尤为重视。
从马衡先生的日记中可知,1950年1月27日南迁回京的石鼓安置于故宫的中和殿。关于石鼓回归故地北京孔庙还是陈列于故宫,中央人民政府文化部与北京市人民政府多次往来公文,我们从档案中可知其商讨细节:文化部认为北京孔庙为职工学校占用,不适宜陈列石鼓;北京市政府则认为自唐代起石鼓一直留存于太学孔庙供太学生观瞻切磋,而且北京孔庙还有潘迪音训碑的碑座、乾隆石鼓、重刻石鼓序碑,石鼓歌碑,这些与石鼓密不可分,共同组成石鼓系列,可将石鼓暂放故宫保存,等职工学校迁出后,再回北京孔庙。文化部又行文,认为北京孔庙国子监早已无学生,存放于现代博物馆更为合适。几经商讨,最终在郭沫若的问询下,北京市人民政府同意石鼓永久陈列于故宫,无须再运回北京孔庙。
石鼓于1950年1月返京,即存放于故宫。自此,十枚石鼓与潘迪音训碑一起留存于故宫博物院。
根据叶恭绰在《遐庵谈艺录》记载:“回京后即原箱存放于故宫。1956年,故宫设置铭刻馆之议,因约同人于英华殿开箱检视有无损坏,余与焉。箱启,则毡棉包裹多重,原石丝毫无损。”1956年开箱检验石鼓,完好无损。“1958年开箱,陈列于故宫博物院箭亭。”2004年故宫专设石鼓馆展出石鼓,近年来又将宁寿宫作为新的石鼓馆,重新改陈布展。
四、结语
石鼓文是我国保存至今最早的石刻文字之一,以其古朴的书法和优美的诗句著称于世,为后代文人学者所推崇,并逐渐形成一门独立的学问。而石鼓历经沧桑,辗转迁徙,“逢战乱消匿,遇盛世现身”的命运更令人唏嘘感慨:石鼓的历史就是中华的历史,石鼓的故事就是中华的故事,石鼓不愧为中华第一古物!
参考文献:
[1]刘佳,话说石鼓文[M].山东:山东友谊出版社,2010.
[2]那志良,典守故宫国宝七十年[M].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4年.
[3]国家文物局党史办公室编,中华人民共和国博物馆事业纪事[G].北京:文物出版社,2002.
[4]马衡,马衡日记(一九四九年前后的故宫)[M].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