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情志致病探讨及心理治疗

    赵顺 罗茜

    [提 要]《红楼梦》中有大量篇幅涉及中医情志致病的内容，如林黛玉泪尽夭亡;王熙凤机关算尽，反误性命;贾瑞纵欲致死及薛宝钗温婉豁达，情志变化对人体健康有重要的作用，而中医情志致病的心理治疗方法，对红楼梦中医药文化的深入解读有深远的影响。

    [关键词]红楼梦;情志内伤;中医药文化

    

     一、引言

    《红楼梦》[1]是中华民族的一部古往今来绝无仅有的“文化小说”，同时也是世界文学宝库中一颗璀璨的明珠。《红楼梦》的内容包罗万象，从建筑、园林到服饰、用具;从礼仪，称谓到典籍、诗词;从音乐、戏曲到宗教、哲学，无一不涉及，还有一个重要的方面是中医药文化。

    中医药是古代人民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红楼梦》作为古典小说的最高成就无疑体现了这一点，内含许多宝贵的中医药知识。据统计，120回《红楼梦》，描写病例114例，中医病案13个，方剂45个，中药127种。书中的人物生过病的有50多人，共计100多人次;各类病症110多种，涉及内、外、妇、儿、五官、皮肤、精神各科，同时还提到了杵作（法医）和祝由科等，所及疾病既有常见病、多发病如风寒感冒、肠胃病等，也有疑难重症如痨症（肺结核）、精神病等。[2]《红楼梦》虽是一部“人情小说”，喜怒哀乐不仅丰满了人物的性格，也更与病证紧密相关。

    本文将着重于红楼梦中情志与病症的分析探讨，从而了解情志对人体的重要影响。情志内伤也可称作七情内伤，七情即喜、怒、忧、思、悲、恐、惊七种情志变化。《类经·疾病类》认为：“心为五脏六腑之大主，而总统魂魄，并该志意。故忧动于心则肺应，思动于心则脾应，怒动于心则肝应，恐动于心则肾应，此所以五志惟心所使也。”七情本是正常的生理变化，但过度的情志刺激可能会引起人体脏腑阴阳气血失调，导致内伤性致病因素。兹从体质、疾病、社会因素等方面来探讨红楼梦中人物情志内伤病症[3]。

    二、《红楼梦》中人物病症探讨

     （一）林黛玉泪尽夭亡

    林黛玉多愁伤感，泪尽夭亡，这让多少读者动容惋惜。她的香消玉殒，悲情情志占了重要的一部分。林黛玉先天禀赋不足，《红楼梦》中写道：“她是从小与药炉为伍，常年都要吃药的”;后天失调，终日咳嗽，耗散阴血，忧郁悲哀，先后天失养形成了她阴虚兼气郁的体质。体质是情志产生的内在基础，《灵枢·本神》云：“肝气虚则恐，实则怒……心气虚则悲，实则笑不休”，若人体脏腑功能失调，血脉瘀滞，精气亏虚，体质虚弱，则会影响精神情志活动的正常，导致相应的情志异常变化。黛玉这种体质促使她多聚多疑，性情怪诞。同时情志是影响体质和疾病的重要因素[4]。林黛玉的父母相继去世，致使她完全处于一种寄人篱下的孤独处境。加上贾府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虚伪丑恶的人性，使得她本能地去厌恶。这种生活的落差感导致她与贾府环境格格不入，可她又不敢反抗，只能遵从母亲的教导“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要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行一步路，恐被人耻笑了去”。长期处于心理压抑状态又无人倾诉，这必然会导致疾病的恶化。常年累月被疾病缠身，给她产生了巨大的阴影，投射到生活的方方面面，葬花感慨，迎风洒泪，甚至自知我这样病是不能好的了。这是典型的“因病致郁”。这种极其负面的情绪致使疾病困扰了她的一生。在《红楼梦》八十三回中，王太医诊察病因“六脉皆弦，因平日郁结所致”，由此可见，情志的过度刺激会成为致病因素。在与贾宝玉的爱情中，她深爱却求而不得，以及对宝玉与宝钗成婚的误解，对她的精神是巨大的打击，最后她于贾宝玉、薛宝钗大婚之夜泪尽而逝。

     （二）王熙凤机关算尽，反误性命

    王熙凤精明强干，是贾府实际大管家，但最终落了个“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的下场。她的悲剧性结局与她的情志变化有莫大的关系。她聪明过人，但太过逞强。第七十二回中鸳鸯问平儿凤姐病情，“我的姐姐，你还不知道他的脾气的。别说请大夫吃药。我看不过，白问一声身上觉怎么样，他就动了气，反说我咒他病了。饶这样，天天还是察三访四，自己再不看破且养身子”。她思虑过劳，争强好胜，致使旧疾重發，埋下苦果。直至后来贾母丧事，心有余而力不足，“难为无米之炊”的凤姐处处出错，失去长辈的器重后，下人们也都作践起她来了。听到“里头人多照应不过来，二奶奶是躲着受用去了”再也强撑不住，她一口气撞上来，喷出鲜红的血。平日里风光无限的凤姐失了势，连一个下人都作践自己，“愈想愈气，眼泪直流”，这种情绪上的刺激无疑加重了病情。其次是心理病，她视财如命，不惜恃权拆散金哥和守备儿子的姻缘，致使双双殉情;她心狠手辣，贾瑞虽轻薄于她，但她却毒设相思局，弄得贾瑞死于非命;她善于妒忌，表面和善，背地里却一步步将尤二姐逼向死亡。这一条条的人命压在她身上，处于迷信封建社会的她，必定是内疚的，以至后来病重时被无数冤魂缠身，甚至要刘姥姥去乡下庙中求神拜佛。可以说王熙凤下半身的情绪环境，坏到了极点，思虑操劳，终日惶恐。情志过激是诱发妇科病的重要因素[5]，数年的积郁极有可能造成子宫癌，这与王熙凤患上血崩症的症状最为接近。《素问·上古天真论》中云“是以嗜欲不能劳其目，淫邪不能惑其心，愚智贤不肖，不惧于物，故和于道”恰好王熙凤几乎站在了对立面，这些导致她情志上易怒易喜易妒，眼中容不得半点沙子，无疑有损健康。

     （三）贾瑞纵欲致死

    贾瑞的描写虽然《红楼梦》全文中所占的篇幅不多，但我们切莫忽视情志与病症关系在这个人物上的体现。贾瑞父母双亡，自幼在祖父贾代儒的严苛教育下成长，“那代儒素日教训最严，不许贾瑞多走一步，生怕他在外面吃酒赌钱，有误学业”可见得。贾代儒对贾瑞的管教十分严厉，却仅仅限于不吃酒赌钱、不得耽误学业，从来不注重贾瑞的人格、道德培养，这其实是与儒家教育大相径庭的，这致使他在为人处世上的愚钝呆板。加之祖父其实也是一个伪君子，表面德高望重，实则贪财势力，身教重于言传，贾瑞也染得一身陋习。种种环境下造就了如此的贾瑞，而且长期处于被压制地位的他迫切希望摆脱一切束缚，去追求“财”和“色”。他情志中“财”和“色”的贪欲在其由生到死的过程中可以说是决定性因素。他贪恋王熙凤的美色和附有的权利财力，完全不顾礼义廉耻。他自导自演了一场相遇，妄想癞蛤蟆吃天鹅肉，缺少自知之明。到后来主动拜访王熙凤，贾瑞轻浮露骨地表露心思，急色丑态和轻薄大胆尽显无余。王熙凤哪是那么好惹，讥笑讽刺，正话反说。色迷心窍的他满以为鸿鹄将至，丝毫听不出弦外之音。凤姐心生一计，设下陷阱，致使他落了个“侵肌裂骨，一夜不曾冻死”“今又遭了苦打，且饿着肚子，跪在风里读文章”的下场。可他仍执迷不悟，再想不到凤姐捉弄他，竟浑身遭尿屎淋湿，又被贾蓉勒索钱财。可是他仍对凤姐爱的痴迷，“一面到了自己房中更衣洗濯，心下方想到凤姐顽他，因此发了一回恨;回想想凤姐那模样，又恨不得一时搂在怀里，一夜竟不曾合眼”。“贾蓉两个又常常的来索银子，他又怕祖父知道，正是相思难禁……更兼两回冻恼奔波，因此三五下里夹攻，不觉就得一病”，冒受风寒，相思难禁，同时夹杂着两人勒索追债，由于无法偿还巨额欠款，焦虑与恐惧便成了促使贾瑞病入膏肓的催化剂。对美色的贪婪，使得贾瑞正值青年却患了单相思病，刚开始只是遗精，后发展到白日流精的地步。到最后，贾瑞得到了风月宝鉴，非但没有把握这机会，反而把性命送掉。很显然，他过于偏执最终死于欲望之中。多方的打击导致情志不舒、情感的求而不得，迫使他走向死亡。妄念不可生，妄动不可行。他不顾人伦道德，去追求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更别提心理调适了。

    （四）薛宝钗温婉豁达

    薛宝钗品行敦敏，宽容豁达，可谓是“山中晶莹高士雪”，她对情志调节很有见解。她虽也有先天禀赋不足：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但通过后天的调养得以改善，这不乏有良好的情绪起作用。她也是一个不幸之人，但整部红楼梦中却很少有文字描写，更多的留下的是温婉淑良的印象，这就是她的本性。自幼丧父，长兄无能，薛宝钗早早肩负起家庭的重任，帮母亲排忧解难：“你这姐姐，就和凤哥儿在老太太跟前一样。有了正经事，就和他商量，没了事，幸亏她开开我的心。我见了她这样，有多少愁不散的。”这与黛玉对自己身世的悲哀情绪截然不同。其次通过修德调养情志，《备急千金要方》指出：“德行不充，纵服玉液金丹，未能延寿。”《荀子·劝学》云：“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她深受着儒家文化的熏陶，修身养心，培养自己的品行，在为人处事上温柔豁达、待人和气、体贴关怀他人。面对黛玉，她不计前嫌，依旧待人真诚，说明药方人参肉桂性质太热，不如改服燕窝为宜，并主动赠送燕窝。一向对宝钗有敌意的黛玉也主动道歉，吐露真心。《灵枢·本藏》中云：“志意和则精神专直，魂魄不散，悔怒不起，五脏不受邪也。”她在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中不断调节自己的情绪，不过骄过躁，不过喜过怒，恬淡虚无，精神内守，这无疑是她保持身体健康的良方。

     三、小结

    红楼梦中的情志致病的例子应该引起我们的注意，深刻地论证了情志对疾病发展的重要影响。情志与病症有着紧密的联系，情志过激会致病，疾病也会导致情志不畅。注重情志调节可以使条畅气机，精神内守，阴阳平衡。那么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如何来调节情志呢？自我心理调节的方法有很多，大致分为两个方面：情志相胜和移情易性[6]。

    情志相胜：情志相胜法是中医在五行学说及情志相胜等理论指导下创立的一种治疗方法，即用一种或多种情志制约消除其相胜的病态情志，以治疗由情志偏激引起的某些疾病。如《内经》中“思则伤脾，怒胜思”，怒是一种阳性的情绪变动，可以克制因忧愁不解而意志消沉，惊恐太过而胆虚气怯等阴性情绪变化所致的疾病。范进中举，范进因为中了举人过于欢喜而疯癫，痰蒙心窍，神志异常，被素来惧怕的老丈人打了一巴掌，恢復正常。这就是典型的“喜伤心，恐胜喜”，“恐伤肾，思胜恐”、“忧伤肺，喜胜忧”都是同理。由此可见，情志过激会致病，情志相胜也可治病。

    移情易性：通过各种手段来使患者分散注意力或排除内心的杂念，改变错误的认识从而达到治疗的目的。移情易性，不仅适用于许多疾病的治疗，对许多日常生活中所求不得，所欲不能而陷入苦闷中人，也是一种良好的解脱办法。红楼梦中贾瑞垂死病中时，一道士赠与的“风月宝鉴”镜背面是一个骷髅，此专治邪思妄动之症、排除内心淫念。这也是移情易性的一种运用吧。移情易性主要有三种方法，一是释放、开导法。受到较大刺激后，将不愉快的事情向别人诉说，将负面情绪释放出来;或得到别人的开导，从而冷静机智地处理问题。二是陶冶性情法。工作之余，可以多培养自己的兴趣爱好来转移释放自己的负面情绪。三是修身养性法。加强思想、道德、情操的修养。“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学会用辩证思维去看问题，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稽康的《养生论》说：“修行以保神，安心以全身，爱憎不惜于情，忧喜不留于意，淡泊无感而体气平和”，也正是此意。

    [参考文献]

     [1]曹雪芹，高鹗.红楼梦[M].北京：中华书局，2005.

     [2]魏智慧.浅谈《红楼梦》之妇科病[J].光明中医，2012，（1）.

     [3][4]李翠娟，孙理军，巩振东.《内经》对体质与情志关系的研究探讨[J].陕西中医学院学报，2014，（5）.

     [5]徐昕.浅议情志因素与妇产科疾病[J].时珍国医国药，2007，（11）.

     [6]李玉瑛.谈中医情志致病及其心理调节[J].昆明师专学报，1995，（4）.

    [责任编辑：黄贝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