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省雷山县苗族酒歌的唱词和旋律特征
王建朝 杨再英
摘 要：苗族酒歌是苗族传统音乐文化的典型代表，与该民族民众的社会民俗生活密切相关。本文以贵州省黔东南地区雷山县的苗族酒歌为研究个案，根据笔者田野调查资料和实践体验，结合其生存背景和分类状况，对其唱词内容、唱词格律以及旋律旋法等特征进行音乐形态学层面的分析和总结，以期为其深层次的研究提供参考。
关键词：贵州省雷山县;苗族酒歌;《敬酒歌》;《祝酒歌》
中图分类号：J607 ? ? ? ? ? ? ? ? ?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1004 - 2172（2018）02 - 0048 - 07
DOI：10.15929/j.cnki.1004 - 2172.2018.02.007
族系主要聚居于我国华南地区的少数民族之一，在贵州、湖南、云南、广西、重庆等省区市均有广泛分布。据调查，苗族拥有极其丰富的传统音乐资源，如苗族飞歌、苗族古歌、苗族多声部情歌、苗族酒歌等，且具有典型的区域性特征。说到苗族酒歌，当然与苗族的喝酒风俗密切相关，此风俗成为催生苗族酒歌的文化土壤。具体言之，凡是到苗家做客的人，不管家里有菜与否，酒绝对不可或缺。酒在苗家人中象征着热情，如果客人到家里做客，有好菜没有酒，客人会认为你不热情。因此，苗族家家都有酒，且多是自己酿的米酒。对苗族民众来说，酿酒是一门技术，酿好一坛酒有很多的要求和忌讳，比如天气、水源、酒曲、米质、日子等。可以说，酒在苗家人的习俗生活、社会交往、祭祀等场合均具有重要的功能和作用。“有酒必有歌”，这已经成为苗族的习俗惯制，并影响着该族人民的音乐行为和社会行为。本文试图通过田野调查，从苗族酒歌的生存背景展开论述，对贵州省雷山县苗族酒歌的演唱场合分类、唱词内容和格律以及其旋法、旋律特征进行一定层面的分析和阐释，以此加深学术界对雷山县苗族酒歌的全面了解，进而为更多地了解苗族酒歌及酒文化提供借鉴。
一、生存背景介绍
苗族人热情好客，在苗寨素有“大节三六九，小节天天有”之说，且形成了“无酒不成席”的民间风俗。此风俗不但催生了苗家悠久的酒文化，也酝酿了丰富多样的酒礼歌曲——酒歌（也称为“恰酒”，苗语为“Hxak jud”）。然而，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受到现代流行音乐文化的影响，不再热衷于本民族传统音乐文化的传承和传播，极端者甚至丢弃这些老祖宗留下的音乐文化遗产。据凯里学院苗族学生杨再英回忆：“记得有一次母亲请客人喝酒，当母亲半醉时，即拿起话筒登台唱了两首酒歌。当时我好生气：‘喝酒就是喝酒，喝醉了还在那么多人面前唱歌，真是丢人，以后可别唱了。从此以后，母亲就很少再唱苗歌了。直到现在，我才真正了解到本民族的音乐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有着宝贵的社会研究价值，想想当初我的行为是多么无知。也记得儿时常常跟随祖母和母亲去吃酒，她们喝了点酒就开始唱酒歌、跳板凳舞等等。那时的场面非常热闹，只要一家有客整个寨子都知道，但现在没有像以前那样热闹了。由于我们的民族没有自己的文字，也没有人去收集记录，只能以口头传唱的形式来世代传承下来，现在的年轻人常年外出务工，再加上没有人愿意去学习，苗族酒歌正在渐渐地消逝。” ① 此材料揭示出了苗族酒歌在当代社会语境中的生存窘境。
近年来，国家和政府加大了保护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力度，越来越多的专家学者开始投入到保护和研究少数民族文化的行列之中，对我国各少数民族音乐文化进行调查和研究，并形成了许多学术成果。但是，在众多研究少数民族音乐的文章中，有关研究黔东南苗族音乐文化的文章屈指可数，更不用说有关黔东南苗族酒歌及酒文化的了。
贵州省黔东南州是苗族侗族的主要聚居地区，其中苗族人口占全州总人口的41.57%。主要分布在雷山、台江、凯里、黄平、从江、丹寨、剑河等地。据了解，雷山县境内主要世居着苗、汉、水、侗、瑶、彝等6个民族，其中苗族人口占总人口的84.78%。全县9个乡镇都建设有苗族村寨，最為有名的就是西江千户苗寨和朗德苗寨、乌东苗寨等。苗族的社会民俗中有许多的传统节日，如重阳节、端午节、十三年一次的鼓藏节、一年一度的苗年节、庆祝丰收的吃新节等，还有不被外族人所熟知的但具有重要教育意义的“二月二”祭桥节。具体言之，每年的二月初二，苗寨的各家各户都煮好鸡蛋，并染上红颜色，老人带着孙儿端着酒、肉、鸡蛋等食品去自己家的桥边祭拜，祈求一年的风调雨顺、和泰安康。尤其值得说明的是，无论苗族的何种节日都与酒分不开，大到祭祀活动，小到平日的迎来送往，酒和歌均为不可或缺，并在人们的习俗生活中发挥着多个层面的社会功能和价值。另外，田野调查亦告诉我们，黔东南雷山县的苗族酒歌较为典型，且具有独特的区域性音乐特征，保护得也较为完好，可对其唱词和旋律特征进行一定层面的分析和阐释。
二、酒歌的分类
雷山县苗族酒歌的旋律较为丰富，既有高亢嘹亮的飞歌，也有委婉细腻的游方歌（情歌），还有娓娓道来的叙事歌，形成了雷山县苗族酒歌曲调的多个种类。根据演唱的场合和表现对象的不同，该地区苗族酒歌可分为如下几类：进寨拦路酒礼有拦路酒歌（即迎客歌），进门时有拦门酒歌，主人家敬酒时有敬酒歌，还有酒席上的相互劝酒歌，谢酒歌，相互祝福赞美和歌颂的酒歌以及送客时的道别酒歌等，且每种酒歌都有其不同的社会功能和意义。
（一）拦门酒歌
拦门酒歌，也叫“拦路酒歌”。据局内人介绍，拦门酒是苗族酒礼中较为常见的迎客形式，其历史比较久远，相传源于滇东北苗族古老的《迁徙芦笙舞》中的一段经历。据一则苗族传说记载：“苗族先民因为战争失败后不得不扶老携幼、拖家带口、背井离乡踏上了迁徙之路，在迁徙的路途中先民们遇到了一条大江，浩浩汤汤，一时无法过江。先民们就沿江吹奏芦笙吹了三天三夜，寻机渡江，直到水势减弱后，他们才相互搀扶渡过了江河。当先民们过到江的对岸时，发现少了很多人。为了找回他们失散的亲人，他们吹着芦笙唱起苗歌，听到声音的亲人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悲喜交加，情景十分悲壮。后来为了迎接失散已久的亲人，先民们在寨门口摆酒迎接，代代相传逐渐形成现在的拦门酒，成为苗族酒礼中必不可少的民族习俗。” {1}
拦门酒是苗族人喜迎客人的主要表现形式之一，一般为十二道，客人需喝完了这十二道拦门酒后方可进门。演唱拦门酒歌的人，一般是四十岁以下、相貌端正的年轻妇女，且只有苗歌演唱出色的人才可以去迎客。当客人们离寨门还很远时就开始演唱迎客酒歌，起初的声音高亢嘹亮，具有飞歌的特点，意思是告诉客人看到你我很高兴，希望你快步赶来和我们一起喝酒和唱歌。当客人到了寨门以后，酒歌就变得委婉细腻、彬彬有礼，意思是告诉客人：“您是我期待已久的客人，欢迎您到我家来做客，请喝下我这碗酒，它代表我的心意。”
（二）敬酒歌
敬酒，主要是女主人家向宾客以及老人敬酒，表示对亲朋好友的到来致以热烈的欢迎。在苗家，敬酒是有要求的，必须是双手端酒杯，先向辈份高、年长者敬酒，然后才向同辈人和年轻人敬酒，而且主人必须每人敬两杯，象征着好事成双。同时，酒席上的晚辈不得从长辈面前走过，必须要从身后走，这是对长辈的尊敬。所谓敬酒歌，就是在上述敬酒行为的过程中所演唱的酒歌。
（三）劝酒歌
劝酒歌，主要指主宾之间在酒席上唱酒歌时相互唱歌劝酒。常常以主宾对阵，主人家和客人各派一两个善于对答的歌者来对歌。以演唱酒歌的形式你唱我答，一直到一方无法对歌方为算输，输的一方就要喝酒。劝酒歌一般都是由年轻人或中年人参与，场面越热闹，越是说明主人家为人好，家族兄弟也愿意帮忙招待客人，主人家就越有面子。
（四）谢酒歌
谢酒歌，系客人为感谢主人家的款待而演唱的酒歌。有时客人也会端起酒杯再次向主人家敬酒，表示回敬。如果主人会唱酒歌说服客人和旁边的亲朋好友，那么双方就会一起干了这杯酒;如果主人不会唱或者唱错，就得被罚酒，客人也是如此;如果主人年纪辈份比你长，他敬你酒，你需先回敬他，然后你再喝他敬的第二杯酒，这是对长者的尊重。由此可见，在苗家酒桌或宴席上的敬酒行为是一门学问，折射出一个民族民众的道德修养。
（五）祝福、赞美和歌颂酒歌
祝福、赞美和歌颂酒歌多用于婚嫁、孩子满月、乔迁、祝寿等喜事场合。在苗家，德高望重的长者和儿女双全以及家有老人的中年男子送的祝福被视为吉利的象征。每逢喜事，村寨的族人们都会受到特别的邀请，去参加主人家举行的庆祝仪式。
例1 《祝酒词》选段 {2}
苗语：? ? ? ? ? ? ? ? ? ? ? ? ? ? ? ? ? ?翻译：
Bod dol naix lul? ? ? ? ? ? ? ? ? ? ? ?祝愿老人
Niang bliek dail xangb ghed lol? ? 坐像香固乐
Hxud like dail bad ghet yangb yangx? 站像爸固样
Dins leik laib vib nangl liangs? ? ? ? 稳如巨岩永屹立
Jongt like laib vib jux lul? ? ? ? ? 坚如桥墩永不崩
Like? dail jib xongx diongl? ? ? ? ?像大杉木挺拔
Like det gheid vangx bil? ? ? ? ? ? 像松树永长青
Fangx like lai hnaib? ? ? ? ? ? ? ? 像太阳一样光明
Gas? leik laib hlat? ? ? ? ? ? ? ? ? 像月亮一样明亮
（六）道别酒歌
道别酒歌，系客人到主人家做客喝得醉意朦胧，即将返回自己的家时，因主人相送而唱的酒歌。一般而言，在苗家做客，主人家会为客人准备米酒、糯米、肉等物品作为回礼，以表达主人家的心意。在送客的路上，主人边敬客人送行酒边唱酒歌，表示很高兴客人的来访，希望下次再来。有的也会三三两两地相互搀扶，边走边演唱酒歌唠家常。有的边唱歌边跳舞，場面好不热闹。主人将客人送出寨门，客人就自行返回。随着客人的渐行渐远，演唱的酒歌的曲调也从刚开始节奏舒缓的叙事型酒歌转变成高亢嘹亮的抒情型酒歌。
三、歌词特征
众所周知，苗家素有“无酒不言欢”的俗语。这充分说明了酒已经融入到苗族人的社会生活之中，成为他们日常生活、社会交往、祭祀仪式等场合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苗族酒歌的歌词十分丰富，常常是“一曲多词”，歌唱者可根据不同的情景即兴填词演唱。
（一） 歌词内容
雷山县苗族酒歌的歌词内容较为丰富，通常以即兴作词的方式在合适的场合演唱，借酒即兴地编词和抒发情感。他们可以面对不同的歌唱对象来创作和改编歌词。即兴创作的歌曲主要用于表现客人对主人家的感谢、赞美、道别、劝酒等内容。苗族是一个热情、豪放的民族，但通过上例歌词内容不难看出，苗族也是一个充满智慧和含蓄内敛的民族。其酒歌歌词既赞美了客人热情豪放的品质，也体现了主人谦逊的性格。因此，酒歌内容表达的不仅仅是主人对客人的热情，更是传承了祖祖辈辈的美好品德。
例2 《道别酒歌》
客人唱：
Dub hseil mongb dub shaeil? ? ? ?非常感谢您
Dub sheil? mongb ob? yangl? ? ? ? 好酒款待我
Beb dot? nongx beb mongl? ? ? ? ? 吃饱喝足了
Beb? dot? gex? tab yangl? ? ? ? ? ? 我高兴回去
Hlat dot mongb tab mongl? ? ? ? ? 辛苦您收拾
Tab hsuf xangx hnaib hul? ? ? ? ? ?对不起您咯
主人家回道：
Dub? sheil max dub? hul? ? ? ? ? ? 您不要客气
Hxas? dot mix hxas xiul? ? ? ? ? ? ?来到我家里
Ob? dot? mix? ob? yangl? ? ? ? ? ? ?我没有好酒
Dub sheil xil hsab leel? ? ? ? ? ? ? 也没有好菜
Dub sheil xik ob? sheil? ? ? ? ? ? ? 粗茶和淡饭
Dub sheil? max dub? hul? ? ? ? ? ? 请不要介意
例3 《敬酒歌》
Max? gangb laib did? diul? ? ? ? ? 雖不是好酒
Sheix gangb laib meed bil? ? ? ? ? 拿它来敬您
Jil? gab hxinb xiongd lol? ? ? ? ? ? 这是我心意
Ngangl is dens? hod? ?lal? ? ? ? ? ? 举起酒杯来
Nangl? is dens? bad? ?cul? ? ? ? ? ?干了这杯酒
Bal laib diang hxid wangl? ? ? ? ? ?心意在酒里
（二）歌词格律
据研究，雷山县苗族酒歌的唱词一般以五言体诗为主，但也有长短句。有四句一首的，也有六句或八句唱词构成一段或一首唱词的，还有十多句乃至二十多句一首的。
例4 《祝福歌》
Wuf diaod? hab dins? diel? ? ? ? ? 你穿着皮鞋
Wil diaod hal hxiub? meil? ? ? ? ? ?我穿破草鞋
Jid mangx gangb vangl laol? ? ? ? ?来到寨角下
Dind sangx ves gangl laol? ? ? ? ? ?走在石阶上
Laol leid? gab? jib? ?dul? ? ? ? ? ? ?来到你家里
Laol taof mongx hef jingl? ? ? ? ? ? 一起来喝酒
Deis geib hob? ?ab? ?deel? ? ? ? ? ?杀鸡煮一只
Deis? bat? hud? ab? ?jiel? ? ? ? ? ? 杀猪煮一腿
Dub? diod gul? dax? ?diul? ? ? ? ? ?煮好端上来
Seib? vut los? dax? nieel? ? ? ? ? ? ?放在桌面上
Ax? ?vut? los? dax? nieel? ? ? ? ? ? 差点塌桌脚
Nongf eid? guf dax? ?menl? ? ? ? ? 幸好桌子好
Peid? keid? ob nenk? menl? ? ? ? ? 咱们一起吃
Peid? lius yid vangx? bal? ? ? ? ? ? 敬列祖列宗
Dual leis? ob seib? wangl? ? ? ? ? ? 愿他保佑你
Duab xiangs ob seib wangl? ? ? ? ? 愿他保佑我
Ob xit? dul? laix? ?dangl? ? ? ? ? ? ?富贵和安康
Vut? ax jiud? nongd? deel? ? ? ? ? ? 最好是这样
Dob mix jiud? xis? ?yangl? ? ? ? ? ?没有比这好
通过分析会发现，上述三个唱词实例（例2、例3和例4）是为五言体诗的形式，多是以四句、六句或八句歌词构成一首简短的酒歌，其唱词内容简单明了，言简意赅，通俗易懂，多用于迎客、敬酒、劝酒等场合。中长篇酒歌一般为十至二十句唱词，主要在祝福、歌颂、赞美等场合演唱。长篇酒歌多是老人们在酒席上演唱的“恰嘎必福”（苗语“Hxak ghab bul ful”），演唱形式一般是边喝边唱、你唱我答，有时也采用對话或唱歌的形式，但其旋律性不强。这种酒歌主要是以教育后人及叙事为主，歌词内容以家族历史、伦理道德、寓言故事等为主，具有很强的教育或教化的社会功能和意义。
就唱词格律来看，上述每首酒歌唱词的每一句诗歌均有五个音节构成，其末尾音节同押第四声“l”声调上的“通声式格律” {1} ，形成了诗歌音调和谐、节奏一致、音乐性较强的特点，这是最为常见的苗族酒歌唱词的格律形式。
另外，除了上述最为常见的格律形式之外，雷山县苗族酒歌还存在相对不同的六言体且非落在四声音节上的格律形式。
例5 《敬酒歌》
Xit saix ngangl xit saix gangs? ? ? 好酒一起来喝
Xit saix niul? ?xit saix dlis? ? ? ? ? 主宾共饮同畅
Jius laix ngangl jius laix gangs? ? ?如果独自享用
Mongl max? dub? ? jiao? hvib? ? ? ?失去了意义
例6 《祝酒歌》 {2}
Dangx? dol? naix? ?lul? ? ? ? ? ? ? ?各位长辈
Dangx? dol? ghab? ?bul? ? ? ? ? ? ? 各位朋友
Dol? ?hxub? dol? ?khat? ? ? ? ? ? ? 多方客人
Bed? ?but? ?bad? ?daib? ? ? ? ? ? ? 兄弟爷崽
Bad? ?lul? ?bad? ? yut? ? ? ? ? ? ? ? 伯伯叔叔
Jid? ?ad? ?dod? niangb? ? ? ? ? ? ? ?姑嫂妯娌
Jud niangb? diot? deib? ? ? ? ? ? ? ?酒在杯里
Dlas niangb ghangb dit? ? ? ? ? ? ? 富在碗底
Hek? jul? ? jef? ?dlas? ? ? ? ? ? ? ? ?喝干发财
Hek? gal? ?jef? ? dlas? ? ? ? ? ? ? ? ?饮尽发福
通过例5、例6和例2、例3、例4的分析比较发现，两组有着很大的差别。前者没有运用我国古典诗词中常见的五言或七言律诗的创作手法，也没有像例2、例3那样具有固定的韵脚押在四声“l”声调上，而是前三句的韵脚押在六声“s”调上，最后的韵脚押在一声“b”声调上。例6则完全颠覆了其余各例的特征，在韵脚上出现了“插花式格律” {3} ，前两句唱词的末尾押在“l”四声音节上，中间六句唱词的末尾押在“b” “t”一声和五声音节上，最后两句歌词的末尾押在“s”六声音节上，从而使得歌词的内容和形式更加的丰富，给人以美的感受。
在此值得说明的是，虽然雷山县苗族酒歌的唱词内容丰富多样，但苗族歌者在演唱的过程中会根据当时的心境，在原有唱词的基础上进行再次创新和改编，淋漓尽致地表现自己的心境和情感。
四、旋律特征
雷山县苗族酒歌既有飞歌的高亢嘹亮、情歌的委婉細腻，也有叙事歌的娓娓道来。据此，按照旋律风格可将雷山县苗族酒歌分为叙事型酒歌和抒情型酒歌两种。叙事型酒歌主要用以表现生活俗事，一般是歌者在喝过酒之后带着醉意回忆过往，或是劝酒、祝福、赞美时演唱。抒情型酒歌主要用以表达个体或群体的情感，一般是演唱者借用飞歌高亢嘹亮的曲调，在迎送宾客时演唱，既强化礼节性和礼仪性，也表现出苗家人的热情好客。整体来看，雷山县苗族酒歌的旋律特征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一）旋律旋法特征
一个民族音乐的旋律旋法特征能够充分地体现该民族的音乐创作思维和音乐审美等方面的内容，因此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因多借用飞歌的旋律，雷山县苗族抒情型酒歌一般起伏较大，主要以骨干音do、mi、sol为主，节奏比较自由，无固定的节拍，强弱拍的对比不甚明显，有时也会在弱拍上出现强拍。这主要是因为苗族语言词拍上加重词尾力度的缘故，从而导致了有时弱拍上出现强拍的现象。同时，在歌曲的旋律节奏上时常会出现自由延长，或者是在句尾或段尾加速，在句末上自由停顿等独特现象。在创作手法方面，该类酒歌的旋律常采用重复、变化重复、模仿等手法，且贯穿于酒歌演唱的多个环节。此外，雷山县苗族酒歌的节奏也比较自由，且没有固定的时值，歌曲的时值往往取决于歌唱者的呼吸及生理限制，不受时值、对称等美学规范的束缚。它完全是根据歌唱者的乐思来发展音乐的旋律——怎么好听就怎么唱，具有较浓郁的原始自然性的错综美。
叙事型酒歌和抒情型酒歌的风格截然不同。如果说抒情型酒歌象征着北方的热情、粗犷、豪放，那么叙事型酒歌则象征着南方的委婉、含蓄、内敛。叙事型酒歌的旋律一般起伏不大，较为平稳，以do、mi、sol、la为主旋律，常以二度、三度和四度的音程进行较为常见。叙事型酒歌主要是在酒席上醉意正浓的情境下叙述故事、赞美祝福、回忆过往时演唱。因此，该类酒歌的音乐旋律一般比较单一，常以一段主旋律变换歌词、反复演唱为主，其典型表现形态是一字多音，节奏缓慢。
苗族是一个迁徙的民族，其先民生活在黄河流域一带，后因战乱一直迁徙到长江流域。因此，苗族酒歌既洋溢着北方的音乐文化气息，也蕴含着南方的音乐文化元素。雷山县苗族酒歌正好表现出这一特点，其抒情型酒歌具有粗犷、热情、豪迈的北方性格，而叙事型酒歌内敛、含蓄，主要表现了南方节奏自由、旋律宽广的音乐性格。这类酒歌强弱拍对比不明显，音乐在句尾、段尾、句末上自由停顿或加速，多采用上滑音、下滑音、倚音等装饰音。
（二）旋律线特征
据旋律分析，苗族抒情型酒歌的音域较为宽广，经常跨越一个半八度以上，三度、四度、五度、六度的音程跳进较为常见，旋律线条起伏较大，常出现“低起—升高—下降”的旋律线条，呈“波峰型”。
叙事型酒歌的旋律线条一般起伏不大，较为平稳，音域一般在一个八度之内，二度、三度、四度的音程跳进最为常见，主要是在酒席上醉意正浓时演唱。歌曲的旋律比较单一，常常是以一段主旋律变换歌词反复演唱，节奏缓慢而自由，旋律线条呈“波浪型”。
苗族酒歌的旋律很“活”，较少受制约。虽然只有几个主音，只有几句主旋律，但在苗家人的酒杯中却变得丰富多彩，花样翻新，演唱者会根据表演场合和表现对象进行再度创作（即歌词改编或旋律编创），从而使得酒歌的旋律更丰富，情感更真挚。
结 语
黔东南雷山县苗族酒歌在众多的民族音乐文化中也许并不是那一颗最耀眼的明珠，在当下的学术界也很少有学者去关注和研究它，但其在苗族社会生活中作用和价值却极其重要。它不仅仅是苗家人招待客人的方式，歌曲内容中表达的也不仅仅是主客之间的情感和苗族人民的修养，更记录着他们的伦理道德、家族历史和为人处世的道理，教育了一代又一代的苗家儿女，让他们懂得如何尊祖敬宗、敦乡睦里。
在数千年的文化历史积淀中，苗族酒歌已经融入到苗族人民的社会生活之中，深入到他们的骨髓。然而，由于苗族本身没有文字，苗族文化只有通过苗族酒歌等民间歌曲形式的承载才能够延绵存续，“歌是苗家的理，酒是苗家的心。歌从酒出，酒随歌声” {1} ，因此，通过对雷山县苗族酒歌唱词和旋律特征的探究，既能够为了解苗族的传统文化内涵打开一扇窗，也能够为探索该民族的音乐创作思路、音乐审美追求等方面提供证据材料的来源。
◎ 本篇责任编辑 钱芳
收稿日期： 2017-10-31
基金项目： 2016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青年基金项目“贵州省音乐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口述史研究”（16YJC760010）;2016年度贵州省教育厅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重点项目“贵州省音乐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口述史研究”（2016zd05）。
作者简介：王建朝（1979— ），男，硕士，凯里学院音乐与舞蹈学院副教授（贵州凯里 556011）。
杨再英（1993— ），女，黔东南广播电视大学教师（贵州凯里 556011）。
摘 要：苗族酒歌是苗族传统音乐文化的典型代表，与该民族民众的社会民俗生活密切相关。本文以贵州省黔东南地区雷山县的苗族酒歌为研究个案，根据笔者田野调查资料和实践体验，结合其生存背景和分类状况，对其唱词内容、唱词格律以及旋律旋法等特征进行音乐形态学层面的分析和总结，以期为其深层次的研究提供参考。
关键词：贵州省雷山县;苗族酒歌;《敬酒歌》;《祝酒歌》
中图分类号：J607 ? ? ? ? ? ? ? ? ?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1004 - 2172（2018）02 - 0048 - 07
DOI：10.15929/j.cnki.1004 - 2172.2018.02.007
族系主要聚居于我国华南地区的少数民族之一，在贵州、湖南、云南、广西、重庆等省区市均有广泛分布。据调查，苗族拥有极其丰富的传统音乐资源，如苗族飞歌、苗族古歌、苗族多声部情歌、苗族酒歌等，且具有典型的区域性特征。说到苗族酒歌，当然与苗族的喝酒风俗密切相关，此风俗成为催生苗族酒歌的文化土壤。具体言之，凡是到苗家做客的人，不管家里有菜与否，酒绝对不可或缺。酒在苗家人中象征着热情，如果客人到家里做客，有好菜没有酒，客人会认为你不热情。因此，苗族家家都有酒，且多是自己酿的米酒。对苗族民众来说，酿酒是一门技术，酿好一坛酒有很多的要求和忌讳，比如天气、水源、酒曲、米质、日子等。可以说，酒在苗家人的习俗生活、社会交往、祭祀等场合均具有重要的功能和作用。“有酒必有歌”，这已经成为苗族的习俗惯制，并影响着该族人民的音乐行为和社会行为。本文试图通过田野调查，从苗族酒歌的生存背景展开论述，对贵州省雷山县苗族酒歌的演唱场合分类、唱词内容和格律以及其旋法、旋律特征进行一定层面的分析和阐释，以此加深学术界对雷山县苗族酒歌的全面了解，进而为更多地了解苗族酒歌及酒文化提供借鉴。
一、生存背景介绍
苗族人热情好客，在苗寨素有“大节三六九，小节天天有”之说，且形成了“无酒不成席”的民间风俗。此风俗不但催生了苗家悠久的酒文化，也酝酿了丰富多样的酒礼歌曲——酒歌（也称为“恰酒”，苗语为“Hxak jud”）。然而，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受到现代流行音乐文化的影响，不再热衷于本民族传统音乐文化的传承和传播，极端者甚至丢弃这些老祖宗留下的音乐文化遗产。据凯里学院苗族学生杨再英回忆：“记得有一次母亲请客人喝酒，当母亲半醉时，即拿起话筒登台唱了两首酒歌。当时我好生气：‘喝酒就是喝酒，喝醉了还在那么多人面前唱歌，真是丢人，以后可别唱了。从此以后，母亲就很少再唱苗歌了。直到现在，我才真正了解到本民族的音乐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有着宝贵的社会研究价值，想想当初我的行为是多么无知。也记得儿时常常跟随祖母和母亲去吃酒，她们喝了点酒就开始唱酒歌、跳板凳舞等等。那时的场面非常热闹，只要一家有客整个寨子都知道，但现在没有像以前那样热闹了。由于我们的民族没有自己的文字，也没有人去收集记录，只能以口头传唱的形式来世代传承下来，现在的年轻人常年外出务工，再加上没有人愿意去学习，苗族酒歌正在渐渐地消逝。” ① 此材料揭示出了苗族酒歌在当代社会语境中的生存窘境。
近年来，国家和政府加大了保护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力度，越来越多的专家学者开始投入到保护和研究少数民族文化的行列之中，对我国各少数民族音乐文化进行调查和研究，并形成了许多学术成果。但是，在众多研究少数民族音乐的文章中，有关研究黔东南苗族音乐文化的文章屈指可数，更不用说有关黔东南苗族酒歌及酒文化的了。
贵州省黔东南州是苗族侗族的主要聚居地区，其中苗族人口占全州总人口的41.57%。主要分布在雷山、台江、凯里、黄平、从江、丹寨、剑河等地。据了解，雷山县境内主要世居着苗、汉、水、侗、瑶、彝等6个民族，其中苗族人口占总人口的84.78%。全县9个乡镇都建设有苗族村寨，最為有名的就是西江千户苗寨和朗德苗寨、乌东苗寨等。苗族的社会民俗中有许多的传统节日，如重阳节、端午节、十三年一次的鼓藏节、一年一度的苗年节、庆祝丰收的吃新节等，还有不被外族人所熟知的但具有重要教育意义的“二月二”祭桥节。具体言之，每年的二月初二，苗寨的各家各户都煮好鸡蛋，并染上红颜色，老人带着孙儿端着酒、肉、鸡蛋等食品去自己家的桥边祭拜，祈求一年的风调雨顺、和泰安康。尤其值得说明的是，无论苗族的何种节日都与酒分不开，大到祭祀活动，小到平日的迎来送往，酒和歌均为不可或缺，并在人们的习俗生活中发挥着多个层面的社会功能和价值。另外，田野调查亦告诉我们，黔东南雷山县的苗族酒歌较为典型，且具有独特的区域性音乐特征，保护得也较为完好，可对其唱词和旋律特征进行一定层面的分析和阐释。
二、酒歌的分类
雷山县苗族酒歌的旋律较为丰富，既有高亢嘹亮的飞歌，也有委婉细腻的游方歌（情歌），还有娓娓道来的叙事歌，形成了雷山县苗族酒歌曲调的多个种类。根据演唱的场合和表现对象的不同，该地区苗族酒歌可分为如下几类：进寨拦路酒礼有拦路酒歌（即迎客歌），进门时有拦门酒歌，主人家敬酒时有敬酒歌，还有酒席上的相互劝酒歌，谢酒歌，相互祝福赞美和歌颂的酒歌以及送客时的道别酒歌等，且每种酒歌都有其不同的社会功能和意义。
（一）拦门酒歌
拦门酒歌，也叫“拦路酒歌”。据局内人介绍，拦门酒是苗族酒礼中较为常见的迎客形式，其历史比较久远，相传源于滇东北苗族古老的《迁徙芦笙舞》中的一段经历。据一则苗族传说记载：“苗族先民因为战争失败后不得不扶老携幼、拖家带口、背井离乡踏上了迁徙之路，在迁徙的路途中先民们遇到了一条大江，浩浩汤汤，一时无法过江。先民们就沿江吹奏芦笙吹了三天三夜，寻机渡江，直到水势减弱后，他们才相互搀扶渡过了江河。当先民们过到江的对岸时，发现少了很多人。为了找回他们失散的亲人，他们吹着芦笙唱起苗歌，听到声音的亲人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悲喜交加，情景十分悲壮。后来为了迎接失散已久的亲人，先民们在寨门口摆酒迎接，代代相传逐渐形成现在的拦门酒，成为苗族酒礼中必不可少的民族习俗。” {1}
拦门酒是苗族人喜迎客人的主要表现形式之一，一般为十二道，客人需喝完了这十二道拦门酒后方可进门。演唱拦门酒歌的人，一般是四十岁以下、相貌端正的年轻妇女，且只有苗歌演唱出色的人才可以去迎客。当客人们离寨门还很远时就开始演唱迎客酒歌，起初的声音高亢嘹亮，具有飞歌的特点，意思是告诉客人看到你我很高兴，希望你快步赶来和我们一起喝酒和唱歌。当客人到了寨门以后，酒歌就变得委婉细腻、彬彬有礼，意思是告诉客人：“您是我期待已久的客人，欢迎您到我家来做客，请喝下我这碗酒，它代表我的心意。”
（二）敬酒歌
敬酒，主要是女主人家向宾客以及老人敬酒，表示对亲朋好友的到来致以热烈的欢迎。在苗家，敬酒是有要求的，必须是双手端酒杯，先向辈份高、年长者敬酒，然后才向同辈人和年轻人敬酒，而且主人必须每人敬两杯，象征着好事成双。同时，酒席上的晚辈不得从长辈面前走过，必须要从身后走，这是对长辈的尊敬。所谓敬酒歌，就是在上述敬酒行为的过程中所演唱的酒歌。
（三）劝酒歌
劝酒歌，主要指主宾之间在酒席上唱酒歌时相互唱歌劝酒。常常以主宾对阵，主人家和客人各派一两个善于对答的歌者来对歌。以演唱酒歌的形式你唱我答，一直到一方无法对歌方为算输，输的一方就要喝酒。劝酒歌一般都是由年轻人或中年人参与，场面越热闹，越是说明主人家为人好，家族兄弟也愿意帮忙招待客人，主人家就越有面子。
（四）谢酒歌
谢酒歌，系客人为感谢主人家的款待而演唱的酒歌。有时客人也会端起酒杯再次向主人家敬酒，表示回敬。如果主人会唱酒歌说服客人和旁边的亲朋好友，那么双方就会一起干了这杯酒;如果主人不会唱或者唱错，就得被罚酒，客人也是如此;如果主人年纪辈份比你长，他敬你酒，你需先回敬他，然后你再喝他敬的第二杯酒，这是对长者的尊重。由此可见，在苗家酒桌或宴席上的敬酒行为是一门学问，折射出一个民族民众的道德修养。
（五）祝福、赞美和歌颂酒歌
祝福、赞美和歌颂酒歌多用于婚嫁、孩子满月、乔迁、祝寿等喜事场合。在苗家，德高望重的长者和儿女双全以及家有老人的中年男子送的祝福被视为吉利的象征。每逢喜事，村寨的族人们都会受到特别的邀请，去参加主人家举行的庆祝仪式。
例1 《祝酒词》选段 {2}
苗语：? ? ? ? ? ? ? ? ? ? ? ? ? ? ? ? ? ?翻译：
Bod dol naix lul? ? ? ? ? ? ? ? ? ? ? ?祝愿老人
Niang bliek dail xangb ghed lol? ? 坐像香固乐
Hxud like dail bad ghet yangb yangx? 站像爸固样
Dins leik laib vib nangl liangs? ? ? ? 稳如巨岩永屹立
Jongt like laib vib jux lul? ? ? ? ? 坚如桥墩永不崩
Like? dail jib xongx diongl? ? ? ? ?像大杉木挺拔
Like det gheid vangx bil? ? ? ? ? ? 像松树永长青
Fangx like lai hnaib? ? ? ? ? ? ? ? 像太阳一样光明
Gas? leik laib hlat? ? ? ? ? ? ? ? ? 像月亮一样明亮
（六）道别酒歌
道别酒歌，系客人到主人家做客喝得醉意朦胧，即将返回自己的家时，因主人相送而唱的酒歌。一般而言，在苗家做客，主人家会为客人准备米酒、糯米、肉等物品作为回礼，以表达主人家的心意。在送客的路上，主人边敬客人送行酒边唱酒歌，表示很高兴客人的来访，希望下次再来。有的也会三三两两地相互搀扶，边走边演唱酒歌唠家常。有的边唱歌边跳舞，場面好不热闹。主人将客人送出寨门，客人就自行返回。随着客人的渐行渐远，演唱的酒歌的曲调也从刚开始节奏舒缓的叙事型酒歌转变成高亢嘹亮的抒情型酒歌。
三、歌词特征
众所周知，苗家素有“无酒不言欢”的俗语。这充分说明了酒已经融入到苗族人的社会生活之中，成为他们日常生活、社会交往、祭祀仪式等场合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苗族酒歌的歌词十分丰富，常常是“一曲多词”，歌唱者可根据不同的情景即兴填词演唱。
（一） 歌词内容
雷山县苗族酒歌的歌词内容较为丰富，通常以即兴作词的方式在合适的场合演唱，借酒即兴地编词和抒发情感。他们可以面对不同的歌唱对象来创作和改编歌词。即兴创作的歌曲主要用于表现客人对主人家的感谢、赞美、道别、劝酒等内容。苗族是一个热情、豪放的民族，但通过上例歌词内容不难看出，苗族也是一个充满智慧和含蓄内敛的民族。其酒歌歌词既赞美了客人热情豪放的品质，也体现了主人谦逊的性格。因此，酒歌内容表达的不仅仅是主人对客人的热情，更是传承了祖祖辈辈的美好品德。
例2 《道别酒歌》
客人唱：
Dub hseil mongb dub shaeil? ? ? ?非常感谢您
Dub sheil? mongb ob? yangl? ? ? ? 好酒款待我
Beb dot? nongx beb mongl? ? ? ? ? 吃饱喝足了
Beb? dot? gex? tab yangl? ? ? ? ? ? 我高兴回去
Hlat dot mongb tab mongl? ? ? ? ? 辛苦您收拾
Tab hsuf xangx hnaib hul? ? ? ? ? ?对不起您咯
主人家回道：
Dub? sheil max dub? hul? ? ? ? ? ? 您不要客气
Hxas? dot mix hxas xiul? ? ? ? ? ? ?来到我家里
Ob? dot? mix? ob? yangl? ? ? ? ? ? ?我没有好酒
Dub sheil xil hsab leel? ? ? ? ? ? ? 也没有好菜
Dub sheil xik ob? sheil? ? ? ? ? ? ? 粗茶和淡饭
Dub sheil? max dub? hul? ? ? ? ? ? 请不要介意
例3 《敬酒歌》
Max? gangb laib did? diul? ? ? ? ? 雖不是好酒
Sheix gangb laib meed bil? ? ? ? ? 拿它来敬您
Jil? gab hxinb xiongd lol? ? ? ? ? ? 这是我心意
Ngangl is dens? hod? ?lal? ? ? ? ? ? 举起酒杯来
Nangl? is dens? bad? ?cul? ? ? ? ? ?干了这杯酒
Bal laib diang hxid wangl? ? ? ? ? ?心意在酒里
（二）歌词格律
据研究，雷山县苗族酒歌的唱词一般以五言体诗为主，但也有长短句。有四句一首的，也有六句或八句唱词构成一段或一首唱词的，还有十多句乃至二十多句一首的。
例4 《祝福歌》
Wuf diaod? hab dins? diel? ? ? ? ? 你穿着皮鞋
Wil diaod hal hxiub? meil? ? ? ? ? ?我穿破草鞋
Jid mangx gangb vangl laol? ? ? ? ?来到寨角下
Dind sangx ves gangl laol? ? ? ? ? ?走在石阶上
Laol leid? gab? jib? ?dul? ? ? ? ? ? ?来到你家里
Laol taof mongx hef jingl? ? ? ? ? ? 一起来喝酒
Deis geib hob? ?ab? ?deel? ? ? ? ? ?杀鸡煮一只
Deis? bat? hud? ab? ?jiel? ? ? ? ? ? 杀猪煮一腿
Dub? diod gul? dax? ?diul? ? ? ? ? ?煮好端上来
Seib? vut los? dax? nieel? ? ? ? ? ? ?放在桌面上
Ax? ?vut? los? dax? nieel? ? ? ? ? ? 差点塌桌脚
Nongf eid? guf dax? ?menl? ? ? ? ? 幸好桌子好
Peid? keid? ob nenk? menl? ? ? ? ? 咱们一起吃
Peid? lius yid vangx? bal? ? ? ? ? ? 敬列祖列宗
Dual leis? ob seib? wangl? ? ? ? ? ? 愿他保佑你
Duab xiangs ob seib wangl? ? ? ? ? 愿他保佑我
Ob xit? dul? laix? ?dangl? ? ? ? ? ? ?富贵和安康
Vut? ax jiud? nongd? deel? ? ? ? ? ? 最好是这样
Dob mix jiud? xis? ?yangl? ? ? ? ? ?没有比这好
通过分析会发现，上述三个唱词实例（例2、例3和例4）是为五言体诗的形式，多是以四句、六句或八句歌词构成一首简短的酒歌，其唱词内容简单明了，言简意赅，通俗易懂，多用于迎客、敬酒、劝酒等场合。中长篇酒歌一般为十至二十句唱词，主要在祝福、歌颂、赞美等场合演唱。长篇酒歌多是老人们在酒席上演唱的“恰嘎必福”（苗语“Hxak ghab bul ful”），演唱形式一般是边喝边唱、你唱我答，有时也采用對话或唱歌的形式，但其旋律性不强。这种酒歌主要是以教育后人及叙事为主，歌词内容以家族历史、伦理道德、寓言故事等为主，具有很强的教育或教化的社会功能和意义。
就唱词格律来看，上述每首酒歌唱词的每一句诗歌均有五个音节构成，其末尾音节同押第四声“l”声调上的“通声式格律” {1} ，形成了诗歌音调和谐、节奏一致、音乐性较强的特点，这是最为常见的苗族酒歌唱词的格律形式。
另外，除了上述最为常见的格律形式之外，雷山县苗族酒歌还存在相对不同的六言体且非落在四声音节上的格律形式。
例5 《敬酒歌》
Xit saix ngangl xit saix gangs? ? ? 好酒一起来喝
Xit saix niul? ?xit saix dlis? ? ? ? ? 主宾共饮同畅
Jius laix ngangl jius laix gangs? ? ?如果独自享用
Mongl max? dub? ? jiao? hvib? ? ? ?失去了意义
例6 《祝酒歌》 {2}
Dangx? dol? naix? ?lul? ? ? ? ? ? ? ?各位长辈
Dangx? dol? ghab? ?bul? ? ? ? ? ? ? 各位朋友
Dol? ?hxub? dol? ?khat? ? ? ? ? ? ? 多方客人
Bed? ?but? ?bad? ?daib? ? ? ? ? ? ? 兄弟爷崽
Bad? ?lul? ?bad? ? yut? ? ? ? ? ? ? ? 伯伯叔叔
Jid? ?ad? ?dod? niangb? ? ? ? ? ? ? ?姑嫂妯娌
Jud niangb? diot? deib? ? ? ? ? ? ? ?酒在杯里
Dlas niangb ghangb dit? ? ? ? ? ? ? 富在碗底
Hek? jul? ? jef? ?dlas? ? ? ? ? ? ? ? ?喝干发财
Hek? gal? ?jef? ? dlas? ? ? ? ? ? ? ? ?饮尽发福
通过例5、例6和例2、例3、例4的分析比较发现，两组有着很大的差别。前者没有运用我国古典诗词中常见的五言或七言律诗的创作手法，也没有像例2、例3那样具有固定的韵脚押在四声“l”声调上，而是前三句的韵脚押在六声“s”调上，最后的韵脚押在一声“b”声调上。例6则完全颠覆了其余各例的特征，在韵脚上出现了“插花式格律” {3} ，前两句唱词的末尾押在“l”四声音节上，中间六句唱词的末尾押在“b” “t”一声和五声音节上，最后两句歌词的末尾押在“s”六声音节上，从而使得歌词的内容和形式更加的丰富，给人以美的感受。
在此值得说明的是，虽然雷山县苗族酒歌的唱词内容丰富多样，但苗族歌者在演唱的过程中会根据当时的心境，在原有唱词的基础上进行再次创新和改编，淋漓尽致地表现自己的心境和情感。
四、旋律特征
雷山县苗族酒歌既有飞歌的高亢嘹亮、情歌的委婉細腻，也有叙事歌的娓娓道来。据此，按照旋律风格可将雷山县苗族酒歌分为叙事型酒歌和抒情型酒歌两种。叙事型酒歌主要用以表现生活俗事，一般是歌者在喝过酒之后带着醉意回忆过往，或是劝酒、祝福、赞美时演唱。抒情型酒歌主要用以表达个体或群体的情感，一般是演唱者借用飞歌高亢嘹亮的曲调，在迎送宾客时演唱，既强化礼节性和礼仪性，也表现出苗家人的热情好客。整体来看，雷山县苗族酒歌的旋律特征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一）旋律旋法特征
一个民族音乐的旋律旋法特征能够充分地体现该民族的音乐创作思维和音乐审美等方面的内容，因此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因多借用飞歌的旋律，雷山县苗族抒情型酒歌一般起伏较大，主要以骨干音do、mi、sol为主，节奏比较自由，无固定的节拍，强弱拍的对比不甚明显，有时也会在弱拍上出现强拍。这主要是因为苗族语言词拍上加重词尾力度的缘故，从而导致了有时弱拍上出现强拍的现象。同时，在歌曲的旋律节奏上时常会出现自由延长，或者是在句尾或段尾加速，在句末上自由停顿等独特现象。在创作手法方面，该类酒歌的旋律常采用重复、变化重复、模仿等手法，且贯穿于酒歌演唱的多个环节。此外，雷山县苗族酒歌的节奏也比较自由，且没有固定的时值，歌曲的时值往往取决于歌唱者的呼吸及生理限制，不受时值、对称等美学规范的束缚。它完全是根据歌唱者的乐思来发展音乐的旋律——怎么好听就怎么唱，具有较浓郁的原始自然性的错综美。
叙事型酒歌和抒情型酒歌的风格截然不同。如果说抒情型酒歌象征着北方的热情、粗犷、豪放，那么叙事型酒歌则象征着南方的委婉、含蓄、内敛。叙事型酒歌的旋律一般起伏不大，较为平稳，以do、mi、sol、la为主旋律，常以二度、三度和四度的音程进行较为常见。叙事型酒歌主要是在酒席上醉意正浓的情境下叙述故事、赞美祝福、回忆过往时演唱。因此，该类酒歌的音乐旋律一般比较单一，常以一段主旋律变换歌词、反复演唱为主，其典型表现形态是一字多音，节奏缓慢。
苗族是一个迁徙的民族，其先民生活在黄河流域一带，后因战乱一直迁徙到长江流域。因此，苗族酒歌既洋溢着北方的音乐文化气息，也蕴含着南方的音乐文化元素。雷山县苗族酒歌正好表现出这一特点，其抒情型酒歌具有粗犷、热情、豪迈的北方性格，而叙事型酒歌内敛、含蓄，主要表现了南方节奏自由、旋律宽广的音乐性格。这类酒歌强弱拍对比不明显，音乐在句尾、段尾、句末上自由停顿或加速，多采用上滑音、下滑音、倚音等装饰音。
（二）旋律线特征
据旋律分析，苗族抒情型酒歌的音域较为宽广，经常跨越一个半八度以上，三度、四度、五度、六度的音程跳进较为常见，旋律线条起伏较大，常出现“低起—升高—下降”的旋律线条，呈“波峰型”。
叙事型酒歌的旋律线条一般起伏不大，较为平稳，音域一般在一个八度之内，二度、三度、四度的音程跳进最为常见，主要是在酒席上醉意正浓时演唱。歌曲的旋律比较单一，常常是以一段主旋律变换歌词反复演唱，节奏缓慢而自由，旋律线条呈“波浪型”。
苗族酒歌的旋律很“活”，较少受制约。虽然只有几个主音，只有几句主旋律，但在苗家人的酒杯中却变得丰富多彩，花样翻新，演唱者会根据表演场合和表现对象进行再度创作（即歌词改编或旋律编创），从而使得酒歌的旋律更丰富，情感更真挚。
结 语
黔东南雷山县苗族酒歌在众多的民族音乐文化中也许并不是那一颗最耀眼的明珠，在当下的学术界也很少有学者去关注和研究它，但其在苗族社会生活中作用和价值却极其重要。它不仅仅是苗家人招待客人的方式，歌曲内容中表达的也不仅仅是主客之间的情感和苗族人民的修养，更记录着他们的伦理道德、家族历史和为人处世的道理，教育了一代又一代的苗家儿女，让他们懂得如何尊祖敬宗、敦乡睦里。
在数千年的文化历史积淀中，苗族酒歌已经融入到苗族人民的社会生活之中，深入到他们的骨髓。然而，由于苗族本身没有文字，苗族文化只有通过苗族酒歌等民间歌曲形式的承载才能够延绵存续，“歌是苗家的理，酒是苗家的心。歌从酒出，酒随歌声” {1} ，因此，通过对雷山县苗族酒歌唱词和旋律特征的探究，既能够为了解苗族的传统文化内涵打开一扇窗，也能够为探索该民族的音乐创作思路、音乐审美追求等方面提供证据材料的来源。
◎ 本篇责任编辑 钱芳
收稿日期： 2017-10-31
基金项目： 2016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青年基金项目“贵州省音乐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口述史研究”（16YJC760010）;2016年度贵州省教育厅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重点项目“贵州省音乐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口述史研究”（2016zd05）。
作者简介：王建朝（1979— ），男，硕士，凯里学院音乐与舞蹈学院副教授（贵州凯里 556011）。
杨再英（1993— ），女，黔东南广播电视大学教师（贵州凯里 5560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