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力量
【摘要】美国著名小说家乔纳森·弗兰岑的随笔集《如何独处》继小说《自由》问世后再次引发读者热议,书中曼妙的笔触与深刻的析理俯拾即是,处处流露出作者对美国现代社会问题的强烈关注与审慎思考。
【关键词】《如何独处》;现代社会;随笔;美国
【作者单位】吴志萌,电子科技大学成都学院。
美国当代小说家乔纳森·弗兰岑(Jonathan Franzen)凭借其长篇小说《自由》(Freedom)一炮成名后受到了各大媒体的广泛关注,小说卓绝的文笔与紧贴现实的故事内容使作者凸显了有别于同时代其他作家的独特创作风格,甚至被冠以“伟大的美国作家”的称号。早在《自由》发表之前,他的随笔集《如何独处》(2002)就在美国刊印出版。2015年由洪世民翻译的中文版面向读者,封面称之为弗兰岑的最新作品。整部随笔集收录了他15篇精美的小品文,文笔精致脱俗,迸现作者睿智的思想火花。孤独,实则是一个至为深沉的哲学命题,而这部随笔集却潜在地传达了“如何独处”的处世方式,通过作者对美国当代社会的机敏观察与理性思索,我们抑或能学会这种远离尘寰的生存方法——阅读、写作与思考。这本书没有像生活指南似的谆谆告诫你如何与寂寞为伍,如何活得孤独,而是让你切身感受到一种温暖人心的人文力量,这股思想的“力”让我们乐于走进弗兰岑的世界,受他启迪,被之感动。
一、独处:为信仰留出余地
现代社会到处都充斥着喧哗与骚动,独处反而成为思想家们乐于探索的一种生存模式。早至古希腊时期,亚里士多德就在其《政治学》中说:“离群索居者不是野兽,便是神灵。”这句饶有兴趣的名言成为思想家们异于常人地喜欢孤独的最好脚注。从西方到东方,以孤独为伍的哲人都用他们的思想证明了孤独并非是一种社交能力的缺失,也不是一种心理的病态,而是到达一定精神高度才能拥有的心理状态。正如托尔斯泰所言,在人际交往中,人们面对的是部分和人群,而在独处时,人面向的是整体和万物之源。就像写《瓦尔登湖》的梭罗,这本寓意丰赡的世界名著告诉人们:“你必须做一个哥伦布,去发现你心海里的新大陆和新天地。开出思想而不是贸易的新航道。”[1]孤独本就是一种具有形而上意味的人生境遇与体验,孤独促人反思,使人在一种静默的状态下整合自己生活所经历的片断,为思想的成熟完整铺路。
乔纳森·弗兰岑在《如何独处》这本书中也立场鲜明地表示了自己作为作家和读者的双重身份,他说:“我想人这本书在某种程度上作为我挥别充满愤怒和恐惧的孤独,转而接受,甚至颂扬读者和作家身份的一种记录。”[2]作为一名思想卓绝的作家和读者,乔纳森将这本书的价值定位于“在喧闹嘈杂、五光十色的大众文化中,如何维持个体性和复杂性,即,如何独处的问题。”[2]这是这本书最耐人寻味之所在。从书中的几篇随笔中,我们不难发现,弗兰岑是一位有着孤僻性气质的作家,他试图逃离大众生活,和妻子分居,强迫自己过着孤独的生活,白天长时间在小房子里工作,直到晚上才去大街上散步(《何必苦恼》)。他极为看重个人隐私,并认真思索20世纪90年代美国社会遭科技侵袭所带来的严重后果,以及私人空间与公共生活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帝国卧室》)。作者对生活的细致考察是用理性的眼光进行审视的,对美国烟草商行为的诡诈性和广告误导性,弗兰岑析理深刻地进行主观评议,将烟草固有的尼古丁与人性受其麻痹的精神惰性联系起来,调侃式地揭露了美国烟草制造业的真面目(《筛烟灰》)。独处是作者思想高度凝练的时刻,在时间仿佛静止的状态中,作者用充满感伤意绪的笔调写了对自己父亲患上阿兹海默症那段时光的回忆,字里行间都充满了温暖,读之令人动容(《父亲的脑》)。弗兰岑倾心独处的原因确实是其性格使然,在《何必苦恼》一篇中他赞许了希斯说他是社交孤立型的人,他渴望的是和内容充实的想象世界交流。他将自己置于这个纷繁的世界之外,为想象的世界腾出空间,为心中的信仰留出余地,这是读这部随笔集所能感受到的。
二、反思:对世界的终极叩问
大哲学家苏格拉底就说过:“未经思考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对自己,对社会,乃至对整个宇宙的深沉思索是作为智慧的生灵——人类应该完成的。人类往往把自己作为万物的尺度,去丈量世界的一切,此等人类中心主义的立场势必会带来人与自然之间的矛盾。现代社会中,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加快,科学技术已经渐渐吞噬人类的精神空间,电脑、手机、大众传媒等都在使现代人生存在充满“异化”气息的空间中,如何回归到人类原初的精神家园?这个问题是《如何独处》这本书中所涉及的。当读完这本随笔集,我们能感受到这本书留给读者最深刻印象的恐怕就是作者那富于才智的自我意识,以及善于反思的理性精神。善于与孤独结伴而行的弗兰岑似乎对身边发生的一切都在用理性的眼光审查,他喜欢的,他厌恶的,他钦羡的,他鄙夷的,这些个人主义的情绪也时常渗透到随笔之中,成为他精致、优雅小品文美的底蕴。弗兰岑的独特气质也在一种不入流俗的审美氛围中得到了展现。在《何必苦恼》中,他说:“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多么渴望建造并居住于一个想象的世界。这种渴望感觉起来就像要命的孤寂。我怎么能以自己的需要来为世界做治疗?我不需要治疗,这个世界也不需要;唯一真正需要纠正的是我个人的理解:我在其中的位置。我没有那份理解——没有对真实世界的归宿感——就不可能在想象的世界茁壮成长。”[2]可见,作者乐于生活在自己想象的世界当中,在这个孤寂的世界中反思社会的病态,思索人生的真谛。值得注意的是,弗兰岑选择的是孤独,而不是孤僻。这两个词义颇近的概念透露出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境况。亦如作家周国平所言:“孤僻属于弱者,孤独属于强者。两者都不合群,但前者是因为惧怕受到伤害,后者是因为精神上超群卓绝。”不可否认,作者是属于精神上超群的作家,他对20世纪90年代美国社会弊病的分析可谓鞭辟入里,直戳人心。《迷失在邮件中》一文讲述了芝加哥邮政服务体系不完备的现实状况,作者通过详细的走访调查发现,之所以居民长时间不能收到邮件是因为邮政局内部官员腐化和整个邮政体系设置调配出现问题,通过这一代表性事件探讨了美国民主问题与基层管理问题。作者经常表示希望逃离一种既定的人际关系,在《艾瑞卡舶来品》中,弗兰岑表达了对那些强加于自己的人际关系网的厌恶,他不愿意被一些惯常的生活俗套裹胁,而是希望活在一种惬意的自由当中。为了能够专心从事自己热爱的事业,作者把自己的电视机送走,他叛逆性地想活在电子尚未入侵美国文化的时代,希冀长期浸淫在文学获得的自我定义当中,他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在《流亡的读者》中反映突出,读之会被弗兰岑的独特个性所折服。我们喜爱弗兰岑的一切文艺作品,那是因为我们感受到的是一种经不断反思而创造出来的沉默力量。
乔纳森·弗兰岑首先是一位具有时代精神和道德关怀的作家,他能以深沉的人文关怀烛照普通民众的真实生活,然后以睿智、流畅的笔调将自己的深刻见解付诸文本,不难想象,作家身份的弗兰岑将写作当成孤独生活的出口,用笔墨的形式聊以慰藉。《如何独处》当中几乎处处可见他的作家身份,及他以此身份而获得的社会殊荣。在《流亡的读者》中,弗兰岑借一个作家的职业身份发出了对一个时代的呐喊。他注意到电子技术的发展会对传统纸质阅读模式带来侵略性破坏,年轻人不再愿意沉湎于孤独的严肃阅读体验之中,取而代之的则是碎片化信息以及刺激人感官欲求的电子幻象。他认为,书面文学应该要求的严肃品评与影像媒体信息的娱乐功能之间有着难以调和的矛盾,因此作者发出拯救小说,拯救阅读的呼喊。弗兰岑也曾分析阅读与写作之间的关系,即读者和作家之间的关系。在《艰深先生》一文中,一位不怀好意的M女士寄信给他,指责弗兰岑行文用词晦涩,似在有意卖弄自己的才学,说他是“爱炫耀的自大狂,一个十足的混蛋”。由此作者展开了读者与作家关系之间的思考。他认为,两者之间存在两种截然不同的关系,第一种是作家具有独立创作的才华,作品的价值就在于它超尘绝俗,与主流社会的价值观形成博人眼球的反差,与一般的平庸作品有别。从而作者形成了一种“地位模式”[2]。这种模式引发关于天赋和艺术史上的重要性论述;第二种是某些“媚俗”的作品,作家通过自己敏锐的市场触觉来调整自己的创作,作家的作品和一般的商品等价,小说完全以市场为导向,迎合读者的口味,这就是一种“契约模式”。显然,弗兰岑是第一种作家,他认为小说应该摒弃廉价的妥协,忠于艺术的眼光。
总之,弗兰岑异于常人的生活方式及言谈睿智的理性表达能让你远离孤独与疏离。如何平静温暖地与自己的灵魂独处?这本书也许提供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