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艺术中的民间美术元素
安娜
摘 要:自90年代以来,中国当代艺术对民间美术的借鉴越来越普遍,一些艺术家将民间美术元素、材料、手法融入自己的创作实践中,使作品更加本土化、个性化。文章将从对民间美术的再认识、民间美术元素在中国当代艺术中的运用、民间美术元素在当代语境下的价值体现三个方面论述民间美术在当代艺术中的价值,为中国当代艺术实践提供相对丰富的理论依据。
关键词:民间美术元素;中国当代艺术;转换
一、对民间美术的再认识
中国民间美术是在中华文明的发展历程中由广大劳动人民共同创造的,伴随着人们的衣食住行而产生,是中华民族的母体艺术之一。纵观历史,从原始社会开始,人们在生产生活中不断创造劳动工具以满足生活需要的同时,艺术作为附属品逐渐融入到人们的生活中去,随着时代的发展,形成了由职业艺术家创造的艺术和由社会大众创造的艺术,前者是以个体身份出现的各个艺术家们,后者是以群体身份共同创造的大众化的艺术形式。二者在人类艺术的发展史上相互交融,相互影响,不断碰撞发展,寻找着共同的艺术语言。劳动人民创造的民间美术和中国当代艺术家们创作的艺术形式在艺术表达上有着共通之处,如何彰显民间美术的当代艺术价值,成为值得艺术家们思考的问题。
显而易见,民间美术作为社会的一种文化形态,在人类文明的进程中,经历了漫长的发展过程,与精英艺术越来越呈现出互补的状态,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象征,同时作为中华民族的艺术宝藏,有着丰富的审美价值和文化内涵,展现了一个深广的文化延展空间。民间美术作品千变万化、风格多样,但在审美意识上有着一定的趋同性,呈现出象征性、寓意性、概括性等基本特征。许多当代艺术家注意到民间美术中所蕴含的艺术价值,极力挖掘其中富有活力的元素,融入到艺术创作之中,这也标志着中国当代艺术家逐渐走出了审视生活的狭隘视角,在更为广阔的文化背景中开始寻求民族精神的回归。
二、民间美术元素在中国当代艺术中的运用
(一)从“抓髻娃娃”到“小红人”
剪纸是民间美术中常见的一种艺术形式,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通过剪、刻等方式塑造形象,表达人民群众的审美理想和生活情趣。然而,剪纸的产生并非是为审美而服务的,“暖汤濯我足,剪纸招吾魂”说明了民间剪纸最初的功能——招魂,这也是原始灵魂崇拜观的遗留。直至今日,民间美术中仍流传着具有招魂功能的剪纸,比如陕西特有的民间剪纸抓髻娃娃。抓髻娃娃造型多为正面站立,两肩平张,手足外撇,女性头梳双髻,或加以纹样装饰,简洁而富有动感。中国当代艺术家吕胜中正是致力于对民间剪纸艺术的探索,从抓髻娃娃造型样式中获取灵感,以一个参与者的身份体验着民间艺人的创作方式,最终创作出取自民间却超越其内涵的艺术形式,“小红人”的形象也就随之诞生了。
在吕胜中展出的《招魂堂》中,走进展厅犹如走进精神的殿堂,数以万计、铺天盖地的“小红人”充斥于屋中,好像一个又一个的灵魂,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再从天顶垂直落下,以此来完成生命的轮回。在这里,吕胜中不只是单纯地用剪纸来表达民间文化的意识,更是将民间文化与当代观念有机地结合起来,给予了“魂”双重的含义,不仅代表蕴藏着民间文化中的原始生命意识,还暗指了现代文明中人的精神意识,用“招魂”的方式呼吁着人们心灵和精神的回归。在列车上,在展馆中,在废墟里,“小红人”以一种最单纯最原始的生命象征行走在世界各地,从中国台北到青藏高原,从浩瀚的天空中翩然而来,与大地平行贴近,在神山圣水中抒写着生命的壮观。吕胜中以传统的民间剪纸为艺术媒介,打破了传统剪纸旧有的模式化思维,运用了更加随意自由的创作方式进行艺术的表达,以极其原始的、民间的视觉艺术形式传达着当代艺术观念,既有着强烈的民族精神,又符合当代人的审美意识,因而显现出无穷的艺术魅力。
(二)从“杨家埠年画”到“门神”
杨家埠年画作为山东潍坊的传统民间美术形式,历史悠久,表现内容丰富多彩,造型饱满简练,色彩明艳强烈,显现出独特的艺术风格。顾黎明作为山东潍坊人,潜移默化地被家乡的民间美术所吸引,促使他在自身的创作中加深了对民间美术元素的关注,并寻找有价值的部分加以利用。顧黎明对传统民俗文化的探索经历了很长时间,他所提出的“第二种文化意识”为中国当代艺术道路的方向提供了新思路。顾黎明认为,“第二种文化意识是建立在成形的文化模式上的一种解构意识,这种以文化意识为前提的创造方式,否定现代艺术和传统文化对人本能认识的关注,否定了对自然空间和生活空间的直接描述,而是依据已存在的文化符号进行批判性的创造,以此来体验整体性和纯文化的人文感受。”[1]在此,他提出在对传统文化图式的创造性重构中,完成传统艺术语言在新的语境下的转变。新思路的产生促使他的艺术创作由西方的抽象主义转换为与中国传统文化相融合的艺术风格,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就是他的“门神”系列,借鉴了传统木版年画的造型样式,运用抽象的艺术表现手法转换为被当代人审美所接受的视觉形式,给人一种似是而非的画面感觉。
传统的门神形象具有一定的程式化特征,色彩明艳,表情庄严,这就要求他改变传统创作模式,对原有形象吸收和解构,找到属于自己的绘画语言。顾黎明借用了木版年画中的“错版”现象,融入到自己的艺术创作之中。创作初期他采用较为随意的手法进行起稿,因而产生许多不明确的线条,画面被线条切割为一个个随机性的抽象图形,在铺色过程中再利用颜色加以区分,从而产生与木版年画“错版”相似的视觉效果。在色彩的表现上,顾黎明将传统木版年画中鲜艳的红、黄、蓝、绿、紫等颜色变为灰色调加以运用,既吸收了木版年画中的传统色彩关系,又摆脱了简单的照搬照抄,融入了当代审美特点,使作品显现出更多的文化内涵。
三、民间美术元素在当代语境下的价值体现
(一)自然观念的升华
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观念,始终贯穿于中国艺术的发展之中,而作为广大劳动人民共同创造的民间美术,秉承了中国传统哲学理念中“自然为本”“天人合一”的思想,既是意识形态的产物又是精神文明的象征。民间艺人无法奢求昂贵稀有的材料,大多就地取材,因材施艺,他们凭借自己的双手和无穷的想象力将泥土、石头、竹木、布片、纸张等这些俯拾即得的自然物质进行加工制作转换成型,虽然没有过多的雕琢与修饰,却表现出质朴淳厚、自由率真的审美意趣。剪纸、刺绣、泥塑、年画、皮影……无论哪一种民间美术形式,都淋漓尽致地展现了民间美术中人与自然、生活与艺术的和谐统一。
民間美术所蕴含的“自然为本”的人文精神体现了中国文化的深厚底蕴,也为中国当代艺术创作带来了新的思考。艺术创作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艺术家所创作的形象都离不开自然中的客观物象,即使是抽象艺术,也是从客观自然中提炼出来的艺术形式,譬如赵无极抽象绘画中变幻莫测的色彩,都源于对自然的切身体验,欣赏其作品时,总能在有形与无形之间感受到自然的神秘。可见,自然始终是艺术创作的来源。如今,随着全球化的发展,人与自然之间的壁垒日益坚固,艺术家更应发扬传统自然观,以参与者的身份回归自然,反映人们的共同关注,深刻挖掘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才能更好地探寻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方向。
(二)人文精神的反映
人文精神的核心是对人的关怀,甚至对全人类的关注。无所不在的人文精神始终贯穿于民间美术之中,原始信仰、生命关注、人生哲理、生活习俗等交汇出多元的民间美术观念。人们珍爱生命,热爱生活,祈望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和谐共处的生活态度通过不同的艺术手法和形式表现出来,体现着民间艺人最为质朴的情感。民间艺人根据日常生活的需要以及各自的审美情趣创造出各种各样的民间美术形式,寄托着对生活的美好祝愿,蕴藏着巨大的精神力量,弘扬着东方传统文化,体现出鲜明的民族特征、精神理想和人文情怀。这种以人为本的创作精神同时为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带来了思考。
在物质生活极其丰富的今天,人们渴望得到更多人文关怀,回归纯净的精神家园,社会中的人文精神给予了当代艺术家创作灵感,也是艺术作品的灵魂所在,尤其是当观者伴随着自身的审美认识和艺术家产生相似的精神追求时,艺术作品就不再只是艺术家内心的情感独白,而是作为联结艺术家与观者心灵的桥梁,沟通着人类共有的精神体验,这也就赋予了艺术作品更高的现实意义和艺术价值。无论是从观念还是形式上,民间美术体现的人文精神彰显出巨大内在价值,因此深刻挖掘和借鉴民间美术中所蕴含的人文价值,是激发中国当代艺术家观念创新的基础条件与根本动因,是实现艺术为人民服务的必要途径和新的思路。
(三)多元化发展中的传承与创新
随着经济全球化和文化多元化的发展,世界各国交流频繁,文化作为一种精神力量影响着国家的综合国力,而艺术作为文化的精神的载体,在传播文化发展中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中国当代艺术若想立足于世界艺术舞台之中,就必须融入中国传统文化精髓,创作出有别于西方艺术形式的作品。中国民间美术作为中华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产生和发展都扎根于社会生活之中,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和群众基础。将民间美术元素融入当代艺术创作中,不仅能够形成具有本民族特色的艺术形式,还能达到传承民族传统文化的目的,同时也促进了中国当代艺术的多元化发展,使当代艺术创作更具文化价值,因此,对民间美术元素的运用是中国当代艺术发展的必由之路。
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明确指出:“传承中华文化,绝不是简单复古,也不是盲目排外,而是古为今用、洋为中用,辩证取舍、推陈出新,摒弃消极因素,继承积极思想‘以古人之规矩,开自己之生面,实现中华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由此可见,对民间美术元素的借鉴,绝不是简单的照搬照抄,而是要把民间美术元素置于当代语境之中,完成民间美术元素在当代文化背景中的转换,形成具有当代审美意识的新的视觉形式,只有这样,才能凸显民间美术在当代艺术中的价值,才能创作出既有传统文化因素又符合当代艺术观念的作品,才能把具有中国特色的艺术形式展现给世界。
注释:
[1]潘鲁生.关于“第二种文化意识”的思考[J].美术研究,1995,(01):64.
作者单位:
渤海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