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绘画为例谈复制艺术的符号学原理
董莉娟
摘 要:后现代社会,复制艺术早已不再是新鲜词汇,科学与技术这一历来被人们探讨和探索的问题,在今天依旧值得我们思考。随着20世纪开始符号学逐渐成为显学,它慢慢成为研究人文社科的方法论之一,甚至被称为是文科中的数学,可见其自身有一套完整的逻辑。当今已经是符号社会,各种符号充斥在我们身边,用符号学研究艺术问题的意义在于从另一个视角开启我们看待艺术的角度和思维方式。
关键词:后现代;符号学;复制艺术
一、复制艺术的溯源
从符号学角度研究艺术,首先碰到的问题即是艺术或者艺术作品应不应该被看作是符号,然后才能探究复制艺术的问题。艺术是否应该被看作是符号,得从艺术的本质说起。 关于艺术的本质,西方传统文论中主要有三种说法。其一是客观精神说,认为在现实世界之外还有一个更高的理念世界的存在,即绝对的精神理念,而现实艺术只是理念的模仿。其二是主观精神说,认为艺术是人类主观心灵的表现,是艺术家审美情感和自我意识的表现,强调人的内心世界。第三种是效仿活动说,即模仿说和再现说,主要认为艺术源于生活且是现实生活的模仿和再现。早期模仿说比较盛行,苏格拉底以降的不少思想家都比较赞同此说法。而再现说主要流行于18、19世纪,主要以车尔尼雪夫斯基和别林斯基为代表。以上三种关于艺术本质的学说均存在其认识片面化的地方,直到马克思主义艺术观的出现。马克思主义艺术观认为艺术是社会生活的能动反映,并提出了“艺术生产”的理论,揭示了艺术系统中从艺术创作到艺术作品,再到艺术欣赏的奥秘。总之,关于艺术的本质,不管是哪一种说法,均有一个共同点即无论艺术是客观世界还是主观世界还是社会的能动反映,都必须通过一定的方式(语言、音乐、绘画等)表达一定的意义,而此意义一旦被感知即为符号。这一点即契合符号学的定义。关于符号学的定义非常之多,本文所采用的是国内符号学专家赵毅衡先生在《符号学原理与推演》中的定义,即符号是被认为携带意义的感知。
其次关于复制艺术的概念。“复制”一词的解释有二,一是仿原样品制造,二是用复印机印。从词义可以看出复制一词本身所涵盖的模仿再现的含义。按照马克思主义批评家本雅明的说法,复制存在两种意义上的复制:一是本身就是原作的衍生复制品,即合法的技术复制品;二是根据原作而制作的摹本,但实际上却达到了远超出原作的境界。世界复制艺术发展总体分为手工复制时代和机械复制时代。复制在艺术领域早期大多用于真迹保护、修缮和复原,而发展到现在已经包括挪用和转化原作的成分。本雅明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一书中,對于科学与艺术的发展几乎做了预言式的言说。他从摄影谈到电影,并很早就敏锐地感觉到科学与艺术之间的微妙关系,甚至察觉到科学技术的突飞猛进对于艺术创作甚至艺术概念的改变。复制艺术的时代即将开启。文章还说到早在文字能通过印刷复制之前,木刻就为版画艺术提供了可能性。艺术不可能复制,但是通过复制所创作的出来的艺术形式却可以有新的意味。
二、复制艺术的文本间性
文本间性是符号学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也是我们解读符号文本的方式之一,其简单理解即为文本之间的互文性。文本间性这一大概念中涉及诸如副文本、型文本、前文本、同时文本、评论文本、链文本等相关小概念。这些细小文本的划分,有助于我们更加清晰地认识和辨别文本,也有助于我们解读文本之间的隐藏意义。关于各细小概念的定义,这里不做详述。那么文本间性是如何在复制艺术作品中展现出来的呢?以17世纪伟大的西班牙画家迭戈·罗德里格斯·德席尔瓦·委拉斯贵支的经典画作《宫娥》(Las Meninas,1656)为例。
委拉斯贵支是文艺复兴后期的巨匠,不仅以其实力和天赋获得国王的喜爱,为王室作画,也受到后世诸如毕加索和达利的崇拜。《宫娥》是委拉斯贵支最负盛名的经典画作之一,画面主要选取发生在画室的一幕场景,从画中的镜子可知,画家在为皇后和国王作画,小公主的突然出现打破了画室的安静。画面人物众多,处于画面中心位置的是西班牙国王菲利普四世的小女儿玛格利特公主,周围是随着小公主而来的仆从,门外有一个士兵。画面右下角还有一个侏儒妇人和小女孩,小女孩的脚搭在一只大灰狗的背上。符号文本被认为是携带意义的感知,从这幅图画面内容所感知到的意义即是画面虽然人物众多,但是人物构图的位置和人物面部表情的微妙都能反映出宫廷生活的风俗性和礼节性。然而,同样是在以《宫娥》为原型的毕加索和达利的画作文本中却代表着其他的意义。毕加索在他晚年时期(1957)以《宫娥》为原型创作了多幅毕加索版《宫娥》。这些作品虽然复制同样的名称,却每一幅风格都不一样,有立体主义版本,也有原始主义风格。达利也曾画过两幅《宫娥》,风格也是超现实主义与表现主义掺杂其中。
从符号学文本间性的角度看,在绘画为体裁的型文本中,委拉斯贵支的《宫娥》成为毕加索和达利版《宫娥》的先文本,毕加索和达利虽然复制其作品名称,也以委拉斯贵支的构图为基础进行创作加工,但都是后文本。毕加索和达利的《宫娥》,如果我们抹去其作品名称,只要是有艺术史修养的人相信也一定能认出他们参照的是谁的作品。这就是文本之间隐藏其间的相互关系。此外,从三幅同名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出艺术史发展的大致趋势。委拉斯贵支的作品主要还是以写实为基础,而且其画面构图看得出来也是经过精心安排,这也是受文艺复兴以及传统模仿再现论的影响。而毕加索的版本虽然还保留了委拉斯贵支的构图,但形象却已经非常抽象,大部分以立体形状或者色块为主。再到达利,将原作稍作修改之后放在一个画板之中,成为画中画,给人一种神秘的纵深感,忍不住想深入其内探其究竟,可见超现实主义画风中透露出来的精神分析因素。此外,现代波普艺术之父——理查德·汉密尔顿又再以毕加索的《宫娥》为先文本,创作《毕加索的宫娥》,灰黑白色调和画面右下角典型的“毕加索公牛”,又使人想起另一个前文本——毕加索的《格尔尼卡》。可见,文本间的关系并非固定的,不同的文化语境所代表的伴随文本类型又不一样。当然,以上所述的评论文本都为我们揭示了隐藏在这些“复制艺术”文本之间的奥秘。后世艺术家为何要重画经典,戏仿经典,用何种方式改动如何改动,都不是随意的。毕竟,达利也能画出印象派版的《宫娥》。
三、复制艺术与标出性
在符号学视域下探讨复制艺术,标出性的问题不得不提。标出性问题本身是语言学中的概念,后经符号学的发展,如今在文化领域也普遍存在。标出性问题是在二元对立的格局形成的,主要由正项、中项、异项组成。通常来说正项是非标出项,异项是标出项,而中项则位于两者之间,但实际在文化领域内普遍存在中项偏边的情况。毕竟绝对的正项因素和绝对的负向因素都是少数,中项偏边才是大多数。社会要稳定和谐,中项应偏向正项占据社会主流,而标出项则被看做是边缘和异化的一类了。先且不谈复制艺术,单从绘画艺术史的发展来看,其发展本身就是一部标出性历史以及标出性不断翻转的历史。绘画艺术史的标出性特质在西方美术史上的表现从文艺复兴时期到印象派,再到印象派之后的后印象派、野兽派、立体主义、达达主义、抽象表现主义、波普艺术、欧普艺术等,到后现代这种标出性的趋势越来越强,标出性艺术种类也越来越多。每一个艺术流派的出现除了所处时代艺术思潮的影响之外,想要在艺术史上占据一席之地,不得不在艺术创作上颠覆前人的创作方法和风格。哪怕冒着被社会边缘化的危险,依旧有很多艺术家执着于这条道路。当然,从历时性与共时性上来看,很多艺术流派的边缘性标出只在共时性上,在历时性上存在从标出性艺术到非标出性艺术的翻转。
那么,标出性在复制艺术中又是如何表现的呢?达芬奇的《蒙娜丽莎的微笑》被视为文艺复兴绘画艺术的经典之作,它符合文艺复兴时期的社会思潮和审美观念。然而,当达达主义者杜尚在《蒙娜丽莎的微笑》复制印刷品上用铅笔加上胡须出现时,显然被当时的人们视为艺术作品的异端。它颠覆了传统意义上对于蒙娜丽莎的欣赏,没有人认为在唯美的妇女脸上画上两撇胡子可以作为美的化身。此时,杜尚的蒙娜丽莎从传统意义上以美为美的蒙娜丽莎走向了它的对立面——丑,当即形成原作与复制作品的二元对立。由于达芬奇的蒙娜丽莎在美术史上处于被人广为接受的重要地位,因此杜尚的作品就这样“被标出”了。杜尚的蒙娜丽莎在当时虽然新颖,但却掀起了一阵评论之波。杜尚本身所处时代各种社会思潮层出不穷,人们逐渐开始接受带胡须的蒙娜丽莎,至少它为我们提供了另一种欣赏经典的方式。因此,该作品又从标出性艺术转向了非标出。同样是杜尚,在蒙娜丽莎之前的两年(1917),他还选取了新古典主义画家安格尔的得意之作——《泉》进行现成物创作。他复制同样的作品名称,但呈现的却是人们眼中不登大雅之堂的物品,一个小便池。实际上,这个小便池还是杜尚从商店买来的,签上名之后便送去参展。结果可想而知,这件和安格尔有着同样名称的作品遭到当时很多人的质疑。然而,这样的标出性作品随着艺术潮流的发展,人们依旧接受了它。以至于后现代艺术家谢莉·莱文的《泉(马塞尔·杜尚之后)》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时,已然不觉得有任何颠覆传统的怪异之处。
正如本雅明所说:“对艺术品的机械复制,其实较之于原来的作品本尊还表现出一些创新。这种创新在历史进程中断断续续地被接受,虽要相隔很长的时间才能有一些创新,但其效果一次比一次强烈。”关于标出性存在两面性问题,一方面艺术作品的标出能促进社会文化多元化,作为异项和中项共同推進文化发展,更新大众的审美观念;但另一方面标出性的产生也导致了艺术符号的胡乱堆砌和滥用,为了在艺术领域占据一席之地,不惜以各种奇怪甚至丑陋的作品以求得标新立异,这不得不让人感到艺术领域的符号危机。
四、结语
综上,从架上艺术到复制艺术,从生活物品到现成品艺术,艺术并没有失其“魅影”,反而在后现代社会与科学的持续融合中展现出新的活力。符号学为我们在探讨艺术的道路上提供了可持续发展的理论,当代艺术越来越多元的趋势也有待于我们挖掘更加有价值的艺术作品。
参考文献:
[1][德]本雅明.单向街[M].陶林译.南京: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5.
[2]赵毅衡.符号学原理与推演[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6.
作者单位:
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