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的潘多拉之盒
李雅玲
摘 要:中国当代油画中出现了大量卡通的儿童形象,成为一种不可忽视的艺术现象。解读其形象背后的意义,发现在当今物质化的社会现实中,卡通的儿童形象以其虚幻的亲近感无疑成为成人世界的一副安慰剂,言说了当代人的一种独特情绪。
关键词:卡通;儿童形象;青春童话
儿童形象作为童年记忆的直观承载体,唤起我们对自己儿时的回忆。在当代油画中,我们见到许多儿童形象无不是艺术家对童年时光的缅怀和对青春岁月的致敬。他们本着自我有关童年的怀旧感悟,从个人的记忆经验作为切入点,将内在的思想、情感,意念,清晰又朦胧地映射到形象中,外化成为作品的存在。
回顾以往,从20世纪80年代初伤痕美术作品中出现的一系列青春忆往的表达,其中就不乏儿童形象的身影。儿童作为青春的代表形象之一,具有一种直观的刺激性,极大地激发了观者怀旧之感。然而,不同时期的青春主题的作品由于艺术家所处的时代背景和周遭文化现实的不同,对儿童形象的运用在风格、数量和文化内涵上也有着明显的差异。进入当代后,此类题材的作品有了各种新的艺术形式,其中以卡通绘画最为突出。在卡通绘画作品中出现了大量的儿童形象。他们作为艺术家内心视觉的化生,表现出对青春极度的留恋和崇拜。
苏珊·朗格在《情感与形式》中提出:“艺术是人类情感符号形式的创造。” 解读其形象背后的意义,发现在当今物质化的社会现实中,卡通的儿童形象以其虚幻的亲近感无疑成为成人世界的一副安慰剂,言说了当代人的一种独特情绪。
一、 残酷和浪漫的青春童话
儿童形象在卡通绘画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他们作为虚拟的主人公,往往是艺术家本人形象的下意识投射。在造型上,大大的脑袋,儿童的身体,仿佛永远不长大。他们游走在现实的真实与幻想的虚拟之间,有一点像白日梦,有一点疏离,甚至有些荒诞奇异,频频打破和模糊我们对成人和儿童常规的视觉体验。有时,他们伴随各种稀奇古怪的带有童话意象的童年玩具一起出现,为观者铺展开有关童年的一切细节,编织了一个青春不老的美梦。
就某种程度上而言,刘野是中国卡通艺术的先锋代表。“他笔下的形象似乎带有天生的卡通味儿。”(朱朱)在他的画里,所有人都成了头大身小的卡通人儿,有着大大的眼睛、单纯的笑容与纯色的背景,俨然一副孩童稚嫩的模样。
相比于刘野,陈可作为70后卡通绘画的代表艺术家,她的创作灵感和素材均来源于和体现出她从小耳濡目染的数字科技时代下的视觉图像与文化气息,作品是极为情绪化的日常叙述,更加感性和私密。在陈可的典型作品中,几乎每幅画里都有一个不断变身的小女孩,“梦游在乌云低垂的海滩边,徜徉在芳草鲜美的花丛里,酣睡在长毛怪兽的脊背上……”(李旭)女孩单纯地,同时也是自我封闭地生活在各个虚幻的空间里,静静地书写着自己的故事。
与之相对应的,在李继开的油画中,自我童话言说的主角转变为一个男孩。如果说陈可对女孩的描绘是温润、哀伤且又美丽的,那么李继开的油画风格则近乎残酷。在《利刃》(如图)里,画家描绘了一个神态安静而冥想的男孩,从直观看来,少年的形象酷似艺术家本人的面貌,圆脑袋,微张的眼睛,紧抿的小嘴巴。但是男孩手持小刀,划开自己的皮肤,鲜血顺着手臂滴下,男孩的表情却完全漠然,仿佛毫无疼痛感。黄笃对此评论:“他迫不及待地把自己从那种喧嚣世界中抽离来,变成了一个生活的旁观者,冷眼审视这个复杂而动感的社会。而更多转向对自我心理的解析,以一种超现实的绘画语言表现了奇异、荒诞、忧伤、痛苦、无奈的个人内心世界。”
通过对以上作品的解读,我们发现,陈可、李继开作为70后卡通绘画的主要实践者,儿童形象在他们的油画中不同程度地表现出了艺术家渴望从现实世界逃离的愿望。为此,艺术家通过卡通虚拟化的方式将自我越来越多地投射到了形象上,在油画中塑造另一个自我。值得注意的是,他们不约而同地把“自我”凝聚在一个孩童时代,儿童形象在他们的笔下,总是长不大,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不愿长大。因为孩童时期是人生命中对最美好瞬间的怀念,是一种单纯的、洁净的记忆。一个孩子当然可以尽情地沉溺于童话的世界,相信童话里的所有故事。
但我们知道,这个“自我”并非真的能重新回到“儿童世界”,正如李繼开所说:“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个少年的形象,但是已经回不去了。”儿童形象在卡通绘画中是一个寓言式的形象,充满了对现实世界的隐喻。这就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儿童形象在卡通绘画中总是流露出忧伤、虚无、苦闷、暴力等成人世界的情绪。究其原因,除去艺术家自我青春本身的焦虑、伤害和孤独,还与他们的成长环境和生存状态紧密联系。他们的作品“体现出在物质消费中成长的这一代的脆弱、敏感、幻想、自我中心以及精神飘浮的社会性特征”。在当代物化的社会环境下,卡通性的儿童形象构建的是一个介乎于现实和幻想、过去与未来、残酷和浪漫的成人童话。
二、青春视觉的感官效应
随着现代社会物质化进程的加速,流行文化和商业文化的深入扩张,卡通绘画中的儿童形象越来越走向夸张的变形和奇异的幻想,体现出十分的“真实感”。同时,形象的浪漫、精致、可爱、怀旧与忧伤、荒诞、暴力、血腥、情色并置在一起,形成强烈的视觉和心理反差,最终在卡通虚拟化的视觉观感中奇妙地保持了一种诗意的平衡。
出生于80后的艺术家杨纳,她的作品大多描绘的是一些时尚、娇艳的女孩。在她笔下,女性夸大性特征的丰满身体和停滞于婴儿时期的无辜脸庞给人以充满矛盾又魔幻的观看体验。女孩作为杨纳根据社会的审美观,将天使脸蛋、魔鬼身材、青春、珠宝与性等等人们追逐目标集于一身的形象,已经不分成人与儿童,甚至没有人与兽的界限,无疑是病态的、怪异畸形的。但这种新的儿童形象的诞生,正如杨纳的阐述:“把所有美的元素都极端夸大创造一个新的形象,把欲望与诱惑复杂心态从她们的表情和身体语言还有暗示性符号中表现出来。但同时她们只是刚出世的才长了一颗牙的婴孩。这都是不协调的组合,但是人们习惯性认为他们是美丽的。”“她们是我对这个已经逐渐物化的社会的一种反思和表现。”
显然,杨纳对这个时代的感受是一种充满矛盾、异质甚至带有一点病态的青春美。如果说在陈可、李继开的油画中,我们还能辨别现实与虚幻之间的界限,那么在杨纳的油画中,界限已经被商业化、网络化、全球化所模糊,虚幻替代了现实,成为最真实的感受。在这其中,儿童形象所寄托的自我已经被物质所异化而迷失了,即使他们是那么的追求个性和自我。正如杨纳说:“被物质所异化,已经不是像玛丽莲梦露那样的明星所要面对的事情,而是每一个出生在这个年代的人都要面对和思考的问题。”
在卡通绘画中,艺术家笔下的儿童形象愈来愈趋向夸张、动感、奇幻、怪异等各种挑战人们想象的变形,他们被放置在各种极具冲突的戏剧情节的场景里,做着各种超越儿童自身意识之外的,我们意料不到甚至瞠目结舌的事。儿童形象的童话不再纯美,童话的浪漫往往与死亡、暴力、血腥、情色交织在一起,从而制造出画面巨大的视觉反差和震撼力。这无疑是当代人对感官刺激的一种过度追求,甚至可以进一步说,我们所沉湎的美丽童话正是建立在这样一次次对极限和刺激追求基础上的感官效应,它正变成人们视觉上的、精神上的生活需要。
三、结语
如今,卡通已经潜移默化地进入现代人特别是年轻一代的生活中,形成年轻一代的“浅文化”特征:面对持续高压和功利的生活状态,越来越多青年人不再追寻文化的深度,只享受浅层的愉悦与快感,拒绝成熟,渴望青春,向往儿童单纯、童稚的世界。现代人的审美价值观呈现出了幼稚化的趋势。但它作为一种社会的异化现象,掩藏在卡通五彩的泡沫下,已经变得难以察觉。
反馈到绘画中,隐匿在儿童形象单纯、青春的表象之下,人性欲望焕发的分裂感和诱惑复杂的心态错综交替。它既能以其形象特有的单纯、青春、美好特质一次又一次成功地缓解和释放现代人内心的不安、焦虑和压力,刺激由于过分泛滥的知识爆炸所酿成的社会麻木心理;也能化身“恶之物”,在一次次疯狂又颠覆的想象中扭曲和异变,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们社会的道德与人性的底线。如果说儿童形象在当代社会中是“艺术潘多拉之盒魔花的綻放”(浦捷),它所寄托的那个人类自我,徘徊、迷失在感官世界的享乐快感与心灵罪恶批判的矛盾中,那么这样的混沌状态不正是照映出人类固有的真实本性吗?可以说,当代油画中卡通的儿童形象是人们针对自我的精神疗法。但它越是被描绘得轻盈与透明,越是与当下乱象丛生的社会现实构成鲜明对照。
参考文献:
[1]朱朱.一幅画的诞生[M].北京:北京新星出版社,2010.
[2]陈映芳.图像中的孩子[M].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3.
[3]浦捷.为什么是当代艺术[M].上海:上海大学出版社,2013.
[4]李颖,李继开.一个人的低吟浅唱[M].北京: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12.
作者单位:
厦门城市职业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