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老物件

    张宝申

    水汆儿

    60年前,我的童年时代,家住南城牛街的一个小四合院里。一年四季无论春夏秋冬,早起一睁眼看到的风景,就是院里的几户人家在生炉子。炉子是那种四爪着地的铁皮圆筒上面有个四方炉盘儿的“洋铁皮炉子”。生火时先在炉膛底部放上劈柴,引着以后再放煤球,然后用“拔火罐”拔上。等浓烟散去后,见到蓝火苗了,赶紧在炉眼儿里坐上一个水汆儿。水汆儿的水开了以后,用来洗脸、漱口刷牙、沏茶……在我的记忆里,家家户户每一天的日子都是从热腾腾的水汆儿开始的。

    水汆儿,也叫汆子,是过去北京平民百姓家庭最常用的物件。《现代汉语词典》里有“汆子”词条:烧水用的薄铁筒,形状细长,可插入炉子的火口里,使水开得快。北京家庭常用的水汆儿,是根据“洋铁皮炉子”设计的,一般长20厘米左右,筒径六七厘米,下面封底,上面敞口处铆有一个长长的铁把儿,长短粗细放在这种炉子的炉眼儿里最合适了。

    北京人爱喝茶,以茶待客也是北京人的老礼儿。在暖壶稀有的年代,家里来了客人,得现坐开水沏茶。如果用洋铁壶坐水,又慢又费火。而用水汆儿坐一汆儿水,几分钟就开了,方便快捷。所以,几乎家家都备有水汆儿。我们家是回族,老少几代都喜欢喝茶,水汆儿也就用的特费,使不了一年半载,往往底儿就漏了。这时可以到焊洋铁壶的摊上去换底儿,不过一换底儿就得截去一段筒边,水汆儿就短了一咕噜儿。再漏了只能换新的了。还有一个原因,我们家的水汆儿利用率非常高。奶奶有时拿它煮鸡蛋,夏天还用它熬山楂片水,加点白糖,放凉了给孩子们当饮料。

    不仅北京城里人用水汆儿,郊区的农民也用。不过,农村很少有用“洋铁皮炉子”的,大多是在炕炉子上用。炕炉子是在炕沿下边中间,一个凹进去的洞下方砌的“地炉子”,既当灶又能烧炕。在著名作家浩然的小说《艳阳天》里,就曾写道:“锅里的水不是等着熬粥吗?等等汆子里的水热了再使不行吗?”小说对“汆子”的注解是“一种插在灶里的烧水用具”。可见郊区农村用的汆子与城里用的水汆儿是一样的。

    上世纪60年代中期,北京开始用蜂窝煤取代煤球,“洋铁皮炉子”基本被淘汰,加之暖壶渐渐进入寻常百姓家,水汆儿在人们的生活中渐行渐远。如今,水汆儿承载着北京人的历史记忆,成为了收藏品。

    水憋子

    第一次见到这种白瓷水憋子是1975年。那时我在西南郊区的一家军工厂当工人,有一次和几个师兄弟去一位师傅家串门儿,见识了这个物件。当时在场的几个人,都知道它是暖被窝儿用的,但是叫不出它准确的名字。我们就叫它“暖被窝儿壶”。我一见到这东西,就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1970年我结婚后,住进工厂分配的一间由原来工棚改成的平房宿舍。一到冬天,四面透风,墙壁结冰,被窝儿冰凉梆硬。大人还好说,两个孩子可受不了。后来,经高人指点,从医院淘换来两个打完葡萄糖的水瓶子,每天晚上灌上热水给孩子暖被窝儿。如果有个这种专用的“暖被窝儿壶”,那岂不美哉。从师傅那打听到这“暖被窝儿壶”是从良乡一个土产商店买的,我立马儿骑车奔了良乡,喜滋滋地买回来一个。从那时一直用到1986年搬进楼房。现在,这“水憋子”也成了我个人的“收藏品”。

    在元大都时期北京就出现了一种铜质的水憋子,其形状扁圆,里面灌进开水后,用来暖被窝儿。也可包上棉套,用来暖手焐脚。明清以后,渐渐出现了瓷质、锡质的水憋子,但仍属比较稀罕的物件,一般平民百姓家很少有。直至上世纪70年代后,这种白瓷水憋子的出现,才进入寻常百姓家。

    后来,随着住楼房的人家越来越多,平房的取暖设施也越来越现代化,这种水憋子自然就退出了取暖品的行列,进入了收藏品市场。

    烙铁和熨斗

    烙铁和熨斗是一对儿孪生兄弟,它们的功能基本相同,都是过去北京百姓人家日常所用的物件。

    烙铁头是锐三角形,上面有一个长长的铁把儿,都是实心的铸铁件,沉甸甸的。使用时把烙铁头放在炉火里烧热后,取出用来熨烫衣物。除日常家庭使用外,烙铁也是焊洋铁壶的必不可少的工具。像洋铁皮制作的水桶、水壶等,在敲打成型后,都要化锡焊缝。把烙铁头烧热后,把焊锡放在烙铁头上溶化,用溶化的锡水就可以焊缝了。时至今日,虽然改用了电烙铁,但仍是这样的工艺。

    提起烙铁的用途,还曾有过不太光彩的历史,就是被用做刑具使用。《水浒传》里的林冲、杨志等好汉,被人陷害,成为“罪犯”,就曾被在脸上烙过“火印”。在现代很多影视作品里,也常见敌人常常用烧红的烙铁对付革命者,惨不忍睹,令人发指。

    熨斗也被叫作烙铁,它的功能与烙铁一样,在炉火上加热后,用来熨烫衣物、布料。这种实心铸铁的熨斗,从民国以后比较流行,成为百姓家庭的日常用品。在我的记忆里,我童年时代家里就有这么个铁熨斗,一直用了好几十年。过去衣服少,如有一身儿像样的衣服就不错了。所以,有个串亲访友或什么出头露面的活动,都是头天晚上把衣服洗了,第二天一大早儿,现用熨斗把衣服熨烫板正了再穿。熨衣服是个技术活,还得细心。我经常看到母亲在熨衣服前,先用半湿的毛巾放在要熨烫的衣服上,烧热了熨斗后,拿起来靠近自己的脸试一试温度,感觉合适了,这才开始熨烫衣服。

    熨斗的历史很悠久,据史料记载,我国从汉代就有了用青铜铸的熨斗,其形状如一个长柄平底锅,使用时把烧红的木炭放在锅里,待底部热烫后即可熨衣物。宋代大诗人苏轼在《四时词·秋》里,也写到过熨斗:“象床素手熨寒衣,烁烁风灯动华屋。”

    油纸伞

    伞的功能主要是用来遮避风雨,故习称雨伞。伞的发明也与风雨有关。传说:春秋时期,鲁班外出做木匠活,常常遭遇风雨,到“风雨亭”避雨。鲁班的妻子云氏受其启发,就“劈竹为条,蒙以兽皮”,做了个“收拢如棍,张开如盖”的活动“小亭子”,给鲁班作避雨之具。这就是伞的雏形,距今已有近三千年历史了。伞的发明权属于鲁班夫妻,所以,制伞人都供奉鲁班为“巧圣先师”。 在“巧圣先师”的牌位旁,还挂一副对联:“一竿树立拓天空;片片弥逢遮雨露”。后来,经过不断地改进,随着纸的发明问世,这种竹制的“油纸伞”就成为百姓日常所用之物件,流行千年。

    油纸伞的制作有一百多道工序,已形成传统的手工工艺。以竹子做伞柄和伞骨,在骨架上蒙褙扇形棉纸伞面,待完全干透后,再涂上桐油。桐油不仅有防水的功能,也使伞面透明亮丽。旧时,老北京人家糊窗户纸,也多有刷桐油的,既能防风雨又显得格外亮堂。在改革开放之前,最常见的就是这种紫红色的油纸伞。直到上世纪的80年代初,才有“倒儿爷”从南方倒来金属骨架的各式折叠伞,一时成为北京市场的抢手货,渐而取代了油纸伞。流行了千百年来油纸伞,无可奈何花落去,在人们的视野里渐行渐远。

    长期以来,油纸伞不仅是人们生活中的必需品,也成为文学艺术用来表达情感的载体。中国传统经典戏曲《白蛇传》,有《游湖借伞》一折,经常作为折子戏演出。《游湖借伞》表现的是许仙清明节扫墓归来,游西湖时与白蛇、青蛇仙化的二少女相逢,许仙和白娘子互生爱慕。二人依依惜别时,突降风雨,许仙将一把油纸伞借给白娘子,由此演绎出一段家喻户晓、惊心动魄地爱情故事。著名诗人戴望舒《雨巷》中的诗句;“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风雨中撑一把油纸伞,独自彷徨的意境,令人回味无穷。文革中,刘春华创作的风靡一时的油画《毛主席去安源》,画面中年轻的毛泽东迎着欲来的风雨,手里就是握着一把油纸伞,风尘仆仆地踏上了征程。至于中国各民族的戏曲、歌舞里,用伞来表现多彩多姿的生活,更是不胜枚举。

    随着岁月的流逝和时代的进步,伞的应用功能越来越广泛。由原来单纯遮避风雨的油纸伞,衍生出了降落伞、滑翔伞,动力伞、遮阳伞、工艺伞,以及花样繁多的各种民用伞等庞大的伞的家族。如今,走在雨中的大街上,可

    见各式各样的伞百花齐放,但再想一睹这种油纸伞恐怕是不易了。

    补袜板儿

    2010年10月,在国家博物馆展出的《浩然正气满乾坤——中国廉政文物精华展》上,展品中有警卫员为周恩来总理补袜子用的一个补袜板儿。这个补袜板儿经历了战争年代,从西柏坡带到了北京中南海,一直用到周总理逝世。一个国家的总理还要穿补过的袜子,人们对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艰苦朴素的作风充满了敬意。许多年轻人没有见过这种补袜板儿,感到新鲜和好奇。

    补袜板儿,顾名思义是用来补袜子的专使工具。其构造是一个木制的鞋型,将要补的袜子套在补袜板儿上,这样穿针引线非常方便,也使袜子补得平展舒适。衣帽鞋袜是男女老幼、一年四季必不可少的装束。而裹在鞋内,踩在脚下的袜子是最易破损的了。因此,补袜子也就成为过去百姓人家日常的针线活。补袜板儿基本上是家家必备。人类自从有了穿鞋的历史,与之相配套的袜子也就诞生了。在长沙马王堆一号西汉墓中,就曾出土了两双用绢缝制的夹袜子。可见,中国袜子的历史至少已有两千多年了。补袜板儿的历史肯定也很悠久了。

    古时称袜子为“足衣”、“足袋”,都是以棉布或绢缝制。直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普通劳动人民大多还是穿棉布缝制的袜子。人们把棉线织的袜子叫“洋袜子”。 棉线袜子透气性好,穿着舒服,但是不耐磨,没有棉布袜子结实,而且价格不菲,一双棉线袜子的价格一元钱左右,一般人穿不起。当时,一斤羊肉才7毛1分钱;一斤白面是1毛8分4。

    解放前,在北京的城门洞和街头,聚集着一些“缝穷”的妇女,她们备有补袜板儿和碎布头儿,专门给卖苦力的男人补袜子。对许多家庭妇女来说,缝制布袜子和补袜子已经不是一项单纯的针线活,而是用来表达感情色彩和显露“女红”手艺高低的机会。特别是在农村,不管是生人熟客,都是脱鞋上炕盘腿而坐,袜子自然就暴露无遗,从袜子上可以看到女主人持家的生平及女红手艺如何了。所以,有些心灵手巧的妇女,把一双袜子缝补得像工艺品一样精致,又结实又美观。这往往就能受到人们的称赞。

    从上世纪70年代后,尼龙袜子渐渐兴起,取代了传统的棉布和棉线袜子,成为人们的新宠。尼龙袜子虽然价格较贵,而且透气性、吸湿性差,但因其结实耐用、弹性好、花色品种多、久穿不破而免除了补袜子之累,所以还是颇受大众的欢迎。改革开放后,市场经济日趋繁荣,人民生活逐步提高,琳琅满目的各种袜子已经成为普通的大众消费品,补袜子已成为老人们的记忆。补袜板儿也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成为收藏品。

    竹编保温瓶

    北京人称保温瓶为暖瓶、暖壶。现在是家家户户的必备用品,品种和样式也是琳琅满目、五彩缤纷。可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之前,暖瓶却是稀罕物,趁(chen)把暖瓶的人家不是很多。除少数人家有那种洋铁皮外壳的暖瓶外,常见的是一种竹编外壳的暖瓶。

    还有一种大口径的竹编保温瓶,是专供卖冰棍使用的,所以人们也叫它冰棍壶。在没有冰柜的年代,冰棍壶就是保存冰棍最先进的器物了。无论是摆摊儿的还是走街串胡同的小贩,卖冰棍时必备几个这种冰棍壶。把码好冰棍的冰棍壶放在一个白色木箱内,蒙上厚厚的棉被,再盖上活动的木盖儿。这样才能保证冰棍在较长的时间里不软不化。孩子们买了冰棍后,都是一点儿一点儿地舔嘬,所以也不容易化。现在,这种冰棍壶在城市里已经难得一见了。只有在偏僻的乡村,偶尔有骑自行车串村卖冰棍的小贩,还在使用。

    保温瓶是英国物理学家詹姆斯·杜瓦爵士于1892年发明的,历史不过一百多年。上世纪20年代初期,上海建立了一些小型保温瓶厂,但产量很少,价格昂贵,只能供给少数豪门大户。直到1960年,全国保温瓶的产量也不过一千多万只,供不应求,各地都是“凭票”购买。那时有人结婚,如果送一个暖瓶,比现如今送个冰箱还珍贵。1964年,北京才有一家制帽厂改造的保温瓶厂,生产出“鹿牌”保温瓶,一经上市便成抢手货。此后,北京的暖瓶供应才渐渐有所好转。

    作者单位:中国评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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