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土耳其毛拉维教团萨玛回旋舞的成因解析 |
范文 | 洪宜德 董云 [摘??要]土耳其毛拉维教团的萨玛舞蕴含着深厚的伊斯兰宗教哲学内涵和高度程式化的表演,成为土耳其伊斯兰文化的标志。本文梳理了土耳其毛拉维教团萨玛回旋舞的形成与发展脉络,并从文化人类学的视角分析其形成的原因,深入揭示这一伊斯兰艺术形式的文化本质。 [关键词]土耳其;伊斯兰教;毛拉维教团;萨玛 作为一种伊斯兰宗教舞蹈,萨玛舞在世界伊斯兰文化中广为存在,在宗教仪式、功修、节庆场合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其中土耳其毛拉维教团的萨玛舞,蕴含着深厚的伊斯兰宗教哲学内涵和高度程式化的表演,成为土耳其伊斯兰文化的标志。然而,继承了犹太教传统和古阿拉伯传统的伊斯兰教并不认同具象和写实的艺术。也因如此,伊斯兰教的五大功修中没有舞蹈的位置,一些严肃的宗教场合也严禁舞蹈行为。那么,为什么纯粹的宗教舞蹈“回旋舞”,仍能诞生于伊斯兰文化环境之下流传至今并发扬光大呢? 一、毛拉维教团与回旋舞的形成与发展 大约在10至12世纪,苏非主义发展的罕尼卡阶段,苏非教团具备了一定的物质基础,以神秘主义思想为指导的苦行主义者逐渐组织化,涌现出众多不同的苏非教团,不同的教规也开始形成和传播。当时,很多教团为了唤起信徒们心醉神迷的状态,采用了新的集体祷念和修炼方法。其中以乐舞促进功修,纪念和赞颂真主的萨玛活动,也随着传播地区文化特征的不同进行了自我修正与调试,至13世纪时在印度特定环境中发展成为格瓦利,而在土耳其则发展成以毛拉维教团的回旋舞为代表。 13世纪20年代,在土耳其历史上的塞尔柱统治时期,伟大的伊斯兰教神学家、苏非神秘主义哲学家、诗人加拉伦丁·鲁米(Jalaladdinal-Rumi,1207—1273),在安纳托利亚的科尼亚创立了毛拉维教团。他对神秘主义“爱的道路”的阐释,吸引了土耳其和伊朗无数的穆斯林,其影响一直持续到今天。在对伊斯兰教中音乐的功能认识方面,鲁米不但十分强调音乐的重要性,更将音乐和舞蹈看做人们与真主沟通的媒介。他认为:“个人的绝对精神有一部分禁锢于人心之中,只有通过音乐和舞蹈才能使之清醒和净化。同样,音乐和舞蹈也能激发对真主的爱。”[1]为此,在科尼亚生活期间,鲁米在功修仪式中汲取了萨满教的出神方式,结合音乐和舞蹈创制了独特的修炼方式“萨玛回旋舞”。这种修行方式以音乐作为入神的媒介,信徒们在不停旋转舞蹈的过程中,逐渐进入恍惚陶醉的状态,最后出神、狂迷,逐步迈向与真主的合一,达到与真主直接沟通的目的。 1273年,鲁米去世后,他的儿子苏丹·瓦拉德(Sultān?Veled,1226—1312)继承毛拉维教团最高精神导师的地位,带领门徒继续传播和发展鲁米的理论。他将原来比较松散的教团发展成定型的毛拉维教团,完善以音乐和诗歌赞念安拉的旋转舞形式,并将这一舞蹈形式发展成教团法定的功修仪式。自13世纪始至今,回旋舞一直是土耳其毛拉维教团最重要的修行仪式,萨玛集会成为毛拉维教团的标志性活动。 起初,鲁米创立的毛拉维教团其信徒都来自社会中下阶层。自瓦拉德担任毛拉维教团的精神导师之后,教团快速发展,遍及奥斯曼帝国的各个地区。自17世纪开始,教团成员构成趋向贵族化,很多社会名流、精英,甚至皇室成员都皈依该教团门下。19世纪,毛拉维教团的长老成为皇室贵族的成员。此后,整个教团与奥斯曼帝国的命运紧密相连,在宗教信仰、文化教育,尤其是政治领域,发挥着无可替代的作用。后来,随着奥斯曼帝国的日益衰落,毛拉维教团也开始走向没落。 自1923年共和国建立后,新政府推行世俗化改革政策,禁止土耳其苏非教团的活动,毛拉维教团的回旋舞仪式活动只能秘密进行。1954年之后,宗教政策逐渐放开,伊斯兰复兴运动兴起,回旋舞最终作为土耳其传统文化艺术形式保留下来,被世界上越来越多的人所熟知。如今,科尼亚被苏非神秘教派奉为圣地,回旋舞不仅成为这座城市的象征,也成为土耳其传统伊斯兰文化的象征。2005年,土耳其萨玛回旋舞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第三批“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 二、毛拉维教团回旋舞存在的原因解析 作为土耳其本土化的苏非教团,毛拉维教团萨玛回旋舞的存在有其深刻的社会原因。它既是分支教团的典礼和仪式根据,不同于其他苏非教团的修道认识,同时也是第一个伊斯兰宗教音乐舞蹈表演形式。在有限的时空和一些象征性的行为与表象中,回旋舞透露出苏非们对真主安拉的敬畏与爱恋,发挥着独有的社会功能与意义,成为伊斯兰教发展的必然。 (一)神圣功修仪式的必然 苏非派追求的“人主合一”的精神境界需要以音乐和舞蹈为媒介来达成。苏非派认为,“爱就是对安拉的喜爱与和谐,只有爱安拉才能认识安拉,才能接近安拉,达到天人合一的精神境界。”[2]而这种对真主专一的爱是超理性的直觉入神状态,需要建立在禁欲、苦行等各种功修的基础上,凭借个人的直觉、体验,经过长时期的沉思和入神才能激发出来,而达到沉思入迷的最佳途径就是音乐和舞蹈。毛拉维们认为,“音乐意味着对真主话语的聆听,回旋舞也正代表着人们在天堂中以真主为轴心的一种宗教观。”[3]旋转表示他们在外表和思想上的循环,希望真主纯净自己内心,从而达到狂喜醉迷的状态,跳跃则表示他们从世俗的人跳到了与真主相结合的地位。这样的舞蹈让修行者沉浸到冥思世界中,达成人主合一。所以,该教团将音乐与回旋舞作为萨玛功修的重要组成部分。 激扬狂热的舞蹈本身也是诱发人主合一宗教体验的重要因素。在世界宗教中,以音乐、舞蹈的形式敬神、通神是一種普遍现象。自萨玛回旋舞创立之后,很快成为苏非们喜爱的一种功修方式。在苏非仪式上,音乐和舞蹈为修士们营造了人主合一境界所需要的神秘的宗教氛围,舞蹈往往成为苏非进入昏迷状态的前奏。此外,作为修士们与安拉沟通凭借的特殊身体语言,不停旋转的舞蹈动作本身对引发修士们特殊的身心和意识变化,诱发人主合一状态的实行也有直接的作用。 一方面,保持长时间动作单一的跳跃旋转,极易使人头昏目眩、精疲力竭,甚至昏厥。这样的状态下修士们容易产生幻觉,进入迷狂忘我的状态;另一方面,修士们呼唤安拉的虔诚的宗教意念和炽热情感,会形成一种强大的意识场,这既是萨玛体验的根本内容,也是萨玛舞者与普通舞者的区别所在。这种强烈的意念和宗教情感,与不停的身体旋转形成的生物力相结合,进一步刺激并强化了旋转者们的忘我神迷恍惚体验,有助于人主合一状态的形成。 (二)伊斯兰美学观念的促使 伊斯兰美学思想深受宗教思想的影响和制约,其宗教哲学的本体论是其美学观念的逻辑起点。其思想主要表现为:“绝对一神宗教的美的本体论。这种观点认为,安拉为真、善、美的本体,体现为‘统一‘单一和‘运动三个核心的观念。”[4]无论在形式还是内容上,毛拉维旋转舞都生动巧妙地诠释了伊斯兰美学观念。 所谓统一,即真主的独一性。伊斯兰美学和哲学的最高境界,就是强调信仰与美的统一性:“一切存在均统一于真主,这是人得以认识真主、返归真主并与主合一的根据。”[5]但作为一种宗教信仰,即使升华为崇高、纯粹的形而上学的精神哲学,也需要具体可感的形式或者行为来激发宗教感情。而回旋舞的音乐和舞蹈从始至终的主题就是真主,完美体现了这种信仰与美的统一。在灵修的过程中,修士们借助这一迷狂的音乐与舞蹈相结合的修炼形式,感知真主的唯一、净化自己的灵魂,最终达到与真主精神合一的目的。 所谓单一,即均衡与和谐的规律。“‘美就是美的单一性。单一性与真主的独一性相联,它赋予万有的审美价值,是纯粹、完美之源。”[6]而旋转舞在形式上很好地体现了这种“单一”:单调、平稳地反复诵念真主的99个“美名”;无穷地反复、循环变换的身体动作;单一的旋转,一圈又一圈,永远不变的速度和节奏。就像伊斯兰的几何纹样,回旋舞保持同一动作不断地连续和反复,极具视觉冲击力和心理感染力,完美并符合伊斯兰艺术创作的基本法则。信徒们在连续不断、重复的身体动作中领悟到真主之美及其存在的无限性和创造性,完美全释了伊斯兰教崇尚的精神世界。 所谓运动,即发展、变化,强调生命的延续性。伊斯兰教认为,运动不仅是物质的形态,也是美的源泉和表现,是万物存在的根基。体现在艺术上就是提倡一种非具象的想象,侧重形式表现而非某种意愿的传达,也正是这种非具象的想象力促使回旋舞的产生。不停的旋转呈现的不仅是身体运动的外在形式,还展现一个无限扩散、永恒流动的宇宙空间,象征世间万物生生不息、周而复始,显示出生命的律动感。通过围绕轴心“真主”不停地旋转,信徒们的世俗与精神生活就被控制在这个环形的世界里,更为接近真主的精神空间。这一形式在以圆为单位的伊斯兰纹饰中反映出来,也在毛拉维飞速旋转的脚步中反映出来。 (三)族群认同的需要 在伊斯兰教形成与发展的过程中,苏非教派虽不是其正统教派,但却对伊斯兰教的发展和传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对于土耳其来说尤为如此。毛拉维教团是伊斯兰教逊尼派的分支,曾在土耳其国家的社会政治、宗教文化等各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控制作用与统治地位。它在舞蹈中通过分享生命意义的一系列象征行为,把个人和社区联结起来,实现弘教传法、维系教团情感、族群认同等社会职能。 回旋舞是毛拉维教团传教弘法的重要手段。艺术作品的美不但给感官带来审美愉悦,还能支持、丰富宗教活动。它所具有的色彩、乐音、歌声和强烈的动作节奏,描绘出与日常生活迥然不同的超现实世界,对人的感官具有强烈、即时且直接的感染力,而神圣的力量越是形象化、可感知化,就会越快地普及。而对本身已明确禁止肖像创作的伊斯兰教来说,如再禁止音乐与舞蹈的使用,不仅会剥夺人们追求美好的权利,也会剥夺自身发展繁荣的机会。所以,用萨玛回旋舞这种非言语的音乐与舞蹈形式传教说法是伊斯兰教发展的必然。也正因如此,虽然正统的伊斯兰教徒讥讽萨玛舞为异端行为,却没能阻止萨玛舞在各苏非教团中长盛不衰,更没能阻止鲁米创立的毛拉维教团以回旋舞的方式,实现人主合一,表达对真主的敬畏与服从。 回旋舞是毛拉维教团教派区分的标识。对于多族群系统来说,其中某一具体族群的身份认同和社会价值是以特有的社会活动为基础。也即,不同的社会活动是区分不同族群或社区的标志。在伊斯兰教中,不同形式的赞念齐克尔和萨玛活动就是这样的文化符号,它们不但是区分苏非派与正统教派的标志,也是苏非各分支教团自身区分的表征。毛拉维教团就以“回旋舞”为表征划分了“我群”与“他群”的边界,在差异中确立自我的身份认同。因为,土耳其各苏非教团在教义上并没有多大的分歧,只是在修持原则和实践方式上有所差异,这也成为教派区分的标志。 回旋舞还是维护阶级统治的行为教化的重要手段。毛拉维教团曾是土耳其奥斯曼帝国的贵族教团,其教团成员不仅包括广大的平民百姓,还包括社会精英阶层,甚至像苏丹塞利姆三世本人就是该教团的成员。为了维护统治,回旋舞自然成为为统治者所认同的一种表达宗教共同体的体验和认同感的仪式,以此焕发信徒们的宗教热情和团结感。在这种仪式中社会和教团的力量得到加固,个体的社会责任或教团义务也得到了提醒与履行,有多重的文化象征寓意在其中。 结??语 从奥斯曼帝国时期直至今天,毛拉维教团都在土耳其人的宗教和文化生活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萨玛回旋舞作为该教团族群文化中必不可少的内容,是一种有着多重文化象征的符号。它不仅是一种功修仪式的展演,也是一种社会力量的集中显现,传达了有关个人、族群、社会和宇宙观的相关信息,表达了舞者对所属教团的族源、传统、文化、信仰等方面的归附。也正因如此,毛拉维教团才为统治阶级所重视,有着极高的社会地位,其独特的修炼方式最终形成一套严密的系统并广泛流传,至今已成为伊斯兰文化中极具代表性的一部分。 注释: [1]周燮藩等.苏非之道——伊斯兰教神秘主义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2:260. [2]勉维霖.中国回族伊斯兰宗教制度概论[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1997:266. [3]蔡宗德.伊斯兰世界音乐文化[M].台北:五南图书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11:132. [4]孙莉娜.阿拉伯纹样中蕴含的伊斯兰神学美学思想[J].长江大学学报,2010(02):94. [5]金宜久.伊斯兰教的苏非神秘主义[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41. [6]丁??峻.伊斯兰教的美学品格赏析[J].回族研究,1992(09):90. [收稿日期]2020-12-23 [基金项目]2019教育部人文社科項目(19YJCZH023);江苏政府留学奖学金资助项目。 [作者简介]洪宜德(1979—??),男,博士,南通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董??云(1981—??),女,博士,南通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南通??226019) (责任编辑:张洪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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