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茶,我们的命运 |
范文 | 董浩烨 茶是世界上三大饮料之一,有着“百科全书式人物”之称的英国学者李约瑟博士把茶叶看作是中国对世界的第五大贡献。 6集纪录片《茶,一片树叶的故事》登陆央视一套《魅力纪录》,引起了爱茶人士的关注。节目从前期准备到完成拍摄历时3年,拍摄组翻越了40多座茶山。总导演王冲霄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目前还没有纪录片拍摄世界各地的茶,除中国外,他们去到了7个国家,探访当地的茶人,体味当地的茶文化。 本文试图从茶叶的自然性、传统性、文化性出发,对这部纪录片进行解析。 作为天地人合的茶叶 老子在《道德经》中说,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这种不为己谋生的品性是大自然无私胸怀的体现,人类的生存和发展正是建立在大自然无私馈赠的基础之上。茶叶,便是大自然慷慨馈赠的礼物。纪录片《茶,一片树叶的故事》第一集《土地和手掌的温度》开篇就讲述了茶叶的起源:“冰川季,青藏高原阻挡了致命的寒流,它的东南边缘,成为了地球上古老物种的天堂,最早的茶树就生长在这片原始森林中。”茶叶的形成来自于大自然所给予的有利的气候、土壤等条件,大自然是茶叶形成的基础。茶叶具有自然性,白茶、绿茶、黄茶、乌龙茶、红茶、黑茶,这些千变万化的香,归根结底来自于广袤的自然界。不同的地形、气候、水系和土壤所构成的地理环境造就了满足不同味蕾的香,并改变了水的味道。 中国,被誉为茶的故乡,不仅因为这里的天地孕育着世界上最古老的茶树,更因为这里的人们深谙获取这种自然馈赠之道。《土地和手掌的温度》告诉观众,“不发酵的绿茶,最大程度保留了茶的鲜味;轻微发酵的黄茶,比绿茶更多了一份柔和;不炒不揉的白茶,最多的保留了自然的原味;半发酵的乌龙茶,创造出千变万化的香气;发酵时间最长的黑茶,曾经是游牧民族的生命之饮;全发酵的红茶,兼收并蓄,是当年世界消费量最多的茶。”我们的祖先在获取自然馈赠时的智慧在片中比比皆是。第二集《路的尽头》介绍了贵州赤水别具一格的虫茶的制作过程,“村民们把采集回来的树叶发酵,这会使叶子散发出清香,从而引来化香夜蛾等昆虫,在茶叶上产卵繁殖。长出的幼虫就以这些叶子为食,通过这些幼虫食道后的产物,再晒干过筛,稍加炒制,就制成这道虫茶。正是有了虫子的帮助,为这道茶增添了许多茶叶本身不具备的微量元素。”随后,影片还提到,“赤水人对这种树的迷恋,其实是几百年自然选择的结果,由于树叶采摘难度太大,当地人对它可谓物尽其用,不仅制作虫茶,连树杈都不放过,煮一下,也是满口清香。”这里,虫茶成为人与自然合作的结晶,其中或许能品出祖先的谦卑与智慧,这智慧便是以天地为本,顺应自然的规律,做到物尽其用。 人们获取自然馈赠之茶的自觉或者不自觉为茶叶增添了一份神秘色彩,更体现了茶叶是天时地利人和的产物。茶,成为好运、幸福的象征,表达了人与自然互相关照、和谐共存的关系。譬如,影片考证,在藏族文献中,黑茶被称为甘露之海。青藏高原高寒缺氧,蔬菜水果缺乏,藏民需要分解油腻,补充维生素,而这都离不开茶。这里,大自然没有给藏民们优良的气候、土壤和水果蔬菜,却赠以黑茶,茶成为藏民蔬菜水果的替代品,是藏民的生命之饮。又如,《路的尽头》一开始便给我们讲述了新疆牧民米吉提为节省开支、给妻子治高血压病,冒着生命危险与同伴进入喀喇昆仑山深处寻觅野生雪菊。搜寻一周无果后,米吉提仍不想放弃,“他还要在山上度过一百多天游牧的日子,说不准哪一天,就会与野生雪菊不期而遇。”这时,米吉提的几句话成为了同期声,“如果能找到雪菊的话,就把种子拿回来种,希望家里的日子渐渐好起来。”这里,“说不准哪一天”和“不期而遇”道出了野生雪菊的可遇而不可求。在牧民米吉提眼中,茶,俨然成为好运的象征,它背负起家庭幸福、亲人安康的期望,是大自然最好的馈赠。 然而,当下快速发展的工业社会在一定程度上阻隔了天地与人最朴素的联系,破坏了人与自然相互关照的和谐共存关系。我们可以看到,影片在记录人获取自然馈赠的关系之外,也将镜头聚焦于工业化社会所带来的生态问题和过度商业化问题对这种关系的破坏。《路的尽头》开篇讲述了新疆牧民米吉提去喀喇昆仑山寻觅野生雪菊的故事,但是,在朋友曾经发现野生雪菊的地方,米吉提搜寻了一周却没有任何收获。这时,影片告诉观众,“近些年,随着天然草场不断的退化,许多珍稀植物越来越难觅踪影。”这句解说无奈地表达了对茶面临严峻生态问题影响的担忧。第六集《一碗茶汤见人情》让我们认识了已经104岁的茶人张天福,老人曾经设计制成了中国第一台木质手推揉茶机,创建了福建省第一所茶校和第一所茶叶科研所。如今,老人每天都在忙着指导他倡议建立的第一块有机茶园。所谓有机茶园,即选择没有重金属污染的土壤,不施化肥农药,完全依靠自然天敌和物理方法防治虫害。正如片中所说,“这一切,只为一道干净的茶。”影片展示的这种有机茶园和“只为做一道干净的茶”的制茶理念,在食品安全问题备受关注的今天,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反照了工业化社会中,生态污染和过度商业化对自然的破坏及其带来的相应问题。 正如影片在开篇中所说,仅仅拥有野生茶树,还不能被称之为茶的故乡,从自然中选择它,被茶亲和,与茶相谐,将一片苦涩的树叶,调理出千变万化的甜与香。一碗茶汤,几千年的韵味,中国人所念所想,依然是茶的本源,自然。 作为家族观念的茶叶 在中国长达几千年的封建社会时期,一直是个体家庭经济、小农经济占据主流,在这种经济形态下,家庭和宗族的重要性要超过个人,家庭和宗族成为个人维持生存的主要依托。因此,家族和宗族在每个中国人的一生中占据着至关重要的地位,成为国人为人处事首要的考量依据。而宗族又是由家族组成,是家族观念的延伸,所以家族又先于宗族。学者许烺光认为,家族观念和宗族观念培养了一种社会的人格,不把人从实际关系中孤立出来,强调个人在共同体中的恰当地位和行为。学者钱杭在《中国宗族制度初探》一书中指出,从家族和宗族当中派生出来的历史感、归属感、道德感和责任感这四种心理需求是家族和宗族存在的根本原因。纪录片《茶,一片树叶的故事》准确地把握传统文化的核心,把中国传统的家族和宗族观念融进一杯茶中,娓娓道来。 《土地和手掌的温度》一集中,我们认识了云南景迈山芒景村布朗族族长苏国文,知道了布朗族与茶之间那不解的渊源,对于苏国文来说,这种渊源直接来自于父亲。1988年,苏国文的父亲临终前嘱咐他三件事,一要在布朗山建一座学校,二要编写完布朗族史,三要为布朗族茶神建一座寺庙。在苏国文的父亲看来,为布朗族茶神修建寺庙与建学校、编写布朗族历史同样重要,都是为子孙后代造福的大事。在这里,茶,是布朗族人与人之间的纽带,是祖先与后代的联系,这正是传统宗族观念和家族观念的深刻体现。宗族观念和家族观念以血缘为纽带,重视家庭本位,在社会关系中尤其重视宗族戚党和邻里乡谊。苏国文和父亲通过茶,延续了宗族的历史,完成了自己的责任,加强了个体对群体的归属感和认同感。影片中,苏国文用祖先的遗训表明了这一观点:“我要给你们留下牛马,怕遭自然灾害死光;要给你们留下金银财宝,你们也会吃完用完。就给你们留下这篇古茶园和这些茶树吧,让子孙后代取之不尽,用之不绝。你们要象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它,一代传给一代,绝不能让它遗失。” 这样的家族观念和宗族观念说到底是人与人之间的一种密不可分的关系,这种观念在每个家庭成员身上打上了深深的烙印,是家庭成员之间的相互关爱、乡邻戚党之间的互帮互助的见证。《路的尽头》开篇给我们讲述的新疆牧民米吉提与同伴进入喀喇昆仑山深处寻觅野生雪菊的故事略显辛酸,米吉提要去的夏季牧场海拔四千米,上山的路狭窄难走,毛驴的脚随便一滑可能就会坠入深谷。出发前,米吉提和同伴商定,如果有人坠下山谷,其他人一定要想办法把尸体交给其家人。冒着这样的生命危险,米吉提只为了一种茶——野生雪菊。野生雪菊有很好的降血压的功效,也能为米吉提一家节省种植成本。因此,在米吉提看来,茶是送给患有高血压病的妻子和经济窘迫的家庭的一件最好的礼物。在这里,茶是米吉提愿意用生命换取的宝贝,是米吉提家族观念的诚挚体现,是米吉提与妻子血浓于水的见证。影片用平实的语言和朴实自然的镜头画面,将茶叶中蕴藏的家族关系和宗族关系泡出香味、品出韵味。七十岁的刘驰远赴万里之外的格鲁吉亚探寻曾祖父茶园的工艺,希望刘茶在自己手上恢复起来;贵州农妇韦学美为正在念高中的大女儿挣学费,每年大部分时间在福建做采茶工,在不同的土地上不停地迁徙。镜头所聚焦的茶和茶人承载了极为浓厚的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关系,这些关系构建了一个个情感共同体,家族观念和宗族观念得到了展示、确认和强化。 由家族、宗族传统观念代表的那种对自身及其所属群体价值的深刻的历史性认定,恰恰是现代商业社会中浮躁短气、急功近利的人们最为缺乏的一种修养和境界,而这种担忧也在影片当中隐约流露。四川峨眉山的陈桂芳一直沿用爷爷和爸爸留下来的办法,用祖传的草药对付虫害,早出晚归忙碌四天,最多可采八万颗芽心,仅能制成一斤竹叶青。这种耗费人力物力的种茶和采茶工艺与现代商业社会的急功近利形成鲜明对比,高成本低产出的背后只为制成一道对人无害的好茶,而这也正是陈桂芳的爷爷和爸爸对茶的期望。 作为文化记忆的茶叶 德国的埃及学研究者杨·阿斯曼(Jan Assmann)在《文化记忆》一书中提出了“文化记忆”的概念,并将记忆引入到文化学的领域。杨·阿斯曼认为,每个文化体系都存在一种“凝聚性结构”,在时间层面上,它把过去和现在连接在一起,其方式便是把过去的重要事件和对它们的回忆以某一种形式固定和保存下来,并不断使其重现以获得现实意义;在社会层面上,这种凝聚性结构包含了共同的价值体系和行为准则,而这些对所有成员都具有约束力的东西又是从对共同的过去的记忆和回忆中剥离出来。人类社会发展至今,茶文化也经历了不断的发展、演变和融合,一个时代的茶文化不仅是这个时代个体的生活写照,也是更大的社会群体的集体记忆。纪录片《茶,一片树叶的故事》将镜头深入到茶背后一个个鲜活的种茶人、采茶人、制茶人和饮茶人,展现他们与茶的故事,体现出茶中所凝聚的历史和文化。 在杨·阿斯曼的理论中,文化记忆的传承一定是遵循着特定而严格的形式的。从媒介上来说,文化记忆需要有固定的附着物,需要一套自己的符号系统或者演示方式,如图片、文字和仪式等,其中节日和仪式是文化记忆最重要的传承和演示方式。节日日期一般是固定、周而复始的,这种规律性和重复性是文化记忆得以传承的形式上的保证。同时,节日提供了让所有集体成员聚集在一起并亲身参与到仪式当中的契机。仪式的演示是集体成员有机会获得或温习集体的文化记忆,并以此来确立和巩固自己作为集体成员的地位。而对于集体来说,它也正是通过仪式的演示来使自己的文化记忆不断重现并获得现实意义,同时也将其文化记忆植入到每个成员身上从而保有自己的主体同一性。纪录片《茶,一片树叶的故事》把镜头对准不同族群的节日和仪式,展示了文化记忆最重要的传承和演示方式。《土地和手掌的温度》一集给观众呈现了布朗族人的茶祖节。布朗族人的茶祖叫帕哎冷,传说一千八百年前,是他在面对族人大规模遭受瘟疫的危难时刻,发现了茶叶可以治病,从而拯救了自己的族人。在云南景迈山芒景村,每四年一次的茶祖节大祭,整个景迈山的布朗人都汇集到帕哎冷寺,用山泉水泡茶,洗浴神像,以自家最好的新茶供奉茶祖。当地族长苏国文在影片中告诉我们,他们认为每一块茶地都有茶魂,茶祖节当天,他们要把所有的茶魂叫回来欢度这个节日,以纪念祖先留下的财富,并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祖先保佑所有族民,保佑所有古茶。布朗族人正是通过四年一次的茶祖节把过去和现在连接在一起,强化了布朗族人共同的价值体系和行为准则。 与此同时,文化记忆在快速发展的当代容易触发人们的“乡愁”,这是由于科技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所造成的“乡”和“家”概念的变迁,文化记忆中的故乡已经由具体的地点变为“心灵的归宿”。《土地和手掌温度》一集中介绍了制作黑茶的最传统的方法,先将茶叶蒸软,再装进麻袋防止被枝桠扎到,最后需要老师傅从四十五度放置的木板上用脚从高处往低处踩。影片告诉我们,这种被称为溜茶的工艺如今只有雅安长沙村的几位老师傅还懂得,且被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下来,只剩下供游人观赏的价值。不仅是制作黑茶,世界领先的科技成果正不断被应用到中国各种茶叶生产和深加工领域,然而,正如第一集的题目所言,古老的手工技艺在今天依然有着无可替代的价值,融合着土地和手掌温度的手工茶,是中国人守护心灵的一种方式。(作者单位:中南民族大学)栏目责编:吉 庆 参考文献: 1.汪安民:《文化研究关键词》,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 2.杨瑞明,张 丹等:《文明传播的哲学视野》,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2年。 3.祁 林:《被消费的怀旧:历史符号的再生产——上海“新天地”文化解读》,文化研究,2008(12)。 4.[英]迈克.费瑟斯通:《消解文化——全球化、后现代主义与认同》,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 5.[德]阿斯特莉特.埃尔:《文化记忆理论读本》,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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