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台堡：最后的会师

    陈小玮

    1935年11月19日，红军第二、六军团1.7万余人，由湖南桑植县刘家坪等地出发，历时十一个月又三天，行程两万多里，转战湖南、贵州、云南、西康、四川、青海、甘肃、陕西8省，历经110次战斗，于1936年10月22日在将台堡和红一方面军胜利会师。

    毛泽东曾赞扬红二方面军说：你们一万人，走过来还有一万人，没有亏本，是一个了不起的奇迹。

    2016年7月18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宁夏考察，专程驱车70多公里来到将台堡，向红军长征会师纪念碑敬献花篮，并参观了三军会师纪念馆。

    “长征永远在路上。这次专程来这里，就是缅怀先烈、不忘初心，走新的长征路。今天是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的新长征。我们这一代人要走好我们这一代人的长征路。”习近平说。

    八十年前，红二方面军与红一方面军在宁夏西吉将台堡（当时属于会宁）会师，这是红军长征最后一次会师，被公认为红军长征胜利结束的标志。

    破封锁寻找生机

    开国少将刘月生十年前对采访他的媒体记者回忆说：红二方面军长征大体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主要是粉碎敌人的围追堵截，行军打仗是每天的主要任务。

    长征时，刘月生还是一名17岁的少年，所在部队是红六军团。

    “我们走到哪里，敌人就追到哪儿，几十万部队在围追；天空是敌人的飞机，走到哪儿炸到哪儿，每天都有同志牺牲，每天都有同志受伤，每天都有同志病倒。”在过金沙江之前，长征行军基本上都是这样一种状态。

    1935年11月19日晚，任弼时、贺龙等率红二、六军团1.7万余人，从湖南桑植县开始了突围行动。

    两天内，红军连破敌人设在澧水、沅江两道封锁线。当识破敌人企图将红军限制、消灭在沅江和资水间的意图后，红军决定退出湘中，向石阡、镇远、黄平地区转移。

    1936年1月1日，红二、六军团行进到芷江以西冷水铺地区，将追击和迂回敌人全部甩到了后面。

    2月上旬，根据形势变化，红二、六军团向黔西、大定（今大方）、毕节区域转移，创立新的革命根据地，并成立了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川滇黔省革命委员会。

    下旬，国民党中央军及地方军阀部队围剿黔西北革命根据地，黔西、大定（今大方）失守；郝梦龄、郭汝栋、樊嵩甫、万耀煌等4个纵队，分别向毕节合围时，红二、六军团本着争取建立新根据地的方针，于2月27日撤离毕节城区，进入乌蒙山区。

    3月2日，红二、六军团进入赫章县野马川。军团指挥部召开了“野马川会议”，参加会议的有红二、六军团首长贺龙、萧克、任弼时、王震、关向应等人。会议分析了敌我双方力量、兵力部署及敌强我弱的军事态势，以及赫章县所处地理位置、乌蒙山区气候条件、群众思想基础状况等，制定了乌蒙山回旋战斗的战略措施，拟以赫章为中心，在贵州威宁、赫章和云南镇雄、彝良、昭通一带与敌周旋，选择有利战机和地点打击歼灭敌人，先向滇东转移，再到安顺地区创建新的根据地。

    3月23日，红军总部电示红二、六军团：在渡河技术有把握条件下，旧历3月水涨前可设法渡过金沙江，到雅江与红四方面军会合，大举北进，并提出了5个渡河点。

    两军团北上抗日方针确定后，即展开以抢渡金沙江为目的的战略转移。

    石鼓是金沙江上游的重要渡口，也是通往康藏地区重要门户。4月25日夜，红四师首先抢占南岸滩头阵地，消灭守敌，夺取渡口。随后全军利用7只小船和自制竹筏、木排，分5个渡口开始渡江。至28日黄昏，1.7万人马除一只船翻落江中外，全部顺利渡过。待数万追兵赶到江边时，只见到红军写下的大幅醒目标语：“来时接到宣威城，走时送到石鼓镇，费心、费心，请回、请回！”

    3月30日，朱德、张国焘得知红二、六军团胜利渡过了金沙江，立即发来贺电：“金江既渡，会合有期，捷电传来，全军欢跃，谨向横扫湘黔滇万里转战的红二、六军团致以热烈的祝贺和革命敬礼。”

    翻雪山甘孜整编

    红军渡过金沙江后，抵达中甸。

    中甸位于滇西北，属康藏高原。红军进入中甸，虽前无强敌堵截，后无重兵追击，但翻雪山、过藏区，却成为必须战胜的另一场战斗。

    雪山留给老红军刘月生最深刻的印象是，不仅严寒刺骨，还缺氧。缺氧严重时，战士们的两腿就像灌了铅，挪都挪不动。

    刘月生老人说：那时候行军翻山垭时有个习惯，下山前会先坐着休息一下。没想到，在雪山顶休息了不到二十分钟，当大家要下山时，就有30个同志再也没能站起来，他们抱着枪坐在那里，仿佛熟睡了一般。“以后，再有同志说呼吸太困难了，要休息时，大家一定会架着他走。”

    红军翻过哈巴雪山，全军进行了休整。休整期间，部队对指战员进行政治思想工作，明确提出当前任务是要在极其困难条件下过雪山草地北上，与红一、四方面军会师，创建西北抗日根据地。

    1936年5月5日，红二、六军团分两路纵队从中甸出发。红二军团为左纵队，经德荣、巴塘、白玉，向甘孜前进。途中，又连续翻越三座大雪山，而且一座比一座高，山势陡峭，道路崎岖，铺满厚厚积雪。气候瞬息万变，时而阴霾迷漫，狂风大雪，急雨冰雹，时而晴天丽日，阳光刺目。越往上走，空气越加稀薄，呼吸越加困难。

    6月30日，红二军团到达甘孜附近绒岔坝，与红四方面军红三十军会师。

    7月1日，红二、六军团齐集甘孜，与红四方面军胜利会师。

    红四方面军筹集了粮食、牛羊，腾出了打扫干净的房子，准备了木柴和开水，亲手编织了数千件毛衣、毛袜，召开了盛大的联欢会。

    7月2日，庆祝两大主力会师的盛大联欢会在甘孜举行，朱德总司令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接着进行了文艺演出，红四方面军政治部剧团演出了《迎亲人》《红军舞》等节目。

    此时，中共中央发来贺电：“我们以无限的热情庆祝你们的胜利会合，欢迎你们继续英勇地进军，北上陕甘与一方面军配合以至会合，在中国的西北建立中国革命的大本营。”

    7月5日，根据中央决定，红二、六军团与红三十二军组成“中国工农红军第二方面军”，红二军团总指挥部为红二方面军总指挥部，贺龙为总指挥兼红二军团总指挥，任弼时为政委兼红二军团政委，萧克为副总指挥，关向应为副政委，李达为参谋长兼红二军团参谋长，甘泗淇为政治部主任兼红二军团政治部主任。

    据中央“宜出至甘肃南部而不宜向夏、洮地域”的指示，会师后的红二、四方面军决定北上，向甘肃南部前进。其军事分工是：东面的歼敌任务由红二方面军承担；西面和后面的歼敌任务由红四方面军承担。

    克四县征战陇南

    “黎明时分，天空泛起了美丽的云霞，极目远望是一片青葱，袅袅炊烟从山腰和平原的各个角落里升起，这是一幅多么吸引人的图画啊！队伍立刻沸腾起来，一片欢呼声震撼着这霞光万道的山谷。”如此诗意的描述，说的正是红二方面军通过腊子口的情景。

    1936年8月下旬，红二方面军长征进抵甘肃南部的哈达铺地区。根据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的计划，红二方面军成功实施成（县）徽（县）两（当）康（县）战役，占领成县、徽县、两当、康县四座县城和陕西略阳、凤县部分地区，并在所占领地区积极宣传和执行中国共产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发动群众，扩大红军，建立革命政权，筹集物资，建立了东与陕南苏区，西与甘南临时革命根据地相联系的陇南临时革命根据地，为三大主力红军会师创造了有利条件。

    9月7日，红二方面军总部制定了成（县）徽（县）两（当）康（县）战役计划，决定分左中右三路纵队向上述地区国民党军发起进攻作战。

    9月11日，战役开始。左路纵队红六军团沿礼县崖城、红河，天水县娘娘坝，徽县高板一线向两当前进。14日，红十七师在礼县罗家堡歼国民党军1个连，俘敌40余人，缴获电台1部。16日，红十六师在娘娘坝再歼敌1个连。战斗中，红十六师师长张辉牺牲。17日，红六军团进至徽县马家庄后分兵两路：红十八师南下徽县永宁，红十六、十七师直捣两当。18日，红十六、十七师在两当县保安队内部共产党员的配合下占领两当县城，俘保安队90余人，缴获枪200余支。同日，红十八师攻克徽县县城。

    中路纵队红二军团第四师和第三十二军，9月11日由理川出发，经礼县之上坪、洮坪、江口，两和县之姜席、十里，成县纸坊镇等地奔袭成县县城，17日攻克县城，歼国民党军1个营。

    时任四师十二团团长杨秀山在一篇文章中回忆了当时攻克成县的情景：9月16日，四师由小川镇出发，拂晓前抵成县。成县守敌是王均部队的一个营和部分反动武装，敌人依托城防工事顽抗。十团是先头部队，到达东南门，突破了敌人的城防工事，并很快占领了县城的主要街道。敌人退到城西北角的制高点，负隅顽抗。十团组织了几次攻击，均未奏效，只好退到南门和东门。师部令十二团协助十团夺回失去的阵地。

    身为团长的杨秀山带领三营从东门进攻敌人。查看地形时，杨秀山发现，街道是石板铺的路面，两边房屋的墙壁参差不齐，敌人隐蔽在街道两侧房墙的背后向他们射击。杨秀山想起，他参加湖北板栗园战斗时，敌人射来一颗子弹，打中他前脚跟下的石头，他的小腿被飞起的7片石片伤了7处。于是，他将三营的机枪集中起来，令机枪射手集中火力，打街道上的石板。当机枪对准石板逐段向前猛烈扫射时，溅起无数小石片，隐蔽在墙后死角的敌人，被这些小石片打得狼狈逃窜。红军趁机发起冲锋，沿街道两侧从这个房屋死角跃进到另一个房屋死角，很快把敌人赶到了城西北角，大部分街道又被红军占领了。

    右路纵队红二军团第六师，9月12日从岩昌镇出发，沿礼县之白河、桥头、肖良、西河、大桥一线进击康县，19日攻克县城，接着迅速东进，威逼陕西略阳县城。

    9月20日，红六军团第十六、十七师进攻陕西凤县县城不克，返回两当县境开展群众工作，至此战役结束。

    从9月11日至20日，红二方面军第二、第六军团在十天时间内共歼国民党军第三军近两个营，俘100余人，缴获枪500余支，占领成县、徽县、两当、康县四座县城和陕西略阳、凤县部分地区。

    战后，红二、红六军团在所占领的地区积极宣传和执行中国共产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发动群众，扩大红军，建立革命政权，筹集物资，为红军三大主力会师创造了有利条件。

    退顽敌会师将台堡

    9月下旬，红四方面军停留在甘南，为是否北上问题争论时，胡宗南部十多个团趁机进至甘肃东部的清水、秦安一带，向驻扎在天水的国民党军第三纵队司令毛炳文部逐渐靠拢。

    红四方面军北上后，胡宗南十多个团迅速自北而南推进，同时，位于红二方面军南面的国民党中央军第一纵队司令王钧的第三十五旅和补充团也已靠近成县，第十二纵队司令孙震部也由武都推进到康县一带，红二方面军处于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

    向中央请示得到同意后，红二方面军开始单独突围北进。这一行动，被贺龙视为“长征中最危险的一次”。军旅作家王树增在长篇纪实文学《长征》一书中，对红二方面军突围行动进行了描述。

    第三十二军在成县阻击王钧部。敌军火力强劲，阻击阵地很快告急。四师十二团和六师十八团奉命增援，两个团到达战场即投入了战斗。

    十八团在团长成本新的带领下向敌人发起了反冲击。敌人炮火密集，在十八团的冲击道路上打出了一片火海。十八团新任政委周盛宏被爆炸的气浪抛出去一丈多远而阵亡，团长成本新再次负伤。敌人越打越多，从红军的阵地上看下去密密麻麻，而十八团的伤亡越来越大，最后时刻是已经分不清敌我的肉搏战。

    十二团的阵地上战斗同样惨烈，政委杨秀山又一次负伤，敌人的子弹打中了他的臀部。二营营长蔡久背起他就跑。跑下阵地后，杨秀山发现身上挎着的挎包，又被子弹打了个洞，里面的两本书也被打穿了，—本是《苏联红军步兵战斗条令》，另一本是《列宁主义概论》。

    当红一、红四方面军会师于会宁城时，红二方面军正冒着敌机的轰炸在强渡渭河。一方面连日暴雨导致渭河水陡涨，另一方面，敌军从天水方向逼近。强渡渭河时，有些体质较弱的战士，不幸被湍急的河水冲走。

    10月初，党中央命令红一方面军一军团第二师及骑兵团，向将台堡、硝河城一线集结，与第一师靠拢，增强策应红二方面军北上的力量。并派红一军团代理军团长左权、政治部副主任邓小平，赶往兴隆镇与红一军团政委聂荣臻会合，准备迎接红二方面军。

    在红四方面军的掩护下，红二方面军迅速通过通渭，在界石铺、通渭间休息，准备经界石铺转靖远、静宁、固原、隆德之间。

    10月15日，红二方面军总指挥部、二军、三十二军，从通渭县义岗川进入会宁县侯家川、骨头岔一带休整。18日，红二方面军的六军到达会宁老君铺，同红一方面军第二师第五团胜利会师，当晚举行的联欢会夜深方散。同一天，总指挥部、二军、三十二军越西兰公路到达太平店一带。

    时任四师十二团团长黄新廷回忆说：10月20日傍晚，我团到达六盘山南山脚下。六盘山雄踞西北，军事位置极为重要，素称“河陇之咽喉，关中之项背”。

    还没到六盘山前，黄新廷就听说六盘山将是他们长征途中翻越的最后一座大山了。据说翻越山顶，需走六道盘旋弯路，故名六盘山。山上多是青灰色的石头，时值深秋，树木落叶，花草凋零，与南方的山色大不相同。

    十二团没有走大道，准备从山脚下绕过去。行进间，突然遇上了马鸿宾的骑兵，经过一番激烈战斗，打退了敌人进攻，占领了一个小村庄，控制了山下大道。

    黄新廷料敌不会就此罢休，令各营加强戒备，以防敌突袭。果然，黎明前，敌人约两个团的兵力在炮火掩护下向十二团冲过来。黄新廷一边命令号兵吹号调一营赶快上来，一边指挥部队狠狠打击敌人。当敌人接近阵地前沿时，战士们一起开火，加上手榴弹，敌人倒下了一片。

    黄新廷本来想把敌人压到一条雨裂沟边后全歼之，突然天空出现敌机，他令部队一边迅速疏散隐蔽，一边逐步撤出战斗。

    这次会师前的最后一次战斗，十二团顺利完成了掩护主力的任务。

    10月22日，红二方面军总指挥贺龙、政委任弼时率左纵队到达将台堡（现属宁夏），同红一方面军一军团司令部会合。

    左权、聂荣臻、邓小平等在这里同贺龙、任弼时、关向应、王震等亲切会面。红一方面军把5万块大洋、20头牛、2000只羊、数万斤粮食、1000套棉衣等物资送给红二方面军。两军在将台堡召开了规模盛大的会师联欢大会。

    至此，红军三大主力终于走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