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乳房》对创伤性体验与创伤后成长的书写

    【摘 要】毕淑敏的长篇小说《拯救乳房》主要描述了一个由八位乳腺癌病人组成的小组在心理学博士程远青的帮助下走出创伤、实现创伤后成长的故事。小说中除了书写所有乳腺癌病人都体验过的疾病创伤之外，还通过心理分析的方式探寻人物在青少年时代所经历的爱的匮乏、罪罚感等心理创伤。通过叙述和解释的方式，小组成员实现了人际关系、生活路向、自我完善、精神提升等维度的创伤后成长。

    【关键词】拯救乳房；创伤性体验；创伤后成长；叙述；解释

    中图分类号：I2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6）05-0274-02

    “创伤”是一个医学术语，源于希腊。“创伤性体验通常包括对生命和身体的完整性的伤害，或者是个人与暴力和死亡擦肩而过。它使人面临着极度的绝望和恐惧，并引起了人们对灾难的反映。”《精神病学综合教科书》这样定义创伤的核心体验：“强烈的恐惧、绝望、失控，而且面临着毁灭的危险。”创伤可以是身体上的体验，也可以是精神上的体验。

    一、描述创伤——书写纷繁复杂的创伤性体验

    《拯救乳房》中描述了女性的多种创伤性体验，除了乳腺癌病人普遍体验到的疾病创伤之外，还通过心理分析的方式探寻到人物在青少年时代所经历的其它创伤。就具体的文本来看，造成人物心理创伤的原因虽然多种多样，但总体上集中表现于两个方面：爱的匮乏，罪罚感。这些创伤性体验有时候会呈现多米诺骨牌效应，一个创伤引起另一个创伤，甚至引起一系列创伤。

    除了拯救者程远青博士，小组的成员都是乳腺癌病人。医学统计数据显示，乳腺癌是女性发病率最高的癌症，对第二性征构成毁灭性的破坏。除死亡的威胁以外，病人尚面临一系列复杂的心理困境，疾病创伤性体验是文中的女性所遭遇的创伤性体验之一。

    疾病的发生还和其他的创伤有密切的关系，或者说，其他的创伤是女性获得疾病的心理病因。现代科学研究已经发现，情绪因素和年轻时候得癌症有密切的关系。年轻时得癌症有一个漫长的、强烈负面情绪的体验。有心理学专家指出：情绪负面的时候，免疫力下降，癌细胞就不能及时消灭，就逐渐转变为恶性肿瘤。心理学博士程远青一定明白这个道理，她通过组织一次次的小组活动，发掘出小组成员的其他创伤性体验。这些创伤性体验有女性在成长历程中直接或间接导致他人死亡而带来的罪罚感，如卜祺珍，她拼命进步，在学业和仕途上奋进，就是要掩盖对于杀害母亲的自我罪责，生了病也不愿意去治疗，她要用自己的生命赔偿屈死的母亲。除了罪与罚的创伤之外，文中很多人物都生活在缺少爱或者没有爱的环境里，鹿路就是其中之一，她没有父母，是被干妈养大的，她从出生开始就和别人不一样，正如她自己所说：“我不知谁是父亲、谁是母亲。我是多余的人。没人爱我，我又何必爱惜自己！”她认为自己没有心、没有家、没有爱。她知道三哥并不爱她，极度缺乏爱的她却情愿编造一个爱情的童话来骗自己。她出卖身体为三哥治病，希望有一天攒够了钱为三哥他换肾，和他一起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这个编织起来的故事，是支撑她行动的所有动力。

    长期的爱的匮乏给这些女性带来了严重的心理创伤，并以一种情结形式潜藏在内心深处，积淀着生命和生活的负面体验，逐渐转变为身体上难以治愈的疾病创伤。

    二、走出创伤——以叙述和解释为途径

    程远青博士设计了许多活动，小组的成员在活动设计的场景讲述自己的故事。她们的故事非常隐秘，从未对别人讲起过。她们通过故事的讲述重新认识自己，找到问题的本源，周云若的故事就是典型的例子，她生病之后，第一时间找到男友，将自己献给男友，完成从女孩到女人的转变，然后把自己封闭起来，一心向学，为寻找一份高收入的工作而努力。直到有一天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自己是性冷淡，她恼了，开始和疯狂追求她的蒲周旋，直到蒲无论她如何婉拒都要求有进一步的身体接触的时候，她果断提出一切都结束了，然后休息一段时间，开始进入另一段感情。为了给自己的绝望寻求解脱，“她利用自己不凡的谈吐和高雅的仪表，加之那种奇异的哀伤和洞察世事的清明，吸引了一位又一位男友。把对方拖到“性”的深潭边，便把他们残忍地留在那里，自己踩着青苔全身而退。”在叙述的过程中，周云若与过去达成和解，自己也因此得到改变，能够坚强地面对新的生活。小五对褚强那一段酣畅淋漓的叙述何尝不是如此，卜琪珍在幼儿园的卫生间里，变成了一个饶舌的小姑娘，通过讲述自己的故事，她才明白那被自己遗忘的几十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通过这段痛苦记忆的浮出水面，她才终于认识到自己不愿意去做手术的真正原因，当她认清了现实，便也在一定程度上愈合了这个童年时候的创伤。

    除了讲述，在程远青博士的帮助下，解释创伤也是治愈创伤的关键环节。解释创伤就是将过去所受到的创伤通过反思、重构达到对创伤事件的把握，正如身体创伤需要治疗一样，心理创伤也需要治疗才能痊愈。组员们所讲的故事，都可以得到其他组员和程远青博士不同程度、不同角度的解释，也可以在讲述的过程中得到自己的重新认识，进而实现创伤的治愈。

    三、实现成长——通过心理干预实现创伤后成长

    小组的每一位成员在心理学博士程远青的心理干预下都不同程度地实现了创伤后成长。20世纪末，美国心理学家Tedisci和Callhoun首次提出”创伤后成长“一词，并将其界定为同主要的生活危机斗争后所体验到的一种积极的心理改变。鉴于“成长”一词蕴含着积极的、能动的正面意义，Callhoun等将PTG更为精准地定义为“在应对重大生活危机中体验到的一种明显的自我积极改变。”就像安彊老人所说的：“我在小组长大了。”在成长的过程中，程远青是一剂良药，也是一剂狠药。很多时候，组员躲躲闪闪，都被她逼回来。当程远青让备受虐待的应春草说出施虐者的名字时，她就是不肯说；当程远青问鹿路三哥爱不爱她时，她一口咬定爱，却又给不出证据，再问，她就恼羞成怒，不愿意面对现实；卜琪珍在幼儿园的卫生间里，呕吐想要逃走，程远青及时把她拉了回来，她知道，只有回来，才能回到问题上去。一次又一次，程远青博士以她的刚强、果断、干练，帮助她们找到问题，实现不同维度的创伤后成长。

    （一）人际关系。小组里的每一个人，在得了乳腺癌之后，都被这可怕的疾病吓住了，陷入各种人际危机之中。周云若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敢把自己生病的消息告诉父母，用冰冷的外衣将自己包裹起来，当听到别人偷偷议论她是不是性冷淡时，她又开始用病态的方法治愈寂寞。让岳萍校长痛苦且那么多年不能释怀的是：为什么温柔且善解人意的女儿在得了乳腺癌之后性情大变，在生命的最后整天和她过不去。花岚已经接近崩溃，她擅长演戏，现在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演下去了，和丈夫的关系濒临破裂。经常遭受丈夫殴打的应春草，编撰出一套挨打有理的说词。安彊老人在处理与丈夫政委的关系时退让到自我完全消失。唯一的男性乳腺癌患者成慕海也和自己过不去，想要在一家狗肉店结束自己的生命。

    通过一次次小组活动，他们认清了很多问题。他们讨论“希望别人怎么对待自己？希望别人把自己当成正常人还是当成病人？”答案无一例外，他们都希望别人把自己当正常人，他们讨论希望不希望告诉家人自己得了乳腺癌的事实，自己走后，希望家人如何生活。周云若不再封闭自己，岳萍明白了为什么女儿那样对待自己，花岚和丈夫的关系发生翻转性的改变，应春草也开始勇敢地反抗，安彊老人也从政委的影子里走出来，程慕海不再想自杀。他们不仅明白了如何与别人相处，也明白了如何与自己相处，在人际关系上有了质的改变。

    （二）生活路向。如果没有小组，周云若也许还会继续恋爱——分手的生活，小五也会在对三哥虚幻的爱情幻想中继续把自己的身体敲碎了卖掉，岳萍会继续迷惘在和女儿关系恶化的问题上，卜琪珍会继续不去做手术，程慕海会在狗肉馆走向生命的终点，应春草会继续忍耐丈夫的殴打……她们的问题不同，本质一样，都沉溺在无法走出的创伤怪圈里，看不到未来。

    通过小组的活动，她们都走出了原来的生活轨道，有了明确的生活方向。小五说：“我要为自己活着。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可是我从来没有这样清楚地知道，我要爱我自己。”她搬出了度鸟别墅，租了一间小小的公寓，正在读书；卜祺珍决定去做手术；周云若也结束了自己“变态”的生活，开始认认真真谈一场恋爱。

    （三）自我完善。花岚的自我是不完善的，从小到大，她的一切都由父母安排，甚至结婚对象都是父母帮她选的。在生活面前，她一直没有主动权，很压抑，面对臆想中的丈夫出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在程远青的心理干预下，她的自我终于复活了。从“我没有选择，选择不在我手里，在裴华山手里。”到“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属。我是我自己。”已经初见端倪。花岚终于明白了她有选择，她可以选择知道真相，知道真相之后，她仍然可以继续选择，“可以和裴华山摊牌，可以警告他，也可以原谅他。可以离婚，也可以忍辱偷生地过。”

    还有那个在别人眼里窝窝囊囊活了一辈子安彊，在生命的最后，她的自我也回来了。她说“我有很多年没给自己拿过主意了，现在，我自己给自己做一回主，医生，不要继续治啦，让我顺其自然……”这具有独立意志的语言便是证明。她还为自己设计了死亡盛典，按照自己的意志死了一回。能够自己做决定，她感觉很幸福。

    （四）精神提升。小组成员在程远青的组织下讨论了许多问题，明白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道理。比如：“如果你得了癌症，你愿意知道真相吗？”“如何度过你最后的时光？”“大家对现代医学对死亡的大幅度干涉，抱消极态度。”“我们死后，你希望家人，你所爱的人，如何生活？”他们还在程远青的帮助下讲述自己的故事，反思自己的生活。在小组活动结束的时候，每一个成员的精神面貌都焕然一新，精神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总之，毕淑敏的《拯救乳房》以心理学的视角，描述了八位乳腺癌病人的创伤性体验以及创伤后成长。笔者对这个问题进行了简要的论述，但对每一种创伤性体验所产生的深层原因，还可以进行更为深入的分析。

    参考文献：

    [1]陆靖，史铁英.乳腺癌患者“创伤后成长”的研究进展[J].医学与哲学，2014.

    [2]毕淑敏.拯救乳房[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2.

    作者简介：

    孙凤娟（1982-），女，汉族，河南商丘人，硕士，讲师，主要研究方向：艺术学理论、女性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