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党的基本价值论

    周余云

    政党价值观是一个政党将其成员团聚在一起的精神粘合剂，也是一个政党区别其他政党的政治文化标识。作为一个历史悠久的政党，社会党特别注重自身价值观的提炼和阐述。社会党认为，民主社会主义作为一种社会政治经济模式，是建立在“自由、公正、团结互助”等基本价值基础之上的。在社会党看来，任何一种经济制度，不管它是资本主义的，还是社会主义的，如果不用道德力量时时加以警戒的话，那么它就会退化为一种特权和剥削的制度。因此，需要用基本价值来规范、校正、引导社会成员的个体和集体行为。

    社会党基本价值观的内涵

    社会党认为，社会主义的实现不在于它是“历史的必然性”，而在于它是“道德的必然性”。因此，社会党的基本价值是立足于伦理道德基础之上，包括自由、公正、团结互助。1951年社会党国际重建时通过的《法兰克福声明》就宣称：社会党人的共同目标是为一个社会公正、生活美好、自由与世界和平的制度而奋斗。社会党人的目的就是要在实现经济发展和社会保障的基础上扩大个人自由，但那时尚未把它们提高到基本价值的高度。

    首先倡导基本价值论的是德国社会民主党。其作为一个善于理论思维的党，它在民主社会主义运动中首先提出了基本价值问题。1959年11月德国社民党在其通过的战后第一个纲领《哥德斯堡纲领》中，第一次明确提出：“自由、公正、相助和从共同的结合中产生出来的彼此间的承担的义务，即是社会主义意向的基本价值”。[1]《哥德斯堡纲领》经过两次重大修改，基本价值理论得到进一步的阐述。在《1975—1985年经济政治大纲》中，德国社民党提出：民主社会主义是根植于建立在共同的基本价值之上，这些基本价值是自由、公正和相助。民主社会主义的政治社会基本要求正是从对上述基本价值作出拥护的决断中产生发展起来的。

    基本价值论的提出，不仅对德国社民党，而且对社会党国际及其所属成员党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瑞典社会民主党、奥地利社会党等先后认同了基本价值的内容，1986年社会党国际也在《利马委托书》中指出，社会党人要“通过民主化进程来实现自由、公正和团结这些基本价值观念”。1989年6月社会党国际在斯德哥尔摩发表的《原则声明》中，首次把基本价值作为民主社会主义运动的“原则”单列一节进行系统地阐述，指出“民主社会主义是实现自由、社会公正与团结一致的国际运动。它的目标是赢得一个和平的世界。在那里，这些基本价值观念能够得到增进，个人能够过有意义的生活，其个性与才能得到充分发展，人权和公民权在民主社会的基本结构中得到保障”。

    自由、公正(平等)和团结互助作为基本价值观得到了各国社会党的普遍认同。社会党人对自由、公正、团结互助作了内容丰富的具体阐述。

    一、自由。在民主社会主义思想体系中，自由通常是在两种意义上使用：一种是规范性自由，即作为哲学范畴意义上的自由；另一种是政治层面的操作性自由，它是构成民主政治建设的内容之一。作为前者，自由意味着人的尊严，意味着摆脱任何有损于人的尊严的依赖关系，人人都有权免受政治胁迫，享有为追求个人目标和发挥个人潜力而行动的最大机会和能力，自由地发展自己的个性。作为后者，自由主要是指公民的自由选择权利——普遍的和同等的选举权、思想和信仰自由、言论自由和结社自由。“社会主义的自由权乃以有效选择为核心：一个自由的人应有许多选择。但是，这些选择必须是实质上的而非形式上的”。[2]在社会党人心目中，自由是至关重要的，它既是手段，又是目的。

    二、公正。社会党人经常把公正与平等联系起来阐述，在社会党人看来，公正与平等是同一价值的两个方面。在某些情况下，公正就是平等；而在另一些情况下，公正与平等相互保证，互为前提，没有公正就没有平等，没有平等就谈不上公正。“公正意味着结束一切对个人的歧视，以及平等的权利与机会。它要求对体力、智力与社会的不平等进行补偿，要求实现既免于依赖生产资料所有者，又免于依赖于持政治权柄者的自由”，“平等是一切人类都具有同等的价值的表现，是人的个性自由发展的先决条件。基本的经济、社会与文化平等为人的多样性与社会进步所必不可少”。[3]当然，平等并不意味着等同化和平均主义。

    三、团结互助。社会党认为，团结与互助的精神是人类共处的基本条件，是反对不公正现象的不可替代的动力。团结互助在社会党发展的历史上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它创造和鼓舞了争取自由和平等的工人运动。团结互助是一种人道的态度，它要求整个社会为陷入苦难中的人承担责任，公民有权从社会得到帮助，绝不允许把社会风险推到个人身上，使基本的生活风险个人化。社会党认为，人类社会作为社会有机体是相互依赖的，个人的幸福也不例外，正是在人与人之间的合作而不是斗争中，共同的幸福乃至个人的幸福才能创造出来。团结互助要求反对工业社会的冷漠与无情，表达了共同的人性和对不公正的受害者的同情意识，它要求以理解代替猜疑，以友爱互助代替冷漠和仇视、以合作代替斗争。这既是民主社会主义基本价值的要求，也是当今时代人类社会共同生存和发展的要求。

    如何看待自由、公正、团结互助等基本价值之间的相互关系？社会党人认为，自由、公正、团结互助互为条件、互相依存、互相补充，共同构成了民主社会主义的基本价值理论体系：(1)由于自由是人类尊严的直接体现，当属更基本的价值，因而它构成了整个价值体系的思想基点，被排在基本价值的首位。当然，自由也是有限度的——他人的自由是个人自由的界限和条件。(2)公正则是实现自由的手段和途径，自由与公正并不矛盾，而是互为条件。公正意味着平等的自由，没有社会平等的自由会蜕变为特权，没有单个人的自我的自由发挥，公正和平等的实施会以强制和不平等而告终，走向不平等的第一步也是走向不自由的第一步，只有在政治上、经济上和社会上有平等权利的人，才是自由的人。(3)团结互助是公正形成和自由实现的必要条件，是“自由和公正之间的环节”，[4]因为只有通过彼此承担义务的相助行为，才能使尽可能多的公正与尽可能多的个人自由协调一致。

    在实践中，社会党人强调自由、公正和团结互助的整体价值，认为这些原则相互依存、互为必要条件，要同等重视，“只有全部实现这些价值，才能保障所有的人，不分性别、民族和阶级、不分宗教信仰或种族区别，在和平和自由中过着充实的生活”。[5]在社会党人眼中，对其中任何一部分的偏废，都会导致偏离民主社会主义轨道；自由主义者和保守主义者只强调个人自由，无视社会公正和团结互助；而共产党人则声称实现了平等，而无视个人自由；只有社会党人既重视自由，也重视公正和团结互助。

    基本价值是社会党

    “政策的伦理学砥柱”

    和“行动的道德驱动力”

    社会党人认为，自由、公正和团结互助等基本价值共同构成了民主社会主义思想体系的伦理基础，同时也只有民主社会主义才能实现这些基本价值。近代资产阶级革命更多的是唤醒了而不是实现了自由、平等和博爱，作为启蒙运动的后代，社会党人就是要高举“自由、公正(平等)、相助(博爱)”的大旗，实现资产阶级革命的这些理想。社会党认为，人类社会在发展过程中之所以出现迷误，是因为对基本价值的认识出现了偏差，忽视了三个基本价值的同等重要性。与此相反，社会党重视三者的整体价值和内在联系，并以此为标准，来评判政治现实，设计未来社会的蓝图。正如社会党国际前主席勃兰特所说，社会党人应当“在党的具体目标的制定中，将基本价值作为必要的依据和‘实际的即及时的、政治上可能的指导。基本价值已成为民主社会主义的出发点和回归点。

    一、三个基本价值的逻辑统一构成了民主社会主义思想体系的伦理基础，也是所有社会党人一致性的基础。社会党并非是一个靠意识形态和信仰一致而结合起来的政党。社会党人公开宣称，他们的文化背景、哲学观念、意识形态、宗教信仰各自不同，能够把他们结合在一起的是共同的基本价值和基于基本价值之上而形成的政治目标。社会党国际在《利马委托书》中指出：民主社会主义是一个深刻的多元化运动，它没有单一的基本价值观念以及在政治、经济与社会权利方面的基本思想。尽管社会党人在思想意识形态方面存在差异，但是自由、公正和团结互助将成为社会党人超越这种差异而进行联系合作的纽带。来自不同社会阶层的人，参加社会党的动机和出发点可能不同，但他们却可能为了追求美好的道义目标而走到一起。只要这一点相同，那么大家可以携起手来，结成政治团体，从不同的角度，依照各自的理解，采取不同的方式，为一个共同的价值去努力奋斗！

    二、基本价值是社会党人生存和政治实践的基本原则，是改造现实人类社会的准则和动力。在社会党人看来，“伦理是我们生存和改造政治实践的基本原则。我们进行政治斗争，是因为我们相信自由、平等和相助的价值观念。”基本价值不仅是党内一致的基础，而且是整个人类社会至高无上的东西，它作为人们头脑中的一种价值观念，其作用和意义已远远超过现存的社会政治经济关系。这是因为：第一，价值是永恒的，而现存的政治经济关系是暂时的；第二，价值可以形成人类社会改造世界的准则和动力，是主动的，而现存的政治经济关系是被动的，也就是说，自由、公正、团结互助等价值观念是美好的，只要人们普遍确立了这些价值观念，就可以据此形成改变现存社会政治经济关系的动力，促使整个社会不断地朝美好的方向发展。

    三、基本价值是社会党判断政治现实的标准，衡量新的更美好的社会制度的尺度；同时，也是每个社会党人行动的指南。作为评价政治现实的标准，社会党人认为所有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各方面的制度和行动，都要受到基本价值的评判，只要符合基本价值，就应该受到肯定和发扬；反之，就应该受到批判或批评，就应当谋求改进和改良。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社会党人认为，它之所以反对资本主义，不仅因为它造成经济上的浪费，也不仅因为它使群众不能享受物质权利，最主要是因为它违背了社会党人的正义感；社会党人反对任何形式的极权主义，因为它侵犯了人的尊严。作为衡量未来新的美好制度的尺度，社会党人认为，未来的社会形态很难预测，什么类型的社会制度也无关紧要，只要符合自由，公正、团结互助这些基本价值的社会，就是今天值得为之奋斗的美好社会。各国社会党对人对社会主义的理解或对未来社会的描绘，无论是从社会主义的实质、内容、框架、目标等不同角度讲，还是从取缔政治专制、限制经济垄断、消灭社会特权等不同方面讲，无一不是从争取自由、公正、团结互助这些价值观念出发来描绘和设计的。作为社会党人行动的指向，社会党把承认基本价值作为衡量社会党人的唯一标准，只要符合这一要求，每一个公民都可以走到社会党的行列中来，同样，也只有保持这些基本价值，并以此规定自己的行动方向，才能在社会党的行列中存在下去，否则，就不成其为社会党党员。

    值得注意的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社会党也认识到基本价值必须适应时代变化，“今日民主社会主义仍以它形成时的价值观念为基础。但是对这些价值观念必须进行批判性阐述，既吸收过去的经验，又展望未来”，[6]“使其社会公正与民主的传统价值观适应全球化带来的新挑战”。[7]为此，社会党把基本价值观与全球治理的新理念结合起来，把基本价值观的内涵及其适用范围作了延伸，从国内政治经济生活中扩展到现代国际关系中，强调“自由、公正、团结互助”在建立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中的作用。社会党人认为，在现代国际关系中，自由是各个民族、国家在没有外来强迫或干涉下，有权决定自己的事务，所有国家必须是平等的。只有在自愿基础上形成公正的国际合作，才能消除对人类生存的全球性威胁，呼吁国际社会共同努力争取公平地分配地球资源，促进自由、公平贸易。至于相助，社会党人要求富有国家将国民生产总值的0.7%用于官方发展援助，支持贫穷国家，减少丰裕世界中的贫困，通过重组发展中国家债务，实行“全球和谐政策”，推动落实联合国的千年发展目标。在社会党人看来，当今人类世界已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以单边主义、蔑视人权、社会不公正和发展不平衡为特点的世界秩序已经走到尽头，需要在自由、公正和团结互助的基础上，对不公正、不合理、不人道的世界秩序和国际关系进行良好的管理与协调。

    （作者系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

    研究室副主任）

    （责任编辑：魏银萍）

    [1] 中央党校科学社会主义教研组.社会党重要文件选编[M].中央党校科研办公室，1985:149.

    [2] 索尔·埃斯特林，尤里安·勒·格兰德.市场社会主义[M].北京：经济日报出版社，1993：35.

    [3] 社会党国际重要文件选编[M].北京：当代世界出版社，2005：6.

    [4] 维·勃兰特等.社会民主与未来[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0：102.

    [5] 中联部资料编辑中心.社会党国际和社会党重要文件选编[M].北京：中央党校出版社，1993：437—438.

    [6] 社会党国际重要文件选编[M].北京：当代世界出版社，2005：14.

    [7] 社会党国际重要文件选编[M].北京：当代世界出版社，2005：2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