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在电视媒体中的话语呈现

李杉
随着讲坛类、养生类节目的火爆荧屏,人们对电视媒体传播知识的方式与功能又有了新的思考。本文即以荧屏养生为例,探究知识在电视媒体话语体系中的传播方式。到目前为止,国内各大电视台养生节目已有百余档,内容涉及中医、食疗、运动、营养、疾病防治等各方面。其中影响较大、收视率较高的节目有《健康之路》《养生堂》《养生》《百科全说》《健康最重要》。国内目前养生节目数量众多,模式基本相似:即专家主讲、主持人串接、群众参与。在这一模式中,体现出电视媒体传播知识的话语体系。
知识界定的经验性与非体系化
电视媒体中的知识传播与学校教育中的知识传播并不相同。为了较为直观的呈现电视媒体中知识传播的特点,本文分别抽取了2011年至2013年2、5、8、11四个月中第三周的工作日(5天)的《养生堂》节目内容(见表一、表二、表三、):
从这三份内容抽样表中,我们大致可以判断出电视媒体中关于养生知识的界定有如下的特征:
1.非系统化的静态信息呈现。
从内容抽样可以显示,《养生堂》节目的内容设置以话题为主。话题即是传播者构筑的一个知识空间,用这样一个空间,将受众聚合起来。话题与话题之间并无逻辑联系,越到节目后期,话题越细小,往往一个小时的节目便能完成一个话题。
这些话题倾向于一种静态的、描述性的信息呈现。如2012年8月20日至23日的《“掌”握生命密码》描述中医理论中,将手掌看作是身体脏腑的反射区,通过反射区来观测或调理脏腑生理状况的知识。主讲人身份上是医学领域的从业者,但讲述知识的方式是以感性趣味取代理性思考,以“求奇”取代“解惑”。如《“掌”握生命密码》的开篇就通过以否定“望手诊病=看手相”来确立自身知识的合法性地位,并试图建立起受众的“期待”。
2.日常化经验性知识效用。
知识体现的是对“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办”的追问,而养生节目中的知识体系则突出“是什么”和“怎么办”,而“为什么”这一需要大量临床实证、逻辑推理和理性思考的过程则因为媒体本身的限制而被忽略。作为受众关注的只是自身问题的解决,因而对“怎么办”更感兴趣,对“为什么”也缺乏追问的意愿和必要。
正因为传播者只需解决受众对“怎么办”的疑惑,因此在知识讲述过程中,不是选择讲授知识体系,而是选择讲述更日常化、更经验性的信息,以便受众能获得“实用性”。从上述抽样的节目内容可以看出,所有话题中涉及的疾病或养生经验,都与日常生活尤其是日常饮食相关。对于那些本需要现代医学的器械辅助检查的疾病,讲述者着力将其与可外化的人体外部器官或显性感受联系起来。如2013年5月23、24日的《看出身体危机》,就将需要仪器检测确定的高血压、糖尿病等疾病与眼睛的感觉联系起来,然后由此讲述护眼知识。
这种日常化经验性的知识传播,让受众能在日常的经验性的生活中产生可操作的“效用”,进一步确立受众对这种知识的“认同”,在知识的传播者与接受者中形成接近性的价值观。
话语表达的生活化与模糊性
电视媒体的知识传播并不是一个回合的一个人的独白,是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中进行的。话语分析的学者们认为,在你来我往的语句变化中,语言的规则和惯例、上下文语境的形成,都会影响传播之间的关系以及传播的意义。
电视养生节目都采取的是谈话模式:主讲专家+主持人+现场观众。知识的界定方式与传播方式便在这样的话语体系中重新建构。本文从前文所列的《养生堂》节目的抽样中选取相对独立的一期节目《养“菌”有道“肠”年轻》(20131122),对其词汇的选择、意义表达、及物性与宏观结构做出分析,从中可见养生节目建构的养生知识传播的话语体系。
1.以细碎日常替换宏大专业。
2013年11月22日的《养“菌”有道“肠”年轻》的叙述主题是有益菌与肠道健康,但并不是以开门见山的方式直接切入主题。该期节目的叙述结构可以描述为:
在这一结构中,可以看出节目试图将免疫系统的知识纳入到“人体健康与生活习惯及日常饮食”的传播框架中。即该节目的知识传播逻辑是:不良的生活习惯会对免疫系统造成伤害,从而影响人体健康,而健康合理的日常饮食则能帮助人体完善免疫系统,从而维护人体健康。
免疫系统这一复杂的构成与原理并不是该节目知识传播的重心,节目最终落脚到怎样的生活习惯是不健康的、怎样的食品是营养的。宏大而专业的知识系统被细碎日常的生活方式所替换。
2.以生活化的语言阐释专业性概念。
知识尤其是健康知识往往需要权威性来确立其传播的合法性,而权威语言往往又与枯燥相随,言语枯燥恰恰是电视语言中的大忌。电视养生节目一直试图消解这种权威性与可传播性之间的矛盾。下面是《养“菌”有道“肠”健康》中的一段对话。(E-expert代表专家,H—host代表主持人,下同)
段落A
H:王教授,你好!刚刚你在场下也听了,我们的观众回答了这个问题:就是谁在和我们想要侵犯身体的疾病打仗呢?
E:免疫系统。
H:就是说白细胞也好,或者有益的成分说的都不正确?
E:也不是说不正确。
H:啊?!
E:它是其中的一部分。
H:免疫系统?
E:上个世纪也就是20世纪的时候,我们才开始真正认识我们的免疫系统。而这个世纪,我们要发挥我们的免疫系统的最大的作用,所以这个免疫系统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H:对!因为之前不是有一种说法吗?说这个免疫系统是人的最好的医生。再一个你看我们说谁的身体素质好,都说我免疫力特别高。这个免疫系统究竟有多厉害呢?我们同样的来看一段视频。
(诺贝尔奖获得者,获奖原因是表彰其对免疫系统做出的贡献:三名获奖者发现了激活免疫系统的关键因素。)
H:怎么样?看完这个视频觉得免疫系统厉害吗?就是科学家已经都破解出了,说这个免疫系统可以攻克癌症了。
E:我们身体的免疫系统,完成我们人体健康的保障。如果你的免疫系统出问题的话,你的疾病就会出来了。那么就跟刚才小片里头所说的,那么因为我们免疫系统所发挥的作用,被这些专家学者所发现,而且应用在我们实际的临床工作当中。使得我们对于一些疾病,那么刚才已经说到过了,那么像类风湿、像肿瘤,特别是像一些跟我们机体相关的,比如说淋巴系统的肿瘤,比如像消化系统的肿瘤,那么通过我们免疫系统的调节,它可以达到一个很好的治疗。那么使得我们人民的这种健康能够大大提高。
H:哦,现在说的是如果破解了这个免疫系统的秘密,咱们能够防止哪些疾病?但是好像从来没有人说过,如果我们的身体没有免疫系统,那会怎样呢?
E:如果我们没有免疫系统的话,我们可以说一天也存活不下去。免疫系统对我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段落B
H:我们这里做了一个小动画,让大家来看一看这个肠道是怎么样帮助我们免疫系统的。
E:我们整个现在是一个长城,我们现在就把我们的整个的胃肠道这个系统给它描述成为我们一个长城。大家可以看到这种城砖城垛,其实就是我们刚才所说的,这些上皮的细胞,或者我们免疫的这些细胞。
H:嗯!
E:那么另外还有这些士兵。其实刚才我们有一位观众说得非常好,就说这个白细胞,在这里面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其实这些士兵们,就相当于我们的白细胞。那么白细胞如果发生病变,也就是战争开始的时候,它们是第一线的,那么它们要冲上去。那么刚才从这里跑出来很多泥,那么这些人已经倒了。那么这些倒了,是因为被外来的入侵者给打败了,所以它就倒了。还有这些泥,这些泥是干嘛用的呢?
H:加固城墙用的。
E:我们这些城墙的砖,不能单纯的摆在那里,必须有这个加固的东西。所以大家就知道,在我们这种细胞和细胞之间,就是细胞它本身已经排得很密了,那么另外还有一个叫紧密的连接。那么紧密连接的同时还有什么呢,还有我们的细菌。那么我们的有益菌,就帮助我们的细胞,共同完成阻碍阻止外来的细菌,或者病毒入侵到我们人体里面去。那么这个长的,大家可以看到我们的小肠绒毛,那么就发挥这个作用。我们如果再把它放大,那我们就可以看到那些细菌。另外就是在这个过程当中,细菌也分好多种,这个大家都知道,叫做有益菌,这是肯定的。另外还有一种叫做,这种敌我不分的,在一定条件下,是你好我好的老好人。但是有问题了,你的免疫力低下了,他就变成一个敌人了,帮助敌人来欺负你。
H:墙头草
E:再有就是我们说的有害菌了。大家都知道,比如像我们的痢疾杆菌,比如像我们的大肠HO51,这个都是影响到我们人体的细菌。那么这种细菌入侵到我们人体来的话,那么第一步,首先我们上面的战士,它们要打仗,把它杀灭掉。它们要是完成不了了,那么我们这下边的这些细菌,就是有益菌,那么就要发挥他的作用了,我们的免疫系统也要参加进去,那么这样的话,我们才能打赢这场战争。否则的话,你的免疫力要低下了,这个墙不行了,长出很多的杂草来了,那么就跟刚才似的,它就倒掉了。我们的士兵也没有保护的了。完了它也就不行了,都牺牲了。
利用武汉大学沈阳教授开发的词频分析软件ROSTCM6对这两段语料分词后进行词频统计得出共有233个词汇,对词汇出现的频次进行排序,排在前10位的词汇如下图所示:
为进一步突出语言表述的特征,对这两段语料进行排除名词、动词和形容词的词频分析后,得出词频排在前10位的词汇如下图所示:
通过两种词频分析手段,可以明显看出表述者对词语意义的选择与表达具有两个特点:一是选词的专业性,二是词汇解释与表述的日常化和生活化。核心话题选用专业性词汇来凸显权威、建构话语基础,如“免疫系统”“细胞”“有益菌”等,同时控制这些专业词汇的使用量和使用度——词频分析的结果显示这类专业词汇的使用频次明显低于日常化语言。“我们”“那么”“这些”“这个”等高频次使用的词汇体现出语言表达的日常化,也即是对专业词汇的日常化、经验化的描述与解释。同时,辅以形象的构筑,如城墙、士兵、墙头草等,在传播者与受众之间建立知识同构。
值得注意的是,此处所指的知识同构并非是知识背景的趋同,实际上是话语方式的趋同。即主持人和特邀专家以日常的话语方式描述“知识”,受众则是通过日常的话语方式感知“知识”,所实现的是知识传播方式的同构。
通过以上对荧屏养生节目的话语呈现方式的分析,我们认为,传播者(电视节目制作方)为传播的知识设定话题,受众想象这个传播知识对我们的生活是有益且必需的;传播者(主持人与特邀专家)用日常化的表达方式描述被设定的话题,将专业的知识转化为可感知的经验,受众通过感知到的经验便认为自己掌握了该领域的知识。因此,与其说这一传播过程是知识的传播,不如说是知识在传受双方的想象中完成了传播,是主持人、特邀专家、现场观众与节目受众之间的一场群体性的表演。
(本文系湖北省教育厅人文社科研究项目青年项目《大众知识空间的娱乐化反思》阶段性研究成果,项目编号:2012Q198)
(作者单位:湖北科技学院)
栏目责编:吉 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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