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基的电影美学

    游杰

    优秀的电影实际上就是一首首流动着的映画诗行,电影的映画诗行之中深度融合了文学情节、戏剧情境、摄影图景、绘画点染、音乐烘托、舞蹈跃动,并进而在此基础之上自成一系、自成一脉、自成一体、自成一派,成为一种在现代艺术世界之中唯一能够左右逢源式的美学形态。电影的美学形态,自有其独树一帜的基于时空却又能够在意象上突破时空的艺术特质,这种艺术特质显然远超其他任何艺术形式,而这也恰是电影艺术的光彩夺人之处。

    一、 阿基电影美学的底层式人生减法

    (一)现实主义中的极简主义的人生减法

    阿基·考里斯马基在其自我感悟与兄长提携之下成长为影坛一代怪才。成长经历过程中的与社会最底层人物的接触及其切身体验,带来了阿基最宝贵的人生财富。这些宝贵的人生财富,奠定了阿基的现实主义,但阿基又并非现实主义的拘泥者,否则他可能会成为一位出色的纪录片制片人,而不是一位电影美学大师。恰是其不拘泥于其所熟识的现实主义,才使得其以一种非常态性成为一位极简主义与现实主义深度融合的具另类风格的电影美学大师。阿基的电影美学,为平凡生活建构了一种大道至简式的现实主义。在阿基的镜语美学之中,保持正确或者说坚持真理的最佳途径,就是基于影像意义上的真诚,而不是毫无意义的铺排与伪饰。实际上内心的坦诚与影像的真诚,恰是一种影视艺术表现与阿基式电影美学表象的一种互文,一种现实主义与极简主义深度融合的互文。这种互文一方面源于阿基电影美学以淡然表现的冷静与抑制,另一方面则源于阿基电影美学以技法表现的干净利落。

    (二)现实主义中的逆梦想叙事的人生减法

    阿基电影美学恰因其极简式现实主义,而使得其电影美学视镜中,从来都不缺乏穷人的形象,女工、保安、屠夫、保洁、矿工、农民、鞋匠等等不一而足,这些人物不仅平凡普通而且亦并不杰出,但是,在阿基的光影审美之中,我们却看到了这些在任何社会阶级中都是最底层的人物的那种一如既往的从容。阿基对于这些草根的电影美学表现 从来都不惮于毫无矫饰的直白式叙事,并且从来都不会为这些穷人织造意识形态式的虚无缥缈的精神刺激,或者说精神毒药式的既遥不可及又脱离现实的过度造作的梦想。例如,在《列宁格勒牛仔征美记》中,我们就看到了阿基式的这种穷人式的坦荡荡的从容,酷酷的牛仔,但却没有音乐即视感助力之下的一种象征性建构,反而是坦荡地以展示其平庸的音乐水平,从而以其音乐质素,进行了一种反传统的逆梦想式的人生减法叙事。

    (三)现实主义中的意象升华的人生减法

    阿基的庸常琐事般的逆梦想叙事,实际上为阿基电影美学建构了一种平凡者的象征意义,这种象征意义虽是隐性的,但实质却是永恒的。阿基的这种反复使用的人生减法式电影美学技法,在屡试不爽的反复描述中却并不累赘,同时,阿基所放大的孤独亦反而并不孤独。阿基的这种人生减法式的高超电影美学,在其视镜中仿佛能够操控千军万马纵横驰骋,也正因如此,阿基的电影美学才使得社会最底层的人物并不十分悲情,反而颇见硬朗的风骨,反而颇见茁壮的生机。事实上,单纯的影视技术无论多少高明与高超,都无法完美地解决人类意识领域之中的永恒难题。从影视意象的視角而言,一旦将更加深刻的象征加以意象化,也就实现了影像的形而上的升华。阿基电影美学的人生减法,不仅包括了表象阈与象征阈的减法,而且更内置了一种意象对于影像的相对减法的意识运动,恰是这种意识运动,由影像之中自主式地将意象抽离出来,进而形成了一种完全可以不再依赖于视觉的脑海之中的隐性意象视觉升华。

    二、 阿基电影美学内敛式直白幽默

    (一)卓而不群的幽默

    阿基电影美学博大精深,加之其电影美学植根于深厚的社会基础之上,因此,这种扎实的社会基础以其人生减法式沉淀,反而更将阿基的电影美学托举到了一种形而上的庸常附庸高雅的所殊难企及的甚至可以用伟大形容的高度。例如,从《列宁格勒牛仔征美记》中,就看到了一种对于资本主义进行解构式的既内敛且又直白式的黑色幽默。同时,阿基的这部作品亦更加深刻地诠释了电影的以认知教化人心、以娱乐规训审美的超然体用。事实上,阿基的这部作品亦为观众打开了一扇他们曾经耳熟能详的资本主义的视窗,但当视窗缓缓打开之后,观众会骤然发现,阿基所表现的资本主义与观众之前的所见、所闻、所感均有所不同。显然,这种差异性、陌生感才是阿基的卓而不群式幽默的高明之处,而观众也由阿基的作品之中,惊喜地发现了越来越多的从未有过的沉浸式体验。[1]

    (二)收放自如的幽默

    阿基的电影美学中,既有深刻但却并不尖锐刻薄,反而较为轻松淡然的直白式的黑色幽默,同时,更有较为内敛式的八风不动般的阿基所独具的绝难效仿的复杂幽默。这种绝难效仿的复杂幽默,恰恰缘于阿基所崛起的底层社会,恰恰缘于阿基所深刻体味过的平凡的人生。由此,阿基在表现电影美学的拟真生活的过程之中,反而无须像其他导演那样大费周章大动干戈却难收全功,阿基仅须以其极简的镜语美学视角,即能驾轻就熟地游刃于形形色色的人物,与纷纷纭纭的生活之中。这种大道至简、大巧若拙、大匠出尘的电影美学,又岂是寻常导演所能模仿得来的。例如《波西米亚生活》,即将这一出喜剧表现得多视角、多层次、多元化,同时,更以一种节制化的情感,以三位一体的人物融合的高级技法加以表现,这种幽默将抑制着的悲伤衬托得愈加令人神伤。

    (三)以喜写悲的幽默

    阿基因其内敛直白的硬性幽默而被誉为“冷面笑将”,这位“冷面笑将”的幽默是一种更加贴近生活情境的幽默。事实上,平心而论,虚构的幽默更容易表现,反而是贴近生活化的幽默更加难以表达,除非你能够沉浸于生活中,沉淀于生活中,才能够以一种喜剧的方式演活生活。[2]阿基的多达十数部电影作品,很多无法明确界定其悲喜,也就是说,很多作品之中悲喜并存、悲喜交织、悲喜互补。其实不止阿基如此,就连莎翁亦自言其许多悲剧之中的悲剧性要素实际上就是由喜剧的幽默之中提纯粹炼而来。阿基电影美学独辟蹊径,其直白式幽默中更内置了一种纯粹的自我肯定与他者肯定。而自我肯定与他者肯定,才是人性之中既能自慰又能娱人的形诸于善良的幽默,形诸于生活的幽默,形诸于平凡的幽默,不能不赞叹地说,这样的幽默才称得上是一种具有伟大意义的幽默。从这种意义而言,阿基电影美学的幽默实质,其实就是一种以喜写悲的完全超越了现实主义的技法更加高超的超现实主义式喜剧。

    三、 阿基电影美学的意象升华

    (一)阿基电影美学的人性缝合

    在阿基的《天堂孤影》中,我们看到了踽踽独行的穷人的背影,而阿基的影视意象,却令我们在这些孤独的人生减法之外,更看到了穷人在追求真爱、追求幸福、追求解脱之路上的那种出乎意料的顽强坚毅与果敢勇决。如果没有阿基,我们可能只会看到简单的爱情与人生减法的粗浅表象;而有了阿基,我们看到的则是一种善良辉映之下的深邃辽阔与雄浑苍莽。阿基显然以其独特的电影美学,让我们看到了更加恢弘的意象。甚至都不必看完全片,一瞥之下,即见意象。阿基的电影美学为拟真映像中的穷人生命里赋予了壮丽的诗章,为穷人生命里频频送来一抹抹冬日暖阳,进而演化为穷人生命里所不可或缺一道善良的光芒,这道善良的光芒足以侵入任何自私者、为富不仁者、权贵贪腐者的心灵的私人领地,令其为之悲欢交集。正是阿基的电影美学,为现实赋予了更加真诚的意义,更为生命赋予了更加形而上的意象,同时,亦为人类行为赋予了人性的深意,从而成为一种以善良为中介的人性的一种复合化缝合。

    (二)阿基电影美学的意象昂扬

    阿基不吝于解构穷人的卑微,但是,在每一次解构之后,都会为其融入形而上的意象,并将其更具升华意象地加以弥合。正因如此,阿基的影视艺术作品,才值得我们静下心来细细领会,细细感悟,细细品味。并且,如果能够更加深刻一点点的话,那么可能还会看到,阿基影视艺术作品中,深深蕴藏于光影之上的那种,穷人的远比富人更加宝贵的难得的那份,久已难寻的卑微却依旧高贵着的尊严。诚然,与阿基的电影艺术与美学锐意卓识所深度融合而成就的电影美学相比,显然,从这种视角审视,好莱坞每天都在制造视觉垃圾。当然,有了阿基,我们就不必再期待好莱坞的主动醒悟了。无论视觉映像与视觉表象如何煊赫,如何辉煌,却也难掩人性的那种积极的正能量,同时,更加难掩人性的那种积极意义上的影视意象的昂扬。而阿基事实上,亦以此种人性的影视意象之意气昂扬的进阶方式,严厉地规训着现代电影美学的形而下的走向。[3]

    (三)阿基电影美学的意象永恒

    在《薄暮之光》中,我们看到了阿基以其深沉的电影美学灵性,所精雕细琢而成的那一道纵横决荡于人性之上的皎洁光影。这道皎洁光影看似朴实无华,看似清丽明秀,但事实上,却早已将人生五味杂揉于其间,内置于其中。在阿基的影视意象之中,从未试图刻意表达小人物的哀婉愁怨,但是那种淡淡的哀愁却反而能够浓浓地弥撒于光影之间,令观众的灵魂不由自主地心甘情愿地为这些小人物的灵魂所牵绊,并且能够伴随着这些小人物的灵魂一同经历那些生命中的种种喜乐悲欢,间或,也有希望犹如一道光亮划破重重黑暗,倏然地点亮人寰。电影有着超越其他一切艺术的艺术手段,这种艺术手段就是以电影的意象性,于影视的有序时空之中纵横捭阖,以电影美学塑造无序时空,更以精雕细琢的艺术性超越时空,形成一种光影跃然时空、辉映时空、穿透时空的于观众心目中的永恒。[4]

    结语

    诚然,阿基的电影美学表象上的确朴实无华,并且其每一部作品都存在着针对穷人表述上的重复,但是,作为观众却无法诟病这些重复,而这恰是阿基电影美学的于微妙处见真谛的高明之处。阿基的影视艺术作品倾尽全力关注着最底层人物的生活,此举看似在做一种电影美学映像上与人生表象上的减法,但事实上,其影视意象反而却高踞于电影美学的形而上之上,从这种意义而言,阿基又是何其的高尚。阿基的影视艺术作品并未着力于幽默的表象,然而实际上,由其隐性幽默所建构的影视意象却反而能够以其幽默表象纵横决荡。而飞扬于阿基电影美学意象之上的,更是其永恒不变的那份对于底层人生的关注与深深同情,同时,更有其对于底层小人物的那种礼赞与崇敬。

    参考文献:

    [1]安德烈·內斯廷根,刘宜冰.我的电影是怪异表演的一部分——阿基·考里斯马基访谈[J].电影艺术,2016(2):143-148.

    [2]李劼.以喜写悲——芬兰当代电影大师阿基·考里斯马基[J].大众文艺,2014(11):50-51.

    [3]符晓.底层叙事与民间政治学——阿基·考里斯马基的“劳工”三部曲[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15(1):93-97.

    [4]丰哲,费米,陈薇薇,黄梓轩.阿基·考里斯马基:怀旧、羞涩的叛逆者[J].电影世界,2016(7):78-11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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