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宝摄影中的泥石流

    郑知渊

    最近我在浏览淘宝网站时，从那些密密麻麻，光鲜溜滑的商业照片的裂缝里截获到一些新奇、怪诞、令人印象深刻的商品照片，它们潜伏于购物网站的图片湍流之中。这些照片的拍摄方式与其说简洁明确，不如说简陋单调之极，然而这种极致的单调仿佛是在坚定地拒斥一切与事实无关的虚伪，粗暴直白的镜头里处处是真实鲜活的现场。在相机强大的复制能力下，那些匿名者拍摄的影像商品，繁衍出无限变换的类型影像，像一串等待分裂的影像细胞。这些照片里有一种毋庸置疑的原始力量，席卷了我们对当代商业摄影风格的固有认知。

    在普遍现有的作为产业的商业摄影认知套路里，影像一般会有这样的状态：商品在精心修饰过的、令人愉悦的或极具戏剧性的模拟光线中闪耀着；一种被驯服的秩序安排着所有物品的排列关系；模特以一种被设定的优雅姿态，极具表现力的神情，强行虚构某种被大众憧憬的生活情境。美丽的事物好像总与美丽的人在一起，拥有美好的物品必定预示着拥有美好的未来。这样被植入的逻辑营造出的影像是对实体的假想化，真正的现实被覆盖，被虚构。我们的观看意识就这般潜移默化地被形成。在这样的意识里，真实被大量的符号、意识形态所稀释并清除，我们正被执行着去幻想。

    如果只是把我搜索到的这些商品照片与那些成功的商业作品作比较的话，区别它们其实也是非常容易的事，这些照片的风格确实太过另类了。究竟是什么在吸引我，让我感受到一种怪异的真实与好奇呢？在淘宝网的部分商品里，总会出现这样一类人：他们外形普通，身份不明，几乎没有显耀的特征。他们并非形象代言，却似乎常常不断穿插在各类商品之间，去成为一种功能化对比的参照物。他们直接使用自己的身高，使用自己的体重，极其原始地映衬着商品的实际能力与外形。特别是“关公像”这组照片。上百张不停来回切换现实背景的照片中，是由各种材质、大小、造型的关公塑像，以及在塑像旁边，或侧面站立，或背面站立着的人组成。每一张照片所要说明的物品特性都再明确不过。人作为尺寸基准被直白地放置在关公塑像的一侧，向观者明确塑像的真实尺寸无误。除此之外这些照片应该不再有其他目的了。但正是照片中的人把自身“降格”为一种参照物，成为一块望不到过去与未来的石头，这样在长久重复的注视中，观者的思维在辨识人物的身份与参照物的功能所形成的两难间徘徊。而那座蕴含着中国传统社会众多文化符號于一身的、充满戏剧性和仪式感的关公塑像，也在反复对照与观看中趋于崩解与虚无，甚至反向扮演起参照物的角色。这种互为反转的多重形象，使已迷失的主体视线失去了利用某种幻想去占据对象的可能。一切已被重置，看与被看发生了颠倒。摄影似乎回到了更为原始的阶段。关公塑像与一旁站立的人物等价的呈现在照片里。相机用最本能、最朴质的功能去接收事物，复制形象。至此这些照片有机会摆脱原有的意图，成为一种自主性媒介。而如此纯粹的摄影似乎总是有能力背叛其拍摄者的意识，搅动我们的思维，并将无意识的世界投掷到观看者的面前。

    （全部图片素材来自淘宝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