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了先生的胡同情怀
庞晨
西城区有位叫舒了的85岁高龄老人,他为了留住北京胡同的样子,挖掘胡同档案史料长达15年时间,走遍二环内每一条胡同,此后,又用了8年时间把这些胡同全部画了下来。
2016年3月,西城区档案局(馆)的工作人员上门征集舒了先生手绘的30幅胡同全图和上千张胡同照片,同时征集进馆的还有舒老收藏的140余个胡同名牌以及拍胡同用的相机,洗照片的设备,记录胡同档案的笔记本、草稿等全套装备,这些珍贵资料极大地丰富了西城区档案馆的馆藏。
2016年6月13日,西城区档案局(馆)举办了舒了先生“胡同”档案陈列展。此次展览作为2016年西城区“档案馆日”活动的重头戏,通过展示舒了先生收藏的胡同照片、标牌及其手绘草图,撰写的书稿等近百件实物档案,向观众述说了这位八旬老人走胡同、画胡同、写胡同的经历,同时也展示了西城区近年来在大栅栏、白塔寺等地区开展历史文化名城保护的规划成果。
舒了先生把他多年形成的档案捐赠给了西城区档案馆,希望西城区档案工作者能够履行自身的职责,承担起维护人类记忆的历史使命,为后人留下更多的老北京记忆。
舒老先生1931年出生在原宣武区龙爪槐胡同一个普通的满族家庭。他自幼家境不好,母亲很早去世,父亲是梨园弟子。童年的舒了跟随父亲搬过几次家,都在陶然亭一带。夏天,他常和小伙伴们在胡同里追逐打闹,舒老先生说:“我对北京最初的印象就是胡同。”舒老记忆中最美的北京,是他10岁那年爬上南城的城墙看到的北海白塔尖儿、先农坛的大殿以及缓缓流淌的护城河……可见,从儿时开始,舒了先生就对北京充满了感情。
20世纪80年代中期,北京胡同开始大规模的拆迁。极具胡同情怀、热爱胡同文化的舒老被触动了,他辗转反侧,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以便让后代了解老北京胡同到底是什么样子。经过反复思考,舒老决定自己动手,用纸、笔、相机把北京的胡同“留下来”。从此,不管风吹雨打、寒冬酷暑,舒老放弃了一切个人爱好、放弃了与家人相依相伴的时光,一头扎进胡同资料的收集中,他越干越高兴,越走越带劲,焕发了青春活力。
舒老还为此特意制订了详细的计划,第一步是走胡同。1987年春夏之交,舒老正式开始了走访胡同的工作,并决定从远处的、要拆迁的胡同开始,再由远及近。为了使“走”出来的胡同资料翔实,舒老经过多次试验,采取用走步来测量胡同的方法,从此,舒老先生边走访、边测量、边记录、边拍照,从1987年到2002年,整整走了15个年头,把老北京城内的所有胡同,甚至包括小胡同和死胡同都走完了。舒老在这15年中的辛苦自不必说,有时为了把胡同的照片拍好他要跑好几趟,还有一次竟因为拍胡同照片被人误会是坏人,送进了派出所。然而这些都不能动摇舒老的决心。舒老苦中作乐,常说:“我把胡同当成一个大课堂,充分发挥了我年轻时擅长跑步、走路的能耐,不但学到了知识,又锻炼身体,何乐而不为呀!”
每一条胡同中都藏着很多故事。舒老走访时,常常会对名人故居、会馆、庙宇、王府、教堂等做重点记录,并尽力去挖掘它们的历史渊源。有一次,他来到薛家湾胡同,看到一个门额上写着“钱氏宗祠”四个字。老先生很好奇,正巧院子里走出一个钱家的人,舒老忙上前问起钱氏宗祠的来历,那人竟把舒老让进家中,在昏暗的屋里,舒老见到了一位躺在床上的老人。这位老人叫钱鸿绪,时年98岁,是历史上五代十国中吴越国王钱镠第33代孙。钱鸿绪告诉他,钱氏后裔流落到全国各地,在北京的一支于清朝道光年间建起这座“钱氏宗祠”,至今已有200多年历史了。最初家中还有家谱、盔甲和皇帝题写的匾额。为了更深入地了解钱氏家族的历史,舒老查阅了很多资料,并多次到钱家了解情况。后来钱鸿绪的女儿从浙江带回一本《钱氏家乘》,舒老如获至宝,据此写了有关北京“钱氏宗祠”的文章,发表在报纸上。由于舒老的发现,2008年,西城区政府对钱氏宗祠进行了保护重建,现在这里已成为文物。
还有一次,舒老竟因为走胡同而被“请”到了派出所。那是在1990年末的一个夏日清晨,他为了能多搜集点资料,早早地就由南三环赶到了原崇文区东北角的白桥大街头条进行测量。当他从胡同东口慢慢向西走到胡同中间时,看见从西边走来了三个人,前两个像民工模样,被绑着手连在一起,后边是一个年轻的警察。当舒老正准备让路时,那位年轻的警察已然走到跟前对他说:“你是干什么的?”舒老如实说:“我是了解北京老胡同的。”“什么老胡同,走!”警察随即用手一推,把他和前边那两个人一起,带到附近一个居委会的小屋里。进了小屋,警察对舒老进行了“审问”并查看了他随身携带的证件,最后又把他抄录胡同名称和绘制胡同草图的记录本拿去“审查”,查到最后才发现这是个误会。尽管如此,这件事却一点没有打击舒老“走胡同”的决心,反而使他更加坚定了。
舒老收集胡同资料的第二步计划是画胡同。舒老把他走胡同时画得密如蛛网的草图,按照一定比例,正式画在一张张长1.2米、宽0.9米的图画纸上,这一画又是整整8年。成品由30卷图纸构成,全都是手工绘制,还原了北京二环内胡同布局的状况,堪称是“20世纪末北京胡同全图”。舒老说,他曾去北京市档案馆查看过清朝宫廷画师绘制的《乾隆京城全图》,这张图给了他灵感。乾隆时期的图详细绘制了京城的街巷和胡同分布,但只标了主要街道,很多胡同连名字都没有。但舒老画的图不一样,稍微大一点的胡同他都标了出来,胡同里的王府、名人故居也都在图上显示出来。他说:“现在再去看,很多胡同都拆迁了,建起了楼房。我要不画下来,很多后人已不清楚那里以前的样子。”
为了这幅胡同全图,舒老的视力严重下降,近视从300度升高到700多度。他先后换了10副眼镜,画图时常用放大镜。图画成后,舒老高兴地给自己写了四句诗:“为求一事成,舍去乐半生;徘徊胡同里,春夏复秋冬。”
胡同走完了,也画完了,舒老开始了第三步计划——写胡同。舒老说:“记得‘胡同热开始的那几年,杂志、报纸、书籍上到处是关于‘胡同的文章,内容五花八门。可是我写什么呢?我想来想去,想起了我走胡同时候抄下来的二百多条胡同里的老门联。”舒老深入挖掘胡同里老门联的历史故事与文化内涵,认为北京胡同老门联即为北京胡同文化的精髓,用了四年时间,舒老的书稿也基本完工了。
今年6月,西城区档案馆为舒老先生办的胡同档案展览可以说是为老先生了却了一桩心愿,舒老先生说:“图被收藏了,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我一直放心不下这些画,现在能入藏西城区档案馆,能发挥作用,我很高兴。”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舒了先生这23年来所做的一切,只因北京胡同是他记忆的源头。随着北京城市发展的变迁,他想给后代留下一些关于胡同的记忆。作为档案工作者,我们也应该多思考,在收集保存胡同档案的同时,如何深入挖掘其中蕴含的胡同文化,使其与现代文化发展的理念相结合,让档案变得更有魅力和韵味。
作者单位:西城区档案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