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园林诗歌与园林山水的互补”
李龙
摘 要:园林体裁的山水画在中国传统山水画体系中占据着相当重要的位置,其萌芽于魏晋,而成熟则在唐代,此后便分野明显。同时,唐代出现了数量相当大的园林诗歌,这亦为园林山水画的创作提供了更加广阔的视野。文章通过园林文学诗歌与园林山水互补的形式试论之。
关键词:园林山水;园林诗歌;宫廷;田园
一、园林山水文学的追溯
园林和人类是密不可分的,从早期的居于地穴到建房筑屋,人类对于美好生活和居所的向往是没有分开过的。最早期对于美好园林的向往便体现在神话传说上,人们向往天界的居住地,虽然这些还免不了有很强的宗教色彩,但可以体现人们对于居住地已经有了选择与追求。
到了西汉时期,汉赋兴起,对于园林描述的赋极尽能事。我国最早的一部文学总集,即萧统所编纂的《文选》中就专门有描写与园林有关的“京都、游览、宫殿、江海”等汉赋。再如汉司马相如的《上林赋》、张衡的《二京赋》等统统都是赋写宫廷皇家园林的作品。“后宫则昭阳飞翔,增成合欢,兰林披香,凤凰鸳鸾。群窈窕之华丽,嗟内顾之所观。故其馆室次舍,采饰纤缛。裛以藻绣,文以朱绿,翡翠火齐,络以美玉。流悬黎之夜光,缀随珠以为烛。金戺玉阶,彤庭辉辉。珊瑚林碧,瓀珉磷彬。珍物罗生,焕若昆仑。虽厥裁之不广,侈靡逾乎至尊。于是钩陈之外,阁道穹隆,属长乐与明光,径北通乎桂宫。命般尔之巧匠,尽变态乎其中。后宫不移,乐不徙悬,门卫供帐,官以物辨。恣意所幸,下辇成燕。穷年忘归,犹弗能遍。瑰异日新,殚所未见。”(《西京赋》)
魏晋南北朝时期赋和诗歌并行,不但有描写皇家园林的作品还有对于私家园林描绘的作品。左思写《三都赋》一时传为佳话,竟然出现了“洛阳纸贵”的景象,可见当时这类描写皇家园林作品流传之广泛。与之相对应的园林诗歌也有了蓬勃的发展,一般来讲,魏晋南北朝的园林诗歌大体可以分为两类:一是“寄思”,二是“写物”。尽管魏晋南北朝的园林山水诗歌的发展及其艺术水平还不算高,但是已经显示出了诗人们开始了对于山水审美的体验,从中体悟玄理,这就预示着新的山水诗的崛起,魏晋文人士大夫,赏山玩水,陶冶情趣,主客观上都促进了这一诗歌样式的发展。随着写作方法的成熟和创作技巧的进步,魏晋南北朝的山水诗歌为唐代园林山水的发展打下了基础。
二、唐代园林山水反映的精神世界
在中国传统的文化中人和自然总是一种密不可分的关系,自然景观在中国传统中最直接的表现形式就是山水画,而当人类将自己的居住环境以艺术的形式表达,就和园林山水结下了不解之缘,魏晋南北朝以来,诗歌、文学就开始对园林艺术造成了影响。
唐代早期的园林山水画中还是充满了神仙仙境的思想,这是由于唐代社会的快速发展生活富庶,皇家贵戚对于物资生活的享受大大超过了前代的任何时期,而这一时期的山水画也越来偏重于表现琼楼玉宇,画风也越来越工致细腻,设色富丽堂皇,这就反映出了在初盛唐时期贵族对于园林山水画的欣赏其实是把人间的美好生活视为仙境。
自唐王朝建立以来就将老子尊崇为自己的始祖,自称老子后裔,同时把道教奉为国教,将老子尊为“玄元皇帝”,自朝野上下纷纷信奉。道教的神仙生活对皇帝贵族的影响十分巨大,伴随着道教的盛行,炼丹、食用丹药也很风靡,上至皇帝下至百官都希望通过服用丹药求得长生。这种神仙观念也就出现了很多的层次,以满足社会的各个阶层的精神需要,以致求仙问道之风风行唐王朝。对于仙境的向往,现实生活又极其奢华,这其实就是一种仙境在人间,表现在绘画上就是初盛唐的有关游宴的绘画大量出现,园林山水画在其表现上主要还是为了烘托一种神仙富贵的气氛。
在伴随着神仙富贵的时代走向低谷,另一种境界追求又随之而出现,在唐王朝经历了开元盛世转而到了天宝之危以后,那种大唐所拥有的富贵自信之气渐渐弱化了,进而出现了一种对于生命和自然的关注,它已经不是对于富贵的追求,而是一种对平淡生活的向往。在中国的艺术中往往是把山川树木、花鸟鱼虫都视为一个有生命的个体,万物生生不息。这种态度的转变并没有走到另一种极端——消极地避世,而是一种对生命的热爱,一种平淡积极的生活态度,注意生活中的一花一草,吟诵自己生活的安静与悠然。这时的园林山水中已经不是初盛唐的色彩绚烂的画面,转而偏爱水墨世界。
三、园林体裁山水画的诗歌根源
山水画一直是伴随着山水诗成长起来的,同样山水诗也不断滋养着山水画的繁荣。自然园林山水也同样受到此种形式诗歌的影响。唐代是诗歌繁盛的时代,而和本文有关的描写园林出游玩赏题材的诗歌也十分丰富。我们在前面已经将园林山水分成了三部分,试将皇家园林山水画与宫廷游宴诗比较,将私家园林山水画与田园诗歌相比较。
“宫廷游宴”不仅是唐代画家所描绘的重要体裁,也是诗歌所咏唱的主要对象。初唐的诗人有许多都为朝廷的重臣,与皇帝游宴之时,皇帝兴致所至,即席赋诗,群臣唱和,这种“奉和诗”已成为当时的一种社会风尚。同时不但诗人作诗,就是画家也要现场作画。《历代名画记》里记载这样一件事,讲的是宫苑中飞来了一只异鸟,皇帝让大臣吟诗赞美,并让当时驰名的画家阎立本描绘出来。足见当时宫廷游宴时皇帝与众臣互相唱和之事的频繁。
初唐诗歌明显受到六朝遗风的影响,风格纤细,还基本处于一种自然主义的审美。也就是说,此时的山水诗与园林山水画基本还是一种“留意于斯”而非“寄意于斯”,仅仅满足于自然景观外在形式的物我对峙状态,如同绘画中的“以形写形,以色貌色”的阶段。我们从上官仪的《咏画障》中便可以清楚地看到:
芳晨丽日桃花浦,珠帘翠帐凤凰楼。
蔡女菱歌移锦缆,燕姬春望上琼钩。
新妆漏影浮轻扇,冶袖飘香入浅流。
未减行雨荆台下,自比凌波洛浦游。
宮廷诗真正被推上顶峰的最大依仗者是上官仪,他天资聪慧,文采出众,甚至其诗体自成一家,人称“上官体”。拿这首诗歌来对比展子虔的《游春图》会发现画中所运用的曲线条描绘出来的一派柔美的画卷,与前面这首诗的意境倒有几份相似,大致也说的丽人们游览在园林山水之中。
山水诗自然免不了描写宫苑楼台,初唐诗人中善于写这样的“奉和诗”的人多为朝廷的重臣与皇帝同游,宴酣之时群臣一起吟诗作对,其中对于自然景物的描写少不了对于楼台阁榭的,诗歌之中透着一种富贵气和豪迈气。如《丽人行》中描写的游春景色不就和《宫苑图》卷中的景色大致相似吗?这种园林山水画也是盛行体裁,画家之中大多都“精意宫观”,他们将山水诗中的美好意境与绘画技法巧妙地结合在一起,把山水与宫观楼阁相组合。
唐代以诗歌取士的制度很好地促进了诗歌的繁荣,通过诗人们的不断开拓,盛唐诗歌的审美意境有了更深层次的体现,盛唐山水诗焕发出了勃勃生机,出现了李白、杜甫、于良史、姚合等一大批善于借物咏情的诗坛巨匠,《独座敬亭山》《春山夜月》《宿建德江》《夏夜宿江驿》《岳麓山道林二寺行》等名作便是体现。同时也出现了王维和孟浩然这样的山水田园诗派,这样便将园林山水画的意境扩展到了皇家宫观园林以外的私家园林。
王维的诗画作品历来被称为“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关于私园林山水画与诗在唐代没有人能像王维一样做到十分融洽的结合。王维在诗、书、画中所散发出来的意境正是历代文人们心中最终的归宿,王维的山水画在唐代并不能算得上是顶尖高手,张彦远甚至对于王维的绘画作品提出了“远树过于朴拙,复务细巧,翻更失真”之病。在朱景玄的《唐朝名画》中也不过被列在了“妙品上”,然而正是由于王维在诗歌方面的非凡才华才使得董其昌将他一直推到南宗始祖的地位上,王维是将诗歌与绘画完全贯通的第一人。在北宋同样有诗画才能的苏东坡言:“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能像王维一样写诗的人有,能画的人也有,但能二者结合者只有王维一人。这样以一种以诗入画的法则在以后的中国画坛中成为了一条万古不变的金科玉律,正是由于诗歌开启了绘画的广阔空间。比如著名的表现王维归隐愿望的《渭川田家》便很好地说明了这种情况:
斜光照墟落,穷巷牛羊归。
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荆扉。
雉雊麦苗秀,蚕眠桑叶稀。
田夫荷锄立,相见语依依。
即此羡闲逸,怅然吟式微。
这首诗写出了农家田园的一种闲适安定的生活,诗人将夕阳之下农忙归来的一种轻松之感表现得淋漓尽致,全诗运用白描的铺写手法,语句平淡,但意境深远,表现了作者对于农夫闲适生活的向往。牛羊归来,老者惦念放牧未归的孙儿,麦田里的野雉在叫,蚕已结茧,桑叶变得稀薄,农夫相见笑语不断。从这首诗的意境不难想到王维的《雪溪图》这幅作品,虽然两者之间时令有所差异,但是都是一种对于农家田园生活的向往。《雪溪图》中表现的也是几处村野,鸡犬相闻,王维将这种诗中的无限意境带到了画中,使画成了诗歌内容的载体。
《新晴野望》
新晴原野旷,极目无氛垢。
郭门临渡头,村树连溪口。
白水明田外,碧峰出山后。
农月无闲人,倾家事南亩。
《终南别业》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盛唐在任何一個领域之中都表现出了一种蓬勃向上的时代精神,而山水诗歌也朝着很多个方面发展,宫廷诗彰显的是一种英雄豪迈气概,田园诗又体现了一种向往自然生活的宁静与幽远,是一种对于积极健康的生活态度。皇家园林山水画中那种金碧辉煌、色彩绚烂的气派,极力表现一种自信与奔放的气势,而私家园林也是温文尔雅的自信豪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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