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乡愁

    王晓雅

    

    2013年的腊月二十六,43岁的建筑工人贾武斌在火车站等了好几个小时,也没买到有座位的火车票,他不得不在火车上站了17个小时,终于回到山西老家与19岁的儿子和70岁的父亲团聚。他说:“车厢里甚至没有站的地方,我就站在厕所里,根本没办法睡觉。”不过他表示,这一切都值得,“这是家庭团聚的时刻,我必须回家,不管多难”。

    中国春运是全球最大规模的人类迁徙活动,春节期间客流量约达到36亿人次。“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春节为什么要回家,不回家不行吗?提出这样问题的人恐怕不多。是啊,就这几天假,为什么都要挤着抢着,哭着喊着要回家?其实问中国人这个问题,就像问人为什么要吃饭一样,根本不需要答案。因为春节对中国人来说,已经成为一种根深蒂固的情愫,成为一种沉淀在基因里的信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在古典文学中,落叶如果没有归根,那就成了一种浓烈的乡愁,就要血泪吟咏“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这种文化基因是几千年的历史赋予中国人的。

    作为一个远在他乡的游子,回家过年,除了看望难得见面的亲朋好友外,还有个让人牵肠挂肚的原因,就是给已经亡故的亲人烧纸,清理一下先人坟茔的荒草,走一走故乡的小路,看看老房子门前的小树又长高了几许……每当此刻,才觉得自己是一个完整的人,是一个脚踩在大地上的人,是一个心有所归的人。冥冥之中,这仿佛是一种召唤。或者说,故乡仿佛有个磁场,不管我们离开有多久,离家有多远,我们仍然会与她产生感应。

    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在我国广袤的农村,随着物质文化水平的提高,年轻人纷纷进城谋生,不少村庄的舞龙舞狮、社火社戏等民俗活动已荡然无存,村里平日也只剩下不愿出走的老人,守着老房子,守着乡土文化。一些村庄的原始风貌在城镇化过程中也随着村庄的消失而无影无踪:大量的老宅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钢筋水泥的新楼。

    前段时间,新郑市龙王乡庙后安村的安氏大院,因“合村并城”被当地政府限期拆除。这个有着百年历史的民间宅院,曾让南水北调中线工程干渠为其让路,却挡不住地方政府要求整齐划一“城镇化”的决心。

    面对即将被拆除的百年老宅,大院的老住户潸然泪下,哭诉称自己“十几代人在此居住,有责任给后人留下一个标志物,也想尽到自己的责任,但有责任没权利”。

    据说,要被拆除的安氏大院只是民宅,并不属于文物,而且房屋已经破旧不堪,不仅不好看,也已经不适合居住。但呼吁保留它的老住户和网民不这么看。在水患频仍的平原地带,能留下这样一座百年建筑,本身就是一个奇迹。更何况,这里至今仍有人居住,是“活着的文物”。在一些人看来,大院还不够文物的条件,但对这里的住户和其后代来说,这里有他们最珍贵的记忆。所谓文物,不就是记忆的凭据吗?

    多少次你幻想着荣归故里,过去是骑着白马,现在是开着宝马。可你外出闯荡,故乡却不等你。它要么失去人脉,长眠不醒;要么大干快上,跑得比你还快。现代化与城市化的效率太高了,将乡村连根拔起。开始你还能追述,还能跑到山坡上指点你的童年,但是很快,你依然每年回到故乡,却越来越找不到故乡。

    有网友感叹:我想我的爹,我想我的娘,我却找不到我的故乡。记忆中村庄的小路是乡愁,村庄的老建筑是乡愁,村庄的民俗活动更是乡愁。

    最近就有媒体报道,“在过去10年,中国共有大约90万个自然村消失。这意味着,平均每天有80至100个村庄在地球上被抹去”。我国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推动着城镇化。据中国社科院的报告称,中国内地城市化率首次突破50%,达到52.6%,经济发达的浙江更是高达63.2%,有人说,中国用30年时间走过了西方200年的城市化历程。这么高速迈向城市化,咱们准备好了吗?中国广大农村以世界罕见的速度实现城市化,究竟能给亿万失地的农民带来多大的幸福?一夜之间从农民变成城市居民,今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

    “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这样诗意的文字,出自中央城镇化工作会议文件。它描述的是乡村建设的美好愿景,也触动了很多人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一些发思乡之幽情的人,肯定能从中央文件中看到某种回应。前一段时间,关于“故乡沦陷”的话题很热。很多走出农村的人发现,虽然经济发展、社会进步了,但很多人已经找不到了记忆中的故乡。乡村正在消失,记忆失去凭据,让很多人怅然若失。这不仅是文人怀旧,而且关系到文化的根脉。

    国家行政学院经济学教研部主任、新型城镇化研究中心主任张占斌表示,让大家记住乡愁,是把一个民族的文化、历史包括古迹都能够有机地融合起来,将来在这个城市里得到延续。让我们记住小时候的事情及成长的过程,虽然你离开了家乡,但是你对家乡的眷恋和情感一直积聚着,而且回去看,也能看到小的时候家乡的状况。

    江西省社科院研究员马雪松认为,随着城镇化进程加快,一些村庄的日渐消亡是必然。在这种背景下,留住民俗,留住乡土文化的根,显得迫切而重要。无论是农村过去别有风格的老式建筑,还是村庄的一方池塘、一个古祠堂,或是村庄的历史民俗,都是一种乡愁,得想办法保存下来。这是农村人永远的根。

    “留住乡愁在一定意义上就是守住文化,守住我们灵魂的寄托,守住精神的家园。”全国政协委员、江西师范大学正大研究院院长王东林说,“好山好水的美丽生态是乡愁,独具地域特色的建筑是乡愁,传统的城乡文化、风土人情也是乡愁,都是乡愁的寄托物。文化的东西做好了,对于社会稳定会有很好的正面促进作用。文化的顶层设计很重要,城镇化建设的领导者尤其需建立文化自觉的意识,认真对待已经不多的可以寄托乡愁的文化意象和文化元素,只有这样,才能留住我们的乡愁,承续我们的文化。”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民俗学家萧放说:“在快速现代化过程中,我们已经丢失了太多历史文化遗产,在今天的城镇化过程中,我们应尽量减少这方面的损失。”

    为传承文化,他建议建立古村镇旅游景区,发展田园型生态小镇,因地制宜,保护乡土历史文化资源。同时,给乡土社会文化传统的形式与内容尽可能地预留或开辟生存空间,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在城镇建设中建立乡土文化博物馆、生活传统体验基地。他说,新型城镇应引入地方文化传统样式,让乡土文化在城镇找到新的生存发展的土壤。在乡民情感有了新的寄托与附着物之后,人们自然会缓解因为乡愁所引发的精神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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