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逐月华,情溢春江
柏莲华
张若虚以一棵松的姿态站在唐诗的峰巅,他拂云揽月,洞开鸿蒙,横绝孤篇。一曲《春江花月夜》荡涤尘杂、撩开纷扰,余韵千年。
挾张若虚的这轮明月,穿越时空,完成一次情感与精神的愉悦旅程,我终于知道,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为何被闻一多先生誉为“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了。
吟咏诗句,情动了;品味意境,心静了;融入月色,物化了。我要用怎样的语言来摹写我的感动呢?虽情思如江水涌动,可从心中潺潺流出的只有两个字:“美哉!美哉!”
美是那清丽出尘的春江花月。
一轮明月从春江上冉冉升起,竟是如此的明朗和美丽。明月朗照之下,滟滟的水波,花草丛生的芳甸,如同披上霜雪的花树,银色的沙滩,一切是如此的幽静、神秘、朦胧。置身自然的神奇造化之境, 你会明白什么是幻化忘我,超脱凡尘。
此时只想把俗世之身浸于此清明澄澈之境,然后静静地、净净地醉去!
可是,静的环境总是伴随着寂寥,净的心境总会牵出孤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天一色,纤尘不染,一轮孤月高悬空中,不免透着孤冷清寒。景触情生,情随景移,跟着孤月的清辉禁不住遐思冥想……
美是那人生无穷的哲思遥想。
“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霜”“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处苍茫天地间,人们常常感慨宇宙永恒,人生短暂。而张若虚在此处却不落窠臼,翻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的新意。正如沈从文所说,“对于一切自然景物,到我单独默会它们本身的存在和宇宙的微妙关系时,也无一不感觉到生命的庄严”。个人的生命是短暂即逝的,而人类的存在则是绵延久长的,因而不用悲伤于个体生命的消失,不用感慨江月之于人的永恒无穷,这“代代无穷已”的人类不也和“年年望相似”的江水明月得以共存吗?
是呀,人面对自然之景,不应该颓废与绝望,特别是面对自然美景,更应该收获一种欣慰与洒脱。读张若虚的这首“哀而不伤”的《春江花月夜》,让人对宇宙生命有了新的遥想,仿佛聆听到了大唐的盛世强音。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这一句“江月待何人”一下把人从虚幻的人生哲思中拉回到现实。诗人把深情的目光投向可恋慕的人生,其实,我们短暂人生的精华不就是那缱绻悱恻之真情吗?
美是那凄伤唯美的离情别怨。
野浦扁舟,漂泊的脚步牵动了多少相思;明月楼头,徘徊的身影折射出多少离愁。
高楼守望,这相思,剪不断。
月光太满,月色太浓,照耀着她的梳妆台,赶不走;照进的她的门帘,卷不走;照在她的捣衣砧上,拂不掉。“尺素在鱼肠,寸心凭雁足”,本来还想鱼雁传书于离人,可鸿雁远飞,飞不出月的光影;鱼儿跃动,跃不出水的深度。想要追逐月华去照耀你,却也只能“相望不相闻”而已。
闲潭梦落,这离愁,理还乱。
游子寄身异地他乡,有梦而梦落飘零,思春而春已半残。江潭映月,斜月渐沉。而碣石与潇湘,就是千山万水,不断地把离人的距离拉长拉远。夜色凄迷,月光如水,有几人能趁着这轮明月的光亮赶回家去了呢?他只能守着这野浦孤舟,理着纷乱的愁绪忧伤无眠。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愁寄明月,月满江天,亘古不变的她与他的故事在千家万户上演……
美哉!景美,理美,情美。
而最美是那句“落月摇情满江树”。
好一句“落月摇情满江树”。这一“落月摇情”点染了全诗。突然想到《诗经》的“月出皎兮”这一诗句,原来“皎之明月”的用意就在于此。诗中的江水、沙滩、天空、原野、枫树、花林、飞霜、白云、扁舟、高楼、镜台、砧石、长飞的鸿雁、潜跃的鱼龙,不眠的思妇以及漂泊的游子,这些完整的诗歌形象无一不是在皎洁的月光中呈现。诗情随着月轮的生落而起伏曲折,那月下美景,那月之哲思,那月中离情,都随月华倾泻,洒落在读者心上,情韵袅袅,摇曳生姿,令人心醉神迷。
《春江花月夜》本身就如同一轮高天朗月,高悬于唐诗的天空,光耀千古。时至今日,已是过了悠悠千载,竟无人能把一夕江月的唯美渲染得这般淋漓尽致。张若虚,你存诗仅两首,这首《春江花月夜》使你“孤篇横绝,竟为大家”,真真是美哉!美哉!
(内蒙古赤峰市实验中学;024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