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政治视角下的日本印太战略分析

廉德瑰
【摘要】海权视角是分析日本印太战略的重要角度。首先,印太战略是日本为了完善独自的对外战略而提出的。战后日本逐渐由追随美国转向构筑独自战略,印太战略就是目前日本对外战略的集大成。其次,印太战略是日本强化日美同盟的重要环节,它反映了美国的海权战略。对日本来说,印太战略既是对美国海权战略的配合,也是借船出海、利用海权同盟维护自身海洋利益的需要。最后,印太战略也是日本遏制中国发展的战略。日本认可并追随美国的海洋霸权,阻止中国控制海洋,维护自身的海洋利益。日本参与海洋权益博弈,必然改变战后以来的国家发展方向,必然使印太地区海权态势发生重大变化。
【关键词】海洋政治 印太战略 日美印澳安保对话 一带一路
【中图分类号】D81 【文献标识码】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18.15.005
日本首相安倍晋三比较早地提出过印太战略这一概念,2016年8月27日,他在回答记者提问时说过:“日本担负着太平洋和印度洋、亚洲与非洲远离权力和压力,实现自由、法制、市场经济与繁荣的责任。”2017年11月7日,他又说:“从亚太到印度洋经过中东和非洲的印太地区,这里拥有世界人口的一半以上,是增长的中心,维持自由开放的海洋秩序、强化地区和平与繁荣十分重要。”[1]印太战略的基本考量是亚洲与非洲的连接,印度洋与太平洋是连接这两大洲的纽带,所以,印太战略实质上是海洋战略,是通过海洋控制大陆的战略,当然也是日本利用海洋同盟遏制中国在亚洲大陆发展的战略。因此,从海权角度分析印太战略具有现实意义。古希腊统帅地米斯托克利(Themistocles)说过“谁控制了海洋,谁就控制了世界”;16世纪土耳其舰队司令巴巴罗萨曾向奥斯曼帝国苏丹苏莱曼说过“谁统治了海洋,谁很快就会统治陆地”[2];英国爵士蕾莱说过“谁控制了海洋,谁就控制了世界贸易,谁控制了世界贸易,谁就可以控制世界财富,最后也就控制了世界”[3]。马汉最早提出了“海权”的概念,并指出了海上贸易、海上力量和海外据点(包括殖民地)是海权的基本要素。[4]英国历史学家赫伯特·里奇蒙(Herbert Richmond)认为:“海权是那种使它的拥有者能越过绵亘在他的国家或者盟友与那些它在战时需要进入的领土之间的广阔海洋,将陆军和商业投送到彼处,并阻止敌人这样做的能力。”[5]基于此,本文旨在从海权角度分析日本印太战略在完善日本独自的对外战略、强化日美之间的同盟和遏制中国的发展方面的意义,揭示日本印太战略的实质和战略目的。完善独自的对外战略
印太战略虽然是日本近年对外战略的新提法,但是关注海洋利益、关注海权则一直是日本战略思考的不变原则。日本的利益地区从东南亚延伸到中东和非洲之后,海上通道的安全就显得十分重要,其中印度洋是维护海权的新海域,因此印度也成了日本海洋战略思考的支点国家,是日本完善其独自对外战略的重要支撑。
日本要完善独自的对外战略。战后的日本一向被认为没有对外战略,其实,日本自称海洋国家,对海洋战略一向重视。战后,日本对属于海洋国家的国家定位进行了重新确认,并在经济实现腾飞之后,开始构想海洋战略,其中包含海权思想。大平正芳内阁时代就提出了“环太平洋合作构想”,20世纪80年代还召开了“太平洋合作会议”;1989年,日本又支持澳大利亚提议,召开了“亚太经济合作会议”,后来发展成为“APEC”,反映了日本对亚洲和太平洋的重视。1977年,福田赳夫内阁提出“福田主义”,即日本的东南亚政策;2008年,福田康夫提出“新福田主义”,提到把太平洋变成“内海”的主张;安倍第一次内阁提出“自由与繁荣之弧”,强调自由、民主与法制的价值观外交,印度开始成为其对外战略的重要国家,“自由与繁荣之弧”的外交实际上成了后来印太战略的基础。这些战略有共同点和连贯性,即意识到日本是海洋国家,把日本的对外战略纳入海权范畴,既包括维护日本的海外经济贸易利益,也包括维护其安全利益。
2013~2014年,安倍利用访问东南亚国家、美国和澳大利亚的机会,先后提出“新日本外交五原则”[6]和“外交三原则”[7],并明确使用“印太”(Indo-Pacific)一词。[8]2014年7月8日,安倍在澳大利亚国会两院总会上发表演讲,提出:日澳要进一步加强合作,以将跨越太平洋、印度洋的廣大区域培育成完全开放、自由民主的场所。[9]
安倍晋三第二次上台后,提出俯瞰地球的外交和积极和平主义,其重点也是着眼印太地区。印太战略的全称是“自由开放的印度太平洋战略”,具体指两大陆和两大洋。两大陆是指增长显著的亚洲和充满潜力的非洲;两大洋是指自由开放的印度洋和太平洋。印度洋和太平洋是亚洲和非洲之间的连接纽带,该战略的目的是促进地区全体的稳定与繁荣。日本提出在印度洋和太平洋维护法制与安全,在亚非大陆支持中亚、高加索地区国家、南亚和东南亚国家的经济发展与稳定繁荣。[10]印太战略可以说是战后日本在海权思想支配下构筑独自对外战略的集大成。
印度被视为印太战略的关键国家。海权思想包括建立海洋同盟,除了美国和澳大利亚之外,日本为了推行独自的对外战略,开始注意培养印度成为其海洋战略的支点国家。印度是印度洋的主要国家,日本早就把这个国家列为其海洋战略中的关键国家。2007年8月,安倍在印度国会发表题为《两洋交汇》的演讲,指出“太平洋和印度洋已经成为自由与繁荣之海,一个超越地理界限的‘扩大的亚洲正在形成……通过日本与印度的联合,再将美国和澳大利亚包括进来,这一‘扩大的亚洲可以形成一个覆盖太平洋的庞大网络”[11]。2016年9月,安倍在峰会时向莫迪介绍了“自由、开放”的“印度洋太平洋战略”,称印度处于亚洲和非洲大陆间“最重要的位置”,应该在该区域发挥更重要的作用,以此希望能够实现其印太战略与印度“东向战略”的无缝对接。这正是日本的整体战略布局,而印度则表示要加强同日本的海洋合作。[12]2017年9月14日,日本首相安倍与印度总理莫迪举行会谈,双方签署了题为《面向自由开放且繁荣的印度太平洋》的联合声明,强调了要强化防卫与安全保障合作,扩大日美印3国联合海上训练,以及陆上自卫队与印度陆军联合训练的可能性等。安倍表示,“要携手实现‘日印新时代的巨大飞跃,主导亚洲太平洋地区及世界的和平与繁荣”[13]。可以看出,印太战略中印度的作用十分重要,印度的重要性也早已被安倍意识到,日本正不断拉拢印度,使其成为日本对外战略的同盟国家和战略支点国家。
对印政策从政治经济合作发展到军事合作。海权的维护,除了贸易利益之外,还包括海上力量的合作,日本对印度外交的主要内容包括军事防务合作。从日本外务省的公开资料来看,日本的对印政策目标主要是,要在政治、经济、安全、文化等各领域发展与印度之间广泛的关系[14],概括地说,就是使2006年底辛格访日后两国规定的“战略性全球伙伴关系”的定位具体化。其实,日本已经把对印经济合作提升到了日本“外交战略不可缺少的一环”的高度。[15]2001年7月,日印双方达成了进行安全保障对话和防卫部门互相协议的意向,并同意这种对话与协议要每年举行。目前,两国之间安全保障对话的内容虽主要反映在反恐问题上,但是军事合作也在步步深入。小泉纯一郎在访印时提出的“亚洲新时代中的日印伙伴关系”包括以下内容:对话与交流;综合经济关系的建立;安全保障对话和扩大合作;科学技术合作;文化学术交流;开创亚洲新时代方面的合作和在联合国问题上的合作;等等。进一步扩大了交流的范围。
小泉访印期间,双方还提出了关于“全球性伙伴关系”的“新战略焦点”概念,即日本和印度作为亚洲新时代的伙伴,拥有新的战略方向;作为亚洲负责任和拥有共同的价值观念的国家,双方应该在传统的合作基础之上,把这种关系扩大为亚洲乃至于世界性的合作关系。辛格访日后,两国首脑一致认为,双方不仅应该加强经济合作,而且还要加强政治和安全保障等战略领域的合作[16],进一步明确了双边关系是“战略性全球伙伴关系”,可见两国在双边关系战略意义上的考虑是一致的。与印度的防务合作是日本推行印太战略的关键之一,也是日本推进包括美国和澳大利亚在内、构筑独自对外战略的重要环节。强化日美之间的同盟
日本提出的印太战略,不可能与美国的亚太战略相抵触,实际上是美国战略的补充。美国要其盟国发挥更大的战略作用,并鼓励日本突破宪法限制,突破后方支援的限度。日本的印太战略既是构筑独自对外战略的需要,同时也是借船出海、配合美国需要的战略。为此,日本事实上解禁了集体自卫权,并把日美印澳安保对话作为印太战略的核心内容,实现海权同盟的合作,达到控制印太海洋秩序的目的。
印太战略是强化日美军事合作的需要。印太战略的提出与美国的战略是相辅相成的,日本对外战略的基本思考与日美同盟有密切关系。日本长期以来推行吉田茂的“轻武装、重经济”的政策,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国际环境的变化,日本“必要最小限度”的自卫队规模已经不能满足美国利用日本的战略意图,所以美国一直批评日本在安保上“搭便车”。1996年4月,克林顿访问日本,日美双方确定日美安全保障合作是“维护东亚太平洋地区繁荣与稳定的基础”,这是一种新提法,意味着日美同盟不仅要维护日美两国之间的安全保障,还要维护东亚和太平洋地区的繁荣与稳定。所以,印太战略的根本背景还是加强日美同盟。
2017年11月10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越南提出:为了地区和平与稳定,美国将与印度太平洋国家建立紧密的通商友好关系。他访问日本后,也提及“自由开放的印度洋—太平洋”战略,当然得到日本的积极响应。日本理解的印太战略是以价值观和海权构想为基础的,日美印澳安保对话是其核心内容,特朗普虽然讲的是商务关系,但是美国军方制定的《国家安全保障战略》也提到印太战略,并且军事色彩浓厚,反映了美国军方早就有印太战略的构想。美国的两洋战略其实就是在重视亚太再平衡的战略中同时也重视印度洋的战略重要性。太平洋与印度洋是美国今后对外战略的重点,美国必然要求盟国日本发挥重要作用。
解禁集体自卫权是印太战略实施的前提。日本对美国的军事配合受宪法制约,所以,美国必然要求日本在军事上不断松绑。对于美国来说,解禁集体自卫权是日本在军事上配合美国的必要条件。美国国防部高级官员认为日本自卫队的武装力量不能只用于自卫,美国更关心日本能否击落通过其领空打向美国的导弹。然而,这涉及日本集体自卫权的解禁问题,进而涉及修改宪法问题,而这些在日本很难改变。所以,美国人说:日本有必要修改关于行使集体自卫权的限制。日本在领海之外受到攻击,美国当然会应对,但是美军受到攻击时日本却不能应对,这不是对等的同盟关系。[17]2014年2月5日,美国副国务卿拉塞尔表示:集体自卫权是多年来确立的原则,美国接受日本国民代表的决定。同时他认为奥巴马政权下日美同盟有较大的进展,坚信两国关系会朝良好方向发展。[18]2014年4月6日,美国国务卿哈格尔进一步表示美国支持日本修改宪法以解禁集体自卫权。[19]
安倍内阁在解禁集体自卫权方面与美国不谋而合。安倍的外交顾问谷内正太郎指出:“集体自卫权问题是一个国家的品格问题。朋友帮助你,你却不能帮助朋友,这是国家的耻辱。”[20]日本还有些人认为,集体自卫权是海洋国家日本和平与繁荣的保障,日本的贸易百分之九十以上依赖海上运输,海上防卫对于日本来说十分重要,他们必须与美国一起完成这种防卫任务,所以,必须解禁集体自卫权。日本盘算的是,一旦解禁集体自卫权,在公海上与美国军舰同行的日本舰船,在美国军舰受到攻击时就可以反击,对于射向美国的导弹,日本也可以将其击落,从而维护日美海洋国家的海权利益。最后,2014年7月1日,安倍内阁终于做出解禁集体自卫权决定,实现了深化日美同盟的目的,也为修改“安保相关法案”奠定了政策基础。2015年7月和9月,在执政联盟的自民党和公明党以及其他保守小党的支持下,日本众议院和参议院分别通过了“安保相关法案”,并于2016年3月生效。
日美印澳安保對话是印太战略的核心内容。印度和澳大利亚本来对日美印澳安保对话并不积极,因为两国都与中国保持着密切的经济往来。但是,2017年,在美国的推动下,日印首脑会谈,日澳首脑会谈,实现了日美印和日美澳两个三国合作,并达成了日美印澳四国合作的协议。2017年11月,在马尼拉召开了日美印澳四国外交当局的局长级战略对话。2018年1月,日本自卫队统合幕僚长河野克俊与美国太平洋军司令哈里斯、印度参谋长委员会议长兰巴、澳大利亚海军本部长巴莱特举行了四国军事当局的会谈,日美印澳安保对话也在缓慢推进。如果这一机制最终形成,将是所谓海洋国家在印太战略合作上的一大进展,也是所谓海洋国家维护印太海权、遏制大陆国家的战略机制的形成。美国显然是这一机制的倡导者,而日本则是这一机制的积极推动者,日美同盟仍然是这一机制的核心。
遏制中国的和平发展
日本当时提出的“自由与繁荣之弧”被认为是包围中国与俄罗斯的,而印太战略则明显是指向中国的。日美印澳安保对话是日美同盟强化的结果,而它的指向显然是遏制中国海权发展的;日美“防卫合作指针”是针对中国的;南海战略是围堵中国走向印度洋的,其中拉拢缅甸与拉拢印度一样都是旨在从印度洋围堵中国。另外,提出印太战略,实质上也是为了对冲“一带一路”倡议。
日美印澳安保对话是遏制中国的机制。如上所述,印太战略的核心内容是日美印澳安保对话,这是所谓海洋国家维护海权、遏制大陆的战略机制,具体地讲,主要是遏制中国和平发展的机制。这一构想出现的根源在美国,而提出这一构想的则是安倍晋三。他在《建设美好日本》中提出了“联印制华”的思想,并从价值观的角度论述了日印关系的必要性,之后还说中日两国价值取向不同,因此日本有必要与美国、印度、澳大利亚加强合作关系;他还认为如果中日两国关系在“结构性方面”没有改变的话,即使日本领导人停止参拜靖国神社,情况也不会有大的好转。而他所谓的“结构性方面”的改变,即围绕中日关系的大环境的改变,具体地说,就是在加强日美同盟的基础上,密切同亚洲另一个成长中心印度的关系,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增加日本对华交涉时的筹码。[21]可见,日美印澳安保对话无论对美国还是对日本来说,从一开始就是为应对中国发展而设计的。
日美“防卫合作指针”是针对中国的。2015年发表的日美“防衛合作指针”是日美同盟的基本路线图,是日美安保条约的最新修改。“指针”的内容里提到,基本国际环境是中东乱局、朝鲜局势和中国崛起,而其中明显是以遏制中国为主要目标的。可以说,日美“防卫合作指针”最核心的目的是如何应对中国的崛起,该“指针”也因为这个目的把日美同盟关系提高到了一个全新的水平。“指针”符合了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美国国防部部长卡特认为:“美国将继续关注亚太地区,将继续推进有利于美国利益和价值的国际秩序。”奥巴马也直言不讳地说:在世界上增长最快的亚太地区,规则的制定者是美国,不是中国。显然,中国是“最强的假想敌”,这一点在新“指针”得到了充分的反映。“防卫合作指针”除了强调双方维护亚太地区以及超过亚太地区范围的稳定、和平与繁荣之外,还特别强调了日美同盟的全球性质。为此,“指针”内容写入了对于日本的和平有重要影响的事态,比如,在南海和中东这些远离日本周边但发生重要影响的事态,日本可以对战斗中的美军提供后方支援。[22]
南海战略是遏制中国的关键。南海是连接太平洋与印度洋、东海与印度洋的战略通道,是美国实施两洋战略的关键地带,是维护海权的具体所指之一。美国助理国务卿拉塞尔称,南海争端各方都在南海岛礁上扩建工程,但忧虑中国的工程规模远远超出了其他国家,担心中国控制南海,将对美国在这一海域的海上力量通行构成威胁。所以,美国为了这一地区的安全,计划给予这一地区的盟国及伙伴国超过1.5亿美元投资,用于民用海事能力建设。
可见,美国插手南海、强调航行自由不过是出于自身战略的考量。也就是说,美国搅浑南海的目的在于配合实施其两洋战略,维护自身的海权利益。美国要想为军事进驻南海、增强在南海的军事存在制造氛围,就必须拉拢若干所谓重要国家,夸大南海相关国家面临的威胁,以利尽快实现防务合作,建立美军基地,控制南海制海权。为此,美国还必须在南海挑起争端,破坏中国与东盟国家之间的合作,因为中国与东盟国家之间的合作不利于其印太战略,而挑拨离间、使南海争端升温、分裂东盟、阻碍中国东盟合作进程则符合其利益。
另外,确保南海作为海上通道的航行自由是美国的大义名分。南海是连接太平洋与印度洋的中间海域,也是东海相关国家,如日本和中国,通往中东和非洲的战略通道。通过航行自由控制这一海域的制海权,也就控制了日本和中国的生命线,这对于美国在中美日三国关系中的主导地位至关重要。当然,日本在这场海权博弈中选择了与美国合作、遏制中国,以达到维护其海上利益的目的。日本认可美国控制南海,反对中国对南海的控制。
拉拢缅甸意在封堵中国出海口。在印太战略中,印度洋的海权至关重要,所以支点国家印度亦十分重要,同时缅甸的海上据点也具有海权意义。在遏制中国的出海口问题上,缅甸有特殊作用。日本与缅甸强化关系的重要背景之一是,日本认为中国在经济和军事领域迅速崛起,意图控制印度洋出海口的制海权。比如,对于中国在缅甸的影响力,日本媒体所作的解读是:尽管缅甸受到西方的制裁,但是它仍然有66亿美元的外汇储备,这显然和中国与缅甸的经贸合作分不开。他们注意到,缅甸是印度洋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国家,对于中国来说,其是避开海盗出没的马六甲海峡和纷争不断的南海,把中东的石油运往本国的运输通道上的重要国家。
日本有人认为,中国海军的强大和向深蓝转变成了美国的心头病,“日本应该成为美国战略的补充,发挥辅助作用”。[23]对于中国来说,缅甸是其通过印度洋连接中东的海上通道的军事重要据点,而对于美国和日本来说,缅甸也同样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2011年12月,美国宣布“重返亚太”之后,日本外相玄叶光一郎访问缅甸。媒体认为玄叶对缅甸进行访问是因为美国宣布重返亚太和包围中国的动向。[24]日本设想与美国合作,拉拢缅甸并使它脱离对中国的依赖,这是玄叶光一郎访缅的真正含义,也是这个战略的重要一环。[25]正如玄叶所说,缅甸在“地缘政治上也占据重要位置”。
对冲“一带一路”。印太战略的直接动机是应对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近年来,为加强与东盟合作,中国提出建设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建立“命运共同体”,推动双方合作从“黄金十年”迈向“钻石十年”,建立讲信修睦、合作共赢、守望相助、心心相印、开放包容的关系等一系列合作倡议,得到有关方面的积极回应。不仅如此,“一带一路”还扩大到中东和非洲,甚至美洲,成了中国海洋战略的重要一环。
本来日本国内对“一带一路”并不关心,因为它的内容里不包括日本,尽管有“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但是除了东南亚国家之外,沿线各国基本上都是大陆国家,并非日本企业的主要投资地。但是从海权角度思考,日本给予越来越多的关注,特别是近年中日关系冷淡,对于中国的倡议,日本还是比较警惕。日本政府认为中国“一带一路”的目的不仅在经济,还在于加强在印度洋和非洲地区的影响力。特别是对南海岛礁的建设,日本认为中国是为了增强对印度洋和中东、非洲的军事影响力。所以,日本必须加强与印度洋各国之间的关系,对抗中国的海洋扩张。日本既然把“一带一路”看作中国安全战略的补充,那么其提出印太战略的目的也必然是与中国的海洋战略对冲的。
另外,“一带一路”是国际公共产品,日本不可能完全无视其存在。中国凭借雄厚的资金在东南亚进行基础设施建设,各国欢迎中国的投资,日本虽然可以继续推进日美印澳安保对话,推行印太战略与之对冲,但是地区小国并非只对安保问题感兴趣,且日美并无具体有效的对抗措施。特别是东盟国家处于尴尬状态,柬埔寨和老挝明显跟随中国,其他国家也推行平衡政策,民主自由的理念雖然重要,但是实际利益更重要。于是,日本处于矛盾状态,一方面对“一带一路”保持警惕,并以印太战略与之对冲;另一方面提出“公平”“透明”的要求作为参与条件,起初日本政府没有宣布积极支持,但日本企业却表示了积极的态度,最后,日本提出:希望“一带一路”成为一个“对于万人开放的基础设施建设计划”。2017年6月5日,安倍表示有条件参与“一带一路”。
日本之所以表示参加“一带一路”,是因为受美国脱离TPP之苦。受美国提出的双边自贸谈判要求压力,日本表示积极参加中国主导的“东亚地区综合经济合作”(RCEP),还与欧盟达成自贸协定。日本一边配合美国的海权战略,一边对抗美国的经贸压力。可以说,虽然印太战略与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在这一地区形成竞争态势,但是到底支持以美国为中心的所谓民主主义和市场经济势力,还是支持拥有自己独自国家观念并向以美国为中心的体制挑战的中国,对日本来说是一个明显的矛盾。此时在标榜“美国第一”的特朗普政权背景下,日本提出的印太战略实际上很难发挥积极的战略作用,在日本的选择中,军事利益和经济利益出现了分裂。在对冲“一带一路”倡议方面,印太战略的战略意图是不能被彻底贯彻的。也就是说,印太战略意在从海权角度对冲“一带一路”的影响,但是日美印澳安保对话迟迟不能成型,在经贸利益方面,印太战略不得不与“一带一路”形成竞合关系。合作就可以获得利益,不合作将丧失战略机会,于是,日本的海权考量发生分裂,印太战略陷入尴尬境地,对冲不能彻底贯彻,参与亦不可避免地有所保留。结语
近年来,经过集体自卫权的解禁、“安保相关法案”的生效和日美“防卫合作指针”的修改,日本“三位一体”的安全保障战略清晰了,独自的对外战略也基本形成,日本跃跃欲试,开始主导地区海洋战略,印太战略便是在这种背景下出笼的。在此框架之下,所谓日美同盟的深化也得以实现,特别是日美的对华遏制战略获得落实。印太战略不过是奥巴马政权亚太再平衡战略的翻版和扩展。然而,日本如此配合美国的海洋战略,实质上是突破了日本宪法和《日美安保条约》原来的框架,扩大了日美合作的范围和程度,改变了日美同盟起初的防御性质。日本在此基础上,实现了借船出海、调整安保政策以维护海权的战略目的。对此,批评者认为日本的对外战略调整是违反日本宪法的,也违反专守防卫原则,如果不加制止,日本总有一天会修改宪法,改变国家体制,拥有核武器。[26]日本作为海洋国家,积极配合美国的海权战略,依赖日美同盟,在战略上敌视中国,并遏制中国面向海洋的历史性转身,必然使中美日关系出现恶性互动,海权竞争必然日趋激烈,印太局势也必然日趋动荡,最后必然会损害日本的海权和海洋利益。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海洋政治问题研究”的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17AZD014)
注释
[1]「トランプはインド太平洋戦略を曲解している」,https://toyokeizai.net/articles/-/197307?page=2。
[2][印度]潘尼迦:《印度和印度洋》,德隆、望蜀译,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65年,第1页。
[3]转引自吴纯光:《太平洋上的较量》,北京:今日中国出版社,1998年,第6页。
[4]马汉:《海权对历史的影响》,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8年,第26~29页。
[5]Herbert W. R., Statemen and Sea Power, Oxford, 1946, p. 9.
[6]“新日本外交五原则”强调在“两洋交汇”地带充分实现人的思想、言论自由,确保海洋秩序以法制为基础,以及依托一体化网络促进经济开放和贸易资本的自由流动。
[7]“外交三原则”的核心内容是:战略性外交、价值观外交和积极主动的外交。这些外交原则的主轴是紧密的日美同盟。
[8]Shinzo Abe, "Japan is Back", http://www.mofa.go.jp/announce/pm/abe/us_20130222en.html, 2016-2-16.
[9]「豪州国会両院総会 安倍内閣総理大臣演説」,日本首相官邸网,2016年2月16日,http://www.kantei.go.jp/jp/96_abe/statement/2014/0708australia_enzetsu.html。
[10]「外務省平城29年度開発協力重点方針」,https://www.mofa.go.jp/files/000245509.pdf。
[11]Shinzo Abe, "Confluence Of The Two Seas", http://www.outlookindia.com/website/story/confluence-of-the-two-seas/235382, 11th Dec, 2017.
[12]参见日本外务省网,2016年11月12日,http://www.mofa.go.jp/s_sa/sw/in/page4e_000515.html。
[13]《日印首脑会谈就海洋安保达成协议牵制中国扩张》,《朝日新闻》,2017年9月15日。
[14]日本对印度政策的内容:2005年4月,小泉总理访印以后,日本在政治、安全保障、经济、文化等方面加强了与印度的合作,扩大了交流的范围。在经济方面,产、学、官共同研究会(JSG)建议举行两国经济合作协定的谈判并向两国首脑提出了报告书。另外,从亚洲的未来的观点来看,还要加强在东亚首脑会议(EAS)、海上安全保障、能源、环境等地区、国际问题上的合作。参见日本外务省网,http://www.mofa.go.jp/mofaj/area/india/kankei.html。
[15]《2005年日本对印度国别援助计划中间报告》,http://www.mofa.go.jp/mofaj/gaiko/oda/kaikaku/kondankai/senryaku/21_shiryo/shi。
[16][日]朝日新闻网站,http://www.asahi.com/。
[17][美]ケビンメア:「沖縄基地の県外移設はありえない》,Voice,November,2011,第72页。
[18]「『集団的自衛権』歓迎の意向 米ラッセル国務次官補」,http://news.tv-asahi.co.jp/news_international/articles/000020906.html。
[19]「集団的自衛権:米国防長官、容認を支持 防衛相会談で明言」,http://mainichi.jp/select/news/20140407k0000m010037000c.htmlhttp://mainichi.jp/select/news/20140407k0000m010037000c.html。
[20][日]谷内正太郎:「集団的自自衛権 国の品格の問題」,『産経新聞』,2013年7月11日。
[21][日]安倍晋三:《安倍晋三对论集》,PHP研究所,2006年,第27~29页。
[22]「日米防衛指針18年ぶりに改定 新ガイドラインの骨子は?」,http://www.huffingtonpost.jp/2015/04/27/guideline-japan-amerika_n_7152840.htm。
[23][日]春名幹男:「米中の本音を読み取れない民主党の愚」,Voice,January,2011,第79页。
[24]「玄葉外相、スーチーさんに訪日要請 ミャンマー取り込みで日米一致」,産経新聞网站,2011年12月27日,http://sankei.jp.msn.com/politics/news/111227/plc11122700280001-n1.htm。
[25]「玄葉外相が26日、スー·チーさんと会談 日米連携で中国牽制」,『産経新聞』,2011年12月26日。
[26][日]日高正樹:「日米安保は崩壊寸前だ」,Voice,December,2007。
责 编/刁 娜
Abstract: The sea power perspective is important for analyzing Japan's Indo-Pacific strategy. First of all, the Indo-Pacific strategy was proposed by Japan to improve its own foreign strategy. After the War, Japan gradually shifted away from following the lead of the United States toward constructing its own strategy. The Indo-Pacific strategy is a concentrated result of Japan's foreign strategy. Second, the Indo-Pacific strategy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Japan's strengthening of the Japan-US alliance and reflects the sea power strategy of the US. For Japan, the Indo-Pacific strategy not only assists with the US sea power strategy, but also meets its need to safeguard its own maritime interests through the sea power alliance. Finally, the Indo-Pacific strategy also aims to contain China's development. Japan recognizes and follows the US maritime hegemony, prevents China from expanding over the sea, and safeguards its own maritime interests. Japan's participation in the maritime interests competition will inevitably change the orientation of its post-War national development and cause major changes to the sea power situation in the Indo-Pacific region.
Keywords: Ocean politics, Indo-Pacific strategy, Japan-US-India-Australian security dialogu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