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儿童读物推荐的基本原则
刘晓晔 李叶兰
儿童读物是幼儿园教育的重要资源。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它就是幼儿的“教科书”,是确保幼儿在园所获经验的质量以及幼儿园教育质量的重要保障。当前我国幼儿园儿童读物配备主要依据教育部1992年制定的《幼儿园玩教具配备目录》和各省市出台的地方性“玩教具配备”标准,主要规定了生均读物数量和挂图、期刊、图书等类型,对图书选择和教学使用的建议相对较少,儿童读物配备与幼儿园教育之间的衔接不足,幼儿园图书区读物利用率低,注音故事多、故事内容过长、故事难度过大等现象广泛存在。2021年4月教育部印发《中小学生课外读物进校园管理办法》,明确指出包括幼儿园在内的学校是进校园课外读物推荐的责任主体。这一政策既给幼儿园儿童读物选择、推荐和使用提供了充分的自主权,同时也为以幼儿园为主体的儿童读物推荐提出了挑战。如何确保儿童读物推荐的科学、规范,确保儿童读物与教育活动和儿童的学习与发展之间形成密切的联结,成为幼儿园儿童读物推荐中亟需解决的难题。幼儿园儿童读物推荐需要以我国相关政策法规当中对于儿童读物、早期阅读的相关规定为原则,在方向性、教育性、儿童性等方面做出努力。
坚持立德树人导向
重视儿童读物对儿童价值观的引领作用
儿童读物通过作品内容反映社会的精神文化,它天然地携带着文化基因,与儿童内在的精神成长高度关联。一个人的精神发育史就是阅读史,一个民族的精神境界取决于这个民族的阅读水平。因此早期阅读不仅是促进儿童个体发展的重要手段,更是国家和民族精神成长的重要基础。在2017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中特别指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应贯串于基础教育阶段,并将编写中华文化儿童读物作为重点任务。可见,引导幼儿阅读反映优秀中华传统文化的原创读物,通过立体的文化浸润,通过心灵的陶冶建立幼儿对文化的亲近感和认同感是儿童读物创作的重要前提,更是早期阅读的重要任务。因此,儿童读物推荐必须服务于立德树人这一根本育人目标,明确“培养什么人”和“为谁培养人”的问题。
图画书是最适宜于幼儿阅读的儿童读物,其以图画为主的叙事特征使其成为读图时代最为典型的印刷媒介。而这些图像艺术中往往包含着低于意识层面的暗示内容,儿童年龄越小,受其媒介素养的限制,这些暗示性信息的影响就越直接和深入。大量的引进版绘本中都包含着星条旗、自由女神、圣诞节、超人等西方价值体系下的文化符号。这些文化符号正是高度浓缩的文化表征,代表着特定文化的核心价值观。幼儿在全然不知的状态下就被这些信息所影响,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于手捧可乐,看蜘蛛侠和超人的影视作品,玩“不给糖就捣蛋”的游戏。我国学者研究发现,对于接触引进版图画书较多的城市儿童来说,解码和接受西方绘本的能力更强。这些都说明,儿童读物所传递的价值观和潜意识,对幼儿的价值观形成产生着重要的影响。因此,幼儿园必须审慎地对待儿童读物推荐工作,科学、细致地对儿童读物中文化符号表征等细节信息进行分析,既要避免对引进版绘本不加分析地全盘接受,又要避免视其为洪水猛兽。在认真研究儿童读物的思想性和文化符号表达方式的基础上,注重通过儿童读物实现对幼儿文化价值观的积极引领,落实立德树人的根本任务,通过图画、文字、符号及其表达的意义为下一代的成长打好底色。
重视儿童读物的教育功能
明确儿童性与发展性并重的原则
早期阅读需要服务于儿童的现时发展和终身学习能力获得两大目标。《3-6岁儿童学习与发展指南》(以下简称《指南》)中明确指出要“为幼儿提供丰富、适宜的低幼读物,经常和幼儿一起看图书、讲故事,丰富其语言表达能力,培养阅读兴趣和良好的阅读习惯,进一步拓展学习经验”。其中特别强调了阅读材料要与儿童身心特点相匹配,满足儿童现时发展的需要,具有“适宜性”;同时《指南》还强调通过包括早期阅读在内的语言领域的活动,让幼儿“通过语言获取信息,幼儿的学习逐步超越个体的直接感知”,反映出应有效引导幼儿通过阅读进行学习。可见,幼儿期的阅读既重视儿童“学习阅读”,培养阅读兴趣、习惯和能力,又重视“通过阅读来学习”,拓展儿童的经验和视野,使儿童的学习逐渐超越直接感知,通过间接经验学习来获取信息,为个体终身学习奠定坚实的基础。
因此,作为早期阅读素材的儿童读物就需要重视并兼顾作品的“儿童性”和“發展性”两重特征。在重视趣味等儿童特点的同时,认识到儿童并非停留在“主观性、欲望、游戏、幻想”层面,他们在与周围世界互动的过程中逐渐从主观、游戏、欲望走向对真实社会的认知和理解,实现着个体的发展。因此,儿童读物推荐工作者要意识到,儿童读物的“儿童性”“趣味性”并非终极目标,儿童性、趣味性只是唤起幼儿参与的动机、实现教育功能的钥匙。要意识到儿童的趣味也是在与读物互动的过程中不断生成和发展的,儿童性本身就意味着发展性。要避免将儿童读物的“儿童性”与“社会性”、“趣味性”与“教育性”对立起来,使早期阅读活动在“趣味”的包装下流于浅表,或在“教育性”的掩饰下强行向幼儿“塞东西”“讲道理”。科学的幼儿园儿童读物推荐应兼顾“儿童性”与“发展性”,为幼儿选择那些既能让其在早期阅读活动中获得审美愉悦体验,又能够引领其走入真实世界和社会大门,引领儿童终身成长和发展的图书。
关注我国传统儿童文学优势
力求童书体裁与形式的均衡
《中国儿童发展纲要(2011-2020年)》从阅读环境的创设方面提出要“为儿童阅读图书创造条件”“增加社区图书馆和农村流动图书馆数量,公共图书馆设儿童阅览室或图书角,有条件的县(市、区)建儿童图书馆”。在这一倡导之下,越来越多的幼儿园开设了专门的儿童图书馆,成为激发幼儿早期阅读兴趣,促进幼儿阅读能力发展的重要平台。虽然目前我国尚未形成对社区儿童图书馆(室/角)童书投放的基本要求,但《幼儿园工作规程》要求幼儿园要“提供适合幼儿年龄特点的丰富的玩具、操作材料和幼儿读物”,《指南》中则进一步明确了读物的类型,要“提供童谣、故事和诗歌等不同体裁的儿童文学作品,让幼儿自主选择和阅读”,在阅读指导建议中还提出“结合生活实际,帮助幼儿体会文字的用途。如买来新玩具时,把说明书上的文字念给幼儿听,了解玩具的玩法”,这一表述虽然没有明确指出“说明性体裁”的读物,但实际上强调了说明性读物也应成为儿童阅读的重要内容。可见,作为教育资源的儿童读物是一个广义的概念,不仅包括绘本还包括各类可供阅读的素材,应涵盖童谣、故事、诗歌、说明性文本等众多体裁。
但当前我国儿童读物市场中叙事性的故事童书占据主导,说明类的低幼儿童读物发展刚刚起步,类似于《春茶》和《建长城》一类程序性说明类和纪实性说明类读物相对较少; 一些以我国现当代人物为原型的传记绘本,如“共和国脊梁”科学家绘本刚刚进入创作和出版视野;儿童读物的绘本化速度较快,但对传统文学故事、童谣、儿童诗等多样化读物的出版重视程度明显不足。这导致当前幼儿园儿童读物主要为故事和绘本,虽然故事是幼儿最喜闻乐见的语言形式,绘本是最容易被幼儿接受的图书表现形式,但从儿童发展和早期阅读的角度来看,幼儿需要在早期接触多样化的语言样式和图书形式,从而为其成为真正的阅读者和学习者奠定基础。事实上我国传统的童诗、童谣、顺口溜、故事都具有各自独特的情感和语言魅力,以著名作家郑春华的《吃豆豆》为例:“豆豆少,豆豆多,噼里啪啦下了锅。豆豆大,豆豆小,咯嘣咯嘣满嘴咬。多吃豆豆长肉肉,肉肉变成大拳头。”语言诙谐幽默,呈现出一幅充满童趣的画面。但在绘本化的风潮下,一些优秀故事、童诗作品在低幼读物评奖中难以突出重围。这既是对我国传统儿童文学传统优势的忽视,也会损伤我国长期积蓄的优质儿童文学力量。因此,幼儿园儿童读物推荐中需要关注我国传统儿童文学的优势,在幼儿园书目推荐中突破“故事”“绘本”范畴,注意童书体裁和形式的均衡。
强化课程资源意识
引导童书与区域游戏、领域学习连接
《幼儿园教育指导纲要(试行)》(以下简称《纲要》)明确指出“(语言、健康、社会、科学、艺术)各领域的内容要有机联系,相互渗透,注重综合性、趣味性、活动性”,这也就意味着早期阅读不应停留于文学欣赏和阅读本身,在重视阅读对儿童语言发展和阅读能力形成的价值的基础上,要重视儿童读物对学前教育课程的支持。《指南》明确提出“当幼儿遇到感兴趣的事物或问题时,和他一起查阅图书资料,让他感受图书的作用,体会通过阅读获取信息的乐趣”,并“通过多种活动帮助幼儿加深对作品的体验和理解”,这些描述都体现了阅读应与教育活动、儿童生活有机地结合这一基本思想。例如,《纲要》在幼儿社会教育中提出“适当向幼儿介绍我国各民族和世界其他国家、民族的文化”,儿童读物就是极为便利的素材。透过阅读展现我国少数民族人民情感与智慧的优秀童书作品《梅里的雪山怪兽》《鄂温克的驼鹿》等,可以极大地增进民族了解和民族团结,从而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离不开谁的多元一体格局。因此,儿童读物的推荐应思考如何与儿童各领域的学习与发展、各领域教育进行衔接与融合,从而能够有效地使儿童读物服务于促进儿童全面发展这一教育目标。此外,大量研究也证实,科学的早期阅读对儿童亲社会性行为、情绪调节、数学、科学、艺术等方面发展均具有明显的促进作用。因此儿童读物推荐工作必须重视其与幼儿园游戏活动和五大领域学习活动的有效连接。
首先,重视语言经验中的叙事、说明、韵律和戏剧语言形式,关注儿童读物的语言类型,为儿童全面的语言发展提供经验基础。其次,关注戏剧语言与儿童的表演游戏之间的密切联系,通过科学的图书提供使阅读与表现、图书区和表演游戏之间形成内在连接,形成对幼儿园区域游戏活动的有效支持,适当推荐《鸭子?兔子?》《你千万别上当啊!》等以戏剧语言为主要表现形式的读物。再次,避免过度倚重文学读物的现象,重视儿童读物与五大领域课程之间的联系,例如重视推荐《我的连衣裙》《霉菌》等优秀的儿童读物,使儿童读物能够真正支持幼儿园艺术、科学等领域的课程实施。在幼儿园儿童读物推荐过程中强化课程资源意识,使儿童读物真正服务于综合主题活动和游戏课程的实施。
重视阶梯阅读和分类推荐
提高儿童读物推荐的科学性和精准性
2016年《全民阅读“十三五”时期发展规划》(以下简称《规划》)指出要“加强对少儿阅读规律的研究和运用,科学研究不同年龄、不同群体、不同性别少年儿童的智力、心理、认知能力和特点,借鉴国外阅读能力测试、分级阅读等科学方法,探索建立中国儿童阶梯阅读体系”。2017年国务院法制办通过实施的《全民阅读促进条例(草案)》(以下简称《条例》)在《规划》提出“阶梯阅读”的基础上进一步明确“应当根据未成年人身心发展状况和实际情况,制定未成年人阅读促进计划、实施方案和未成年人阅读分类指导目录”。虽然我国一些独立研究机构、出版社、高校科研院所已针对阅读分级进行了一些初步尝试,推出了“少儿出版物分级标准”体系,出版了系列分级读物,但当前我国童书分级都仅限于地方标准,甚至是出版社标准,对低龄儿童的心理把握准确性和科学性不足,很难照顾到全国不同地区、不同教育、不同社会发展背景下的儿童读者的差异。《规划》提出要“重点保障农村留守儿童、城市流动儿童、贫困家庭儿童等儿童群体的基本阅读需求……有条件的地方可以积极探索开展农村地区学龄前儿童基础阅读促进工作”。这些均反映出对不同阅读能力和不同背景儿童群体阅读需求的关照。
但当前我国儿童读物的适读年龄往往依据经验判断,大量童书的荐读年龄极为宽泛和随意。例如《棕色的熊,棕色的熊,你在看什么?》在不同电商标明的推荐年龄既有3~6岁,也有7~10岁;《蚯蚓日记》电商推荐年龄为3~6岁,但在具体推荐页面的介绍上却标注为7~10岁。这种宽泛的推荐阅读年龄标注方式,为幼儿园的图书购置和选用造成了一定的困难。2020年和2021年教育部基础教育课程教材发展中心先后发布了全国中小学生和幼儿园阅读指导目录,为幼儿园的儿童读物推荐工作提供了标准和参照。但幼儿园是幼儿读物推荐的主体,幼儿园应结合本地区、本园的实际有针对性地进行儿童读物推荐工作,重视发挥教师的主动性和课程领导力,在幼儿园早期阅读实践的基础上,逐渐形成面向幼儿园小、中、大班儿童群体的优质儿童读物“资源库”。同时,在幼儿园儿童读物推荐过程中应综合考慮地域、城乡、有特殊需要幼儿群体阅读需求等因素,为不同地区和有特殊需要幼儿的阅读预留空间。
今年教育部推出了幼儿园阅读指导目录,提出儿童读物进校园的管理办法,同时也明确了幼儿园进行读物推荐的主体责任,这既为幼儿园儿童读物推荐工作提供了重要的基础,也为幼儿园作为主体的儿童读物推荐工作的规范性和科学性提出了新的要求。在我国学前教育迈向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历史阶段,幼儿园儿童读物推荐工作需要基于宏观的早期阅读政策导向,把握儿童发展和课程实际需要的微观需求,避免幼儿园儿童读物投放和使用的盲从和无序,在国家阅读指导书目的基础上,结合地区和园所实际,从开放的儿童读物资源中选择出具有方向性、基础性和代表性的读物。对幼儿园儿童读物配备进行“规范”,有利于切实提高幼儿园教育资源对课程支持的有效性,确保幼儿园早期阅读的方向性与科学性,保障并推进早期阅读和幼儿园教育装备的进一步科学化、规范化和可操作化。
本文为北京市教育委员会社科计划重点项目“跨文化传播视野下儿童图画书的文化教育功能研究”(项目号:SZ201910028014)的部分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