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新世纪以来的台湾体育电影
王帅
新世纪以来，《翻滚吧！男孩》《大灌篮》《听说》《酷马》《六局下半》《翻滚吧！阿信》《球来就打》《天后之战》《志气》《拔一条河》《逆转胜》、《KANO》等一系列体育电影集中涌现，既注重身体规训与个人成长的书写，又倡导励志热血与人文关怀，成为台湾影坛一道独特且亮丽的风景。
一、 身体规训与个人成长的书写
新世纪以来的台湾体育电影，表现内容涵盖了众多不同的体育项目。比如，表现棒球的影片有《野球孩子》《三振》《六局下半》《球来就打》《球爱天空》《天后之战》与《KANO》，表现游泳的影片有《二分二十秒》与《听说》，表现体操的影片有《翻滚吧！男孩》与《翻滚吧！阿信》，表现拔河的影片有《志气》与《拔一条河》，表现马拉松的影片有《酷马》《逗阵ㄟ》与《一万公里的约定》，表现篮球的影片有《大灌篮》与《态度》，以及表现足球的《奇迹的夏天》、表现拳击的《近在咫尺的爱恋》和表现台球的《逆转胜》等，它们共同构成了这一时期台湾电影银幕上丰富多样的体育景观。
体育景观的展现，大多是电影创作者通过采用升格、降格、逆光、仰拍等影像技巧对运动员的健美身体以及高超技艺的展示来达成的。在《二分二十秒》与《听说》中，明峰、小朋等游泳运动员们富有节奏感的泳姿和流畅的肌肉线条，是以连续多个不同景别的镜头组接全方位进行展现的；在《翻滚吧！阿信》中，阿信与别人打架时将天桥、撞球台、码头、钓虾场等地当作体操训练场，打斗过程中他多次使用旋翻、滚翻、腾越等复杂且具有协调美的经典体操动作，别具一格的动作设计结合着动感的背景音乐以及逆光、摇镜头、甩镜头等摄影技巧的运用，不仅为观众带来新鲜的视听体验，同时也弱化了帮派斗殴的血腥暴力色彩；在《野球孩子》《三振》《六局下半》《球来就打》《球爱天空》等影片中，创作者多次以升格、定格、降格等灵活多变的镜头处理方式呈现出棒球运动员们接球、跑垒、传球、击球、投球、触杀等棒球进攻和防守场面，既表现出他们娴熟的专业技巧，又渲染了比赛的紧张氛围；在《大灌篮》中，“乾坤大挪移”等多种特效的巧妙运用不仅展现出方世杰等篮球运动员们的飒爽英姿，还增添了功夫篮球的奇幻色彩。可以说，体育电影的题材特殊性，为运动员们的身体展示和技艺呈现提供了合理的话语场域。
体育电影惯常选用具有票房号召力的偶像明星担当主角，如《听说》中的陈妍希、《大灌篮》中的周杰伦、《翻滚吧！阿信》中的彭于晏、《近在咫尺的爱恋》中的明道、《志气》中的郭书瑶，以及《球爱天空》中的吴建豪等，这些美貌或帅气的偶像明星在“进行体育训练或者竞技比赛期间，顺理成章地裸露出平常被衣服遮蔽的健美身体，在因为社会文明反而退化的人类身体面前还原出我们应该有的理想躯体”[1]，在一定程度上也满足了观众的视觉快感。《听说》中泳池内游泳运动员们精彩的水中竞技展现了她们姣好的面容与匀称的身材，《大灌篮》中扣人心弦的篮球赛现场展现了他们紧实的肌肉与惊人的爆发力，《翻滚吧！阿信》中夏阳酷暑的体操训练场面展现了他们健壮的身材与熟练的技术，此外，《近在咫尺的爱恋》《志气》《球爱天空》等影片也都对运动员们的身体美感进行了不同程度的展示，满足了观众的窥探欲。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欲望是消费社会的内在语法，视觉快感的满足可以直接刺激视觉消费的产生，身体展示成为激发观众欲望并促进其进行消费的重要载体，从而在很大程度上帮助体育电影赢得了较佳的票房成绩。
展示与规训是身体书写的两个面向。除了展现运动员们在赛场上取得的辉煌成就之外，体育电影亦常以大量篇幅来表现训练场上运动员们承受的身体规训。体育运动一方面重视运动员们身体能力的不断强化，一方面则着眼于细微的身体技术训练，要求其每个动作均需符合规范，如福柯所说：“这种人体是被操纵、被塑造、被规训的。它服从，配合，变得灵巧、强壮。”[2]教练则是运动员们的“驯化师”。《志气》中的郭教练对拔河队队员的要求非常严格，当队员们的动作不标准或者态度不端正时，都会遭受到相应的惩罚。《KANO》中的棒球教练近藤先生，对棒球运动员们实行军事化管理，每天早上让他们围着嘉义市跑一圈来增强体能，迟到的球员则会被要求再加一圈，以此达到训诫的作用。《逆转胜》中的谢双丰为了提高谢小香的台球技术，故意放大音乐让她练拼图来强化其专注力，一旦分心则会遭到严厉训斥。可见，运动员们的身体成为“一种操练的肉体，而不是理论物理学的肉体，是一种被权威操纵的肉体，而不是洋溢着动物精神的肉体，是一种受到有益训练的肉体，而不是理性机器的肉体。”[3]
比赛的目的是获胜，为了比赛而进行的身体规训虽然对个体生命造成了压迫，但也是必不可少的，运动员们在教练严格的制约和驯化中，不斷改造和生成着自己的身体，个人得以成长，这种规训也被赋予了某种合理性。《志气》中呈现了体育生众生相，她们练习拔河的目的是希望通过比赛获胜来改变自己的前途命运，生活的不如意激发了她们同命运抗争的勇气与毅力，其间历经的规训与磨难，砥砺着她们的身体、心理和意志，在一定程度上锤炼并促进着她们形成了坚韧不拔的品质。《天后之战》中的阿达，不顾父亲的反对执意加入棒球队，父子二人经常因此而争吵；小柯的父亲因车祸去世，哥哥欠高利贷遭到黑道人士的殴打，小柯痛苦万分，但也没有放弃自己的梦想，转而用更加勤奋的训练赢得了比赛的胜利。《翻滚吧！阿信》中的阿信，不甘在训练场上被教练所约束，桀骜不驯的他卷入了黑帮争斗，在与好友菜脯一起误伤人之后逃到了台北，过着流离失所的生活，后来在母亲、教练等人的关怀下回到宜兰，赎罪的同时也用体操比赛证明了自己。这些影片中的主人公，都是经过拼搏与努力之后得以完善自我、超越自我，逐渐理解了教练的苦心，领悟到“健康、沟通、理解、友爱”的体育精神真谛，从而真正实现了个人成长。
二、 励志热血与人文关怀的彰显
身体规训与个人成长的书写，有助于彰显体育运动特有的励志热血精神以及强烈的人文关怀。2005年，林育贤执导的纪录片《翻滚吧！男孩》，影片是根据导演担任体操教练的哥哥阿信带领一群孩子拿到了全台冠军的真实故事而创作，片中年幼的孩子们为了取得比赛的胜利日夜坚持训练，即使受伤也不肯离开体操场，“轻伤不下火线”的励志热血精神让人钦佩。该片上映后不仅赢得了五六百万元新台币的票房佳绩（当时剧情片的平均票房仅100万元新台币左右），还获得第42届金马奖最佳纪录片的殊荣。[4]2011年，林育贤再次以此为素材拍摄的掀起观影狂潮的故事片《翻滚吧！阿信》，则以37，844，013元新台币的大台北地区票房成绩，位列年度大台北华语电影票房榜单第五名。台湾电影学者闻天祥对此高度评价道：“影片具备了运动励志电影与成长电影所有的煽情要素，还加入了导演对1990年代生活文化的重建，以及台湾电影擅长的家庭人际关系。”[5]可以说，励志热血与人文关怀的文化价值凸显，正是体育电影共通的显著特点。
由于竞技比赛的严格性和体能训练的残酷性，几乎所有运动员们的身体都不可避免地会遭受到创伤。《志气》与《拔一条河》中拔河运动员们被绳索勒伤的手指和磨出的血泡，《听说》与《二分二十秒》中游泳运动员们因训练过度造成肩膀和腿部的肌肉损伤，《六局下半》《球来就打》与《KANO》等影片中棒球运动员们被棒球不幸击中而导致身体各部位出现的淤血或骨折，《酷马》《逗阵ㄟ》与《一万公里的约定》中马拉松运动员们不慎摔倒造成的膝盖跌伤与肌腱拉伤等等，这些触目惊心的身体创伤呈现都直观地显示出运动员们所承受的痛苦与煎熬，而她/他们不惧伤痛的继续拼搏，既促进了个人成长，同时又彰显出励志热血的精神。这种励志热血精神，不仅仅局限于表现单独个体，往往还被提升至本土文化自信建构的层面上。比如，影片《志气》片尾字幕：谨以此片献给这片土地上为梦想脚踏实地的绳力女孩、男孩们，谢谢你们的坚持，让世界看见我们，巧妙地将李春英等队员的个人励志热血精神与自信紧密结合，表达出新时代的体育精神。
除了展现主人公训练场和赛场上顽强不屈的励志热血精神之外，体育电影还注重刻画场外生活中她/他们的内心情感变化，饱含着强烈的人文关怀。杨力州执导的《拔一条河》记录了“八八水灾”后甲仙国小拔河队的集训过程和当地居民的生活状况，影片巧妙地将孩子们刻苦训练的画面与“八八水灾”的画面交叉剪辑，使“抗争”与“破坏”成为鲜明的对比，传递出乐观与拼搏的生活态度；《阿辉的女儿》中的视障人士阿辉，擅长棒球、游泳、溜冰等运动，他将在体育运动中体悟到的不服输、不妥协的精神带入到艰辛的日常生活中，展现出“身残志坚”的勇士气魄；《六局下半》中陷入中年危机、心情苦闷的阿德，在生活的瓶颈期依靠着作为棒球员所坚信的“永不言弃”精神的支撑，得以重新振作；《球来就打》中的教练乌米，当初因为向黑道势力妥协比赛“放水”被驱逐出棒球队，现在带领的球队再次面临黑道威胁时，他以死相拼拒绝历史重演，捍卫了运动员应该守护的体育精神。《球爱天空》中的林成辉，从小热爱棒球，进入大学后却渐忘初心，与一群酒肉朋友一起沉迷于泡妞、抽烟、喝酒、打麻将，后在其女友王予柔的不断鼓励下意识到自身的错误，重拾激情与梦想。《酷马》中的糖果，虽然家庭富裕却因父亲“重男轻女”的教育方式导致她的性格极度叛逆与暴力，在一场冲突中用机车大锁失手砸死了正在备战马拉松比赛的酷马，糖果在替酷马完成比赛的训练过程中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尽力弥补后得到了酷马妈妈的谅解。可见，体育电影中的励志热血精神不仅贯彻在训练与比赛的场地上，还被延展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彰显出创作者强烈的人文关怀。
值得一提的是，在上述影片中，《听说》中的小朋是听障人士，《阿辉的女儿》中的阿辉是视障人士，《翻滚吧！阿信》中的阿信是位小兒麻痹症患者，以这些自身条件受限的残障人士作为影片的主人公，对其拼搏的励志热血精神进行高度颂扬以及艰难的生活状态进行温情书写，有效地拓宽了体育电影的现实议题探讨范围。此外，《KANO》中滨田教练与球员们的亦师亦友、《正面迎击》中摔角选手林宏隆与母亲的互相谅解、《逗阵ㄟ》中的闽南人、外省人、原住民等台湾各大族群的融合等议题也被一一呈现。总而言之，创作者们通过对励志热血和人文关怀的彰显，展现出片中人物爱恨交加的情感纠葛，探寻了生命的意义以及人生的价值，细腻的情感挖掘更是有效地建立起与观众对话的感情纽带和沟通渠道。
结语
从社会认同论的视角来看，台湾体育电影对身体规训的探讨与个人成长的书写，能够引起社会各界对运动员们的生活状态以及精神世界的关注；对励志热血精神的颂扬与人文关怀的彰显，则能够有效地了全球化下人类价值追求的趋同。近年来，随着全民健身热潮的不断掀起，全世界体育电影的创作都日渐增多，并越来越受到观众的认可。笔者认为，台湾电影创作者应该更多地从人性化的视点演绎并拓展体育精神的内涵，通过将体育电影与其他类型的电影相嫁接，利用其受众广、情感沟通便利等特点，使之发展成为一种成熟的电影亚类型。或许，这将是台湾体育电影未来的发展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