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融合或分野:对中国动画电影声音文化内核的思考 |
范文 | 赵娴 中国崛起、以亚太地区为21世纪世界經济发展中心的“后全球化时代”正悄然翻开新的篇章,而一个全面开放的、更为包容的中国电影市场已然开启,中国动画电影的快速发展也迎来了一个又一个“动画年”。 不得不承认,中国动画电影曾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处于一个停滞不前的尴尬境地,但在全球化趋势给世界电影文化和影视传媒带来巨大影响的推动下,中国动画电影正慢慢复苏,部分作品渐渐在电影市场和学界获得了一定的肯定和口碑,与此同时也收获培养了一批年轻的观众群体。自1999年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的《宝莲灯》在声音方面做出的大胆尝试以来,中国动画电影技术的高速发展及商业运营模式也使动画电影声音的外在表现形式与文化底蕴,越来越追求注重丰富与深刻并存。同时,电影消费者的思维在全球化语境下也促进了动画电影叙事和视听语言向着更新颖先进的手段发展,不断探寻符合大众消费心理及现代审美趣味的实现手段,以提供艺术创作无限的可能性。 2017年的中国动画电影作品,在剧作方面出现了新的气象,而在电影声音艺术方面也有了新的尝试。笔者将从中西方音乐历史发展的融合与分野角度,试通过中国动画电影声音文化中的内核——音乐中的文化代码,并以部分近期的中国动画电影作品为例,探讨中国当代动画电影声音文化与“中国文化自信”理念间的互生关系。 一、中国动画电影声音文化的内核——音乐文化代码 动画作为文化艺术类型的本质属性,决定了特定的地域文化、民族传统价值及美学观念是其毋庸置疑的立足之根。中国动画的黄金时代所取得的辉煌成就恰是将创作基础建立在对数千年来累积的文化艺术丰厚遗产所做的敝帚自珍般深入研究的本源。我国传统文化价值及美学观念,不仅成为中国民族动画创意取之不尽的源泉,更成为真正浸润、滋养于其躯体的血脉。[1]中国动画电影曾作为“中国学派”屹立于世界之林,以万籁鸣、特伟先生为灵魂的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于1956年到20世纪90年代,以《神笔》和《骄傲的将军》为起点,以《大闹天宫》《牧笛》《小蝌蚪找妈妈》等为代表的一系列动画电影,以明确的中国美学特征引起海内外盛赞。中国老一辈动画人很早便意识到音乐在动画电影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因此在诸多作品中我们都能发现,音乐元素被赋予了更为非凡的叙述能力和情感意义,许多经典的动画音乐承载着几代人的记忆流传至今,同时音乐也被作为中国动画电影的“文化代码”不断被解构和运用。 动画音乐的立足之本是音乐的基本功能——美感功能,而人们对美的感受通常没有一个客观的标准,人类的美感体验与特定文化和特定的审美传统有关,文化和传统的差异是造成美感差异的主要原因。因此,动画音乐的创作既要符合动画电影剧作本身的要求,也要考虑符合本土观众的审美传统。正如法国音乐符号学学者纳蒂埃把音乐看作是被赋予意义的“迹象”(声音符号),他认为在音乐的传播中,传达与接受双方都是遵照共同的语意代码传播和解释音乐符号后面的意义,由音乐(节奏、曲调)的“内向所指”(音符间的结构关系)和“外向所指”(音乐节奏、曲调与语言的对应关系)共同组成的。这种代码必须以特定民族、特定人群中文化局内人可共同接收的音乐的声音模式为前提,并且必然以特定民族、特定人群的社会习俗、文化惯例等社会、文化因素相结合。因此,只有那些在特定社会、特定人群、特定文化中被组织成可接受模式The Realm of Movie and TV Arts l影视艺苑的音乐声音,才是可被理解、可被接受的“美”的音乐。在音乐传播过程中,人们不仅需要“文化代码”理解音乐的“意义”,也需要“文化代码”理解音乐的“美”。[2] 因此,了解和掌握本土音乐符号中的“文化代码”,灵活运用其他特定社会、地域、人群的“文化代码”,有利于提升中国动画电影声音文化的品味,更有助于研究中国当代动画电影声音文化与“中国文化自信”理念间的互生关系。 二、西方音乐对中国音乐的影响 鸟瞰中国传统音乐风格的变化,可以看到基本主流是古典主义。由于受到富于伦理精神的民族审美心理结构和怨而不怒、哀而不伤的民族审美性格的支撑,形成了长达二千年的审美传统。中国古典时代的道德理性,始终是借助感性表达的形式表现的,它使得审美的过程在感觉中驻留,不是通过音乐语言的秩序滤网,通过结构的逻辑、意象的冲突、格律的暗示,从中提取意义,而是以异质同构的带动,意境的折射,顿悟其中所蕴的道德理性成分的。因此,这是一种以感性方式表述的理性。 1840年以后,西方理性开始传人,打破了中国音乐文化原有的单一封闭状态。一方面,20世纪西方音乐理论话语的移人,直接地、毫无异议地代替了中国本土音乐话语的主流,西方音乐理论的美学、价值标准的“科学”话语主导着音乐实践(创作、表演、教育、电影),这使得中国传统音乐话语处于一种尴尬的境地,因为传统音乐话语只是属于“古代的”“民间的”“非专业的”或“落后的”方式,无法参与现实的音乐实践。另一方面,西方音乐的介入,奠定和促进了中国音乐多元发展的新的历史基础。中国的音乐作品的旋律、伴奏中,渐渐改变传统中国民族旋律散漫延绵的性质,而引入了西方音乐体制的一些秩序,有了乐思、结构、和声等手法的运用。而在有些作品中更出现了西方思辨理性综合表述的形式,即借鉴了西方曲式的因素,又保留了中国的传统音调,同时也表现了中国古典的审美情趣。[3]3120世纪开始的中国的“现代专业音乐”创作的“民族化”过程,是按中国人的方式接受、吸收和消化西方音乐作为中国音乐部分的调整,而“民族化”则有利于中国听众理解和欣赏新的音乐形式。[4] 三、中西方音乐的相遇:融合与分野 两种文化对话的前提,是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同时也存在着跨文化传统,即两种文化编码系统的沟通。随着西方动画电影的工业标准及精良制作在中国的影响,中国动画电影的配乐也似乎有些迷失了方向。在1977年至1985年,中国动画的复兴时期,涌现了多部富有思想且在音乐创作形式上颇为大胆创新作品,为后人的艺术创作提供了宝贵的经验。直至今日,中国动画电影作品很多都不约而同地重新选择强调中国传统音乐符号的“文化代码”,作曲家们在引用西方音乐体制手法的同时,也无不注重着与中国民族审美情趣的结合,平等的中西方音乐对话方式使作品感性中透着理性,富有意境又不乏时代气息。 (一)西方和声支撑下的中国民族旋律 “主题动机”一直以来是中国动画电影学习西方电影音乐的一个重要特点。由于主题动机音乐不断会以各种不同的调式、织体、节奏穿插于剧情中,使得观众能通过音乐旋律对角色的拟人化方式产生共鸣。因此,在很多中国动画作品如早期的《三个和尚》《金猴降妖》《哪吒闹海》《天书奇谭》等中,其角色人物都被赋予了一个贴近人物性格和形象的主题动机音乐。中国作曲家善用中国民族乐器和五声调式的传统旋律作为中国音乐重要的线性美学表达,将这些短小的主题动机音乐巧妙的融合西方管弦乐配器方式、和声色彩,甚至是流行/电子音乐风格,用中国现代观众可以接受的音乐语汇呈现出来。 动画电影《豆福传》的配乐由艾美奖得主Tom Disher制作。作为一个西方作曲家,他深谙“主题动机”在电影中的用处。因此,我们能在《豆福传》中听到无处不在的、变化多端的“主题动机”。为了制作出具有浓郁中国风且意蕴深远的配乐,作曲家隨导演邹燚深入四川青城山、云南大理等地采风,接触了大量的民间音乐人,并从中汲取了音乐灵感。为了配合《豆福传》的情节发展和场景,更好地起到烘托气氛作用,作曲家混合使用了中国和西方的众多乐器,借鉴“民族器乐结合交响配器,西方和声渲染东方旋律”的理念,以中国传统乐器如笛子、琵琶、古筝、笙为旋律主线,以西方乐器如钢琴、竖琴、管乐、弦乐等作为和声支撑,为中国观众描画了一副浓淡相宜的“彩色水墨”。可见,西方和声支撑下的中国民族旋律,不是“孤立无援”或鲜明突出,而是要与西方和声融为一体而相得益彰。 (二)中国民族乐器铺陈下的现代音色 “电影歌曲流行化”是另一个中国动画电影拓展电影市场和提升宣传的有效途径,中国民族乐器铺陈下的现代电子音乐流行风格的盛行,为2017年的动画电影主题歌定位提供了新的方向,在原有中国元素的运用及融合上有了新的尝试和突破。 动画电影《豆福传》的主题曲《听爱》由方文山作词,王力宏作曲演唱,其中的明星效应和国际化用意不言而喻。歌曲秉承了一贯的中国风流行歌曲的写意风格,运用如古筝、二胡等中国乐器音色结合西方流行音乐风格,谱写了一曲具有一定中国韵味的电影主题歌。动画电影《大护法》的主题曲《大护法》由戴荃作词作曲并演唱,他大胆运用中国锣鼓打击乐、电贝司与synth bass,并在间奏部分加以电子synth lead音色,形成一首融合中国民族乐器音色和曲调元素的电子舞曲类型的歌曲。歌曲耳目一新的配器方式与动感的电子舞曲节奏,一改大众对中国风流行歌曲固有的温婉印象,取而代之是大气而硬朗的摇滚风格,与影片本身所强调的颠覆传统的主题不谋而合。 极具时尚感又兼具民族传统特色的歌曲风格正是时下炙手可热的作曲编曲方式,而中国传统乐器与现代电子音色碰撞出的化学反应,也正是“后全球化时代”观众们审美心理的转变和对“新民乐”情怀的渴望。 (三)中国诗词歌赋戏说下的流行玩味 中国的“诗”自古便不是独立存在的,而是与“歌”紧密相联。诗是配着音乐、舞蹈而歌唱的。吟唱诗,是为了表达情志,因此音调要合乎吟唱的音律,音律要谐和。中国动画与中国古诗的结合例子不胜枚举,音乐不仅成为了其中的点睛之笔,更被赋予了贯穿其中的桥梁作用。 比如,系列原创公益动画片《中国唱诗班》共有《元日》《相思(上)》《游子吟》《饮湖上初晴后雨》四部短篇动画。影片中,以古诗为背景并借由传统文化中的人物故事为蓝本,以歌谣的形式按照音调韵律为古诗进行重新谱曲,风格唯美写意,极具中国清新雅致的韵味。动画电影《大鱼海棠》的主题曲《湫兮如风》,歌曲名出自楚国文人宋玉的《高唐赋》中的“湫兮如风,凄兮如雨”,本意为“凉风习习,细雨清凄”。歌词中还借用了《诗经·唐风-绸缪》中的“今夕何夕,见此良人以及《诗经·小雅-天保》中的“如月之恒,如日之升”。作曲家用中国民族乐器的琵琶结合印度西域的西塔琴音色,勾勒出一幅灵动光彩且荡气回肠的音乐之作,透出中国流行歌曲特有的写意风格。此外如出一辙的是,动画电影《十万个冷笑话2》,其主题曲《新自挂东南枝》,歌曲名出自汉乐府《孔雀东南飞》中的一句诗,本意为“自缢于东南方向之树枝上”,也就是上吊殉情的意思。《十万个冷笑话》的导演利用并颠覆了这一中国诗词的典故,将它变成了搞笑版五言百搭句,并融合借用周杰伦《双节棍》的旋律形成强烈的喜剧感和戏剧性,受到众多年轻网友们的争相翻唱,也曾让业界众多学者一度持保留态度。 可见,具有“文化自信”的中国动画电影正在尝试戏说中国典故,尝试包容改编中国古诗词,尝试接纳现代版的中国式幽默创新。 结语 随着“后全球化时代”的到来,人类的无形文化遗产的流失和湮灭正在加速,中国的传统文化有被西方强势文化所取代之势,中国的孩子有看轻中国传统音乐之嫌,中国的年轻人有遗忘中国文法与古诗词之憾。正如电影评论家饶曙光先生所说的:“中国观众的深层次心理需求,包括情感需求、精神需求、思想需求、价值观需求,都是好莱坞大片无法提供和满足的,而只能是中国故事、中国情怀、中国精神、中国呈现的电影。”[5] 参考文献: [1]寇强.动画民族意识与地域文化寇强[M].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16:3. [2]汪森,余烺天.音乐传播学导论[M].重庆: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61. [3]林华,音乐审美与民族心理[M].上海: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2011: 393. [4]管建华.中西音乐比较[M].南京: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 97. [5]饶曙光.从中国电影传统中吸取营养[N].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2017-11-29(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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