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川南苗歌的符号解读与当下传承危机 |
范文 | 吴欢 [摘?要] 苗歌作为川南苗族地区重要的民族精神文化,是传播苗族文化的桥梁和媒介。文章试图从符号学视角,对川南苗歌进行解读,通过苗歌这种特定的符号探究苗族以及苗族人对自身文化建构的认同机制,阐释能指背后的所指意蕴,此外,结合当下语境,阐释其生存现状。 [关键词]川南苗歌;符号;文化;传承危机 [中图分类号]J60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7-2233(2021)03-0076-03 中国古代文献有关于苗人的文献中,称之为不受招抚的三苗,故被流放到甘肃省,之后便从文献中销声匿迹。川南苗族聚居于中国西部的四川、貴州、云南三者毗邻地区的一个民族部落,苗人自古在历史、经济、社会、宗教信仰等均与汉人有明显差异,但在历史的长河中,苗人逐步被汉人同化,有被“涵化”“濡化”的迹象。苗歌是苗族民族文化中重要的精神财富,无论婚丧嫁娶的仪式歌曲,还是苗人自娱自乐的情歌,在某种程度上,它们代替了苗人的语言,成为它们沟通的重要媒介。苗歌经过数代人的口头传授,成为川南文化中的重要符号,通过对苗歌历史中能指的演唱,探寻背后的所指含义,进而探讨川南苗歌的历史意义和文化内涵,并从现实角度剖析苗歌在当下的传承危机。 一、音乐本体符号意义 (一)歌词作为语言符号 音乐作为一种世界性的语言,它既与文字一样,诉说具象事物,又能展现抽象事物。词和旋律均充当不同的媒介发挥着它们的符号作用,它们相辅相成,共同承载着音乐向前发展。词的意义在音乐上的重要力度自古往来更是清晰明了,我国古代琴歌中的“歌”便是词义有效例证,没有歌,便没有义。苗歌这类古老的声乐音乐,词义在整个音乐活动中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 苗语与汉语不同,汉语官方普通话有四声,苗语按照声调来看,则有九声。尽管苗语在声调上颇为复杂,但用于曲调中的歌词则质朴、通俗。苗族有着悠久的历史,和瑶族一样,支系庞大,没有自己的文字,有频繁迁徙的历史背景,语言符号是他们文化传承的主要载体。语言学中的音、形、义三个重要层面,词的形和义是苗族人民传递内心世界的重要载体。据笔者记录苗族老人陶过群所唱的苗歌发现,苗歌的旋律大多较为平缓抒情,曲调简单,偶尔有倚音等装饰音出现,甚至很多曲调采用同一个旋律,只改变歌词。这种依曲填词的创作方式,体现出苗族人民对词的重视,即对语言的重视。苗族虽没有文字,但他们注重文字,词作为重要的符号拉近了人与人以及人与世界的距离。苗歌的词所展现的内容从惊天动地的创天地到儿女情长,无不体现着词义的辩证意义。词的能指是表象意义的符号,词的所指是内容意义的符号,苗歌的词不能用本民族文字予以记录,因此它所指的内容便是苗歌的内涵,经后人整理创新,苗歌的词能够以特定的语言书写面世,使得词义在形和义方面均能承载意义,符号意义也更加明确。正因为苗族没有特定的宗教信仰,因此他们对天地有着特定的敬畏之情,这种敬畏以词义为媒介薪火相传。例如歌曲《创天地》讲述苗族天地开创的景象,与汉族的盘古开天辟地之说迥然不同。 (二)对旋律两种语境的解答 川南苗歌的旋律质朴悠扬,多采用民族五声调式,少偏音。古歌与川南其他地区的民歌有相似的创作原理,羽调式,呈现出三音列的音阶排列结构。苗歌的旋律看似简单,但简单的旋律承载着民族人民对自身民族文化的认同和精神领悟。旋律作为一种特定的文化符号将同一人群建构在自己的话语之中,看似简单的笔触之下是深刻的文化内涵。笔者采访宜宾苗乡王武寨的陶过群老人,根据其演唱古歌整理记谱,记录了多首苗族古歌,此处选择其中一首予以呈现(见谱例)。 1表象之象 索绪尔在语言符号学中阐释了能指(signifier),是事物的表象意义。音乐作为时间的艺术,旋律是最清晰的要素,苗族没有识谱的意识,他们依靠记忆、模仿甚至心领神会传承了苗歌,旋律类似于一种线条存在于他们的意识中。旋律作为音乐最重要的元素,在川南苗歌中同样承载着重要的精神意义。如果歌词是语言的直接呈现,那么旋律就是语言以另一种形式对人类情感的表达。在苗人的心中,旋律是他们建构自身民族认同机制的有力工具。在笔者进行田野考察时,发现苗歌多以re—mi—la这样的三音列形式环环相扣,清丽婉转、极富民族特性的羽调式诠释了苗族山清水秀、清丽婉转的风貌。仅从旋律来看,五声性的曲调并没有呈现出精致高超的作曲技术,质朴简单,正是苗歌的一大特征,根据笔者的考察,一些苗歌具有同曲异词的特点,旋律的重复加深了其在苗族人心中的地位,成为特定的符号象征。 2所指之义 符号作为功能的存在,其表象所指代的含义便是事物背后的深层含义。旋律背后的深层意义即索绪尔的符号语言学中的所指(signifyied),它指向某种特定的文化内涵[1]。苗歌旋律看似简单,但实际蕴含其中的内容并非不可深究,南方地区的民族音乐多以羽调式、商调式这类具有小调特性的调式为核心调,这两种调式更符合南方人群的性格、更贴合南方山水绵连的生态环境,是在特定的环境、风俗下自然而生的。川南苗歌中的情歌尤其以羽调式居多,婉转抒情地歌唱儿女情长,鲜少有激情高亢之感。从民族音乐调式的分布来看,汉族等北方地区多以宫、徵调这类具有大调特定的调式为主,苗族多聚居于南方,尤以西南地区为核心,作为汉族兄弟民族调式,苗族在历史的长河中,历经多次迁徙,在战乱中得以生存,铸就了苗族人既多思虑又热情好客的性格。 二、苗歌传承之路 (一)口传心授 中国传统记谱法中有文字谱、减字谱、工尺谱等,它们在一定程度上使我国古代音乐流传至今。但在远离中原地区的少数民族,口头传授依然是先辈们用于传授音乐最普遍的方式,作为无文字的民族,苗族更是如此。时至今日,苗族依旧采用这一古老方式教习歌曲。苗人口头传授并非随意而为,而是在一定的环境下,赋予某种仪式象征,在这过程中,苗人长辈担任着教师的角色,他们需要将自己毕生所得交给自己的学生,在这种没有乐谱的条件下,他们更多的是通过心领神会、心灵相通来承接、传递自己民族的音乐语言。音乐作为师生沟通的符号,让苗人感受到他们自身的音乐、文化有着特殊的使命感,这种传授方式是他们承接先辈、领略自己民族文化的最佳途径,此时,符号作为一种动态形式,将苗族人民的心连得更加紧密,也促进了他们对自身文化共同体的认同。 (二)家族传承 同任何文化一样,同一族群成员共享特定的信仰、价值观、习惯、习俗,因为他们有相同的文化背景。家族在这些族群中进一步加深了这一群体的关系。川南苗歌现虽已逐步进入当地民族学校,由正规机构组织进行教学。但传统习俗上,苗歌却是采用家族传承的方式得以世代流传,亲属始终是少数民族最为血脉相连的根基所在。苗歌作为一种载体,使世系氏族最清晰的民族特征得以延续。同一族系的人群理解同一种艺术事物比局外人更具优势,他们站在局内人的视角,经过世代相传,赋予苗歌新的意义,纵然苗歌随着时代发展在传唱中细微地变化,但始终有家族这样血脉相连的根本,使得苗歌在变化中又保持着不变。此外,家族传承让苗歌可毫无保留的传给下一代。在过去,家族人口较多,几代同堂亦很常见,苗歌像家谱一样,将先辈的精神财富赠予后人。笔者采访陶过群老人一家,得知其儿媳儿子孙女得益于她的传授,均会演唱苗歌。 三、苗歌的自然文化语境 (一)自然语境 川南苗族多深居山谷丘陵,与外界隔山观望,因此苗族人民对自身民族的认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显得更为密切。他们有着自身的习俗、信仰、语言,他们注重仪式、热情好客,有自己独特的待客之道,当迎宾送客之时,苗歌便是送给对方最好的礼物。川南苗歌是苗族婚丧嫁娶等仪式中必不可少的部分,礼俗仪式通过庆典人物、服饰、音乐、情节等元素符号表达着“我们”的含义,使民族血脉一体。 花山节是当地重要节日,每年这天,人们穿上精美的服饰,跳芦笙舞,唱苗族古歌、情歌,挥洒着喜悦、憧憬着美好。苗歌作为这诸多符号中的一种,有着更深的意义。除花山节这类通俗仪式外,苗族人民重视婚丧嫁娶,这些是当地礼俗仪式的重要符号,每遇此类仪式,古歌的意义尤为重要。仪式中古歌象征着苗族人民对生的憧憬、对死与轮回的敬仰。特定的场景演唱特定的歌曲,是苗族古歌在仪式中体现得最鲜明特征。 (二)文化语境 川南地区的苗族有美丽山川、风景怡人,造就了能歌善舞、勤劳善良的苗族人民。传递着他们以农耕为主的日常生活,情歌是他们劳作之后,茶余饭后用以休闲娱乐的工具。例如古歌《种麻的来历》描绘了苗族人民农垦生活。 苗族虽无文字,但有独特的文化机制,有精美服饰、浓重盛大的传统节日和苗族特有的民族学校,这些构成了苗族的文化统一体。苗族崇拜蚩尤,认为蚩尤是他们的祖先,这是他们对自己民族认同的象征。他们有自己深刻认同的理念,苗歌包括仪式歌曲、情歌、古歌,每一种类型都代表着他们生生不息的民族精神。 苗族在历史上曾有多次迁徙,尽管在每一次的大迁徙中,苗族文化有汉文化的印迹,但他们仍然保留有自己特殊的文化符号。川南苗歌反映了苗族人民在时代变迁的长河中留给后世的宝贵财富,是这个特殊群落与现代社会连接的重要桥梁。苗族是农耕社会,有自己的婚姻习俗,有对生死往生独特的世界观,这些都在苗歌中有具体呈现。古歌《杨娄古论》记载了苗族荡气回肠的迁徙史,交代了四川苗人从何处而来。苗族的《迎客歌》有极强的感染力,搭配自酿的米酒,是苗族人待客的传统习俗。每一首具体的苗歌都指向特定的内容,表达特殊的文化内涵。 四、苗歌的传承危机 随着苗族人的迁徙,苗歌在连绵不断地传承中依旧坚守着它最本质的品格。时至今日,川南地区苗歌由于其口头传授的局限性和传承范围的薄弱性,它所面临的问题亦不容小觑[2]。 苗族是我国较大体系的少数民族之一,主要分布在滇、黔、以及川南地区其中,川南地区以宜宾聚集的少数民族最多。苗族多聚居于大山,尽管当下已开始重视苗族音乐的保护和传承,但仍然面临着严峻考验。 (一)新生族人文化认同感之缺失 任何文化或是艺术能够得以传承,最重要的媒介当属人类。苗族深居大山,这样的生态环境虽然在过去可以作为避难安居的优良之地,但随着时代的发展,无论是出于对物质的追求,还是年轻人们想去往更广阔的世界,领略不一样的精神财富,许多苗寨的年轻人已远离大山,即使少许留在乡寨,苗族古歌对于他们而言,已经成为逐渐远去甚至消逝的一抹烙印。此外,苗歌因为传统的传授方式,在一定程度限制了它的传播范围,尽管当地采取了相当措施予以补救,但传播之力度仍然相当薄弱。新一代的苗族年轻人对自己民族的认同和文化建构已经相当淡薄,个体对族群文化所蕴含的精神内涵没有足够的认同感和归属感,这是从个体机制来看,民族文化更注重精神的追求和族群的忠实,但不能予以物质上更高的享乐,这一客观事实是年轻人传承民族文化的巨大障碍,他们深知老一辈固守传统,生活困顿,在他们能够有更多选择之时,更倾向于其它行业,他们更看重行业所带来的经济利益,族群的传统文化成为大多数青年不屑之事[3]。 (二)教育中民族文化的失位 学校始终担任着传承文化的重要使命。20世纪早期,川南地区建立了一批民族学校,这些学校成为族群传承文化最有力的载体,这类民族学校对族群文化的建构和认同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时至今日,据笔者考察,如川南苗乡王武寨民族学校等和他们的民族文化一样,正面临严峻的生存危机和外界新生事物的冲击,它们缩小招生指標,减少民族文化课程,苗歌更是作为“边缘”课程勉强存在。民族教师作为当地知识分子,其传播力量不够。这些学校的硬件方面亦显现出更多现代元素,民族建筑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与汉族学校如出一辙的现代化建筑。教育力度的缺乏让苗歌的传承之路又增加一重阻碍。 结语 苗歌作为苗族具有代表性的一种艺术形式,更是他们对民族的认同和建构体现出来的媒介,苗歌的方方面面都可从中挖掘出它的符号旨意。符号是人类区别于动物的最大属性,人类的方方面面都可以运用符号进行解读。从符号的能指到所指,针对特定事物的特定指向,均可找到它们要表达的意义。川南苗族以它们特有的文化、信仰、艺术诉说着他们的故事。运用符号学理论对川南苗歌进行多方面的研究,也是近年从现代哲学视角解读民族音乐的重要途径,通过追溯、分析川南苗歌的本体和背后所指的文化内涵,让苗歌在时代发展中与理论建构有某种契合点,为进一步研究苗歌提供线索。同时,从现实角度,对苗歌当下处境予以关注,剖析苗歌的传承危机,为保护这一文化遗产尽绵薄之力。 注释: [1]赵书峰.符号学理论与中国民族音乐学研究[J].南京艺术学院学报(音乐与表演),2019(03):32—33. [2]李岚岚.川南苗族音乐文化在踯躅中前行的关注与思考[J].音乐探索,2015(03):47—48. [3]李?明,么加利.现代化进程中少数民族文化传承危机与应对——基于文化基因视角[J].贵州民族研究,2018(07):69—70. (责任编辑:庄?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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