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课程思政视阈下的中国古典诗歌教学 |
范文 | 李博昊 中国古典诗歌贯穿着蓬勃大气的文脉、蕴含着刚毅坚贞的风骨。对古典诗歌进行文本细读,探索其中的文化内蕴,挖掘其中的思政元素,可不断提高学生的思想水平、道德品质和文化素养,对于推动文化传承创新具有重要作用。 一、“涉江”与“旧乡”——文学语词的承继 《涉江采芙蓉》乃《古诗十九首》之名篇,诗言:“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此诗语淡而情深,言简而意远,尤其是采用了诸多楚辞的成辞,传达出内心深处幽微的情感。 《涉江采芙蓉》之开篇即言“涉江”,《说文解字》言涉乃“徒行厉水”[1],《尔雅》言“繇膝以上为涉”[2]。楚地有歌名曰“涉江”,屈原曾取其名而制《涉江》一篇,以表“世溷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苟余心其端直兮,虽僻远之何伤”之心。屈子之《涉江》带有一种孤傲不平之气,明人汪瑗曰:“此篇言己行义之高洁,哀浊世而莫我知也。欲将渡湘沅,入林之密,入山之深,宁甘愁苦以终身,而终不能变心以从俗,故以‘涉江名之,盖谓将涉江而远去耳。”[3]明清之际王夫之言《涉江》述被迁在道之事。“首言己志行之贞洁、谋国之远达而不见知。次引义命以自安。而终之以君之不明、奸邪误国。此虽欲强自宽抑而有所不能。所怨者非一己之穷困也。”[4]。屈子倾其一生,立志报国,无奈政治抱负未能达成,文化理想亦不能实现,其心中孤苦悲愤,故而《涉江》一篇有“乘舲船余上沅兮,齐吴榜以击汰。船容与而不进兮,淹回水而疑滞”“入溆浦余儃佪兮,迷不知吾所如”之语,表现出为君所疏后徘徊犹豫、无所归依的惆怅与神伤。 《涉江》展现的是屈原理想破灭后无处安身的情形,《涉江采芙蓉》乃是借用屈子之辞,以表现诗中主人公的流转离散。屈原逢殃,内心悲苦,往事本已堪哀,奈何所对之景萧飒,“深林杳以冥冥兮,乃猿狖之所居。山峻高而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其承宇。”如此境遇,令人心神悲沮,泫然欲泣。此种心绪在《涉江采芙蓉》中亦有明显的体现,其“长路浩漫漫”“忧伤以终老”即与之相似。但正如汪瑗评《涉江》所言,“其词和,其气平,其文简而洁”[5],《涉江采芙蓉》虽亦有求而不得、勤而无所的怅惘,但未有绝望之味,而是承续了儒家温柔敦厚的诗教传统,带有一种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中正平和的气韵,这正是此篇可贵之处。课堂教学中对这种文化传承的强调,对于学生了解中国文学的源头及其发展演变等重要问题,大有助益。 “旧乡”乃故乡。屈原《离骚》言“陟升皇之赫戏兮,忽临睨夫旧乡。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又曰“已矣哉。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司马迁《报任安书》言“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屈子自幼修习才德以报效祖国,奈何遭人谗害,为王所疏。举世皆浊,其既无法随波逐流,亦不忍离故国而去,遂乃“从彭咸之所居”。王逸《楚辞章句》言“彭咸,殷贤大夫,谏其君不听,自投水而死”。[6]屈子沉江之举与此同。《离骚》中灵氛言与屈原曰“勉远逝而无狐疑兮,孰求美而释女?何所独无芳草兮,尔何怀乎故宇”。灵氛以为世间多芳草,不必苦恋故土,故劝屈原远走高飞,但如《招魂》所言“皋兰被径兮,斯路渐。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王逸释曰,香草覆盖了道路,“人无采取者,水卒增溢,渐没其道,将至弃捐也。以言贤人久处山野,君不事用,亦将陨颠也”[7]。尽管兰泽茂盛的香草淹没了路径;尽管“世溷浊而嫉贤兮,好蔽美而称恶”,屈子仍恋旧乡,有思归之情,也正因为此,其最终随彭咸而去,惟留《离骚》以表达心志。 《涉江采芙蓉》亦言“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故乡遥远,长路漫漫,旧乡中有何令人留恋?恐惟有“所思”之人,其容颜俊美,心志高洁,是以诗之主人公愿涉水采芙蓉赠之,以表结情之意。尽管路途遥远,然如屈子所言,“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饮余马于咸池兮,总余辔乎扶桑”“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吾令凤鸟飞腾兮,继之以日夜”,其勤苦恳挚,不舍昼夜,纵然已竭尽全力,终究是勤而无所、劳而无功,未能如愿。此与《涉江采芙蓉》之主人公一般,所求“同心”之人而不得,欲归故土而不能,离居失所,忧伤终老。文中一字一泪,如泣如诉,个中伤感,令人潸然。在课堂教学中细致梳理语词中所蕴含的内容与情感上的因革演变,对于弘扬传统审美精神大有裨益,更能展示出本民族的文学成就,增强文化的自豪与自信感。 二、“所思”与“芙蓉”——文学精神的绵延 《涉江采芙蓉》之主人公不畏艰难险阻,涉江以采芙蓉,然所赠为何人呢?舍芳草而以芙蓉相配之,当亦是冰清之人。如此莹澈的女子亦是屈原苦苦追求的,其“溘吾游此春宫兮,折琼枝以继佩”,希望求得佳人,无奈高丘无女、闺中邃远,宓妃、有娀等虽貌美却少修于德,皆难合心意,屈子所求终未能成。若此美好纯洁的女子《诗经》曾有之,《诗经·汉广》塑造了一个“不可求思”的汉水游女。《毛诗序》言《汉广》一诗表现周文王“德广所及。文王之道,被于南国,美化行乎江汉之域,无思犯礼,求而不得也。”欧阳修《诗本义》详细解释了此诗:“本义曰:南方之木,高而不可息。汉上之女,美而不可求”“极陈男女之情,虽有而不可求,则见文王之政化被人深矣。”[8]关于“游女”之身份,齐诗、鲁诗、韩诗皆以为是江汉之滨的神女,后人亦常以西汉刘向《列仙传》中《郑交甫遇江妃二女》为诗之本事。《汉广》所言,与教化相关,爱慕游女但能恪守礼法,乃是德之推行的结果。爱慕之人克己,游女亦知书知礼、贤良淑德。《涉江采芙蓉》中“欲遗”的“所思”,当是如汉水游女一般的女子。 诗之首句言“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涉江艰难,甚为不易,而兰泽之处又多芳草,便于采撷,诗之主人公缘何一定要“涉江”而采芙蓉?芙蓉与兰草又有何异? 采芳赠人之举为古之风俗。《诗经·郑风·溱洧》有“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诗》言“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讦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屈子的作品中亦常言及采芳以赠人,《湘君》言“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湘夫人》言“搴汀州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山鬼》言“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大司命》言“折蔬麻兮瑶华,将以遗兮离居”。若此,采芳相赠,有结恩情之意。[9]遗人香花香草带有因爱结情的内蕴。 然如《离骚》所言,屈子曾“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期冀其枝繁叶茂,奈何“众皆竞进以贪婪兮,凭不厌乎求索”,芳草从俗而改变了本心,“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蕙化而为茅。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世事纷乱,变化无常,曾经高洁的兰草蜕化变志,已再无芬芳。“唯有惟兹佩之可贵兮,委厥美而历兹。芳菲菲而难亏兮,芬至今犹未沬”,众芳消逝,惟屈子佩饰的美德依旧。 屈子《离骚》言“佩缤纷其繁饰兮,芳菲菲其弥章”,《涉江》言“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屈子重服饰,其《离骚》有“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之句。荷与莲出淤泥而不染,冰清玉润,光明磊落,屈子以之为裳,即是表己心纯正之意。《招魂》言“皋兰被径兮,斯路渐”,王逸释曰:“渐,没也,言泽中香草茂盛,覆被径路”[10],表意即“兰泽多芳草”。若此,芳草易得,芙蓉则繁难很多。芳草之心易变,芙蓉则一如既往的高洁。《涉江采芙蓉》写主人公用心良苦,涉水而采芙蓉,既是表现自身从未舍弃纯净的心志而与世浮沉,亦是传达感情之纯真与贞洁。 《涉江采芙蓉》与楚辞一脉相承,运用了诸多屈原的成辞,展现了一如屈子般高洁、坚韧的心志。纵然追慕之人“在远道”,思而不得,求而不至,令人惆怅彷徨,但全篇直而不野,意致深婉,涵容了多样的人生境遇,然全篇语浅而情深,所绘之境哀感、所传之情绵邈,陶性灵,发幽思,婉转附物,兴象玲珑,颇有诗骚的风致,既带有一种“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的孤傲,又帶有一种“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刚毅,此种朦胧隐约的表意,或正是《古诗十九首·涉江采芙蓉》魅力之所在。因此深入探究其与楚辞语汇及情感之间的关联,进行课堂的深度教学,可提升学生的审美情趣与感悟能力,帮助学生更深入地理解中华古典诗歌的文化精髓,促使学生将已积累的文本语言、情感体验、审美感悟完整地统一起来,强化对所掌握文献的透视力和解释力,提升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自主学习和探究能力,进而自觉肩负起传承与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历史责任。 参考文献: [1](东汉)许慎撰,(清)段玉裁注.说文解字[M].北京:中国书店,2011:1876. [2](晋)郭璞注.尔雅[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120. [3](明)汪瑗撰,董洪利点校.楚辞集解[M].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1994:162. [4]苏雪林著.楚骚新诂[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7:253. [5](明)汪瑗撰,董洪利点校.楚辞集解[M].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1994:162. [6](清)王闿运撰.楚辞释[M].长沙:岳麓书社,2013:10. [7]姜亮夫著.姜亮夫全集·楚辞通故(第3辑)[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2:397. [8]郝志达主编,卢志安等编.国风诗旨纂解[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90:34-35. [9]朱自清.古诗十九首释[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5:35-36. [10]姜亮夫著.姜亮夫全集·楚辞通故(第3辑)[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2:397. 责任编辑陈春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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