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穿透两代人灵魂的歌谣

    李天义

    一、《绒花》产生的历史背景

    催生歌曲《绒花》的社会因素是人们对军旅文化的看重与认可。20世纪后半叶,中国与邻国一共发生了三场大的军事冲突。1962年中印自卫反击战、1969年的中苏珍宝岛军事冲突、1979年中越自卫反击战。军人以血肉之躯守住了家园,捍卫了祖国的尊严。据此,社会对于军人的敬重大幅提升,越来越多的家庭愿意把自己的亲人送上战场,大批的军事文学和军事题材的电影问鼎社会,促成了文坛军事热潮的兴起。此时的小说如《长空风雨》(齐振夏著),《高山下的花环》(李存葆著),《兵车行》(唐栋著),《凯旋在子夜》(韩静霆著)等横空出世。军事文学主要是以反映部队官兵生活,歌颂赤子报效祖国,描写枪林弹雨下的军人生活,展示军人忠贞爱情等题材的文学作品和电影脚本。这类作品特点在于残酷与温婉交织,血腥与芬芳并存,让观者在悲情与激越热潮涌动的艺术氛围中感受美的浸润。英国近代史学家艾瑞克·霍布斯鲍姆深刻评述战争时说:“若不识战争,就无法了解20世纪短暂的历史本质,战争它既是人类社会最荒唐、最恶劣的咒语,又是人类生活中最为雄浑、最为激越的音符。”[1]

    歌曲《绒花》的创作背景正是激情澎湃的军事文化的推动,它表达出了曲作者对军人的敬畏,拓展出演唱者对部队火热生活的向往,反映社会审美心理那种难于名状的爱国激情。1980年出品的电影《小花》,看似在讲述早年解放军挺进桐柏山区的故事,实则是对中越自卫战激情的宣泄,满足世人对于军人光荣生涯的爱慕心情。歌曲《绒花》是电影《小花》中的片中曲,曲作者王酩超凡的旋律写作,李谷一激越的歌唱,以及演员刘晓庆、唐国强、陈冲等人精湛的表演才能,把歌曲艺术融入电影场景的美感效应表达得淋漓尽致。电影《小花》由张錚执导,电影脚本改编自小说《桐柏英雄》,该小说主要描写解放军一纵队挺进桐柏山,开辟桐柏新区的战斗故事。桐柏山区处于河南与湖南交界处,山高沟深,植被茂盛。为了构建奇巧的故事情节,电影从两条故事叙述主线展开,桐柏县一贫困农民赵家迫于生活窘状,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小花(陈冲扮演)卖给他人。当天晚上,卖掉女儿小花的赵爸爸痛不欲生,正在自责时突然听见有人敲门,开门看见伐木工人何向东抱着一个女婴,此女是地下党员董向坤和周医生的女儿董红果,他要求把这一革命的种子寄养在赵家,因董红果和小花同岁,就改名也叫小花。导演根据小说故事发展,设计出何向东后来从异乡赎回一女正好是赵家卖出的女儿小花,他万般呵护,将这有着苦难身事的小孩拉扯大后取名何翠姑(刘晓庆扮演)。赵家还有一个儿子叫赵永生,为躲避国民党抓壮丁后投身革命,成为一名红军战士。电影的精彩在于后来两个小花在解放军进驻桐柏乡时都寻找失散多年的哥哥赵永生。赵永生真正的妹妹何翠姑积极参加革命,成为桐柏县的游击队长,一次,何翠姑在后山林中发现一名解放军战士受伤躺在地上,何翠姑救起林中的解放军后,由于山高路险,她用膝盖跪地,抬着受伤的解放军(何翠姑的亲哥哥)上高山求救,汗水湿透了全身,鲜血流淌在上山的石板上。此时歌声响起:“世上有朵美丽的花,那是青春吐芳华,铮铮硬骨绽花开,滴滴鲜血染红它……”乐声凄迷苍凉,悲壮且充满激情,李谷一饱含深情的歌声,道出战争年代军民的那种真切的情谊,荧屏中的刘晓庆膝盖跪地淌着鲜血艰难上山的形象,也感动了不少观者。人们惊呼,电影艺术的震撼,魅力的巨大,电影的人文情景真切感人,一种巨大的爱国主义情怀油然而生!电影的艺术在于唤起人们对生活场景的一种回味,进而让观者在迭荡起伏的故事情节中去思考人生,在激越飞扬的乐声里去感受艺术对人心灵的洗涤。所以,电影中的任何音响绝非是故弄玄虚,它是电影叙述的补充,让观众在视、听并举的剧场感受美的冲击。“音乐所表现的并不是音乐本身,而是剧中人物的内心情怀。”[2]

    《绒花》蜚声乐坛,演绎了战争年代军民鱼水情的真情流白,伴随着中越自卫反击战将此种热情推向了高点。当年除《绒花》反映部队文化外,另有电影《闪闪的红星》插曲《红星照我去战斗》傅庚辰曲、李双江演唱,《血染的风采》苏越曲、董文华演唱,《热血颂》姚明曲、廖昌永演唱,以及后来的《说句心里话》(阎维文演唱)、《骏马奔驰保边疆》(蒋大为演唱)、《再见吧妈妈》(李双江演唱)、《十五的月亮》(董文华演唱)、《嫂子颂》(李娜演唱)等,一大批军旅歌曲风行一世,这些歌曲展示部队文化风采,颂扬军人品德的崇高与伟岸。

    二、 不同的《绒花》演唱版本

    《绒花》歌曲短而精炼,由A段四句和副歌两句组成,整首乐曲在起承转合的规范作曲中完成。《绒花》虽然短,但它却蕴含着太多的内容,是军旅文化和抒情音乐相结合的中国歌曲典范,也是军民情深意浓的精神载体,体现出中国民族音乐悠远、深刻的含义。歌曲《绒花》除了李谷一原唱版本外,市面上对于《绒花》歌曲有不同的诠释,予以了不同的文化寓意,李健的《绒花》版唱得清幽、静谧,体现浓浓的人文主义内涵。2010年,李健在北京举办个人演唱会,一曲男生版的《绒花》唱醉京城听众。李健早年毕业于清华大学,在校组建“水木年华”歌队,以一曲《贝加尔湖》触动听者。李健第一次演唱歌曲《绒花》以钢琴清灵的伴奏为宗,在钢琴优美的伴奏声中娓娓道出《绒花》的歌声。媒体评论,李健是我国通俗歌坛里最具有人文气质的男歌手。

    2006年,宋祖英带着浓浓的中国文化情谊驻足美国,在美国肯尼迪艺术中心演绎王酩金曲《绒花》。宋祖英早年毕业于中央民族舞蹈系和中国音乐学院声乐系,是我国少有的几位取得民族声乐博士学位的歌唱家。宋祖英演唱的《绒花》晶莹剔透,民族声乐中镶嵌着意大利美声发声原理,气息通透明晰,整首歌曲表情丰满浓烈,她是继李谷一后中国最为出色的女声乐歌唱家。廖昌永一生以演唱西洋歌剧为主,他1995年在上海音乐学院取得声乐硕士学位。2016年,廖昌永与著名钢琴家朗朗合作演唱的《绒花》磅礴大气,厚实的男中音与交响乐队伴奏浑然一体,表达出不同的音乐韵味和文化气节。

    在不尽相同的《绒花》演唱版本中,韩红所演唱的《绒花》更能够体现出歌曲的精神。2003年,韩红在她的音乐个人专辑中收录了《绒花》。韩红演唱《绒花》饱蘸墨文,声音把控准确,气息运用科学,高能行云流水,低能委婉回旋。冯小刚在诸多的《绒花》演唱版中之所以选择韩红演唱的《绒花》,在于她的气质与演唱风范更能够表达出《芳华》的文化韵律。歌曲《绒花》带着少许的忧伤和愁绪,将军旅文化往深度延展,无论是上个世纪80年代的李谷一演唱版《绒花》,还是2017年由韩红演唱的《绒花》现代版,都一致表达一代年轻人将青春无私奉献给祖国的高尚情操。所不同的是,为《芳华》配置的《绒花》是对军旅生涯的回眸,是作者严歌苓难忘的部队文工团芭蕾舞舞台演艺生活的真实记录,表现冯小刚难忘的部队文艺美工师眼中尽善尽美群女偶像,主题已由战争年代的铿锵誓言,变成了和平年代的往昔追忆,是冯小刚发出的青春渐失的感叹!

    三、《绒花》成功的原因是艺术本身具有的高贵品相

    艺术是生活的浓缩,任何一种艺术的成功都离不开人本身的作用,它表达时代的脉络,反映艺术将本体的主观情怀,是艺术家本人对生活的感悟与情感升华。“艺术可以说是艺术家情感的外露形式,他们运用抒情手段的高低从某种意义上讲决定了表达艺术境界的高低。”[3]《绒花》歌曲再度唱响,成为横跨两个时代的流行金曲的原因有许多,笔者梳理一下,归结为三点:其一,导演对电影音乐的选择;其二,演唱者精湛的演唱技能;其三,曲作者非凡的音乐创作才能。

    首先谈谈导演对于音乐的选择。音乐是电影的灵魂,《芳华》中的片尾曲《绒花》并非是一首新歌,它也不是专门为电影所配置的歌曲,导演之所以选择这首歌为影片的主题曲的寓意在于,各种表达“芳华”的思想情怀,展示青春渐失的芳华要义。“电影音乐的挑选、生存、录制、失真、扩大和混合,给电影的音轨创造了一系列可能性,这意味着我们要把它作为‘音景来看待,将涉及多方面的技巧方法协调而精妙地组合在一起,并可与电影的视觉形象创造等量齐观的价值。”[4]自从1923年美国推出《爵士歌王》第一部有声电影以来,电影艺术就结束了“伟大的哑巴艺术”的默片时代,驶入与之音乐联姻的快速发展时期。音乐既是一门独立成趣的完整艺术,又是一种与电影协调发展的综合艺术,电影中如果有了音乐,尤其是配置了精美的歌曲,就会使其电影中的情节持续不断在心灵深处萦绕,不绝于耳的乐声甚至会伴随人终身,直至生命终结为止。电影《芳华》中的主题曲《绒花》就是这样一首经久难忘的音乐,它从上个世纪电影《小花》李谷一用湖南花鼓戏那种特有的清亮透明嗓音流淌出的优美歌声,到韩红用通俗直白的嗓音且略带点嘶哑的歌喉唱出,仍然韵味十足,芳香犹存。

    其次,流行金曲之所以流行,与之演唱者准确对艺术阐释与优美的歌声不无关系。《绒花》最先由李谷一唱红,当年李谷一代表着中国民族声乐经典歌手的形象活跃在歌坛,她的《难忘今宵》《洁白的羽毛寄深情》《乡恋》等成为家喻户晓的歌曲,尤其是那首在电影《小花》中国的插曲《绒花》,更是老百姓精神世界中不可或缺的一道佳肴。

    再次,《绒花》是曲作家王酩非凡的才华显露。王酩为中央交响乐团的一级曲作家,中国乐坛少有的为电影谱写主题歌的曲作者,他比李谷一大10岁,出生于1934年的上海,上个世纪与施光南一起被喻之为中国乐坛“双星”,經由他谱写的电影主题歌与插曲有《海霞》《小花》《知音》《诸葛亮》《白居易》《红楼梦》等,李谷一十分感激王酩先生成就了她的歌唱事业,尤其是在第一次演唱《乡恋》借用通俗演唱中技巧,被媒体铺天盖地的批评之声所掩埋时,是王酩给予了她充分的肯定。1997年,伟大的曲作者王酩先生去世,李谷一泣不成声地回忆起老一代音乐家对她的关爱与扶持。在电影《小花》配乐的歌曲《绒花》演唱时,李谷一饱含深情的歌声,演绎出战争年代军民的那种真切的情谊。“一部影像的外观拍摄时所采用的一招一式,应该与导演的所思、所感有着某种形态上的关联。”[5]电影《小花》《芳华》选择同一曲为禅达导演拍摄主旨还是第一次。

    荏苒光阴,日月如梭,时隔37年的今天,歌曲《绒花》再次走红歌坛。带着时光流转的讯息,《绒花》从李谷一清灵明亮的民族歌喉,到韩红深情浓烈的通俗演唱,它的魅力不减,芬芳犹存,成为时代的经典。

    参考文献:

    [1](英)艾瑞克·霍布斯鲍姆著,郑明萱译 极端的年代[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8:31.

    [2]王云阶,论电影音乐.[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84:90.

    [3]冯果当代中国电影的艺术困境——对电影与文学的考察[M].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7:85.

    [4][5](英)吉尔.内尔姆斯.电影研究导论[M].李小刚,译.北京:世界图书出版,2013: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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