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猩猩终于不见了
陈灵
〔摘要〕沙盘治疗是一种以荣格心理学原理为基础，由多拉·卡尔夫发展创立的心理治疗游戏。沙盘游戏治疗特别适合儿童，游戏是儿童的天性，也是儿童主要的活动形式和探索世界的桥梁。儿童的表达能力差，借助沙盘游戏这个工具可以很好地帮助儿童表达内心世界、宣泄情绪。心理治疗游戏化，很容易让儿童接受，不需要太多的指导，儿童就能够投入。游戏能使儿童感到安全，从而减少阻抗。本研究尝试运用沙盘疗法，辅导一名屡遭家暴的小学男生。
〔关键词〕家庭暴力；沙盘游戏；情绪失控；个案辅导
〔中图分类号〕 G44 〔文献标识码〕B 〔文章编号〕1671-2684（2017）24-0049-04
一、个人资料
小雷是我校三年级学生，今年九岁，男孩。小雷是家里的第二胎，有个十八岁的哥哥。爸爸是个摩的司机，早出晚归。妈妈的职业不稳定，有时在附近小餐馆打工，很多时候都待业在家。小雷的父亲性格温和、沉默寡言、不善言辞。小雷的母亲脾气不好。据小雷爸爸说，小雷的妈妈脾气火爆，多疑，比较懒散。小雷的父母关系不好，夫妻两人在家里很少说话。
小雷是个好动的孩子，上课坐不住，注意力不集中。上课不是玩玩具，就是找同学讲话。有时候还在教室里走来走去。做作业磨蹭，字迹潦草，书包乱。妈妈反映，不能自觉完成家庭作业。做作业时静不下来，一会儿喝水，一会儿削铅笔，半个小时过去了，一行字都写不完，半个小时完成的作业要拖到两个小时才能完成。妈妈为此伤透了脑筋，用了各种办法都没有效果。妈妈气急了的时候，身边有什么物品，就抓什么物品抽打他。有时是衣架，有时是手机数据线。经常是早上到学校，脸上、脖子上到处都是伤。我和他的妈妈谈话，妈妈说孩子爱撒谎，作业没有完成，他说完成了。送他到补习学校去上课，补习老师反映孩子不听讲。补习老师讲课，孩子根本不听，补习效果差。一个周一的早上，小雷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地来到学校，右脸贴着止血贴。小雷主动和老师说，妈妈因为他作业做不好，把他的头往墙上撞，用高跟鞋踢他的脸，妈妈把脸踢伤了，用止血贴给他贴上。
作为学校心理老师，我打电话请来了他的妈妈。我给他妈妈讲了家庭暴力对孩子的危害，并且教给了她一些应对的方法。暴力过后，小雷在学校的表现更糟了，完全不能控制自己，无法完成课内外作业。每周一他的情绪好一些，到了周三，他通常会情绪失控，在课堂上尖叫。所有科目的老师都反映他无法上课。
他的妈妈还是一如平常地监管孩子的学习。每过一兩周，待孩子的旧伤好了，身上又会添新伤。发现孩子受伤了，我便打电话和她沟通。后来，妈妈不打他的脸了，让他脱光衣服，打他的背，冬天衣服穿得厚，孩子不说，老师也不会发现。小雷非常信任我，每次被打了，他都会有意无意地告诉我。这是一起严重的家庭暴力事件，在孩子幼小的心灵上烙上了深深的痕迹。
二、原因分析
造成小雷这样的情况，是其母亲的家庭暴力影响所致。据研究，家暴中的皮肉之苦，会使孩子出现怨恨、逆反、畏惧、自卑、暴躁、孤独、撒谎等心理或行为问题。在对小雷的教育中，其母亲经常当着孩子的面数落孩子的错误，无疑是给小雷贴上了一个“坏孩子”的标签，如说小雷慢、笨，字写得不好，坐不住等。在妈妈眼里，小雷一无是处，没有一点优点。做作业经常挨打，久而久之，小雷将做作业和挨打链接在一起，成了条件反射。一看到作业，就联想到挨打，产生了厌学的情绪。当负面情绪没有得到及时处理，就会泛化到极度厌烦学习，一上课，就控制不住情绪在课堂上尖叫。
三、辅导记录
第一次沙盘：小雷的初始沙盘，时间45分钟。
小雷的第一次沙盘记录：小雷在沙盘里摆放了铁轨、火车、蜘蛛侠、坦克车，沙盘的上部摆放了做饭用的炊具，餐具的旁边摆了一条眼镜蛇。在沙盘的右上角摆放了一张婴儿床，床上摆放了一个小婴儿，床的旁边是餐桌。摆完小婴儿，到处找东西。我问他找什么，他很羞涩地问我有没有奶瓶。我陪着他找了一会儿，没找到。和他商量拿一个瓶子代替奶瓶，他同意了。于是婴儿的旁边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瓶子。右下角摆了滑梯，一只大猩猩，恶狠狠地看着滑梯，滑梯旁边还有两头狮子，两只豹子互相对峙着。
沙盘分析
1.沙盘给人的感觉是不和谐的，透着不安全、恐怖的气氛。
2.沙盘透露出孩子正面临着威胁，有眼镜蛇的威胁，也有大猩猩的威胁。沙盘里有攻击的主题，两只狮子和两只豹子对峙着。隐隐透着紧张的气氛。父母紧张的关系在沙盘里得以呈现。
3.小雷摆了一个小婴儿在吃奶。小雷说他最喜欢的就是小婴儿吃奶的感觉。表明他有退缩的心理，渴望再次得到母亲温柔的爱。
4.摆了一列火车正驶向远方。小雷说，回忆起坐火车回老家的感觉，很快乐。铁轨围成了一个公园，公园里的蜘蛛侠和坦克车说明他渴望力量，渴望从目前的困境中走出。
做完沙盘后，我让小雷给自己创造的沙盘世界取一个名字。他说想不出名字。走出咨询室前，我让小雷和沙画一起合影。他怯怯地举起右手，比出一个胜利的姿势（两根手指稍有些弯曲），微笑着。
做完沙盘，我和小雷的母亲进行了交流。从交谈中得知，小雷的母亲是一名家庭暴力的受害者。小雷妈妈自述：其外公脾气不好。每当她遇到作业不会做时，父亲就会打她。小时候的她，在小伙伴家中能够完成作业，一回到家就做不完作业。她也不想打孩子，可是孩子实在是不听话，一生气就打他。现在对孩子好说歹说都不起作用，孩子只怕打，只有动手打，孩子才听话。我向她陈述了家暴对孩子的不良影响，并教给了她辅导孩子做作业的一些方法。
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小雷被打得头破血流、浑身是伤的时候少了，偶尔手臂上还是会有被掐的痕迹。
我每周都坚持给小雷做沙盘，一段时间以来，小雷的沙盘都是同样的主题，每次沙盘里都有那只凶恶的大猩猩，虎视眈眈地望着游乐园，或者是凶恶地看守着小主人。小雷的表现也没有明显好转，上课还是坐不住。一段时间以来，我没有发现他身上有新的伤痕。
有一天，我正在改作业，小雷来到办公室。他卷起袖子对我说，这是我妈打的。然后又脱掉衣服，背上、胸部全是鞭痕。我问他，妈妈拿什么打的？为什么打你呢？他告诉我，因为没完成家庭作业，妈妈拿手机数据线打的。
看着触目惊心的伤痕，想象得出妈妈的情绪是多么激烈。原来，由于我的多次干涉，小雷的妈妈不愿让学校老师知道她的家暴行为，现在忍不住家暴时，就让孩子脱掉衣服打身体。了解情况后，我及时联系了他的妈妈，再一次给她讲家暴对孩子的危害。这一次，我把后果说得特别严重。我告诉她，家暴可能让孩子患上精神疾病，并建议她自己去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
我联系了小雷的爸爸，和他爸爸进行了沟通。沟通中得知，父亲对妻子很是不满，在丈夫的眼中，妻子多疑，缺乏安全感，常无端地怀疑他。妻子很懒，婆媳关系也不好，他对她的暴力行为也很反感，说过多次，妻子完全不改。基于此，丈夫对妻子使用冷暴力，回到家不和妻子说一句话。
图2是小雷的近期沙盘，时间为25分钟，对话15分钟。
小雷站在沙盘的右边。小雷首先在沙盘里摆了两辆坦克，又在坦克的后面摆了两辆军用汽车，沙盘的右边摆了大猩猩，两头狮子，三只老虎，三只豹子。沙盘的左边是冒烟的高楼和被飞机袭击过的高楼。沙盘的上方左边是一个军用飞机场，有三架直升机，用栅栏围起来。沙盘上部中间位置摆了一张桌子，围坐了四个人，一只狼威胁着小主人。沙盘的右下部分摆了西游记里的唐僧师徒，紧挨着是用栅栏围起来的飞机。
小雷讲述他的沙盘故事：大猩猩和狮子、豹子很厉害，坦克车是用来攻打它们的。边说边将坦克车的枪头对准大猩猩和狮子豹子。坦克车的右边，唐僧师徒正排着队。前面一只小猩猩阻挡住了去路。左上和右下的军用飞机也是用来攻打这些动物的，是储存的能源，吃饭的四个人中，小主人正被一头狼威胁着。未来的战争，还是打得赢的。现在力量还不够。左边的红旗表示，很快就会胜利了。
沙盘分析
沙盘里有受伤的主题（冒烟的高楼和飞机攻击过的高楼）、攻击的主题（坦克和动物的对峙）。从沙盘的整体来看，小雷极度缺乏安全感。沙盘的左边有眼镜蛇和另外三条毒蛇，右边有虎视的凶猛动物。他有了反抗的意识，在储备能量。小雷在慢慢长大，只是母亲太强大，目前无法对抗。他的内心期望和平和秩序。他给这次主题命名为“战争与和平”。
从访谈中得知，小雷的妈妈有一段时间没有打他了，小雷正从伤痛中慢慢恢复。
两周后的一天，小雷主动要求到咨询室玩沙盘。
小雷在沙盘里挖出一片水域，他说是海。在海边摆了一个晒太阳的人，沙盘中间是一个拳击的手，和两个拿刀的人对峙着。他在沙盘的左边摆了一个家，家里摆放了很多食物，一张床，一个沙发，孩子坐在沙发上，家里有一個餐桌，桌子前边坐了一个男人，还摆了台电视机。男人和孩子都对着电视机。家用栅栏围起来，有一个木乃伊站得远远地望着家。沙盘的右边是六辆汽车，有小车、挖掘机、工程车、消防车。冒烟的大楼和飞机袭击的大楼在沙盘下方中间，消防车正在救火。
沙盘分析
凶猛的大猩猩和眼镜蛇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木乃伊。小雷说木乃伊是攻击家的，想要破坏家。他在家的前面摆放了一个仙人掌战士来抵抗木乃伊的进攻。木乃伊离家的距离也比较远。他说沙发上看电视的是儿子，坐在餐桌边的是孩子的爸爸，他们在快乐地看着电视。右边的汽车在忙碌着，有的在运材料，有的在挖土，正在建设。消防车在救火。从沙盘里可以看出，小雷正在整合人格，建设一个新的精神世界。讲完沙盘故事，他给沙盘命名“幸福家园”。最后和他的沙盘作品进行了合影，他比出了一个胜利的姿势，两根手指伸得直直的，很有力量。脸上的表情也自信了很多。照完相，小雷主动要求帮助老师整理咨询室。
四、辅导反思
家庭暴力对孩子的心理影响是终身的，孩子经常挨打或挨骂（家暴），会产生严重的心理扭曲[1]。孩子的行为是习得的。大多有暴力倾向的孩子都是在家暴中成长起来的。根据媒体报道，很多暴力犯罪都和童年的阴影有关。也就是说成年人的问题大多来自童年。学生的问题，大多是家长的问题。学校心理工作不仅是要做好学生的工作，更重要的是做好家长的工作。这就需要咨询师有更高的水平，需要不断地学习，完善理论知识和咨询技术。学校要加强对家长心理方面的常识的普及。
该案例还需要继续跟踪，家长的心结还没有打开。做好家长工作，让家长接受心理咨询，做出改变，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渠道。
参考文献
[1]文武.走出父母家暴的阴影[J].心理与健康， 2014（2）： 34-35.
（作者单位：重庆沙坪坝儿童艺术学校，重庆，400030）
编辑/张 帆 终校/于 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