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美国大选初选为“美式民主”祛魅
袁野 姚亿博
2016年美国大选对于一直以来赞扬美式民主、认为它是必选题的发展中国家来说敲响了警钟。美国引以为豪的民主制度成了世人皆知的“皇帝的新衣”,而戳破这层伪装的正是选举制度这一西方所认定的、构成政治合法性的唯一基础。无论2016年大选结果如何,美国的民主都已经在走下神坛。
尽管美国号称是西方世界唯一由民众直接参与主要政党候选人提名的国家,但民主、共和两党看似“民主”的党内初选并不能真正做到公正公平公开,而是充满了暗箱操作和政治交易。2016年大选初选阶段,特朗普和桑德斯这两位“体制外”候选人荆棘丛生的突围之路更是充分暴露了两大政党的精心算计。一系列啼笑皆非、充满戏剧性的情节极大地冲击了美国苦心营造的民主形象,戳破了美国政治的“民主画皮”。
“党内民主”不民主,初选制度问题多
一、初选制度实质是针对特定参选人的“筛子”
由于历史传统和分权体制影响,美国各州的初选制度几乎全不相同,很多州的规则相当复杂,非专业选举团队根本无法看出其中奥秘。这就给了深谙基层选举运作的两党建制派候选人以可乘之机。在科罗拉多州,共和党采取“国会选区大会”的初选规则,选出的全部是非承诺代表,所谓非承诺代表,即选举代表无须顾及选民意见投票。结果州党委会未举办任何初选或党团会议就将34张党代表票全部送给了克鲁兹,让特朗普颗粒无收。民主党在爱荷华州的初选规则更是令人瞠目结舌,当选区出现候选人票数平局时居然靠“抛硬币”来决定胜者。结果在七个不相上下的基层选区中,希拉里如有神助地赢得了其中六个,最终直接以412票的优势拿下了爱荷华州,让桑德斯望票兴叹。
特朗普为此还专门怒斥科罗拉多共和党初选与“作弊”无异,认为“应该在投票的基础上建立一个公平的制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以政治为基础”。路透社和益普索公司的一份联合民调也显示,不论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选民,约51%的受访者认为美国总统选举制度的初选体系遭到操控,被用来针对某些特定的候选人。
二、初选制度歪曲了民意表达与得票分布
采用单一选区相对多数决制,即“赢者通吃”的选举制度势必会造成选票与代表票间百分比的错位,这是美国政党党内初选与总统选举制度的一大通病。虽然有一些州采取比例代表制和混合选举制以减小这种错位程度,但大部分州依然不肯改革堪称“活化石”的选举制度。不过,在本次初选中,特朗普反而成为这一初选制度的受益者。截至5月2日,在已经完成初选的39个州,特朗普的平均得票率为37.9%,而他分配到的代表票份额则达到了53.8%。这意味着2000年总统大选中小布什得票率低反而当选的讽刺剧在美国政党政治中长期存在。
三、初选期间两党选民资格认定方式限制了民意表达
在号称“一人一票”的美国,其实存在着苛刻的选民资格限制。两党在各州的选民资格认定标准都不相同,大体分为三类:一是开放式选举,两党选民都可以投票;二是半开放式选举,本党选民和独立选民都可以投票,又细分为“半开门”和“半关门”,前者以艾奥瓦州为代表,允许申明支持本党立场的注册选民参与,后者以新罕布什尔州为代表,允许所有申明不支持共和党的注册选民参与;三是封闭式选举,只允许经过选前登记的本党选民投票,不允许独立选民投票,以纽约州为代表。桑德斯就曾批评这种方式“剥夺了独立选民的投票权利”。
这种限制在总统大选中更为变本加厉。在2000年的大选中,数万名民主党的支持者在几个州被踢出选举,理由是他们有犯罪前科,尽管美国宪法明确规定曾服过刑的人在没有被剥夺政治权利时依然享有选举权。这种公然践踏宪法的行为,并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民意”占优不顶用,背后操纵办法多
一、诉诸“多轮投票”,公然摆脱民意
在竞争者纷纷退出、特朗普锁定第一之前,共和党建制派候选人曾寄希望于特朗普无法获得半数以上党代表票从而自己可以直接获得共和党提名,这样就可以在全国代表大会上决定提名人。在党代会上,代表们仅需要在第一轮投票中按照各州的初选结果投票,如果没有候选人过半数,则需进行后续的多轮投票,此时代表们不必再顾忌承诺,而是可以根据个人意愿自由投票,这就给党内高层通过权谋来威胁或利诱提供了机会。共和党建制派希望以此解除民意捆绑,罔顾特朗普所代表的民意,不惜冒政党基本盘瓦解乃至政党信誉崩塌的风险。
对此,特朗普公开指责共和党初选体系“不民主”,并在媒体上公开炮轰初选体系被政党“操控”,指称存在“双重间谍”似的党代表公然背弃选民的选择。新泽西州州长克里斯蒂也表示,应将提名制度重新定义为“初选时支持率最高的候选人获得提名”。
二、利用“超级代表”,公开对抗选民
由于民主党需要获得三分之二代表票才能直接提名,因此通过多轮投票决定候选人的概率更大。在民主党的党代会上除了4051名普通代表外,还有712名所谓的“超级代表”。他们不由党员选举产生,而由民主党在政府的高官、现任议员和党内高层组成,且都是非承诺代表。由于克林顿家族在民主党内的人脉和地位,大部分“超级代表”将毫无悬念地支持希拉里,这使得在选民支持率和普通代表数目上同希拉里不相上下的桑德斯早就注定了失败命运。
“超级代表”不经民选产生却拥有和民选代表相同的权力,这与民主的理念完全背道而驰。桑德斯对“超级代表”规则表示了强烈不满,认为超级代表制等同于帮助希拉里“操作”选举。美国媒体也对“超级代表”制度表示了不解,并讽刺道——鉴于民主党超级代表的提名权(15%)远大于共和党超级代表(5.8%),共和党实际上比民主党更加“民主”。
三、初选暴露了美国政党的寡头本质
两党的行为证明美国的“党内民主”只不过徒具形式,对于其所惯用的间接选举制,法国政治学者莫里斯·迪韦尔热早已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不过是“打着民主的旗号来摈弃民主的一个奇妙的手法”。除此之外,限制候选人的推举方式、操纵代表推选乃至对票数造假等等系统地操纵选举的手段都突出地体现了两党内部的寡头统治本质,理论上本应可以阻止寡头统治的“一言堂”而形成的选举制度反而在事实上促成甚至维护了它的存在。
一系列生动的案例证明,美国两党的公开初选制并不比欧洲政党的秘密投票制更民主,党内寡头的干预只是象征性地退了一步,即干预不再是在候选人的提名上,而是在“获得候选资格的候选人”的挑选上。所谓的“透明”,也不过是通过不透明的方式产生候选人后再进行的透明竞争罢了。
美式民主的神话还将进一步破灭
一、美式民主并不能阻止暴力和民粹
值得注意的是,2016年大选中政治对立群体间暴力冲突的高发,说明了“美式民主”再也无法像其宣称的那样成功避免权力交接过程中的流血冲突。比如,在特朗普举行的几次集会上都出现了支持者与抗议者的冲突,厮打的场面屡屡出现。在桑德斯的竞选活动中更是出现了煽动支持者以暴力手段给竞争对手搅局的情况,他的支持者还将校园暴力视为“政治革命”的方式。特朗普曾在推特上表示“这些抗议者是罪犯和暴徒,许多人是职业的,应当受到法律严惩,而美国也存在‘职业抗议者这一事实实在与美国‘民主灯塔的形象不符”。
特朗普的“逆势崛起”还证明,在一向秉持“例外论”、自居“山巅之城”的美国,其民众直到今天仍然可以如此轻而易举地被民粹主义所俘获。
二、美国主流媒体政治中立的幌子被揭穿
美国主流媒体一直声称自己的立场独立和言论自由,报道公正而客观,自诩为美国民主的监督者,而2016年大选已经使这些说法成为一个个辛辣的反讽。2016年大选中各主流媒体针对候选人,特别是特朗普进行了大量的虚假报道、选择性报道,充斥着偏见、有意扭曲和颠倒黑白,刻意制造的谎言屡见不鲜,而且没有受到任何批评和纠正。这表明美国媒体的“客观公正性”只是停留在口头上。它们竞相追求轰动效应、为满足民众的猎奇心态而大肆报道,提供的信息根本无法帮助美国民众在投票前掌握足够的信息,进而做出理性的思考和判断,这表明美国的大众传媒根本无法承担起其自诩的“第四权力”职责。
主流媒体为逐利和政治目的对克鲁兹等建制派候选人的丑闻选择性无视,对特朗普的言行则咬住不放、小题大做。4月19日,持续一周的美国“民主之春”运动遭到警方打压,华盛顿警方创下了1240人次的逮捕纪录,该运动从始至终从未获得主流媒体的关注。美国皮尤研究中心2015年的一项民调显示,美国人对全国性新闻媒体的好感度在所有机构中排名垫底,在不少人眼中,媒体也是“建制派”和既得利益集团的一部分。
三、不少有识之士和民众已经开始对美国政治丧失信心
2016年大选中,特朗普从右翼、桑德斯从左翼的“逆势崛起”使得美国人引以为傲的政治自信发生了严重的动摇。前哈佛大学校长劳伦斯·萨默斯就撰文指出,特朗普的崛起确实表明,在经济极为不景气、人们普遍担忧未来的时候,民主进程会迷失方向,甚至会有危险的毒性。
相比于特朗普公开批评、否定美国精英阶层一直信奉的价值观,精英阶层自身的行动对民主制度带来的伤害更大。为了阻止特朗普,共和党高层并不是寄希望于民众的觉醒和神圣的选票,相反却试图采用非正常的、反民主的手法来“做掉”他,这对惯常于指责他国选举“不够民主”的美国来说无疑是莫大的讽刺。
更重要的是,特朗普的崛起意味着美国民主体制一直依赖的庞大的中产阶级队伍正在萎缩,稳定的橄榄形社会结构正在向两极分化、阶级固化的“M型”(两极分化)演变。精英与民众的矛盾已经公开化,两党的建制派政治家们已经无法抓住美国民众,特别是中下层民众的现实关切。面对社会经济基础如同流沙一般缓慢消逝的新情况,美国所谓的依靠制度自我纠错的恢复能力,以及整套政治制度应对新形势的能力,都正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考验。
四、美国将逐渐丧失其所谓的“制度魅力、道德制高点”
2016年大选已经进入两强对决的阶段,而随着竞选过程的深入,美式民主的弊端还将进一步被揭露,这将首当其冲地体现在“负面选举”上。由于特朗普和希拉里这两位代表两党出战的候选人的“黑点”都远远超过以往,加之美国近年来“否决政治”所积累的戾气和敌对,两人的对决势必无所不用其极,无底线的互相攻击将给“美式民主”的外在观感和光鲜形象进一步带来重大打击。
此外,特朗普与大金主关系的公开化还可能导致2016年大选最大神话的破灭。美国民众对金钱政治、权钱交易早已深恶痛绝,特朗普高人气的最主要原因就是他使普通美国人相信自己不受任何资本家控制,自己掏钱资助整个竞选,塑造了自身反主流政治、反建制派的形象。当前特朗普竞选资金缺乏已经证明他根本无力支撑整场选举,最终还是要依赖共和党所提供的竞选资金,还是要靠比他更大的资本家的支持,进而受到他们的控制。这将证明美式民主无法依靠自身力量摆脱金钱政治,权钱交易的确是其结构性缺陷和不治之症。
2016年大选对于一直以来赞扬美式民主、认为它是必选题的发展中国家来说更是敲响了警钟。美国引以为豪的民主制度成了世人皆知的“皇帝的新衣”,而戳破这层伪装的正是选举制度这一西方所认定的、构成政治合法性的唯一基础。无论2016年大选结果如何,美国的民主都已经在走下神坛。(责任编辑:徐海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