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画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启用与传播
蒋莹莹 黄心渊
现代化与全球化带来的社会转型和文化变迁,使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面临危机。作为在几千年旧社会“土地里长出来的文化”,非遗面临着被新文化方式取代的风险,仅仅依赖其文化系统自身的力量很难为继,需要从外部环境中找到新的补救措施。
动画作为文化传播的主要载体之一,因具有开放性、民间性、多样性、包容性的特点以及强大的文化宣传能力,能够作为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现代化方法和途径,承担起文化传承的义务和责任。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动画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转码与表现同时也是对民族文化历史遗产的缅怀与借用。动画因具有虚拟性与幻想性的特点,很少与“历史”沾边,往往被用来创造未来世界。动画对历史的挣脱,一方面促进了动画创作的无限可能性,另一方面则增强了动画创作者对历史的无视和选择性失忆。事实上,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动画化表达不仅能够起到传承与传播文化遗产的作用,同时又能够丰富动画的趣味性及文化性内涵,增加动画的历史感和真实感,对文化产业大背景下趋于模式化扁平化发展特征的商业动画提供一些历史纵向的民族文化养料。
本文从文化、传播、艺术美学的综合角度出发,分析动画媒体传播帮助实现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历史意义,以及作为文化产品的动画该如何通过再次“启用”非物质文化遗产,将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动画化转码及表达,承担起传承中华文化基因的重要任务。
一、 动画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启用”
(一)“启用”的三层含义
习近平总书记曾在谈话中指出,每一个民族的文化复兴,都是从总结自己的遗产开始的,要像爱惜自己的生命那样保护好文化遗产。文化研究学者戴锦华认为,未来对历史遗产的“启用”要从对过去历史的“还债”开始。动画要想通过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启用和转码,达到丰富动画文化内涵的目的,也需要先还欠下的历史债务——从尊重历史文化遗产,保护历史文化遗产开始。
不管是老一辈动画艺术家早期对动画的初步探索,还是中国动画学派在国际上的成功,亦或是当今动画产业向全球市场的迈进,都离不开对民族文化的传承和传播。《小蝌蚪找妈妈》是对水墨工艺遗产的意境化表达;《大闹天宫》借鉴了民间年画、门神、泥塑、佛、道宗教建筑以及壁画,同时也从戏曲文化中汲取了营养;走向世界的国产电视动画《京剧猫》与国粹京剧结合,赢得了国际市场;国内SMG炫动传播与迪斯尼联合制作的《半斤八两》取材自中国石狮文化,进行了一场古老与现代的精彩演绎。
启用即“开始使用”。既然中国动画已对历史文化遗产有丰富的表达与再现,为什么还要使用“启用”一词呢?启用一词在这里有三层涵义。第一层是指早期中国美术动画对传统民间文化艺术形式的借鉴与表达的初步尝试;第二层是指国家《非遗产文化遗产法》“鼓励和支持发挥非物质文化遗产资源的特殊优势,在有效保护的基础上,合理利用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开发具有地方、民族特色和市场潜力的文化产品和文化服务”,首次通过立法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产品化传播写上了日程;第三层涵义是,动画作为文化艺术产品对传统民间文化的表达虽早有涉及,但并非有意将“非物质文化遗产”作为动画创作的灵感宝库。我国于2004年8月加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通过的《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条约》,并于2006年开始举办“中国文化遗产动漫大赛”, 于2007年开始启动“中国戏曲经典原创动画工程”,這些都是政府本着保护非遗的目的在动画传播领域做出的相应努力。然而,以“丰富动画作品的文化内涵,提高动画的文化审美”为目的,从“主动挖掘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于动画表达的可能性”这一层面上来讲,应该算是第一次。通过对历史文化遗产的合理使用和恰当表达,增强中国动画的文化内涵和现实意义,进而更好的传播民族文化,才是本文使用“启用”二字的核心意指。
(二)“启用”强调动画对非物质文化遗产“历史性”的传承
中国现代化建设的飞速发展令世界震撼,每个人都充满活力地把眼睛望向未来,对未来充满希望和幻想。年轻人缺乏对历史的了解,甚至是无暇顾及。现代化与全球化的进程本身就是一个造就文化大同以及历史虚无主义的过程。风起云涌的数码技术,带来了整个社会的变革,从某种意义上说,它甚至改变了社会的文化生态,这种改变,实质上是一次“革命性的断裂”,映衬着人类历史经验的断裂性。[1]
作为“想象的艺术”,虚拟性和假定性是动画的本体特性。动画的幻想特质使动画自诞生之日起就与“历史”脱节,因此,写实主义的动画作品并不常见。20世纪90年代,基于数码技术诞生的工业动画传入中国以后,使刚刚从十年文革历史断裂中恢复过来的中国动画,再次受到文化的冲击,遭到了又一次挤压式的历史“断层”。中国动画被迫开始了对艺术形式及产业运营的新探索,美国、日本动画成为学习和模仿的主要对象。然而,中国动画在对他国动画的学习过程中,难免受到其文化价值观的影响,“长期浸润在异域动漫作品所宣扬和塑造的美、日文化氛围中,对西方价值观崇拜的产生和本民族文化认同消解是有影响的。”[2]
动画从业者以青年为主,倘若青年人缺乏对民族文化的深入了解,就会导致对历史的无视和对文化遗产的亵渎。一个创作者,倘若没有了民族历史的记忆,也就丧失了民族文化的基因,这样的创作者在创造作品的时候,少了历史文化的滋养,会像断了线的风筝那样,没有牵绊,顺风滑翔,却又飞不久远。当代中国的动画的作品就有这个问题。在当前文艺创作环境比较宽松的情况下,青年人富有极大的创作热情,网络动画成为一些青年人表达自己想法的方式。恶搞动画、暴走动画、二次元动画等后现代主义动画,成为青年群体中的“主流动画”,这些动画多是对历史典故的解构。此类动画虽然丰富了国产动画的表现形式,促进了国内动画产业的发展,却也促成了低俗文化的传播,同时反映了当代青年的后现代化审美倾向以及历史文化的“断裂性”缺失。
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中国几千年来文化历史积累的成果,承载着中华民族的活态记忆和文化基因。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动画化传承,又是对非物质文化遗产“历史性”的传承。用动画再现非物质文化遗产,不仅能够起到传承与传播文化遗产的作用,还可以丰富动画片的趣味性及文化性内涵,增强动画文化的历史感和真实感,对文化产业大背景下的扁平化商业动画提供一些历史纵向的民族文化养料。
二、 动画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播
(一)用动画传播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可行性及重要意义
现代社会,媒介成为人们生活甚至是身体的一部分,正像水将鱼联结起来并携带它们一同前行那样,媒介也携带着我们一同前行。非物质文化遗产作为传统民族文化类别,传播的方式主要以口传或言传身教为主,很难在其原生土壤丧失的当下社会环境中继续发扬光大,需要借助现代化传播媒介的外在力量帮助下推进非遗的保护和传播。
“动漫作为一种文化媒介,能把复杂的内容、抽象的概念加以形象化,准确地、深刻地、具体地表达其文化本质,是传递文化信息的强有力手段。”[3]用动画再现非物质文化遗产,是对非物质文化遗产艺术化、虚拟化的保存和传承。“我们大致可以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影像化生存归结为一种‘复制品的生存。影像手段之于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一块可以生存的新领地,是拓展与发扬其生命力的有效形式,借之以传遍寰宇、存之永恒。”[4]此外,用动画的形式承载非物质文化遗产元素可以带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国际化传播,提高中国文化在国际上的影响力,增强国家软实力,具有极端重要的现实意义。
(二)用动画传播非物质文化遗产需坚持的原则
动画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启用和传承需遵循一定的原则。当把非物质文化遗产作为动画片的创作元素或者把动画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播载体的时候,需要考虑到,二者并非是简单的一拍即合;同时,需要清醒地认识到动画表现力的局限性以及适合度。当以真人纪录片的形式能更好地传承与传达非遗文化时,就没必要坚持用动画片的形式表现。比如,麦秸画、漆雕、刺绣等手工艺性質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若以动画的形式加以呈现,必然是费力不讨好。
在将非物质文化遗产作为创作元素融入动画片中的时候,则需要将动画片的艺术性放在主体地位,将可借鉴的民族文化符号放在从属的地位,服务于动画艺术创作的需要,而不是把它们当作华丽的文化外衣装扮干瘪的文化内核。如果把动画当作一棵大树,那么,动画叙事是支撑起枝叶的树干,故事的文化内核是起着稳固作用的树根,丰盈的树叶需要文化元素的支撑,这里的文化元素包括音乐、美术、造型与动作设计等。如果没有好的故事,没有好的文化内核,而用看似繁华的树叶装饰干枯的树干,这样的树本身是没有生命的,这样的动画也是不能得到长远发展的。所以,不能为了文化而文化,不能为了融入中国非物质文化元素而使动画失去艺术美的宗旨。无论应用传统文化元素与否 , 对于动画而言,都是发挥其特性来展示普世价值观,传递共同情感,切不可过度夸大文化的感染力而忽视载体本身的基本需求。[5]
中国是世界上拥有最多种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国家,涉及民间文学、民间音乐、民间舞蹈、传统戏剧、曲艺、杂技与竞技、民间美术、传统手工技艺、传统医药、民俗十大门类。倘若能够将丰富的文化遗产应用于动画的创意和表达当中,必然能给中国动画艺术以及产业的发展带来新的可能性;同时,以传播为目的地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动画化表达,也必将成为推进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与发展的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