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岛到天尽头
韩茹雪
雾中成山头的灯塔,2003年
已是深秋,北方的海正在变凉。通常以国庆假期结束为标志,北方海边旅游进入淡季,我就在这时节来到青岛、威海一带。路线是从青岛的八大关出发,经石岛直到威海的天尽头。
八大关始建于上世纪30年代,最初因有八条马路而得名(如今已增至十条),每条马路的行道树不同,居庸关路的五角枫秋天正开得浓烈,韶关路的碧桃和正阳关路的紫薇分别属于我不曾来过的春天和夏天。
石岛濒临黄海,拥有中国北方最大的渔港。孙中山先生曾在《建国方略》中提到“石岛”,将其与上海、广州并列为中国东方三大港口,称为“小香港”。百年倏忽过,往来成古今,土地向来沉默,任人潮匆匆来去,有时候走在路上,会产生时空交错的感受,不知谁曾踏上此处,唯一确定的是,每一个人都终将离去。
天尽头墨镜女,2021年
我的最后一站是“天尽头”,这里有“中国的好望角”之称,是最早看见海上日出的地方,海面辽阔,是18年前我旅行的起点。
2003年,我在春节期间走了相同的路线,不过刚好和这次相反,从天尽头出发——从威海到青岛,然后坐火车回到广州。
18年过去,很多事情发生了改变,照片是很好的表达,我沿这条路试图寻找过去的痕迹。记忆在时间线的逐渐拉长中被稀释,我模糊想到,当年的天尽头还不是景区,不收门票。
在一个清晨我来到这里,那天大雾弥漫,很多东西都看不真切,记得远处有个灯塔,从那里走过去,有块碑,上面写着“天尽头”。故地重游,我想再去找找看。
今天这里被框成景区,收费超过100元,景区大到显得空空荡荡,从入口处需要搭乘电瓶车走几公里才能到“天尽头”——这类景区经常用类似的标识作为游客的打卡拍照点。曾经见过的那块碑被移走,一块新碑伫立在悬崖旁,上面除了“天尽头”,还标识了这里的经纬度。我看见一个女人牵着一条狗走过,镜头不再那幺空荡荡,我按下快门。
附近人不多,也许是因为疫情的原因,只有一个摊贩在,他卖许愿锁,我问他之前的那块碑去了哪里,他说移到另外一个地方了。顺着他给出的方向,我找了很久,没找到。
过去的痕迹随着时间变淡甚至消失,但总有些特殊的刻度标记流逝的岁月。我记得那一年是“非典”年,出发的时候还没有媒体报道这件事,行至中途,有同事知道我在山东,告诉我“你要不别回来了”,那时广州对“非典”还不明原因。
当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幺,2003年的通讯远没有现在发达。朋友提醒我“买点罗红霉素”,具体有什幺功效谁也不清楚,传言能治疗“非典”。另外一个药是板蓝根,友人提醒我要“拼命喝”。
离开青岛前,我到市区的药店买板蓝根,店员很奇怪,因为当天有好几个人排队买这个药。我拿到了最后两包,然后坐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回广州。
今天我们正经历新冠疫情,故事的开端总有种微妙的相似。很多这样的时刻,我不知如何表达,只是按下快门。
这一站我还去了荣成天鹅保护区,这里有很多野生天鹅。路边有个女人吆喝着卖“烤鹅蛋”。本来我已经准备走,听见叫卖声又回来,问她鹅蛋多少钱,她说“12块”。
“怎幺这幺贵?”透过一个个小格子窗口,能看到里面有白色的蛋,个头大过寻常的鸭蛋或鹅蛋。
“这是天鹅的鹅蛋。”她熟练地回答。
“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去捡的。”
走出这片野生天鹅保护区之前,我向她买了一块烤红薯,然后开车上路。
石岛的管道,2021年
荣成天鹅保护区 ,202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