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脊梯田

    杨纪

    

    被誉为“天下一绝”的桂林龙脊梯田，开垦自元代，堪称六百五十年时光雕琢出的地球最美弧线。

    春暖花开，正是寻幽访胜好时节。前不久，我们驱车千里，来到广西桂林龙胜县和平乡，极富盛名的龙脊梯田就在这里。

    一块块似彩带、山鹰、巨扇、天梯的绚丽水田，随群山蜿蜒起伏，且在一年四季都焕发出不同的神韵，形成了一个张扬着力与美的梯田世界。这里不仅景色雄浑绝美，当地壮、瑶村寨的民族风情亦别具特色，世外桃源般的“醉美”生活，令国内外驴友流连忘返……

    红瑶女与“时光天梯”

    在大寨村停车场，几位红瑶女（因穿红色服装而得名的瑶族支系之一）围上来推介住处，并问询是否需要帮忙背行李。她们一律黑巾包头，穿粉红或绣着粉色图案黑色衣衫，背个背篓。一位梳马尾巴、穿牛仔服的姑娘汉语讲得很流利，颇有诚意地请我们上山看看她家的吊脚楼。

    跟着这位叫阿兰的姑娘爬了一公里多陡峭的山路，终于来到大寨村五个寨子中最小的壮界寨。阿兰告诉我们，红瑶女的独特服饰外人看来都差不多，衣服上的图案有动物、花草、山川、河流等，全部是手工织绣而成，其实不同的人群是有区别的—老人穿黑色的上衣，年轻女性穿大红织衣。

    在阿兰的“日出宾馆”，她的阿妈正打开发髻梳理头发。头发看上去至少有一米多长，乌黑发亮，一群女游客羡慕不已。阿兰妈说，头发黑亮是因为平时只用淘米水洗头，红瑶女从小就要蓄发，在18岁成年礼上，会剪掉一截珍藏起来，然后再蓄，蓄长后，将珍藏的长发一起在额前盘成发髻。传统中，红瑶女的盘发也很有讲究：乌龙盘表示已婚已育；螺丝盘表示已婚未育；用黑色手织布包起长发的是尚未婚配的阿妹，结婚当天，由新郎亲自打开长发。这座大山脚下，有个叫黄洛的寨子，因为寨中有60多位长发红瑶女，被称为“第一长发村”。

    傍晚，站在海拔1000多米的瑶寨里，一眼望去，层层叠叠的梯田在雾霭中蜿蜒起伏，一条条曲线从山脚到山顶，看细处柔和妩媚，观大局潇洒恢弘。梯田如链似带，把一座座山峰环绕成一只只巨大的螺蛳，有的像巨扇一样半折半开，斜叠成一个个狭长的扇；有的则像天镜被分割，然后有层次地镶嵌成多种图形的碎块。

    在这个广袤的范围内，小路悠悠地蜿蜒在跌宕有致的梯田中，飘忽成一根根细绳，袅袅地萦绕在它上空的龙脊壮族山歌，则缥缈成一缕缕云烟。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脚下的一幢幢吊脚木楼，在多雾的黄昏时隐时现，如同传说中飘渺的琼楼玉宇。置身其中，耳闻门前潺潺的山涧流水，恍惚间竟不知自己是身处天上还是人间。

    像龙脊这样大规模的集中梯田实属罕见。从流水湍急的河谷，到白云缭绕的山巅，从万木葱茏的林边到石壁陡崖前，凡有泥土的地方，都开辟了梯田。垂直高度达五六里，横向伸延五六里，那起伏如高耸入云的山，蜿蜒的如同一级级登上蓝天的“天梯”，像天与地之间一幅幅巨大的抽象画。

    龙脊梯田依山势环绕而上，每座山除山顶一块田面积较大外，从山脚至山腰再至山顶，很多地方宽的只有四五米，窄的不过两三步—在这样的地方走路都不容易，春种秋收，何其艰难。

    据传，当地曾有一个苛刻的地主交代农夫说，一定要耕完206块田才能收工。可农夫工作了一整天，数来数去只有205块，无奈之下，他只好拾起放在地上的蓑衣准备回家，却惊喜地发现，最后一块田就盖在蓑衣下面！难怪当地有“蛙跳三块田”之说。

    龙脊梯田开拓于元朝，成规模于清初，距今已有六百五十多年的历史。一代代壮族、瑶族人以血汗开垦出来的梯田，不仅蔚然大观有豪雄之态，而且妩媚多姿有阴柔之美。它们让成千上万的游客不仅称道自然的神奇，更赞叹当地人用生存智慧和力量凝结成的壮丽！

    龙脊日出与“瑶家茅台”

    大寨村有五个小寨子，六七千人口，全村人都姓潘，是一个祖先传下来的后人，他们世代务农。在这里发展旅游业之前，梯田就是一家人的生计。

    十年前，阿兰家建了现在这座吊脚楼，开起了家庭旅馆。吊脚楼有四层，一层是厨房、储物间和客厅，二层三层是客房，四层自住。楼体主要是竹木结构，部分用砖，潘阿爸说，在山下买砖只要一毛八一块，运到山上就要四毛八一块了。不过成本虽高，如今随着龙脊梯田的声名远播，尤其是被中央电视台12套作为频道开头画面后，当地人做“瑶家乐”的收入也很好！

    阿兰介绍说，领略龙脊梯田壮美的最好时间，是每年的初夏。梯田开始放水，持续约半个月。那时层层梯田泛着银光，蓝天白云投影其中，与条条田埂的青翠相映成趣；还有每年中秋以后的半个月，正临近收获时节，满目金黄之中镶嵌着无数长长的绿色丝绦，分外艳丽。

    来龙胜不光要看绚丽梯田，更不可错过著名的“龙脊日出”。次日凌晨五点，在阿兰姑娘的带领下，我们走出“日出宾馆”，然后顺石阶一直往上走。此时，外面的世界黑漆漆、静悄悄，大地尚在沉睡，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鸡鸣。

    一刻钟后，只见有游客陆续从各家吊角楼中走出，涌入了我们的队伍。“之”字形的石阶山道上有了星星点点的手电光，我们刹时精神振奋，加快脚步往上冲……终于到了最上一层观景台，此时已有一些早到的人。

    仰望天宇，几颗寂寥的星星还在闪烁，山凹里的吊角楼群里透出的点点灯光，把整个山寨衬得更加的宁静。远处的群山显出朦胧的轮廓，东方露出一丝鱼肚白，天穹尽处与大地有明显的分割线，不由暗赞古人“天似穹庐，笼盖四野”的诗句。

    渐渐地，那丝朦朦的鱼肚白慢慢扩大……变黄……变橙……天空中的云层也被喷薄欲出的太阳染成了橘色，徐徐向外扩散。于是，我们看到了绵延不断的群山，看到了顺着山势而下的五彩梯田，看到了缭绕在山腰上的远岫烟云，以及山凹里错落有致的民居。

    橘红的云越来越多，红彤彤的半圆形慢慢上浮，太阳就要升起了！人群开始沸动，大家高举相机、手机对着东方一阵猛拍。再看东方，一轮红日正在扫荡遮挡它的最后阻碍，雀屏似的金霞，从它无垠的肩上产生，展开在大地的边沿。“起……起……用力，用力！”阿兰双手向上托着，不停地为龙脊日出“鼓劲助舞”。

    终于，那火焰的圆颅，一探再探地跃出了地平线，翻登了云背，临照在天空，天地间光芒万丈。一瞬间，莫名的感动弥漫心头，这是光明的胜利！

    看完日出，我们在阿兰的“瑶家乐”中享受了简约而不简单的早餐，且不说色香味俱全的鲜菇蜡肉等菜品，能有幸尝到龙脊茶叶、龙脊辣椒、龙脊水酒和龙脊香糯这“龙脊四宝”，我们已是满心欢喜！

    龙脊茶叶在清朝时是贡品；龙脊辣椒皮厚子小，辣味适中，有一股独特的香味；而用优质糯米、酒饼和龙脊山上的泉水酿造出的龙脊水酒，则堪称“龙脊茅台”！

    见我对这种香甜醇厚的米酒很“着迷”，率真的阿兰竟道出了“绝密配方”。她说，“龙脊水酒”酿造工艺简单，当地的壮族和瑶族男女基本都会。先将糯米在头晚浸泡发胀，第二天用水淘过，装进木制的甑子，再将甑子放进铁锅烧火来蒸，等甑子上冒出蒸汽流出“眼泪”时，糯米饭便算蒸熟了。然后将糯米饭倒进铁盆里，摊开并淋入冷水放凉。此时，趁着空闲，可将上山采集的一些草药等制成的酒饼擂碎，待糯饭放凉后，按照5斤糯饭1个酒饼的比例撒入，拌匀；然后装进酒坛里，根据当地温度情况，任其发酵一周以上。充分发酵后，再按照一斤米一斤水的比例加入从山上挑回的泉水，再密封，一个多月后便可揭盖而饮，因为其无需蒸馏，故称水酒。

    “密封得越严越久，酒味就越浓越香。”阿兰说。如果酒坛密封得好，可放地窖里或埋在地下数年而不变质，这时的水酒滴而成丝，醮之粘手，饮之甘甜醇香，沁人肺腑，是龙脊水酒中的上等佳酿。

    绝美风景与“桃源”生活

    龙脊梯田包括“平安北壮梯田”和“金坑红瑶梯田”两大景区。两处梯田既有大刀阔斧的砍削，又有丝丝入扣的精雕细啄；既显得气势磅礴，又含着清秀的艺术情调。由于山行各异，呈现两种互不雷同的诗域画境。两者一南一北如双壁辉映，分别构成北壮和红瑶两个文化空间，可谓组合巧妙，相映生辉。

    平安梯田横跨平安和龙脊两个行政村，宛如一条行进中的巨龙，腾越在一个四五里长的坡面上，腾越出一种叱咤风云的野性力量。平安梯田内有“九龙五虎”和“七星伴月”两个独特的景观。“九龙”指龙脊主脉在这里分出来的九条小山梁，“五虎”指这里五个略微凸起的小山头。“九龙”、“五虎”全部为梯田所盘绕。“七星”指当初开田时特意留下来的七个小山包，七个小山包分别叠立在七块田的中央，远远望去像七颗闪烁的星星，守护着龙脊那块弯弯的月亮田。因为“九龙五虎”和“七星伴月”的存在，使得平安梯田像扫帚田园一样景中有景，平添许多情趣和意味。

    由二龙桥停车场往左，通往平安壮族梯田，往右，通往金坑大寨红瑶梯田。它最高海拔为1180米，最低海拔为880米。金坑红瑶梯田四面群山环绕，酷似一个天然的天坑。金坑红瑶的祖先是从湖南洞庭、五溪一带迁徙而来，带来了种植水稻的先进技术。如今大寨村学校门前的那块田就是红瑶祖先最早开垦最早收割的地方，是金坑的始祖田。生活与艺术竟是如此相通。龙脊开山造田的祖先们当初没有想到，他们用血汗开出来的梯田，竟是一个伟大的艺术杰作，梯田变成了妩媚潇洒的曲线世界。

    金坑大寨红瑶梯田有三个观景点，分别为西山韶乐、大界千层天梯、金佛顶。三个景观点构成一个远离世俗的洞天福地。大界千层天梯可以看到层层的梯田似楼梯一样直砌云端好比是登天的梯。西山韶乐景点可以看到兴安的猫儿山和龙胜县龙脊景区内海拨1918米的最高峰—福平包，可俯视四五十平方公里的梯田景观，清晨观日出，梯田弯弯曲曲，行云流水，像跳动的音符在鸡鸣、虫鸣、鸟鸣、猪、牛、羊、人的喧杂声、溪流声奏响着大地的乐章，守护着这里的沧桑岁月。金佛顶景点可以看到“雄鹰展翅”和“金线吊葫芦”及日落的景观。

    站在梯田的最高处放眼望去，只感觉到脚下层层叠叠的梯田如潮水般涨起，以排山倒海之势奔涌而来，组成一个纵横开阖、酣畅淋漓的梯田群体，形成一个张扬着力与美的梯田世界，呈现出一种粗犷的美，令人震撼。曾经有一位诗人是这样描写金坑红瑶梯田的：“龙脊梯田气势雄，千层万级绕从峰，条条曲线盘青带，道道横缣幻彩虹，疑是群螺出海底，分明叠锦坠苍穹，回眸欲辨归来路，迎面天梯架九重。”

    龙胜县境内最高峰福平包（海拨1916米），坐落在小寨屋后，在福平包海拔1500米以上仍然保持茂密的原始森林。这里溪流众多，水源充足，山上植被四季常青。山寨的房屋是清一色的吊角楼，错落有序的山寨与大山融为一体，古朴清雅，画意十足，来到金坑大有返璞归真、回归自然之感。

    一进大山，我们这群从“灰霾之都”飞来的游客就被清新的空气陶醉了。但不多久，又被远离“文明”的“原始”难倒了：入住当晚，3岁的儿子突然严重腹泻，去年这时候，小家伙因为同样的症状，在儿童医院拿了一周的药才痊愈。

    试着问问房东，回答没有西药。不过，潘阿爸听完情况后，要我们别急，说有办法。他从外面找来一棵植物，掰下蚕豆大的白色块根，洗干净后用刀切碎，泡在一碗开水里，让给孩子连水带根服下。见我疑惑，他说，他的外孙女拉肚子就吃这个，很快就会好。

    果然，儿子服下这草药，夜里只拉过一次，之后就安稳地睡了。第二天早晨，潘阿爸又用一种植物的叶子包起一个鸡蛋，用火烤熟，给孩子吃掉。就这样，腹泻治愈了。

    听潘阿爸说，寨里人生病几乎不去医院，都按祖先传下的办法自己治。更神奇的是，潘阿妈的耳朵上有一对看起来很重的银耳环，是结婚时戴上去的，平时身体不舒服了，它们就会发黑，要拿下来擦拭，如果耳环一直光亮，就说明身体无恙！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身处美好的风景中，吃着有机粮食蔬菜，生病都不用下山，很多游客直言太羡慕红瑶寨里的生活，打算“隐居于此”。

    山外的人想进来，山里的人想出去。现在，寨子里很多人开始将孩子送到山外去读书，阿兰8岁的外甥女就在桂林读小学二年级。过去，瑶族不与外族通婚，现在也不再坚持这一传统了。阿兰说，旁边另一座吊脚楼里的人家，就找了个山外的汉族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