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铃声声

    李玉真

    南北朝时移牧柴达木的吐谷浑人开辟了柴达木通往西域的吐谷浑道即丝绸辅道。它的诞生使柴达木与外面的世界有了连接的契机。虽然它早已被风沙鞭笞得残缺难辨,但是,只要提起丝绸之路,驼铃声依然从遥远的天边悠悠而来,不绝如缕。近代已驼铃依稀,柴达木西部被国外的探险者视为月球。也有阿吉等传奇商人时而带着骆驼队穿行柴达木,用声声驼铃提醒八百里瀚海不要沉睡。那无数驼铃声串起的岁月,铺就了开拓前行的漫漫长路。

    现在的驼铃娱乐人生,驼背上的短暂时光在笑声中滑落。那时的驼铃摇响的是生命之歌,驼背上负载着希望与命运。

    柴达木石油工业也是在叮当的驼铃声中开始的。在若干本中国石油或者青海石油开发史的画册里,有一张黑白照片:在柴达木荒滩上,有四个穿着羊皮大衣、骑着骆驼的男子。其中留着山羊胡子、右手指向前方的,就是阿吉老人。就是他,最早带领进入柴达木的解放军剿匪之后,又最早带领地质大队找到油砂,找到水源。阿吉老人,让驼铃奏出的旋律,从商旅的零落清凄转为开拓的悠扬轻快。

    不久就有了长长的骆驼队。从敦煌到柴达木,从戈壁佛地到荒漠旷野,第一代驼运员摇响连绵起伏的驼铃,与第一代柴达木石油人一同走出一条条继往开来的开拓之路。

    在柴达木工作时,我采访过1954年、1955年牵着骆驼进柴达木的老人叶多寿、王永忠、朋字达喜、喜尔达喜和阿宫等。记得1998年夏末的一天晚上,68岁的朋字达喜在病床上给我讲述驼铃串起的往事,几个小时过去了,夜已深,我起身告辞,他问:“你还来吗?”仿佛他的回忆刚刚开始。我点头:“当然还来。”是的,我在他们的讲述中体味驼铃的空灵与悠扬、坚韧与期望,感受驼背上驼铃叮当起伏如波的戈壁生涯,还仿佛看见柴达木如同一身灰黄的少年顶着风沙踏着铃声的节拍从洪荒中一步一步走来——那时的柴达木,就是这样在驼铃声中前行!

    解放后第一批进入柴达木,成为石油地质大队运输队伍的驼运队,主要由肃北蒙古族自治县提供的300多峰骆驼、30多名驼工组成,也有敦煌县的数十峰骆驼和十余名驼运员。我从敦煌的叶多寿老人那里看见了一份由时任甘肃省肃北蒙古族自治县政府会计的周浩然书写并盖章、由县民政局盖章、落款时间为1986年7月30日的证明材料。摘录如下:

    1953年肃北县政府按甘肃省酒泉专员公署指令,肃北县动员部分骆驼支援进青海的石油勘探工作。因而,我县和勘探队订立了近300峰骆驼和30余个驼工的合同。合同主要内容是:驼队从肃北出发,至返回肃北为止,由勘探队向肃北县支付驼运费,每峰骆驼每日2元,每个驼工每日3元。骆驼备齐驼鞍、绳索,在运输期间骆驼发生死亡,由勘探队负责向肃北县赔偿骆驼全价。勘探队工作未结束前驼队不得擅自撤回。历时两年之久,肃北县与勘探队运输费和赔偿死亡骆驼损失已全部结算清楚。据驼工反映,配合支援勘探队同时进青海的也有敦煌的8峰骆驼和叶多寿等人参加。

    据1954年春第一批挺进柴达木的石油地质大队的大队长郝清江回忆,由地质普查、详查、细测共5个队400多人组成的地质大队,乘10辆卡车、1辆小吉普进入柴达木后,因工作地点全是戈壁荒漠,没有骆驼不行,所以大队立即派人到肃北、敦煌等县租用骆驼350余峰,雇用驼运员50余人,还在阿克塞自治县和肃北县请了哈萨克族和蒙古族的向导。就这样,第一支驼运队进入柴达木。从此,柴达木荒野,驼铃声声如潮,与勘探队员的脚步声、地质锤的叮咚声、歌声与笑声,合奏出一支支开拓者之歌。

    驼运队主要负责驮运水、柴禾、帐篷、粮食和地质普查工具,在地质勘探的运输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为了适应发展中的勘探工作,1954年下半年,地质大队在敦煌购买了70多峰骆驼。1955年6月,青海石油勘探局成立后,又从内蒙古、宁夏、甘肃酒泉、敦煌、裕固族自治县等地购买骆驼1400多峰,从玉门、肃南、武威、金塔、敦煌等地招收驼运员200余名,组成了驮运大队,下设4个分队。

    第一支驼运队是1954年春夏之交分三批进入柴达木的,据叶多寿、王永忠回忆,队长是卯国才。

    第一批进入柴达木的叶多寿兼任开路的向导。他是牵着自己的8峰骆驼进柴达木的。驼运队派了另一名驼运员协助,解放军驼兵团骑兵连的4名骑兵做保卫,其余是地质队员和炊事员共13人。他们从敦煌出发,走的是马步芳曾经修的南疆公路。路过南湖、阿克塞、到柴达木路口的安南坝、再到冷湖西南边的野驼泉、红沟子、再到柴达木西部的嘎斯湖、油砂山、花土沟、茫崖。21天戈壁路,鞋破了,用皮子绑着,脚丫子还是在外面。他们就这样走进柴达木。

    蒙古族驼运员喜尔达喜是最早的向导之一。1954年5月,肃北县的牧场已经冒出嫩绿色的草芽。40多岁的喜尔达喜正带着儿子单不列在牧场放羊,一辆军绿色旧吉普车在远处停了下来,车里走出一位穿黄军装的青年人。他以为是自己非常喜欢的解放军,就快步走了过去。原来他是转业军人。他说,他是地质大队的,要进柴达木,想请一个向导。喜尔达喜欣喜无比,挥着胳膊说,我老家在青海乌图美仁,小时候去阿拉尔放过羊,后来逃难到这儿的。柴达木我熟啊!地质大队的人握着他的手,接连说,老天长眼,让我一下子就找到向导了。喜尔达喜是个急性子,把羊群丢给儿子,就上了吉普车,笑眯眯的挥手做再见。到敦煌的第二天,他就带地质大队进了柴达木。不久,第一支骆驼队成立后,就在103队陈自维小组当驮运员。小组走到哪里,他就把水和馍馍送到哪里。一天刮大风,送水返回驻地的途中迷了路。白天,大风已将寒冷带回戈壁,夜晚气温更低,他就与骆驼依偎着在戈壁上迷糊了一夜。这一夜真难熬啊,身子哪儿不贴着骆驼哪儿就冷,肚子还很饿。他每次都把全部的水和馍馍送给小组的地质队员了。因为劳累、饥寒和缺氧、着急,第二天早上他牵着骆驼寻路时一阵眩晕栽倒在地。幸亏骆驼一声长啸,叫醒了他。这一次,走了一天一夜才找到驻地。

    蒙古族的朋字达喜原是肃北县6乡的半脱产干部。1954年6月,听说柴达木找石油需要人,他就报了名。6乡去了4个人、32峰骆驼。从敦煌出发时,是地质临时工刘太林带队。一路驼铃声声。一峰骆驼驮250斤面粉或两桶150斤水。24岁的朋字达喜穿着母亲缝的切济木克(羊皮短大襟衣),腰上系着羊毛带,羊皮裤腿塞进软皮靴里,头上戴着红布带缠的开力,走在驼队一旁。他管的8峰骆驼有的驮着面粉,有的驮着两个椭圆形木桶盛的水。从小在草原上与骆驼相伴的朋字达喜与骆驼相濡以沫,决不骑上驼背增加骆驼的负担,千余里戈壁路全是走过去的。走了三天三夜500多里的荒漠连死旱,看不见水草,只见到人、马和骆驼的干尸。这是走进柴达木的第一个鬼门关,死神将各种生灵变成木乃伊,让死亡经年累月在光天化日下显赫。这三天三夜,素有荒漠之王美称的骆驼脚步乱了,驼铃也摇乱了,惊惧的长啸此起彼伏。朋字达喜一一抚摸着骆驼,将生命的强悍传递给它们。在戈壁荒漠上,人与骆驼相互依赖相互鼓励,交融成一个生命整体,去冲过艰难险阻,去战胜死神。

    为了早些走出死亡地带,24小时只休息两次,在骆驼围住的圈里,席地而卧,每次只能睡两三个小时。终于走出了连死旱。柴达木白天炎热如烤,夜晚寒冷如冬,忽而阳光明丽,忽而风沙呼啸。他们是在变化无常的恶劣气候里,走着艰难的柴达木之路。

    朋字达喜走进柴达木后,在杨少华任队长的102队搞驼运。东至德令哈,西至依吞布拉克,驼铃声伴着脚步声。1955年驮运测量用的水泥杆,因急着早些送到目的地,赶路时右脚关节严重扭伤,行走困难。原可以请假去敦煌治疗,却舍不得为自己花那么多时间,就忍着痛一瘸一瘸地走。有一天,一峰骆驼“扑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用两只诚挚的眼睛看着主人,请求主人到它的背上去。与骆驼相伴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的朋字达喜,从来不愿用自己的身体加重骆驼的负重。在他心中,它们与他一样是柴达木的开拓者,一定要爱惜它们。朋字达喜感动了,他紧紧地拥抱骆驼的头,将自己的脸贴在它的脸上,对它说,起来吧,我能走,谢谢你啦!骆驼久久没有站起来,它那双眼睛里饱含着泪水。人与骆驼的爱是纯真的,永恒的。朋字达喜拉起骆驼,抱歉地轻轻拍拍骆驼的脸。

    阿官也是1954年6月进盆地的。他是牵着自己的10峰骆驼去肃北县里报的名。后来当了驼运大队三分队队长,带着80个人,经管300峰骆驼。主要任务是从茫崖往柴达木边远探区驮运粮食、柴火和水。驼铃是大铜铃,每一次,清脆的铃声都与桶里水的晃荡声响成一片。有的驼运员笑着说,有了驼队,就不怕柴达木长年干旱了,咱的驼铃声是湿的;有的说,是咱驼铃推着一条江。是的,没有驼铃,柴达木就没有这条江,就不能保证勘探工作一步一步往前走。驮着水的阿官们口渴难忍,但每人一天只能喝三杯水。夏天烈日炎炎,就像受旱的魔鬼,随时吸走敢于走来的每一个生灵身上的水份。为了解渴,他们就喝骆驼的尿,而骆驼的尿也少。有时碰上盐碱地积蓄的盐碱水,他们也喝。阿官说,宁愿烧烂自己的肠胃,也决不喝给地质队员驼运的水!

    王永忠是1955年进柴达木的驼运大队分队长之一。1945年他在玉门油矿当小工,后来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1954年春从部队转业回到敦煌一个多月,听说酒泉地质大队在县里招工,要去柴达木搞石油地质勘探,他就去报了名。县里人说柴达木连鸟都不愿飞去,除了风沙啥都没有,先去的地质队员和驼运工可艰苦了,你别去。可作为一个转业军人,报国之心还是滚烫的,他依然参加了地质大队。当年8月,与40多人一起,乘两辆嘎斯车,从敦煌到柴达木西部的油砂山,行程21天。从此,王永忠成为地质测量工,足迹踏遍油砂山、狮子沟、红柳泉。1955年元月,受地质大队派遣,他去酒泉、金塔等地买了500多峰骆驼。由一位哈萨克牧民带路,从金塔到安西、途经敦煌南湖、花海子、苏干湖、克清库勒、茶冷口、沙梁子、黄瓜梁、油泉子等地,一个多月才抵达油砂山。

    那时的地质队员,对驼铃声有着无比深厚的感情。因为他们与驼运员和骆驼系在一条生命线上。只要能听见驼铃声,就意味着生命离死亡远了。驼铃声,就是生命之声。据406测量队的李成欣回忆,1955年8月,测量队第三组在柴达木腹地的红三旱进行勘探。有24峰骆驼驮地质队员和部分物品,还有一辆嘎斯车将食品、水、骆驼饲料、帐篷和仪器送到后,就回队部了,6天以内将给养送来。勘探第6天,计划用6天的水和食品所剩无几了,而水和食品没有按时送到。那时在柴达木,因风沙迷路而影响运输的事情时有发生。在饥渴中勘探,到了第9天,完成任务了,两名驼运员提出,如果骆驼倒下了,那就等于堵死了唯一的生路。队伍应该向马海靠近,那里有水源。饥渴3天的队伍出发了。李成欣难忘那时的感受:“多么漫长的夜啊。这黑洞洞的夜如同地狱一般。唯一能提醒我们知道还活在这世上的只有那‘叮当、叮当的驼铃声……”第二天太阳升起了,他看见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峰骆驼稍稍敲起了尾巴,一位驼运员赶紧伸出手掌在骆驼屁股下接了几滴混浊的尿液,然后迅速送进自己的嘴里。在饥渴的第6天,一峰骆驼突然倒地,驼铃戛然而止,只有与戈壁相撞的惨烈之声,那余音与骆驼眼睛里的悲哀一齐射向骆驼们和人们。当驼运员和地质队员们围着它想扶它起来的时候,它仰起头来一声长啸,人心顿时都撕裂开来,大地与天空都在颤动。为了保住更多的生命,只能卸下它身上的帐篷,与它挥泪告别。然而,当人们一步一回头地痛别时,那峰骆驼挣扎着站了起来,迈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向骆驼队!它脖子上的驼铃又响了,那是震慑死神的生命之声!

    那天,他们与另一个测量组的骆驼队相遇,是骆驼队救了骆驼队。

    只有柴达木开发初期的人们才体味到,为何称骆驼为戈壁荒漠的生命之舟。正因为生命之舟对于柴达木初期开发的不可或缺,才有了19岁的驼运员范建民为寻找骆驼而献出生命的悲壮故事。王永忠老人说,那是个河北小伙儿,个子不怎么高。他硬要去寻找在大风沙里走失的一峰骆驼,结果自己在风沙里走失。他是柴达木石油勘探中第一个牺牲的人。

    柴达木石油人没有忘记那个伟大的时期,没有忘记那些勇者和先驱者。1995年庆祝青海油田创业40年,油田文联编排的音乐舞蹈史诗《创业之歌》,演出了十多场。一位曾经是驼运员的吴兴荣老人每场都去观看。他最爱看的就是驼队进盆地的舞蹈。每次驼铃响起,“骆驼”前进时,他就激动,就振奋。每次风沙卷来,驼队前行困难时,他就不由得捏紧了拳头,心里对他们说:挺住啊,前进啊,否则只有等死!每次,驼运员们在风沙中寻找范建民,他就禁不住站起来,嗓子眼发干。那是多么熟悉的小伙呀,“范建民——范建民——”曾经,那声声呼喊里,有自己的声音啊。吴兴荣老人说着,用手抹去眼角的泪水。

    这些老人,讲述光荣的历程,讲述后人不该忘记的历史。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特殊开拓史。随着石油勘探开发的拓展,骆驼运输的任务越来越繁重,而石油探区有淡水和草的地方屈指可数。到1958年,因劳累与饲料不足、几乎没有医疗条件等原因,1000多峰骆驼已死伤过半。在加强公路修筑、增加交通工具的情况下,汽车渐渐完全取代了骆驼。50年代末,存活的骆驼有的送回了肃北县,余下的集中到大柴旦放牧。1960年开始的三年自然灾害,国家特批柴达木的石油队伍可以去昆仑山打猎,这时的骆驼又成了运输猎物的强者。

    1961年春,几个进昆仑山的打猎队都有骆驼队。马万海当队长、朋字达喜当副队长的勘探处打猎队,有20多个人,80多峰骆驼。昆仑山四季积雪,新春如冬。朋字达喜打猎时脱掉了迭维一(长的羊皮大襟衣),摘下独格土(羊羔皮制作的帽子,可以护脸),赤裸着上身在雪地上走。马万海说达喜啊你不要命啦!朋字达喜说,这是受骆驼的启发,没有伪装是最好的伪装。这一年,这个打猎队完成了30万斤野生肉的任务。1962年夏季,朋字达喜带领8名猎手将猎物的皮剥掉、砍成几大块,用棕绳穿起来,30峰骆驼各驮250斤以上,运往塔尔丁,公路上有汽车接。可是,昆仑山里的拉棱格勒河洪水奔涌,过不了河。一峰骆驼在岸上仰头嘶鸣。朋字达喜知道,它在请战。他就骑着这峰骆驼下水探路。在两米多的深水里他被洪水冲走,机智的他顺手抓住冲过来的骆驼鞍子,顺水飘了70多米,幸免遇难。这一次,探路的骆驼立了大功,骆驼队顺着它的路安全过了河,按时将猎物送到车上。

    打猎队收获的所有野兽肉都是骆驼驮出昆仑,送到戈壁公路上,再由汽车转运到油田各单位。骆驼在昆仑摇响驼铃有三年之久。

    1963年,骆驼只剩了291峰。1964年,驼运队解散,骆驼归采油厂。朋字达喜没有离开骆驼,他是驼运队里与骆驼相伴时间最长的人。直至1966年,朋字达喜与妻子道力格在采油厂放牧队放牧180多峰骆驼。每天,把一岁的女儿绑在毛驴身上,一起离开蒙古包。他家有三个孩子是在驼铃声中诞生的。孩子们只要会走路了,就会赶骆驼了。儿子朋卫席,继承了父亲的事业,还是为柴达木石油工业搞运输。只是,父亲是驼运员,他是汽车司机。

    50年代的驼运员大多数都患有脚腿病。他们与骆驼一样一步一步地走着艰难的开拓之路,与骆驼一样经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风寒、劳累以及危险。因为没有条件及时治疗而导致残疾,朋字达喜的右腿残瘸了。只要提起他,人们就会很自然地说,他腿脚不好使。阿官的两条腿的骨头已经变黑,退休后还经常肿痛。一次参加党组织的生活会,他忍着痛,拄着拐杖慢慢移动,不足500米的路走了一个小时。走到门口,同志们向他投去敬佩的目光。

    柴达木石油人永远忘不了他们的艰辛历程和对柴达木的深情。那时的驼运员,有的已经离开了人世。想起他们,就会想起骆驼、骆驼队,就仿佛听见声声驼铃。

    骆驼已成为柴达木开拓的象征;驼铃声,已成为柴达木石油人魂牵梦绕的永恒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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