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媒介语境下的现代婚恋
李洋 杨颖达
随着现代大众传媒的快速发展，恋爱婚姻等情感需求在媒介的延伸作用下获得了更多的平台与形态，近几年引发收视热潮的电视婚恋节目便是一个颇为典型的代表。在泛媒介化的视野中，大众媒介取代了曾经的“媒妁之言”，成为恋爱婚姻的主要中介，与此同时，人们的具体婚恋过程也不再是单纯的人际传播，而进入了大众传播的领域。本文选取海峡两岸的电视婚恋节目作为主要研究对象，在梳理发展脉络的基础上，以近几年海峡两岸颇具代表性的电视婚恋节目：大陆江苏卫视的《非诚勿扰》与台湾台视的《王子的约会》作为典型个案，探究电视婚恋节目如何将婚恋过程媒介化，以及在媒介化的过程中，海峡两岸的电视婚恋节目又存在哪些相通与相异之处。
一、 历时：两岸电视婚恋节目发展脉络梳理
作为现代婚恋的重要中介，电视婚恋节目有时又被称为“电视相亲节目”“电视交友节目”“交友真人秀节目”“电视征婚节目”等，虽然名称不统一，但所指都是“一种以电视节目为媒介，以爱情和婚姻为主要题材，集服务和娱乐为一体的电视综艺节目。”[1]纵观电视婚恋节目在两岸的发展变迁，其脉络与阶段呈现出诸多相互呼应之处。
（一）初始阶段
电视婚恋节目在海峡两岸均开始于20世纪80年代。1982年，台湾第一档以婚恋为主题的电视节目《我爱红娘》播出。每期有三位男生和三位女生作为嘉宾，通过现场配对的方式让男女嘉宾进行合作游戏，以游戏互动的方式加深男女嘉宾之间的了解，从而促成恋情。
与台湾相比，大陆的电视婚恋节目起步稍晚一些。直至1988年，大陆最早的电视相亲节目——山西电视台的《电视红娘》才正式开播。对于那个时代的大陆而言，婚恋还是一个较为隐私的话题。据当时该节目的策划人回忆，“在开播这个节目前，我们在电视上做了两三个月的宣传，结果没有一个人来”，直到三个月后，栏目组才接到第一个电话，是来自农村的一个小伙子。这期节目播出过后，报名人数才开始增多。但报名人大部分都是男性，女性极少。后来终于有一个女孩报名，那期节目一播出就引起轰动：一方面是应征者太多，另一方面女孩家人并不理解，指责她在电视台丢人。[2]在节目形态方面，《电视红娘》主要是“独角戏”，即一位单身男嘉宾或女嘉宾对着镜头进行自我介绍，向广大电视观众发布征婚启事。
在电视婚恋节目的初始阶段，台湾起步较早，在节目内容的设置方面也相对活泼，更具互动性。大陆的电视婚恋节目则起步较晚，节目形态也显得较为简单和保守，可以说是将原本报纸杂志上的征婚启事搬到了电视荧屏上，即电视版的征婚启事。
（二）第一波高潮
如果说20世纪80年代电视婚恋节目在海峡两岸刚刚起步，由于政治环境等各种因素影响，两者并没有过多的交集，那么到了90年代，两岸的电视婚恋节目则呈现出明显的借鉴与传承关系。
1995年，《非常男女》在台湾开播，掀起了电视婚恋节目的收视热潮。据《非常男女》主持人高怡平回忆：这个节目既是“有心栽花”，又是“无心插柳”，上个世纪90年代末，台湾综艺节目面临许多困境，最大的阻碍是创意不足，《非常男女》应运而生。开始的时候，大家设计的架构很复杂，后来简化成“一见钟情”“二见钟情”“非常配对”三个大环节，样式再翻新，也逃不出相亲这个目的。后来，《非常男女》就形成了这样的模式，每集邀请二十位来自各行各业的优秀未婚男女，通过“一见钟情”“非常话题”“二见钟情”“老实说”及“非常速配”共5个单元，在我和胡瓜诙谐的穿针引线下，让20位非常男女从第一次印象到两性沟通，再到个人的家庭背景或爱情条件的深入了解，最后速配成功。[3]
《非常男女》获得傲人收视率的同时也促成了许多姻缘，据资料调查，《非常男女》速配成功1638对恋人，其中最高纪录是1集速配成功9对，参加节目的有215对已经完婚。[4]红极一时的《非常男女》在台湾催生了一系列婚恋节目，包括华视的《真情相对》、台视的《相好星期五》、卫视中文台的《相亲总动员》、民视的《台湾大相亲》、TVBS的《爱的红不让》、东视的《爱情白皮书》等，同时也影响了大陆电视婚恋节目的制作与发展。湖南电视台的《玫瑰之约》便是“师承”于《非常男女》，该节目的策划人贺大明表示是“受高怡平和胡瓜主持的《非常男女》的启发”，“决定照搬一台这样的电视速配节目”。[5]
《玫瑰之约》的节目设置与《非常男女》十分类似，都是男女嘉宾按照1：1的比例进行现场速配，通过个人表演、互动游戏等方式来展示男女嘉宾的性格与魅力，加上主持人或嘉宾的“插科打诨”，综艺娱乐性十足。1998年7月16日《玫瑰之约》开播，随后“节目收视率上升得飞快”，“其栏目冠名权，1998年还只是每年100万元，1999年就飙升至390万元。顶峰时期，其广告收益一年就有2000万元到2500万元之多”[6]。据统计，1998年至2005年，节目播出的7年间，配对成功上千对恋人，其中有200多对最终踏入了婚姻殿堂，并诞生了七八十个“玫瑰宝宝”。[7]《玫瑰之约》对《非常男女》的模仿获得成功之后，也引发了大陆其他电视台对《玫瑰之约》的模仿，包括上海卫视的《相约星期六》、辽宁卫视的《一见倾心》等。
经历过20世纪80年代的摸索初探，电视婚恋节目在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于台湾和大陆先后掀起了一波高潮，在收视率、节目数量以及促成姻缘成功率等方面均有不俗的表现。两岸电视婚恋节目之间的关系也比以往更为密切，大陆节目在台湾节目的影响之下变得更富综艺娱乐性。
然而，海峡两岸的电视婚恋节目在20世纪后期接连迎来了收视热潮，又在21世纪初期一起落下帷幕或步入低谷。2003年9月，《非常男女》停播，同年，《玫瑰之約》因收视率下降而首次进行改版，改版后的总体表现并不尽如人意。
（三）第二波高潮
然而，在共同经历过潮起潮落之后，两岸的电视婚恋节目又不约而同地在2010年前后重新整装出发。关于这一次的“再出发”，大陆起步得比台湾稍微早一些。2009年12月湖南卫视《我们约会吧》和2010年1月江苏卫视《非诚勿扰》成为电视婚恋节目新一轮热潮的引领者，尤其是《非诚勿扰》，开播不久便成为大陆综艺节目收视冠军，收视率最高达4.5以上。一时间，各大电视台再次争当“现代月老”，包括上海卫视的《百里挑一》，浙江卫视的《为爱向前冲》《爱情连连看》，安徽卫视的《缘来是你》，贵州卫视的《相亲相爱》，东南卫视的《约会万人迷》等。不久之后，台湾于2012年8月推出 “台湾电视史上最高规格交友节目”——《王子的约会》，版权投资金额是台湾电视史之冠，灯光设计、场景建构及LED数量等同演唱会规格。[8]
此时电视婚恋节目的节目内容不再像以往《非常男女》或《玫瑰之约》那样注重男女嘉宾之间共同的游戏互动体验，而是更偏重男女嘉宾的自我表现，通过个人短片、才艺表演、互动问答等方式来展示男女嘉宾的外在条件与内在修养，可以说正朝着电视真人秀节目的方向迈进。
然而，这一次的热潮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便呈现出衰落的趋势。贵州卫视《相亲相爱》、安徽卫视《缘来是你》、东南卫视《约会万人迷》等节目均收视率平平，播出时间没有撑过一年。浙江卫视《爱情连连看》从2011年底推出，坚持到2014年1月1日停播。2014年广东卫视推出相亲节目《千万别错过》，只播出12周就停播。[9]除了这些“应声而起”的电视婚恋节目遭遇停播之外，一些“领军型”的节目也难逃衰落命运：2014年4月，台湾台视《王子的约会》停播；同年12月，湖南卫视《我们约会吧》停播；《非诚勿扰》自2015年起从每周播出两期改为每周一期。
通过上文历时性的脉络梳理，可以相对明晰地呈现出海峡两岸电视婚恋节目的变迁及其之间的参照与呼应。
二、 共时：《非诚勿扰》和《王子的约会》的比较分析
前文中曾提到，《非诚勿扰》和《王子的约会》都是两岸电视婚恋节目第二波高潮中颇具代表性的节目。作为将婚恋过程媒介化的典型代表，两者在节目策划、形式架构、内容设置等方面存在许多相通与相异之处。
（一）节目策划
《非诚勿扰》和《王子的约会》在节目的策划方面，均受到英国独立电视台Fremantle media公司的两性联谊节目“Take me out”的明显影响。《王子的约会》是直接购买该节目的模式版权，并且是全台唯一授权。而《非诚勿扰》虽然没有购买版权，但同样对其进行了吸收和借鉴。由于策划阶段的相似，《非诚勿扰》和《王子的约会》在基本规则、场景布置、基本流程架构方面十分相像，除了女嘉宾、主持人、点评嘉宾的数量方面稍有不同之外，其他均是如出一辙，可以说是海峡两岸的姊妹篇。
（二）节目流程
《非诚勿扰》和《王子的约会》上演着一个个有铺垫、悬念、冲突、突转、高潮、结局的爱情故事，引发并满足着观众对于爱情的各种想象。从男女嘉宾的相遇，到相识，再到最后的牵手或擦肩而过，期间历经多次的选择与被选，通过不断二分的方式使节目内容颇具戏剧性，这个过程与克罗德·布雷蒙的不断二分的枝形叙事范式[10]非常吻合。
不过，尽管两个节目的整体模式如出一辙，在流程设计上也共同演绎着爱情故事，但它们讲述故事的具体方式却存在一些差异，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面向：
1. 情节的安排
《非诚勿扰》中男女嘉宾被赋予了更多的选择权。例如，如果只有一位女生留灯，《王子的约会》便默认男女嘉宾牵手成功，而《非诚勿扰》则赋予男生选择权，可以选择是否与女嘉宾牵手。再比如，在《王子的约会》中，“第一印象女生”的“戏份”并不多，但《非诚勿扰》中的“心动女生”却是一个重要角色，即便心动女生不留灯，也会在男嘉宾最后的选择关头占有一个位置。这样一方面增加了男嘉宾与“心动女生”之间的互动机会，另一方面令叙事方面“不断二分”的分支相对较多，加入了更多的悬念、突转和高潮，使得节目内容更加跌宕起伏，结局更加扑朔迷离。这一点也可以从关于《非诚勿扰》一系列新闻报道中反映出来。例如，《非诚勿扰：心动女生首遭男嘉宾灭灯》[11]、《<非诚勿扰>首度上演“空中牵手”》[12]、《非诚勿扰：为爱破例上演“最惊喜牵手”》[13]、《<非诚勿扰>：上演“最戏剧爱情故事”》[14]，这些标题均可显现出节目在情节安排方面的跌宕起伏。
然而，相对简单明了的环节设置虽然令《王子的约会》在爱情故事的情节安排方面少了一些百转千回的趣味，却使得男女嘉宾成功牵手去约会的机率比《非诚勿扰》更高。由于两个节目的规则都是多位女嘉宾对阵一位男嘉宾，因此，配对成功的机率较高也意味着女嘉宾更新换代的速度较快，每次的爱情故事都会有新面孔出现。而《非诚勿扰》的女嘉宾班底则相对固定，许多女嘉宾会在相當长一段时间内连续出现在节目里，观众每周收看节目很象是在看一部人物连贯的连续剧，会看到女主人公奋不顾身追求真爱的故事，如《<非诚勿扰>校草来相亲引“夺爱大战”》[15]，也会看到女主人公历经漫长等待终于找到真命天子的故事，如《<非诚>王瀞颐：终于等到“纯粹男友”》[16]等。如果说《非诚勿扰》的爱情故事是女主角相对固定、拥有较多悬念转折、情节跌宕起伏的连续剧，那么《王子的约会》则是一集集男女主角不断变换、情节相对类似的情景短剧。
2. 主人公的形象塑造
在男女嘉宾的外形设计方面，《非诚勿扰》中男女嘉宾的服饰妆容具有鲜明的舞台感，比较注重个性的彰显，时常有嘉宾身着极具特色的服饰出现，如钢铁侠、蜘蛛侠、阿凡达、汉服、少数民族服饰、动漫人物等。而《王子的约会》中的男女嘉宾在外形设计方面则相对生活化。
除了外形设计，特长展示也是塑造主人公形象的重要方式之一。相较而言，《非诚勿扰》比《王子的约会》更加注重男女嘉宾的特长展示，几乎每期节目都会有才艺展示环节，涉及舞蹈、唱歌、乐器演奏、厨艺、身材、武术、绘画、文采、手工制作、记忆力等许多方面。
另外，影像在主人公形象塑造方面所扮演的重要角色，《非诚勿扰》和《王子的约会》都会为男嘉宾拍摄专属短片。相比较来看，《王子的约会》的短片通常比较朴实或者说平铺直叙一些，一般是让男生进行自我介绍，并搭配与之相对应的影像，风格与内容比较接近纪实风格的人物自述或访谈，而男生的角色则是一部纪录片中的被摄对象。《非诚勿扰》的短片则更具有戏剧性，无论是台词文案的设计，还是影像呈现的风格，都更象是一部演员与剧情兼备的自传性微电影，而男生则是微电影中的男主角。尤其是在情感经历的呈现方面，往往都会采用情景再现的方式来演绎当时的交往经历与情感体验。
3. 戏剧冲突的设置
除了基本的情节安排和男女主人公的人物塑造，讲述爱情故事还有一个关键点，即戏剧冲突的设置。在《王子的约会》和《非诚勿扰》中，戏剧冲突主要体现在婚恋话题的讨论，不过两者的讨论风格有很大不同。
相比较来说，《王子的约会》所谈论的婚恋交友话题比较平和，比如“男女最讨厌的类型”“草食族与绝食族”“女生最看重的男生特质排名”等，并且谈论的过程也是相对和缓的，一般是在开场的部分由主持人引出话题，并进行说明和讨论，较少带动现场的男女嘉宾参与讨论。而《非诚勿扰》则更加注重婚恋话题的讨论，在节目的进行过程中，主持人通常会根据男女嘉宾的婚恋经历，随时提出相关话题，并组织现场来宾的各种讨论，特邀嘉宾和男女嘉宾也会积极参与其中。话题讨论几乎在每期节目中都会出现，所涉及的面向很广，例如：谈恋爱多久之后结婚比较合适；“一个人，一次，一辈子”的婚恋理想是否现实；安全感到底是什么；如何做到尊重对方的隐私；门当户对的合理性；如何处理与“前任”的关系；是否该“将就”，两个人该不该在同一个公司工作等等。正如主持人孟非所说，“《非诚勿扰》不仅仅是一个相亲节目，更是一个展现人生的舞台，是一个价值观互相碰撞的地方”，“节目本身不是价值取向的输出，而是不同婚恋观的展示、交流和反思的平台”。[17]并且，《非诚勿扰》中话题讨论的风格不同于《王子的约会》的“娓娓道来”，节目现场常常是唇枪舌战，针锋相对，戏剧冲突性十足。
结语
电视婚恋节目在海峡两岸均扮演着婚恋中介的角色，将人们的恋爱婚姻过程由人际传播转化为大众传播。从历时角度来看，电视婚恋节目在海峡两岸的变迁呈现出诸多相互呼应之处，无论是初始阶段，亦或高潮及低谷时期均是如此。在相互呼应的同时，也衍生出各自的变奏，大陆的《非诚勿扰》和台湾的《王子的约会》便是典型的代表。《非诚勿扰》和《王子的约会》在基本规则、场景布置、流程架构方面十分相像，都是通过起承转合的流程设置来讲述一个个有铺垫、悬念、冲突、突转、高潮、结局的爱情故事。可以说，两者的姻缘连结方式都被媒介化成为镶嵌着起承转合的流程，与传统的媒妁之言相异，却与一般媒介叙事的逻辑范式相符。只不过《王子的约会》比较偏向人物不断变化、情节生活化的情景短剧，以相对简洁明了的方式来促成“王子”与“公主”的约会。而《非诚勿扰》则是人物相对固定、戏剧冲突激烈的连续剧，更加注重现场单身男女的个性展示，热门婚恋话题的热烈讨论，以及戏剧情节冲突的设计与呈现。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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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江蘇电视台官网.《非诚勿扰》首度上演“空中牵手”[EB/OL].（2016-01-12）[2017-07-15]http：//www.jstv.com/n/ws/trends/
201502/t20150205_11563342.shtml
[13]江苏电视台官网.非诚勿扰：为爱破例上演“最惊喜牵手”[EB/OL].（2016-01-12）[2017-07-15]http：//www.jstv.com/n/ws/trends/
201412/t20141212_9212401.shtml.
[14]江苏电视台官网.《非诚勿扰》：上演“最戏剧爱情故事”[EB/OL].（2016-01-12）[2017-07-15] http：//www.jstv.com/n/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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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江苏电视台官网.《非诚勿扰》校草来相亲引“夺爱大战”[EB/OL].（2016-01-12）[2017-07-15]http：//www.jstv.com/n/ws/trends/
201407/t20140717_4082098.shtml.
[16]江苏电视台官网.《非诚》王瀞颐：终于等到“纯粹男友”[EB/OL].（2016-01-12）[2017-07-15]http：//www.jstv.com/n/ws/trends/
201408/t20140819_4961325.shtml.
[17]范雯，杨芳秀.非诚勿扰：进退皆有诚——孟非、乐嘉访谈录[J].新闻战线，2011（2）：5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