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把世界攥掌心
摘 要：波丘尼画作，是20世纪初强大彪悍的工业时代衍生出来的产物。在风云际会的大时代里，空气里弥漫着战争前期的味道和知识大爆炸后的信息狂乱，从而催生出了未来主义画派和波丘尼画作。在这样的氛围里，画家敏感嗅出空气里的新鲜味道，将这些时代前沿的信息融入自己创作中。画作彰显了对工业时代文明的叩拜，那是画家心中的光荣与梦想。画风狂飙激进，动感十足，霸气外泄，炫目闪亮。
关键词：速度；运动；青春；炫目；癫狂；激进
这个世界总有一些人，不白活一回，敢拿青春赌明天。
嗨轰！嗨轰！嗨轰！嗨轰！嗨轰！嗨！轰！嗨……轰……
牛气冲天，霸气外泄，不可一世，他们觉得全世界都被他们攥在手心，踩在脚底，玩弄股掌。那种气势，不癫狂，勿宁死，必须决绝！他们仰仗自己绝世的才华，挥洒不尽的青春生命力，要把地球当球踢！爷们儿玩得就是心跳！不，这还不过瘾，老子要的是改变世界，嗯，改变世界！想当年，摇滚界的“魔岩三杰”多狂啊，神气得唯我独尊。1994年，魔岩唱片旗下的窦唯、张楚、何勇在香港红磡开演唱会，尚未开唱何勇就喊：“香港只有娱乐没有音乐！”他还高喊：“只有张学友会唱歌，其他都是跳梁小丑！”仨小时的演唱会，数万观众鼓掌，尖叫，狂呼，疯狂摇摆，香港演员黄秋生更是撕了上衣在舞台狂奔……
场面劲爆得几近失控，香港人算是领教了啥叫内地人玩摇滚，把他们震慑得目瞪口呆。“魔岩三杰”可算给中国大陆摇滚界长了脸。那次演唱会，红磡体育馆近三分之一的椅子被砸烂。“魔岩三杰”诠释了什么叫真正的摇滚精神：直面现实，看到世间苦痛去表达，呐喊，歌唱，反抗，不妥协！摇滚不仅是音乐，更是人生态度。这种人生观敢于怀疑、粉碎一切传统，敢于挑战腐朽。“魔岩三杰”一时无两，成为新一代年轻人的精神领袖。遗憾的是好景不长， 绚烂之后的“魔岩三杰”各自没落，后来被众人戏言：“张楚死了，何勇疯了，窦唯成仙儿了。”全世界每个角落都有这样的青年才俊，他们尽情挥洒青春和才华，眼高于顶，目空四海，以为全世界都属于他们掌控。然而，这帮人又大多犹如即逝的流星，剧烈燃烧之后便瞬间蒸发。一百多年前，在西方美术界也有一位这样璀璨的画家。他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地球，却在青春正盛的芬芳年华英年早逝。他就是未来主义风格的推动者、画家、雕塑家、杰出理论家波丘尼。1882年，波丘尼出生在意大利南部离希腊最近的卡拉布里亚。那里是最古老的地中海文明發祥地，作为海洋中心曾孕育过最古老的文明。这片美丽肥沃的土地承载过罗马帝国的兴衰，迄今这里还保有众多完好的古老庙宇、雕像、圆柱式建筑物等，这些是古希腊和古罗马的遗迹。这里还是考古学家的天堂，行走其间听到最多的词汇是“古老”和“秘密”。卡拉布里亚浪漫的地中海风情、古老文明、多样艺术和丰富美食，孕育波丘尼天赋异禀，拥有盖世才华。波丘尼的父亲是政府的一个小雇员，要在意大利频繁调动。因为工作需要，波丘尼从小就跟随父亲四处定居。
意大利北部的弗利和帕多瓦，最大商港和重要工业中心热那亚、罗马帝国时期岛上最繁荣的城市卡塔尼亚，都是他生活过的地方。1897年，15岁的波丘尼跟着父亲搬到了西西里岛的卡塔尼亚，在这里完成了学业。毕业后，他还为当地报纸服务过。1898年后，波丘尼移居罗马，开始学习艺术。1901年，在罗马波丘尼结识了同样青春正盛的画家塞韦里尼，二人从此成为朋友。他们对尼采反叛生活和社会都有同样强烈的兴趣。这一时期，波丘尼已经将暴力和讽刺风格呈现出来，这成为他一生的标志。叛逆天性、对社会的批判、从小的生活经历、社会阅历，都是为他日后蓬勃壮大未来主义运动在储备弹药。二人一起进了巴拉的画室。巴拉是杰出的画家，对新印象派极有心得。他以纯色作画，而不是将颜色混合起来。巴拉打破了以面作画的技法，将绘画带进了一个只画点和条纹的领域。他把自己的新思想传授给了塞韦里尼和波丘尼。二人获益匪浅，并奠定了日后艺术生涯的基调。1906年，波丘尼到巴黎学习了新印象派和后印象派技法。在此期间，他结识了一位俄罗斯女人，受其邀请波丘尼远赴俄罗斯旅行。他游历了俄罗斯的察里津、莫斯科、圣彼得堡，得到了关于内乱和政府镇压方面的第一手资料，此外他还游历了波兰首都华沙。年轻的波丘尼可谓行万里路，游历四方，阅历丰富，见多识广。这样开阔的视野和复杂的人生经历，推波助澜他性格上的狂傲不羁。1907年返回意大利后，他短期进入威尼斯美术学院学习。威尼斯美术学院是一所拥有百年历史的世界著名老牌美院。学院培养了波提切利、提香、乔尔乔内、丁托列托等众多西方艺术大师。在此，波丘尼学识精进。
该年年末，波丘尼到米兰和母亲与姐姐艾米莉亚住在一起。在那里他开始喜欢并学习达·沃尔佩多的作品。从达·沃尔佩多的画作《第四共和国》看，简直就像描绘阶级斗争。1908年，他遇到了画家普莱维亚蒂。普莱维亚蒂教授他把新印象主义手法和象征主义手法结合在一起，使他的绘画几乎具有了表现主义的色彩。二人都对社会问题很感兴趣。同期，他的绘画主题更为现代，还以米兰郊区日常生活为题材。1909年，波丘尼被马里奈缔在巴黎《费加罗》报上发表的《未来主义宣言》所震撼，那是何等激进激昂的宣言，与他的风格不谋而合。次年，他与朋友包括画家卡拉和画家、作曲家鲁索洛走到一起，并开始拜访文人圈。至此，波丘尼开始走进未来主义的阵营。波丘尼把马里奈缔的宣言运用到了视觉艺术领域，他先后撰写了《未来主义画家宣言》《未来主义绘画技法宣言》《未来主义雕塑家宣言》。在充分吸收其精髓后，把理论付诸实践，指导实践。在活学活用方面，波丘尼是位天才。波丘尼往往是先提出艺术理论，再把理论转化为实践，最后变为视觉形象。他的理论博大而先进，超越了那个时代。只可惜他英年早逝，自己提出的众多观点和理念都还来不及实践。在他强大的理论体系中，提出要在雕塑中大胆使用各种原材料，如玻璃、木材、钢铁、水泥、皮革、面料、电灯、镜子、马鬃等。他的这些观念，自己虽未实践，但为后来的达达主义和构成主义闯了条新路。波丘尼甚至提出使用发动机以使某些线条或平面活动起来，他的这一构想，几十年后由构成主义实现和广泛运用。波丘尼与巴拉、鲁索洛、卡拉、塞韦里尼一道成为了未来主义运动的主将。未来主义画派闪亮登场。
1910年，他在威尼斯佩萨罗宫举办展览。这是他首次画展，展出42幅作品，并出版了由马里奈缔作序的图录。次年，他参加了未来主义的所有活动，通过撰写文章和参加公共活动对该运动提供理论支持。波丘尼与卡拉一起赴巴黎，为未来主义画家策展。在巴黎他遇到了好友塞韦里尼，并结识了立体派先锋毕加索和作家阿波利内尔。他们是一帮目空一切、豪气冲天、才华盖世的叛逆青年。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新锐艺术家凑到一起，可以想象碰触出什么火花。波丘尼、塞韦里尼等未来主义画家们看到毕加索的立体派，开始找到了感觉。其实未来主义与立体派有着亲缘关系，未来主义在绘画技法切割上与立体派并无二致。不过，未来主义的艺术家们不承认这点。他们更愿意强调表现运动、速度、力量。立体派的画面却是在静止时被切割的。波丘尼认为未来主义的绘画应该表达人的灵魂状态，而立体派就没有这一功能。《城市的兴起》是波丘尼的代表作，一匹红鬃烈马几乎占据多半幅画面。这红色烈马是像老虎一样凶猛的神驹，简直就不是凡人能够驾驭的，它体格健硕，性情暴烈，咆哮狂奔，势不可挡，这种气势雄壮宏大的场面让人战栗。红色烈马周围狼狈地躺倒一圈人，他们姿态各异，都是被烈马冲撞攻击而倒下的，显得弱小无助。画面的远方背景是正在兴起的工业建设，有高楼、工厂和烟囱。此画寓意鲜明，象征意味浓厚，烈马就是未来主义画家们所崇拜的现代工业文明。时代的潮流是如此的强势、锐不可当、不容商榷。鲜艳纯烈的高光亮色、刺目的光线、激烈扭曲的夸张动态、背景工业时代的标志物，无不彰显未来主义者们的信仰：崇拜工业、力量、运动和速度。
如果说对工业时代的来临，波丘尼采取的是一种跪拜姿态，那么对传统和古老的一切，他就像对包裹“三寸金莲”的“裹脚布”一样恨入骨髓。波丘尼说过：“古旧的墙壁和宫殿令我作呕，我希望新鲜事物，富于含意的事物，强有力的事物。”《美术馆里的骚动》是波丘尼第一件未来主义风格的作品。画家以高高在上的视角，俯视美术馆发生的一切。美术馆中奔突的人群向门口冲去，不知他们受到什么惊吓，显得如此惊慌失措。美术馆里难道有什么“洪水猛兽”？波丘尼采用放射状构图来强化这点，因为用俯视角度观察人群，人群就像蚂蚁一样乱作一团，显得毫无尊严。波丘尼在隐喻什么？在波丘尼发表的《未来主义画家宣言》里可以找到端倪。他说：“我们将竭尽全力的和那些过时的、盲信的、被罪恶的博物馆所鼓舞着的旧信仰做斗争。我们要反抗陈腐过时的传统绘画、雕塑和古董，反抗一切在时光流逝中肮脏和腐朽的事物。”波丘尼这种极端决绝的态度，可谓“划清界限”得厉害。谁是我们的阵营，谁是仇敌的阵营，波丘尼采用“一刀切”的鲜明态度。《美术馆里的骚动》就是诠释他绘画主张的作品，也传达了未来主义所崇尚的动感和狂乱，放射状构图更是进一步激化了跌跌撞撞的动感。古老美术馆和美术馆里的古典艺术，正经受工业时代下新兴人类的洗牌和清算。1912年，波丘尼在巴黎拜访过各种各样的艺术工作室后，还决定做一个雕塑家。他是未来主义风格里唯一一位绘画和雕塑兼工的艺术家，并且全都成就斐然。波丘尼艺术禀赋之好，实属罕见。1913年，波丘尼成为意大利诗人、作家帕皮尼主编的杂志《辛辣》的合作者之一，该杂志近乎是未来主义的“党刊”。
“笔落惊风雨，画成泣鬼神”的波丘尼，就是这样一路狂飙。他激进极端，手起刀落，必须战斗。横空出世的天赋才华配上挥洒不尽的青春荷尔蒙，正好撞上青春狂傲和桀骜不驯的大时代，必然时势造英雄，注定这是波丘尼的时代。他在这个癫狂的大时代里热辣劲舞，尽情尽性。那是一个大放DJ舞曲，傲视一切、展现自我的霹雳大舞台。波丘尼这样的艺术家，有着沸腾的热血和才高八斗的底气，他还有意大利民族血液里流淌的凱撒大帝和斯巴达克斯的光荣与梦想，嗜血的豪放与激情。征战与杀戮、浪漫与激情，是意大利人性格里不容忽略的潜藏因子。看看刀锋一般的意大利足球，就能领悟这个民族雄性的性格。1915年7月，意大利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波丘尼与其他未来主义画家们一起应征入伍，参加志愿军，投身到他和马里奈缔都鼓吹的“文明的洁身之道”的战争中。1916年8月16日，在一次骑兵训练中，他不慎坠马，被马踩踏，第二天波丘尼不治身亡，年仅33岁。作为未来主义运动的艺术家，很难评价他一生功过，不知道历史该怎么论证这样的艺术家。波丘尼促进了未来主义的发展壮大，他逝世后，他先验的理论和思想仍然指导着后继的大批艺术家。他天才的绘画和雕塑，绝对可以流传千载。但他又是颂扬战争的极端主义分子，认为战争是艺术最终极形式。如果他活着，一定走向法西斯阵营，这是毫无疑问的。波丘尼是当之无愧的未来主义灵魂人物，在他逝世后，未来主义就此解散，再无复兴。绚烂之极归于平淡，是中国隐士的诗意境界。历史上辉煌崛起、灿若流星的人，往往都是在辉煌中生，在辉煌中死。
作者简介：
王彧浓，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