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青岛纺织女工与青岛社会
摘 要:20世纪的纺织业是近代青岛的重要支柱产业之一,并一度形成了中国近代纺织所谓“上青天”的历史格局。青岛发达的纺织业为其带来了大量的纺织工人,而纺织女工作为一种重要的群体则为近代青岛社会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通过对近代青岛纺织女工大批出现的原因、来源、工作生活状况及社会地位等方面的考察,也能窥探青岛及近代城市发展与女性生存状态及社会地位的变化情况。
关键字:青岛;近代:纺织业;女工
纺织业是近代青岛工业中最为重要的产业之一,甚至有人说“百年前是纺织业将青岛带进了近代社会。”纺织业作为一种劳动密集型产业,它的迅速发展也使得青岛产业工人的规模不断壮大,其中纺织女工作为一种重要的社会群体为青岛近代社会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据山东省劳动局的一份资料显示,1934年青岛全市的产业工人中有女工7270人,占全产业工人的30%,其中又以纺织女工数量最巨。青岛的纺织女工和青岛的近代社会发展也是密不可分的,她们的生活状况也是近代青岛社会发展变迁的缩影。
1 青岛纺织女工大量出现的原因
近代青岛的纺织女工大量出现并不是偶然的,而是有着深刻的历史及社会原因。山东地区的纺织业在历史上就曾十分灿烂,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着“齐纨鲁缟”的美誉,后世的青州地区也曾是纺织重镇。放眼全国很多近代纺织工业基地,曾经就是纺织手工业的集中地区。如上海的松江、天津附近的高阳,而青岛地区的棘洪滩也曾是纺织手工业的集中地区,首先从历史上看这里具有深厚的纺织手工业的基础,相应的纺织技术也得以传承发展;其次地理上的优越条件也是青岛纺织业的迅速发展的原因,青岛地处北纬35°35,气候温和冬暖夏凉湿度大约为65.5﹪—77﹪之间。非常适合对湿度要求严格的纺织工业。加之地处山东产棉区,以及近代政府对棉业的大力支持,纺织业在青岛迅速崛起也就不足为奇了。第三,中国近代社会的工业化进程是由于西方资本主义的经济输入而引发的。而青岛作为较早开埠的地区,先后为德国和日本所占,外国资本的大量涌入也使得这里的生产方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大量物美价廉的外国产品源源不断的输入,挤占了传统手工业产品市场。近代史料曾记载了青岛与潍县纺织之间的关系:“一面廉价倾销稀纱,促成潍县织区民国21年至23年的迅速的进展;一面又将潍产各种布匹的样子,运去青岛,用机器仿制,运来潍县,廉价出售……青岛日本纱厂这种倾销棉紗,使潍布去压迫内地手织业,开辟新市场;仿制潍布,暗地里把潍布所开辟的市场据为己有的政策,对于潍县纺织业前途,乃是一个致命的打击。”[1]为了生存大量的农业人口走向城市,成为近代最早的产业工人。第四,传统思想观念的转变。在中国古代,手工业一直是国民经济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妇女在操持家务的同时,还要从事繁重的生产。直到近代,传统的生产方式在资本主义列强的冲击下解体,也促使贫困之家的女子走上了外出做工的道路。“人们的社会观念来源于现实生活的需要,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是决定人们观念的基本元素。”[2]近代城市崛起后,特别是中国的近代工业兴起之后,人们发现进厂做工比死守手工劳动获得的收入更为可观,工厂做工几乎成了她们趋之若鹜的职业。“自沪上工厂勃兴,入厂工作所得较丰,故妇女辈均乐就焉。”[3]上海宝山县彭浦里,“自租界北辟,男以胃贩营生而奢华渐启,女以纱丝工作而礼教鲜存,”[4]164由此可见,许多妇女受外界的影响,有改变传统生产方式的意愿,这为农村妇女进城做工提供了主观上的可能性。
2 青岛纺织女工的生活状况
大量的农村妇女和城市贫穷人家的妇女走进工厂,使下层社会的女性又多了一条正当的谋生道路,但是,选择这条道路却让女工的生活中充满着痛苦和艰辛,她们的生活虽然发生了改變,却要面临新的压迫。
纺织业的巨额利润吸引了外国资本的大量注入,1918-1923年间日本先后在青岛创办了内外棉、大康、隆兴、公大、富士、宝来等六家日资纱厂,此后日资纱厂不断扩张,1935年—1936年又在青岛设立了上海、丰田、同兴三大纱厂加上华新纱厂等民族资本纱厂,青岛的纺织业规模非常可观,从业工人的数量也不断增加,各纺织厂皆在千人以上。1936年在日纱厂就业的2万名工人中女工就有8000余人。青岛中外纱厂的工人大多数来自青岛周边的胶州、高密、即墨、平度等县。根据青岛档案馆藏的一份大康纱厂户籍簿统计也有少部分工人来自更远的地方。为了用工方便和榨取更多剩余价值,纱厂常常选择更为廉价的女工。
大康纱厂户籍统计
在工作环境上,女工的工作场所一年四季窗户紧闭,不安置通风设备,也没有安全保障措施,室内常年都被热气笼罩着,致使冬天水蒸气弥漫不散,女工们的脸熏的发白,夏天则闷热难熬,在被喻为“三高”的织布车间里,高温、高湿、高噪音令新招来的年轻纺织女工无法承受,据一份1972年的报纸所载旧社会纺织女工马玉美的回忆:(马玉美的老家位于胶县,不到十五岁就进了公大纺织厂)“那时的纺织厂被称为人间地狱,女工被称为花毛虫子,两头顶着星星走经常一干就是十二小时吃饭不关车只好一边跑着接头,一边咬着沾棉满花毛的野菜团子…”[6]不仅如此在场内的日常生活上女工也备受折磨。
而工资水平上,1919年,青岛纺织女工日工资0.15元,1月以30天计为4.5元,为16类职业中最低。电气工最高,月工资24元,机械工、成衣工居次,月工资21元,一般工人8.1元。1924年纺织女工月入6元,电气、建筑和石匠同居第1位,为25.5元,成衣工22.5元,居第2位童工3元。[7]4941928年,纺织女工升至7. 8元,木工、石工25.5元,居第一位,油漆、鞋工24元,居第2位,童工仍3元。是年,青岛选棉工日工资0.7元,排字工0.65元,纺绩工(提供宿舍)0.35元,缫丝工0.3—0.5元,杂役苦工0.35元。在31种职业工种中,选棉工月资水平居第11位,月薪21元;纺织女工26位,月薪7. 8元;纺绩工22位,月薪10. 5元,与苦工杂役相当。[7]495
1925年,日本外务省社会局吉坂俊满在一篇报告中详细分析了日本国内纱厂与在华纱厂的工资价格、生活水准和劳动条件等方面的差别。[7]498
日本国内纱厂和在华纱厂劳动比较[7]178-180
以上根据大正三年下半年纺织联合会的调查。
日本国内纺织工人,几乎全部被收容寄宿
宿舍中,每日自付膳费 0.15‐0.18 日元。倘所供膳食的实际价值为 0.28 日元,则应将厂方贴补的差额 0.10‐0.13 日元当作工人的工资计算。 平均0.40‐0.50银元按照日元10元兑银元 7.50 元的兑换率,则其平均工资相当于国内工资的41.6‐52﹪.中国工人有宿舍,但膳食完全自理。仅青岛纺织工厂由厂方以实物供应午餐;对夜间工作者付膳费 0.04 元,或供给食物;且对每月工作满十五日者,可供应面粉一袋,其价较市价低 0.40 元,一袋为限。
在生活质量上青岛的纺织女工的生活也十分的清贫。1930年,国民政府工商部统计,青岛女工15元,上海12.50元。工作时间青岛12小时,上海11小时。当时,上海绝大多数工人月收入在8—25元间,50%以上不足15元。两者相比在青岛日资纱厂职工与上海工人的收入水平相差不大。5而且从史料上看,青岛近代的工资和物价水平并不比上海低,就全国范围看,青岛的生活成本也是非常高的。
据资料记载:“锅饼是(青岛)下苦力人中最普遍的食品,他们每人每日至少要吃三斤,而每斤要卖十八个铜子,三斤就合一吊一百文,再吃点菜,每天非一吊三百文不够。但他们每天至多不过赚三毛五分钱,仅仅够吃,……中国妇女因缝足的原故身体异常软弱,六个小时的工作他们已经不能胜任了。何况十二个小时工作以外还继续添作夜工。……这样的女工大半是纱厂和丝厂居多。[7]36
3 女工的地位变化
女工的生活虽然非艰苦却因为工作而获得了一定的地位。在纺织产业中女工以廉价劳动力的身份确立了其在劳动力市场和社会中的位置。性别分工的改变使一些妇女成为家庭经济的主要挣钱者,她们逐渐地看到自己在家庭和社会中的贡献,也开始认识到了自身的价值,从而影响了女工们传统的家庭地位和近代社会地位发生改变。
中国传统的“夫为妻纲”、“妇女从人者也”,都是说妇女为夫所养,妇女在家庭中是从属地位,但随着近代工业的发展和西方思想的传入,妇女或基于自觉、或基于生计,纷纷走出家门走入了工厂,女性走入职业领域。近代女工主要来源是生计无着的农村妇女和城市下层妇女,这些未婚的女青年、年轻的家庭主妇进入工厂后的最大变化,是变成了雇佣劳动者。她们把自己的劳动力出卖给资本家,换取微薄的工资,成为真正具有独立经济收入的女性。有了独立的经济收入,女工们开始摆脱了依靠家庭中的男性群体生活的道路,并也由此获得了家庭成员的尊重,家庭地位有了很大的提高。
除了家庭地位纺织女工的社会地位也在提高。传统社会中,女性被限制在主内的家庭范围内,难以踏出家门从事社会工作。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女性走入工厂特别是纺织业这种需要大量女工的产业,女工的獨立性才越来越受到认可。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自1929年12月起相继颁布多条法律对妇女职业权利予以确认,《工厂法》对女工工作规:男女作同等工作而其效力相同者应该同等之工资。30年代初期,南京国民政府还颁布了《中华民国民法》,正式承认了妇女从事社会职业和实业活动的权利,女工的职业地位得到了社会的认可。
综上所述,近代青岛的纺织女工是近代青岛产业女工的重要组成部分,与青岛的近代化密切相关,纺织女工的生活清贫,没有劳动保障,且工时较长备受压迫。但随着自我认识的提高很多的女工走上了反抗的道路。她们构成了近代青岛城市中的早期职业女性群体,激励着被压迫的女性走出封闭、落后的地区。同时青岛纺织女工的发展历程也是中国女性群体的缩影,她们思想观念和社会地位的转变也是推动中国近代社会变迁中不可忽视的力量。
参考文献
[1]章有义.中国近代农业史资料[M]第3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57.
[2]李长莉.以上海为例看晚清时期社会生活方式及观念的变迁[J].史学月刊,2004(5).
[3]王德乾辑.穆俦标点.真如志[M]卷3工业.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
[4]戴鞍钢.港口·城市·腹地:上海与长江流域经济关系的历史考察1843-1913.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8.
[5]青岛档案馆存大康纱厂户籍簿
[6]纺织女工话今夕新旧社会两重天[N].青岛日报.1972.
[7]山东省总工会运史研究室,青岛市总工会运史办公室编.青岛惨案史料[M].北京:工人出版社.1985.
作者简介
张宁宁(1991-),女,汉族,黑龙江克山人,中国海洋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