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覆与重构:神话题材动画电影的类型化叙事
摘 要:类型化生产是动画电影产业繁荣发展的必由之路。近年来,神话题材国产动画显示出越来越明显的类型化趋势。从对原型主题的颠覆性改编到对叙事模式和人物设置的好莱坞式重构,以及对“中国风”的创新视觉呈现,神话题材动画电影探索出了一条艺术性与商业性并重的类型化创作之路。
关键词:神话;动画;类型化;叙事
“影视剧的‘类型化生产本质上是一种以观众为中心,以社会心理为中介,并进行惯例化制作和创新性发展,以实现价值共享的艺术生产方式。”[1]类型化是电影生产的有效途径,2015年后,《大圣归来》《白蛇缘起》类型动画应运而生。2019年狂揽近50亿票房的《哪吒之魔童降世》以对大众文化的全面迎合和对类型片技巧的熟练运用,标志着国漫的真正“归来”。同时,这一批神话题材动画电影的出现也说明,无论是从生产创作还是从观众的审美惯例出发,神话片已经成长为当下最具代表性的国产动画类型。
1 作为类型动画的神话片
类型片作为民族精神符号和意识形态载体的文化产品,具有明显的本土性和民族性倾向。神话片作为国产动画电影影响最广泛的类型,有其出现并成功的必然性。
首先,有别于电影“物质现实的复原”本质,动画是发生在非现实世界的“可能与不可能”。“在动画创作和欣赏过程中,张扬‘生命的力量释放心理压力,成为需求的全过程。”[2]而“神话的主要功能是使我们与现在身处的时代与环境发生意义……神话是众人的梦,梦是私人的神话”。[3]大众对动画和神话的审美活动都是基于个体逃脱现实、释放压力和构筑梦境的心理需求,所以从审美心理的角度看,动画和神话故事具有天然的相适性。
其次,中国神话资源是动画工作者灵感创作的源泉,丰富的素材为动画电影施展自身的独特魅力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动画不必拘泥于生活的真实,不受真人实景的限制。造型运动上的自由随意,适宜采用夸张、变形、象征等方法来表现想象世界。哪吒和太乙真人在《江山社稷图》里乘坐一树槎形小舟遨游仙境,动画技术第一次让“仙人乘槎”这种曾经只存在于想象中的文化意象成为具象可感的运动画面,让中国传统文化散发出全新的新引力。
2 颠覆——对原型故事主题的现代化、世俗化改编
当下神话题材类型动画的时代性首先表现在对原型故事主题的彻底颠覆。《西游记》不再是惩恶扬善、道德训诫和反抗权威而变成一个关于寻找自我的故事,改编后的故事精神内核正符合当下年轻人渴望寻找自我的时代主题。影评人王昕在看完《哪吒》后这样评价:“曾经剔骨还父,如今父慈子孝;曾经剥皮抽筋,如今CP当道。编导用一个缺爱的乖张小孩替换了砸碎龙宫的小英雄,在又一个‘爸爸回来了的故事里,只剩抽象的天道命运作为反派。”《封神演义》中“杀子”“弑父”挑战了几千年封建社会最难以撼动的、儒家文化传统中最根深蒂固的君权父权伦理纲常,被改写成一个“逆天改命”“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个体与命运看似尖锐,实则虚无的个人成长故事。
3 重构——好莱坞式的“成长”叙事
“好莱坞向来被誉为‘讲述人类成长的梦工厂,尤其是动画片,几乎与成长叙事形影不离。”[4]当下的国产神话类型动画正是借鉴了好莱坞动画这一成熟的类型电影叙事模式。
3.1 叙事主体:英雄与反叛者
与好莱坞动画电影乐于呈现超级英雄和平民英雄不一样,国产类型动画在叙事主体的选择上,除了学习好莱坞的英雄叙事外,更倾向于选择神话文本中的反叛者。无论是孙悟空、哪吒还是白素贞、许宣都是对抗社会权威和冲破传统道德禁锢的反叛者形象。
3.2 叙事结构:“双成长”结构
当下的国产类型动画在叙事结构上往往采取“双成长”模式,没有绝对的主角。主要人物与次要人物在情节的发展、关系的互动变化中完成共同成长。孙悟空在看到江流儿的牺牲后爆发出巨大的精神力量,冲破枷锁,获得重生,而江流儿也在拯救大圣的过程中实现了自我成长。哪吒与敖丙,魔丸灵珠,相生相克却不可分割,虽然借哪吒之口说出“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呼喊,但敖丙选择与哪吒共同对抗天命,不也正是他选择摆脱龙族身份宿命的自我意识的觉醒吗。
3.3 叙事模式:充满荆棘的“成长”之路与“大爱救世”的“救赎”之路
在“好莱坞式”的成长叙事模式中,人物完成成长并找到自我的途径一般有两条:一条是披荆斩棘,冲破重重阻碍完成自我救赎;另一条则是通过“爱能拯救一切”这样亘古不变的法则完成灵魂的净化。孙悟空与江流儿在回花果山找师傅的路上一路“打怪升级”,最后战胜混沌巨兽,找回齐天大圣的尊严。许宣为了爱情,甘愿变身为妖,以一己微小之力对抗强大的妖后,最后成功拯救爱人。哪吒在知道父亲甘愿替自己扛下天雷后,勇敢地对抗命运,说出“你是谁,只有你自己说了才算。这是我爹教我的道理”,完成了与父母的和解,亲情拯救了魔性。
4 人物——“神性”的消解与“人性”的回归
在当下的类型动画文本中,英雄不再是神话传说中的“英雄”,英雄的“神性”被消解,“人性”得到回归。
首先体现在对英雄人物的“反英雄”式呈现。大圣归来,应该是头戴凤翅紫金冠、身披锁子黄金甲、脚踏藕丝步云履,从耳朵眼里掏出金箍棒,威风凛凛,不料想却收获一只破衣烂衫、驼背耸肩、双目无神的野猴子。曾经的美猴王风光不再,如今泯然众人。《哪吒之魔丸降世》贡献了史上最丑的哪吒,大脑袋,黑眼圈,短裤衩,吊儿郎当的姿态和沙哑的成人嗓音,与孩童哪吒形象大相径庭。除了形象上的颠覆外,这些“英雄”往往还具有一些不属于英雄人物的性格缺点和能力缺陷。曾经的斗战神佛,天庭权威的反抗者,如今竟会说出“你去惹那条白龙干什么”这样的窝囊话,斗志全无,庸庸碌碌。魔丸哪吒天生魔性,无视师长父母,戏弄百姓,性格乖张暴躁,最后却承担起挽救陈塘关百姓的重任。对英雄的“反英雄”式呈现,彰显了創作者为传统文化注入时代精神的文化自觉,也体现出越发突出的大众化、现代化的审美表达。
其次是人物设计的二元对立。动画电影由于其“绘画”特性,在人物塑造上往往倾向于扁平化、夸张化、性格化甚至脸谱化的处理方式,正邪对立,黑白分明。《白蛇缘起》中,善良纯洁如小龙女一般的白素贞,面对的邪恶势力是黑暗阴森诡异的国师和妖母。哪吒中魔丸是炙热的红黑,灵珠则是清冷的蓝白。
沃尔特·迪士尼曾说过:“要吸引世界各地年龄不一的观众,对童话、传说及神话故事的处理本质上要简单。无论善和恶,都必须具有可信的人性。必须保持所有人类常有的道德理想。”对神话人物“神性”的消解和“人性”的回归,正体现了这种“全龄化”的受众观念。
5 文化传承——“中国风”视觉新解
当下神话题材类型动画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更多彰显在形式上,以中国传统神话文本为基础,吸纳、融入、借用其他文化资源,形成一种更符合当代人审美的全新的“中国风”视觉表达模式。
首先是利用数字技术挖掘中国传统美学视觉化的强大潜力。例如,《哪吒》中的《江山社稷图》,导演饺子曾经表示山河社稷图概念就来源于中国的盆景艺术,荷叶上有瀑布,有雪山,有荒漠,每一片就是一个世界。
其次是对中国传统美学符号的利用。如中国传统绘画、建筑、服饰等文化种类,如哪吒中对文物元素的利用、《白蛇缘起》对桂林山水和古代服装饰品的呈现,将“中国风”细节化、具体化,展现出更细腻、更丰富的视觉文化。
6 结语
有人批判这样处理类型动画抛弃了中国传统神话故事的精神内核,弱化了悲剧色彩,降低了故事的张力。但笔者认为,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精神,这种颠覆性改编恰恰体现了年轻一代国产动画工作者對当下社会核心价值观的关照。现代社会,个体与制度、权威的对抗早已不是时代的主题,当代年轻人更应该在自由、开放的社会环境中认识自我、找到自我,实现自我价值。类型化动画电影重构中国传统文化的时代精神内涵,用一种更大众化、更商业化的话语表达,创新性地开发民族文化资源,推动国漫真正走上复兴之路。
参考文献:
[1] 彭文祥,郝蓉.论影视剧的“类型”观念与“类型化”生产机制[J].现代传播,2007(5).
[2] 韩笑.类型动画与文化[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09(3).
[3] J .坎贝尔(美).千面英雄[M].朱侃如,译.台湾立绪文化事业有限公司,1995:18.
[4] 许淼.好莱坞动画电影的成长叙事[J].电影文学,2016(24).
作者简介:肖萌(1989—),女,湖北黄石人,武汉大学硕士研究生,讲师,研究方向:影视艺术视听语言,影视剪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