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例由安眠药引发的心理辅导
董莉+沈六萍
〔关键词〕失眠;认知治疗;青春期心理
一、个案情况
小胡，女，13岁，初中生，非沪籍，校投掷队运动员。在家排行老大，有一弟一妹，父母均为来沪务工人员。学习成绩一般，比较热心，意识清醒，思维正常，情绪焦虑，易紧张，易激动，近一周睡眠较差，上课无法集中注意力。
一天，一名女生在课间休息时走进校卫生室，问道：“老师，有没有安眠药？”听到“安眠药”三个字，我当时心里一惊，因为现在中小学生由于各种原因自杀的情况屡见不鲜，难道这名女生有这样的想法？我镇静了一下，看了看她，认出她是校投掷队的小胡。我问她：“你为什么需要安眠药？”她吞吞吐吐地回答：“晚上失眠，睡不着，好几天了。”我马上说：“晚上睡不着的话，感觉一定很难受，白天也会很不舒服吧？”她“嗯”了一声点点头表示同意。我继续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呢？”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想怎么回答。这时上课铃声响了，我提醒她：“你先上课吧，如果愿意和我说说的话，来找我好吗？”她看了我一眼，说：“好的，老师，再见！”看着她的背影我心里充满了疑惑和忐忑，到底这个女孩遇到了什么严重的问题？心里有什么样的情绪在扰动？同时担心她会不会来找我，如果不来的话，我以什么样的理由去找她？
午饭过后，随着小胡的再次到来，我紧张的神经终于稍许放松了些，随后我和她一起来到了心理辅导室。
二、辅导过程
（一）鼓励疏泄
在心理辅导室里，小胡终于说出了睡不着的原因。原来，一周前她参加了上海市中学生田径比赛，因为状态不太好，每次试投都不满意，而且一次比一次差，导致最终比赛成绩很不理想，她非常沮丧。谈话间感觉她思维比较跳跃，情绪容易激动，谈到比赛失利，偶尔还有哭腔，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释放了出来。
辅导教师：“能说说当时你的感受吗？”
小胡：脑子一片空白，丢死人了。以前我的成绩都很好，从来没有这样丢人，这次不知道怎么了，气死我了，我都不敢看我们教练，他肯定要说我了。
辅导教师：教练后来说你了吗？
小胡：教练就说，这是小比赛，没事，锻炼锻炼。
辅导教师：听到教练这么说，你怎么想？
小胡：小比赛都比不好，那明年的大赛，不就更完蛋了吗？
辅导教师：你当时一定是很难过吧，你的队友们呢？他们是什么反应？
小胡：A说我很笨，比得那么差;B说没事，回去再练练呗。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
辅导教师：然后呢？
小胡：晚上就睡不着了，想想就觉得对不起爸妈，他们还指望我拿个好的比赛成绩呢，这样就可以将来留上海了。本来学习成绩就不好，比赛再不好的话，我还有什么脸留在上海。越想就越睡不着，寝室里队友打呼噜的声音我听得清清楚楚。平时根本听不见，倒头就睡;现在就是睡不着，怎么换姿势都不行，迷迷糊糊地早训铃响就起床了，昏昏沉沉的。
在谈话中了解到，小胡对自己的期望很高，第一次碰到比赛失利的情况，她感觉低人一等，可能还有自我蔑视。虽然教练和队友并未责怪她，但她自己似乎很难越过这个坎儿，严重自责，过分夸大失误，甚至否定自己，情绪非常低落。青春期的青少年认识社会的能力尚不完善，虽然独立性和成人感日益增强，但往往对社会的认识能力跟不上，分析问题通常比较肤浅，容易以片面代替全面，模仿性强，易受暗示。
（二）增强信心
通过前一阶段的倾诉，小胡发泄了自己的愤怒、委屈、无奈，之后情绪渐渐平复。我们继续讨论比赛。
辅导教师：比赛成绩不好，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小胡：我笨呗！
辅导教师：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小胡：我学习也不好，比赛成绩也不好，同学也说我笨。
辅导教师：你父母是怎么说的？
谈到父母和家庭，她的话多了起来。在谈话中了解到，当时小胡的妈妈骨折受伤在家休养，她作为大姐，勇于挑起照顾弟妹、承担家务的重担，13岁的小胡会买菜会烧饭，是个非常有责任心的孩子，我马上给予了赞扬。
辅导教师：你还这么小，就已经能照顾妈妈和弟弟妹妹了，真的很了不起啊，我们学校很多女生都不会做家务呢，你又有责任心又孝顺，妈妈也为你骄傲吧？
小胡：哼，我妈什么也没说，还嫌我管不好弟弟妹妹呢！
辅导教师：那是她不太会表达她的感受，其实她心里在说，女儿已经很能干了，是不是？（我笑着看着她。）
小胡：也许吧。（她也微微笑了一下。）
辅导教师：你爸妈知道你比赛的事情吗？
小胡：我没和他们说，省得烦。
辅导教师：其实你是不愿爸妈为你担心吧？你能这么体谅父母，为父母着想，说明你是很有爱心、很懂事的孩子，怎么说自己没用呢？你有这么多优点，你自己也不知道吧。（我引导她挖掘自己的优势。）
小胡：我是挺好的。A有时候指挥我干这干那的，我都不和她计较，我们都是一个队的嘛，她有时候有好吃的也给我吃，谁让她是独生女，没人可以指挥，像我就可以指挥我的弟弟妹妹干活，她又没有。（说着小胡笑了，很天真。）我和B挺能聊的，她也是家里老大，也有弟弟妹妹，我们差不多。
辅导教师：没想到你这么大度，我也听说过A 有时候发脾气，不讲道理，你这么宽容，怪不得我总看见A到哪里都和你一起，原来你这么包容她，她有你这么个好朋友，真是不错，别的人可能受不了她吧。（小胡呵呵笑了起来。）
小胡：A就那样的人，我还帮她洗过衣服呢，就是让她找找做大姐的感觉呗。（下巴微微抬高了一些。）
辅导教师：老师要再给你加一个优点，对人友善，乐于助人。你有这么多优点，怎么会说自己没用呢？（小胡低头不语。）
我通过转移注意力，让小胡了解自己还有这么多的优点，重新认识自我，提升自我价值感、成就感，获得能量，燃起自信。青春期的特点之一就是伙伴关系密切。伙伴是青少年社会交往中最重要的人，伙伴之间互相模仿、互相依存、互相影响，甚至言听计从（小胡对A学生即是如此）;和伙伴会无顾忌地谈心里话，互诉苦恼、互致同情（小胡与B学生的情况）;有时面对父母和教师的教导和劝告却会持怀疑、忽视的态度。
（三）认知治疗
咨询辅导的核心部分就是要纠正小胡的错误认知。
辅导教师：比赛已经结束了，成绩也无法改变了，我们现在来看看通过什么样的方法，可以避免再次发生这样不好的情况，好吗？
小胡：好啊，我可不愿意再那么丢人了。
辅导教师：你以前比赛成绩都很好，说明你是有实力的。仔细想想这次比赛和以前的比赛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吗？
小胡：我也不知道，反正总是投不好。
辅导教师：可以听听教练和队友的意见，去了解一下好吗？
小胡：B说我的技术动作不对，我也不知道。
辅导教师：也就是说这次比赛失误是你的技术动作不好，不是你不好，你同意吗？
小胡：这是什么意思？
辅导教师：比如你是一个整体，你的技术动作是其中一小部分，是这一小部分出了问题，其他部分都挺好的。
小胡：好像是这样。
辅导教师：那么，如果按B说的要改善你的技术动作，可以有哪些办法？
小胡：可以让B教教我啊，还有师兄也可以教我。
辅导教师：很好，还有呢？
小胡：还有看别人是怎么练的，学习一下。
辅导教师：还有吗？
小胡：看自己的技术录像？这得让教练给我拍下来。
辅导教师：你看，你想到了这么多的办法，接下来可以尝试一下，你愿意吗？
小胡：我试试看。
经过回访得知，第一次咨询的当晚，小胡入睡很早，睡眠质量很好，直到早上打铃才醒。睡眠问题得到解决，紧张和焦虑的情绪也得到了改善。后续的咨询以纠正其错误认知为主要目标，促使其认识到：一次失败不代表以后每次都会失败;一次比赛成绩不能反映所有的努力，还有场地、天气、对手等不可预测的原因，而且这次的失误不是自己的能力有问题，而是在技术方法上出了问题，通过教练、队友的帮助，改进技术动作，训练和比赛时避免失误，就可以拿到满意的成绩;无需一味埋怨自己，甚至否定自己。
三、总结与反思
（一）尊重、信任与关爱
本案例中小胡的心理问题是以躯体症状出现异常（睡眠不良）为主要表现形式，常常容易被忽略。辅导教师应提高敏感性，抓住学生细微的情绪和行为变化，仔细询问，深入了解学生发生异常变化的原因，尊重学生所有的情绪反应，共感学生的情绪感受，给学生营造一个轻松、安全的交流氛围，多关心和疏导，引导其找到解决的办法并合理应对，相信其有能力处理好自身成长中的困惑，鼓励其实践新办法并不断修正。辅导教师应避免说教和包办，决不能代替学生作决定。
（二）调整认知
对于责任心很强的学生，一次小的失误会让其联想到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导致其消极对待日常的学习和训练，产生悲观感、无价值感。本案例的咨询辅导过程以消除错误的认知模式，建立新的合理的认知模式为核心，找到问题的焦点，找到认知曲解的环节，对症处理，循序渐进地进行矫正。
经过六次的心理辅导后，小胡的焦虑情绪得以缓解，降低了自责心理，心理承受能力得到了提高。她在次年的重大比赛中发挥稳定，成绩优异，获得了银牌。
（三）青春期引导
小胡正处于青春期，这个时期的青少年生理、心理都发生着巨大的变化，自尊心迅速发展，需要成就感和认同感。同时，这个时期心理社会化的过程就是自我同一性的发展过程，社会化任务变得复杂，出现了谋求独立、确定自我、获得性别角色、适应性成熟和适应成人社会等内容，对人的内部世界、内心品质产生兴趣，开始要求了解别人和自己的个性特点，开始思索“我是谁”“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等问题，形成了评价别人和自己个性品质的自我意识特点，世界观开始萌芽。
本案例中，小胡在比赛失利后出现自尊心受挫、自我评价过低、情绪起伏变化等情况，这对处于青春期的学生来说都是非常正常的，在咨询中要引导其认识到这是一个自我逐渐成长成熟的过程，给予其充分的理解与尊重。
（作者单位：上海市闵行区青少年体育运动学校，上海，201199）
编辑/丁尧 终校/于 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