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人力资本投资视角的现代学徒制制度供给
史洪波 唐锡海
【摘要】企业是现代学徒制不可或缺的角色。企业参与现代学徒制的行动逻辑普遍遵循经济理性主义原则。从人力资本投资视角来看，如果企业参与现代学徒制预期收益存在不确定性，就会制约企业参与现代学徒制意愿。制度是消除不确定性的前提条件。保证企业合理预期收益和提升企业参与现代学徒制积极性的关键在于企业人力投资成本合理补偿、企业内部劳动力市场自由化风险的有效防范和企业主体地位有效履行的制度供给。
【关键词】企业；现代学徒制；制度供给；人力资本
【中图分类号】G71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18794（2018）09007704
【收稿日期】20171218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基于现代学徒制的少数民族手工艺传承研究”，项目批准号为16BMZ047，项目负责人：唐锡海；桂职院[2017]“制度经济学视阈下现代学徒制的推进路径研究”，项目批准号为282号173201，项目负责人：史洪波
【作者简介】史洪波（1989—），女，河北唐山人，硕士研究生，高职教育研究干事，研究方向为职业教育经济学；唐锡海（1966—），男，广西桂林人，教育学博士，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职业教育基本理论。现代学徒制是当前我国职业教育改革的热点，其基本内涵是“学校与企业联合招生招工，受教育者具备学生与学徒双重身份，学校教师与企业师傅双主体育人，以工学结合模式培养高素质技术技能型人才”。企业参与是打破院校办学封闭性、体现职业教育跨界融合、落实现代学徒制校企双主体育人的必要条件。目前我国企业参与现代学徒制积极普遍不高，主要难题在于企业人力资本投资预期收益不确定性，投资收益得不到有效保障。通过制度供给对企业进行必要的成本补偿、防范内部劳动力市场自由化、保障企业主体意识的贯彻落实是破解这一难题和提高企业参与现代学徒制积极性的关键。
一、人力资本投资：企业参与现代学徒制的潜在动机利益是一种物化了的人类需要，[1]追求利益最大化构成人的实践活动的内在动机，人类一切活动的价值都要在客体属性对主体需要的满足中得到合理确证。现代学徒制以“培养人”为中心的价值目标承载着社会公共利益，而企业作为经济性组织，组织利益的最大化构成其根本的价值目标，其行动逻辑遵循经济理性主义的基本原则。因此，现代学徒制对企业利益增长需要的满足，是激发其内在动机的必要条件。
企业的生产运作可以描述为各种生产要素通过一系列的转化，产出有形产品或无形服务，实现价值增值的过程。劳动力是凝结在劳动者身上的知识、技能、能力的存量总和，对其他物质性要素具有统摄作用。作为全要素的科学技术的进步其在生产中的有效运用也要以劳动者对其的掌握为基本前提，并通过劳动者在生产、管理等對象化的能动性实践活动中发挥出来。因此人的要素是决定企业经营成败的关键要素，对于高素质人才的争夺成为当前企业间竞争的焦点。现代学徒制为企业获取高质量的人力资本提供了可供考虑的现实路径，这是促使企业参与现代学徒制首要的潜在动因。
1降低企业在劳动力市场中的交易成本
自改革开放以来，随着我国社会结构复杂化及专业分工细化程度的不断加深，企业作为经济性组织逐渐剥离了非生产性功能，[2]将对于准职业人的教育培训职责交由专门的学校教育系统来承担，从外部劳动力市场招聘人才成为我国劳动用工制度市场化格局下企业获取人力资本的主要形式。然而，市场机制的使用并非是免费的，市场交易主体的“有限理性”、“机会主义”使通过市场机制实现资源配置的方式普遍存在着诸如“寻求交易对象和价格”、“辨别信息真伪”、“进行讨价还价”等一系列的交易成本。在劳动力市场中，企业与劳动者以劳动力作为商品中介构成简单的市场交易模型。由于劳动力商品是无形的，信息不对称在劳动力市场中广泛存在。因此作为供给方的劳动者总是倾向于夸大自身的劳动能力，以寻求用人单位的认可及高水平的工资支付。而作为需求方的企业则需要通过目标群体的搜寻，并借助一定的技术手段对求职者所提供的用以表征自身劳动能力的信号进行甄别和辨识。由此所投入的人力、物力构成企业招聘的交易成本，形成对企业利润的损耗。而企业参与现代学徒制人才培养，能够逐渐形成一个相对稳定的内部劳动力市场。由于企业与学徒之间彼此熟悉，在就业条件基本持平的前提下，准职业者会优先考虑选择其接受学徒制培养的企业就业，因此能够为企业大幅节省从外部劳动力市场进行人才招聘的交易成本。
2实现劳动力质量规格与岗位要求的精准对接
国际质量标准化组织将“质量”概念定义为“一组固有特性满足要求的程度”。质量概念反映了客体属性与主体需要之间的关系范畴，质量评价要以“顾客”的需要为尺度去衡量商品的适应性。因此，在企业为获取人力资本而进行的招聘活动中，劳动力的质量规格与岗位需要之间的契合程度，也即劳动者能否完成或能够在多大程度上完成岗位职责与任务，是企业做出人员招录决策的根本出发点。在劳动用工制度市场化的背景下，从外部市场招聘的人员一般需要经过企业内的培训及一段较长时间的适应磨合期才能逐渐完成知识、技能的迁移应用，从而较好地适应工作岗位的需要。因此，企业在新进员工职业生涯初期面临着一个劳动力价值创造的低收益甚至负收益阶段，对企业经济利益的实现形成相应的抵扣效应。现代学徒制作为校企合作，学校教师与企业师傅双主体育人的人才培养模式，使企业对自身人力资本的管控从“选用育留”的传统人力资源管理向前延伸到劳动力的“生产”环节。学徒技术技能的生成、正确的职业价值观的养成是在企业所提供的真实的工作情境中，通过具象化的生产经营实践活动来实现的。因此经由学徒制培养的准职业者的质量规格能够实现对所在企业相关岗位要求的精准对接，从而使企业有效缩短或跨越从外部劳动力市场招聘的新进员工在职业生涯初期的低价值甚至负价值创造阶段。
二、预期收益的不确定性：企业参与现代学徒制的制约因素人力资本是影响企业生产经营成败的关键要素，现代学徒制为企业提供了节约从外部劳动力市场进行人员招聘的交易成本，实现可获得劳动力质量规格与岗位要求精准对接的途径，因此具备激活企业参与动机的必要前提。然而，影响企业预期收益不确定性的因素也同时存在，制约着企业参与现代学徒制的积极性、可持续性。
1人力资本投资成本对预期收益的抵扣
现代学徒制的开展是不同行动者基于自身的利益诉求，相互博弈和互动的建构过程。[3]作为博弈场域中的重要行动者，在每一场博弈互动中，企业都面临着“合作”或“对抗”的双重策略选择，而这种策略选择建立在理性的成本—收益分析的基础之上。只有以利他为表现的合作形式能够成为实现个体利益最大化的手段，“合作”才会成为企业的占优策略，反之则亦然。参与现代学徒制是企业进行人力资本投资的重要途径，企业可获得人力资本所能够创造的经济价值构成此项投资项目的预期收益，但同时此项投资也至少存在着三个方面的成本来源，制约着企业参与学徒制培养的积极性。其一，现代学徒制所培养的学生在企业中具备学徒的身份，其实践技能是通过参与企业真实的生产经营活动而生成的。这种“做中学”的教育模式同时带有生产性质，从而客观上要求企业向学徒支付一定的劳动报酬。其二，企业师傅是在微观的操作层面实施育人活动的重要主体，但是这项工作是超出其常规工作岗位职责的，因此企业同样需要向承担师傅角色的企业员工支付一定的额外劳动所得。其三，从重生产性向重教育性的嬗变是“现代性”语境对学徒制功能目的的本质规定，[4]这意味着当学生的实践技能不能满足企业的要求时，要以服务学生成长成才为中心，从而难免影响企业生产经营活动的正常开展，这也同样构成企业投资的隐性成本支出。
2预期人力资本非可控流失的风险性
外部性问题是决定产品供给方式的重要因素。由于教育是一项具有极强正外部效应的社会活动，长期以来由代表社会公益的教育部门接受政府的委托组织实施。企业作为私部门，其参与现代学徒制人才培养可以看做是一项以营利为目的的投资行为。对企业来说，只有至少保证受训学徒服务企业的时限、生产能力、劳动贡献能够抵偿企业投资的成本费用，这项投资才是“有利可图”的，因此其必然面临着预期人力资本非可控流失的外部性风险。首先，风险是时间的递增函数。企业通过现代学徒制进行的人力资本投资是一项周期往往在3年左右的“长线投资”，[5]投资回报需要一段较长时间的隐形积累才能够最终显现。而较长的建设周期使企业预期可获得人力资本外部化的风险系数增加。其次，“缺乏可信承诺支持的许诺并不能确实地免除责任”。[6]一方面，由现代学徒制所形成的内部劳动力市场并非闭合而稳定的，外部劳动力市场的同时存在为参与现代学徒制培养的求职者提供了潜在的备选方案。另一方面，“利益最大化”与“机会主义”是人的本性。由于学徒与企业之间达成的是一种基于情感共识的、不具备强制性效力的口头承诺或协议，参与学徒制人才培养的企业面临着由无序竞争所导致的外部企业“搭便车”的集体行动困境。
3人才培养质量规格适切性的隐忧
“校企合作、工學结合”是职业教育的实践性特征对其人才培养模式的根本规定，虽然其作为一种客观规律的指导意义是普遍的，但同时需要将这种观念的指导应用于实践的创新，才能产生实际价值。现代学徒制是职业教育“校企合作、工学结合”由顶岗实习、订单培养不断拓展深化的一种新形式，[7]作为劳动力需求方的企业合作参与人才培养过程，表明职业教育供给侧的改革逐步完成着由大规模标准化生产向小规模、个性化定制发展方向的转变，为在微观层面上实现职业教育人才培养质量规格与企业岗位需要的无缝对接提供了可能性。从国外实施学徒制的经验来看，其成功的典型基本可以分为以高企业合作与低学校整合为特征的需求引导性及以低企业合作与高学校整合为特征的供给引导型两大类。[8]结合我国职业教育以院校为主体组织实施的传统，我国的现代学徒制总体上是供给导向型的。因此在现代学徒制的具体实施过程中，学校的主导性优势地位使企业成为较为被动的一方。[9]校企双方进行的多为联合招生招工、学生顶岗实习的外延式合作，而在专业人才培养方案制定、专业核心课程标准制定、教学项目开发等决定人才培养质量的核心层，企业的自由意志往往不能充分体现。这决定着以“新计划经济”的思维改革供给方式以实现人才培养质量规格与职业岗位需要精准对接的功能预设也存在着执行不力的隐忧。
三、制度供给：企业参与现代学徒制的规范化当前，在以现代学徒制为内容的博弈场域中，由于企业进行人力资本投资预期收益率的不确定性，“合作”并非无条件的占优策略，因此企业参与现代学徒制多为建立在有限理性基础上的机会主义行为。[10]制度是“一些具有规范意味的历史性存在物”，[11]它为显性或隐性努力的结果建立秩序或稳定预期，从而使不断重复的互动行为得以结构化。[12]反观我国现代学徒制实施的现状，企业参与度不高的困境反映了配套制度供给缺失的内在症结。以制度的规范性、执法性与制裁性消除企业预期收益的不确定性，形成激励相容的稳态均衡，是激发企业参与现代学徒制内在动机的关键所在。
1人力资本投资的成本补偿
一方面，企业在参与现代学徒制过程中需要向学徒及师傅支付的劳动报酬构成其进行此项人力资本投资的显性成本，而企业正常的生产经营活动受损则构成其非可量化的隐性成本。由于可获得预期投资收益的不确定性，当成本支出过高或者存在比较优势更加显著的投资项目时，企业参与现代学徒制的积极性将被削弱。另一方面，人力资本具有突出的外部经济性，企业参与现代学徒制的初衷虽为私利，但同时由于资源的优化配置使整个社会集体福利得以增进。诚如亚当·斯密所言，一个人“他通常既不打算促进公共的利益，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种程度上促进哪种利益……它所盘算的也只是他自己的利益”。然而“他追求自己的利益，往往使他能比在真正出于本意的情况下更有效地促进社会的利益”。[13]因此，不论是从企业预期收益的不确定性还是从其行为结果天然的公共价值归属出发，以国家的名义对企业参与现代学徒制进行一定的成本补偿，在法理上具备合理性。然而，现阶段有关我国企业接收实习生的成本补偿问题仅以政策文件的形式表现，由于缺乏强制性效力，未能得到充分的贯彻执行。实体法作为社会制度的重要表现形式，人民意志赋予其最普遍的约束力。因此，政府应加快修订《教育法》《职业教育法》《企业所得税法》等相关法律文件，明确企业参与现代学徒制在享受税收优惠、财政补贴、政府购买服务等成本补偿中的合法权益。
2内部劳动力市场自由化风险的防范
“机会主义是人的本性，人一有机会就会不惜损人而利己。”[14]人的逐利性、投机性使企业参与现代学徒制人才培养面临着竞争对手“挖人”、内部劳动力市场自由化的潜在风险。由此可见，缺乏可信承诺制度的强制性规范是制约企业参与现代学徒制的核心问题。科斯指出“权利（产权）界定是市场交易的一个必须前奏”。产权作为一种社会工具，“其重要性在于事实上它们能帮助一个人形成他与其他人进行交易时的合理预期”。[15]在校企合作进行现代学徒制人才培养的过程中，企业与学徒之间基于劳动力商品形成市场交易关系。只有确保劳动力商品的所有者（学徒）对其使用权的提前让渡能够通过强制性规约予以保障执行，企业参与现代学徒制才会成为其常态化的行为选择。因此，现代学徒制的可持续发展要强化契约管理的可信承诺制度。契约是基于共识性基础的、在法律上具有强制执行力的承诺或协议。企业与学徒之间基于现代学徒制培养签订预就业合同，明确学徒完成学业后需向合作企业提供服务的年限、岗位要求及其违约需承担的消极责任后果，以责任制合同为企业对预期人力资本使用权在合理时间限度内的排他性占有提供和约式保护。
3企业主体意志的贯彻落实
主体性是作为主体的质的规定性，表现为主体的自觉、自主、能动、创造的特性，[16]是主体的自由意志得以贯彻执行的主体意识、主体能力与主体资格的结合体。在校企双方通过现代学徒制形式联合培养技术技能型人才的过程中，企业了解真实的生产工序、职业岗位的技术工艺要求，为获取满足需求的预期劳动力有意愿深度参与到人才培养的全过程之中，可见企业具备参与现代学徒制的主体能力与主体意识。然而，作为专门进行教育活动的职业院校在校企合作中拥有源于传统的主导地位，其观念固化使企业的自由意志常常无法得到贯彻落实。事实上，以现代学徒制人才共育为目标，校企之间并不存在层级关系，而是一种建立在契约基础之上、以任务为导向的组织间的协作关系。因此需要以制度供给赋予企业的主体资格，平衡院校的传统优势地位，形成二者之间平等对话协商的互动格局。一方面，要以契约形式明确企业在参与联合人才培养中的合法权利，确保其在培养方案、课程、教学项目开发中的合理介入程度。另一方面，要强化第三方的外部协调。企业与职业院校分属不同的社会部门，遵循不同的行动逻辑，行业协会作为第三方，是沟通企业与院校的桥梁与纽带。因此，要不断赋予行业协会在开展现代学徒制中的管理、仲裁权，充分发挥其在解决校企之间协调困境中的积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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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System Supply of Modern Apprenticeship from the View of Human Capital Investment
SHI Hongbo1， TANG Xihai2
（1.Guangxi Vocational And Technical College， Nanning 530226；
2.Guangxi Normal College， Nanning 530001， China）
【Abstract】Enterprise plays a indispensable role in modern apprenticeship system. The action logic of enterprises participation in the modern apprenticeship generally follows the principle of economic rationalism. From the view of Human capital investment， if there is uncertainty about the expected benefits， it will restrict the willingness of enterprises to participate in the modern apprenticeship system. System is the prerequisite for the elimination of uncertainty. System supply of the reasonable compensation for the cost of human investment，the effective prevention of the risk of labor market liberalization and the effective performance of the enterprise subject status are the keys to guarantee the reasonable expected benefits and enhance the enthusiasm of enterprises to participate in the modern apprenticeship system.
【Key words】enterprise； the modern apprenticeship system； system supply； human capital
（编辑/宋轶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