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一支兰州,去兵荒马乱

    包玉林

    是夜,躲过雨狂风骤,却没有躲过铁马金戈。

    风雨太大,大到停电。当然最糟糕的是入夜后,发觉断了粮草。

    仔细想想这阵子是没有买烟来。而是冰箱,衣柜里的各种残留。

    找到一盒兰州。是宇文去敦煌带回来的。

    无聊只能翻看微博,朋友圈。

    一碗一碗的心灵鸡汤,当然还偶尔有鸡血。

    鸡汤已经让我很不好的。因为在我头脑中,任何鸡汤也没有妈妈熬得鸡汤好喝,那才是我心灵中的鸡汤。至于其余的汤,我当是鸡精一把,咸盐少许了。这还勉强,而最怕的是鸡血汤。“是中国人就转”这话就很怕了。可这话又衍生出很多许许多多:“有良知就转”“有爱心就转”。甚至是“为了家人健康就转”“为了爸妈转起”“为了孩子转起”等等……无一不具有强大的裹挟力。小小微博的东西,竟然能联系起生死平安等琳琅总总,叹为观止。

    我的天,那么转吗?转什么啊,转了才是傻,要是啥都转,这么傻,得多少人跟自己操心啊,那不是每天你妈都喊你回家吃饭。

    当然也有一些加工还不错的鸡汤,基本能确定是用鸡肉熬煮的那种。味道也可以,不是很腥气重。可是也转不来啊,好好地一个鸡汤吧,为啥偏偏在菜单上,不画一只母鸡,而是画出一个裸女妖艳呢。好好的鸡汤瞬间变成了乳汁!我去,我在考虑我吐还是不吐,瞬间凌乱了七情六欲。

    心会塞,但不时时心酸。相比朋友圈的转载,我更喜欢那些私相授受的东西。

    一首歌,一段图文心情,一个轻松视频。甚至于一张风景照片,都是百千浪淘沙中的筛选。好比透过长信宫灯的光,在河西四郡的马踏飞燕千年里,用汉简一角勾勒的那副壮美。或者秦砖汉瓦的沧桑,堆砌的陈旧里,那种顺风寻觅而来的一种古雅。无论是古堡的寥落,古井的枯竭,相对辨识曾经强烈的抗衡,还是及其简单的生活片段,哪怕是一朵小花的绽放,一个阳光的透明,甚至于一副牌匾,一个建筑的斗拱。有很多地方其实不需要语言,文字也一并沉默好了。

    总有一些时光,人会行走在甘凉道,也许那个渭城朝雨浥轻尘里客舍青青柳色新的是你;也许黄河远上白云间,你在一片孤城万仞山;也許葡萄美酒夜光杯里坐看今夜关山月;也许西出阳关无故人,可以尘土涤成空;但是总有一种心情,是以一朵花的风雅,缱绻风尘。以一片云的飘逸,潇洒世间,展一页水墨丹青,画你绝世风华。

    月上溪山,静谧;花影摇窗,曼妙;风动竹林,清幽;雨打瓦檐,缠绵。

    有时一句话会在心头摩挲很久,甚至经年承放。有时一句话如洞穿的刀锋,能沥血肉。

    就像那天阿天卖完房子的嚎啕大哭一样。阿天与彩霞是校园情侣,毕业后没有劳燕分飞,而是退守在这个安静的城来坚持爱情。不幸的是彩霞得了白血病,虽经多方救助,但是无奈还是卖了那个见证他们青春奋斗的房子来筹集医疗的钱。我只有劝慰他:别难过,一个房子而已,以后还会买来的。阿天说:我难过的不是这些,我难过30多岁的我,如今会因为一副药、一斤菜、一碗粥而和别人斤斤计较,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人生。我听见这句平凡的话后,只有沉默,可这句“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在我心里披肝沥胆。

    日子总会天冷,天热,可是总是在冷暖过去以后,才知道经历了一场季节。

    其实听过,看过太多这样的经历。住地下室,吃泡面,在末班车上睡觉,简餐果腹,存钱买大房子;费劲心机争取每一个合作,一次次的被冷漠围观,嘲笑,最多的温暖是几句居高临下的怜悯和同情;在爱与不爱中纠结、在孩子的叛逆中气恼纠结、在亲人的虚弱多病里纠结。

    慢慢积攒了太多委屈,太多郁结,等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淋湿头发,才释放一口浊气。即便轻装上阵,真心真意的微笑,还会有隐匿的情绪不经意的溜出,总有无法压制的火气,瞬间击溃满目山河里,那身金甲。你终于承认一次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终于肯承认我讨厌无能为力无法改变现状的自己。

    有时是停留当下,还是顺流而下,或者激流勇进。这是一个问题。

    每个人都曾经义无反顾的冲进这河流里,最后是人生执拗,还是生活执拗,好多人在浪里继续搏击中,也努力适应了当下,哪怕是适应一种残缺。我有时就会有一种浓稠化不开的自罪感。只是我不知道,这种自罪感,是信仰,抑或是救赎。可是有时唯有这般偏执的坚持,才能减弱内心的愧疚。物极必反,如果自罪感过多无法释放,一样会撕裂心理平衡,极易把人推向另一个极端边缘,抑郁或狂躁,一寸寸的吞噬心灵。

    于是两千年前,那个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那个自罪感最膨胀的汉朝文青陈汤来了。这个一身污点的千古名将留下一句对大汉天子拍胸脯的保证: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即便陈汤不是第一个心灵鸡汤的煲汤人,也几乎是第一个给皇帝喂鸡汤的文青。在陈汤的字典里,一定没有安分守己这几个字。因为能安的分,陈汤没有,而恰恰相反,陈汤这辈子的荣辱都和不安分密切相关。二千年的时空,无数次的刀光剑影,郁郁而终的除了这位鸡汤主人,还有倾国倾城的昭君公主。这些都如同如今的李广杏一样,酸酸涩涩。被一曲羌笛吹皱春风不到的大漠里一缕缕孤烟。

    我在兵荒马乱中,丝路也在兵荒马乱中。二千年也许只有一个人在这其中,兵荒却不马乱。这个人就是程佛儿。据说敦煌的《反弹琵琶的伎乐菩萨》壁画是最美的东方维纳斯,而原型就是程佛儿。她是长安的舞者,在安史之乱后流落至敦煌。那么可否这样猜想:在西域的大漠的龙门客栈中,程佛儿带来曼妙的天朝舞姿,这份优雅的魅力,又怎么能躲过年轻画师的眼睛。当程佛儿每天曼妙献艺,那个多情的画师一定在天天在临摹。最终画师用一生痴情,把对她的迷恋都刻画在莫高窟的墙壁上。也许自罪感最强的人不会得到终生的幸福,而只有爱和希望,这人类与之俱来的情感,才能宣泄一个人一生的全部激情并留下最辉煌的美丽。这种美丽至今1300年。

    所以我只能仰望,抬头,城市在暴风骤雨里,而那些灯火,穿透兵荒马乱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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