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年说说马神的由来与京城马神庙
祁建
马年呈祥,不同的信仰群体出于各自的现实需求,为马神的信仰赋予了各种不同的意义,实现不同的现实功能。老北京每年的大年初四,牛羊肉铺掌柜在这一天要到马神庙烧香,因为羊王、牛王、马王均在马神庙内供奉……在不同的祭祀群体那里,马神具有不同的功能和意义,时而是从军作战的保护神,时而是代表了行业利益诉求的行业神,时而又是一些底层老百姓谋取现实利益的借口……
考古发现证明,我国自父系氏族公社时期就开始驯化马,周朝的史籍中就有关于祭祀马神的记载,但随着现代交通工具的日新月异,对马的崇拜渐渐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
一、明清马神庙的“兴衰”
元朝保留了对马的崇拜,铁骑横扫欧亚两大洲时,让人们更深刻地认识到,没有任何动物像马这样深入地影响着人的历史。据《析津志辑佚》所记,元代北京建有一座白马神君庙,祭祀的是一匹传说中的白马,“昔慕容氏都燕,筑罗城,有白马前导,因祠焉”。但在《元史》和《新元史》中,没有在礼志中查阅到官方祭祀马神的记载。
老北京时候有许多叫马神庙的地方,现在还叫马神庙的,只有北京市海淀区阜成路西段的“马神庙”,这个地名的起源是为纪念袁崇焕赠给祖大寿的战马“赛赤兔”而修建,现在这个地方有北京工商大学、海军总医院等单位。一位前辈在介绍60年前的“马神庙”时说:“我小的时候,这条街上住户不多,这些住户出门的主要交通工具便是马,不知道从何时起新住户充斥着街上的每个角落,各种临街的铺子也越来越多,街上小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马路上车水马龙……”
说到马神庙,马书田的《中国民间诸神》、李乔的《行业神崇拜》等专著中,对中国民间信仰进行了深入的研究,涉及到对马神崇拜问题的探讨。通过对马神崇拜的研究,我们看到明清时期,随着社会政治、经济结构的变迁,活跃在北京城中的不同力量的交替发展,以及北京城市经济和社会关系的变化。
马神,俗称马王爷,祭祀日在每年农历六月二十三日。祭品除常规的香烛、元宝(当然是假元宝了)外,还有根据马的饮食习惯提供的特殊供品:清水一碗,草料一升(袖珍玩具式的小马槽)。今天看来像是“成人游戏”,可是在那个由鬼神主宰人的精神世界的时代,这是一件神圣不可亵渎的事情。建立神庙来保佑生命,是必不可少的措施。明代,马神作为与国家马政紧密相关的一种国家正祀,受到朝廷官员的奉祀。到了清代,这种象征国家政治的信仰逐渐民间化,不同的信仰群体出于各自的现实利益为其赋予新的意义,使马神信仰从国家政务的象征转变为代表着行业利益诉求的象征。
明朝实行马政,为防范北方民族,需要马匹充实战备,百姓养马可以代替赋税,地方官有收马上交的义务,上上下下都希望马健康、繁殖旺盛,所以在地方官衙署、中央政府管马的机构——太仆寺和为皇帝管马的御马监等处几乎都有马神庙。由于马政的厉行与国家严格控制各种行业,使得行业群体的力量得不到大的发展,因此,马神作为保护马政顺利开展的、列入国家正祀的神祇,完全呈现为一种国家力量支持下的崇拜和祭祀体系。明代人陆容在《菽园杂记》中记有:“今北方府州县官凡有马政者,每岁祭马神庙,而主祭者皆不知所祭之神。尝在定州,适知州送马神胙,因问所祭马神何称?云称马明王之神。”
清代,马政废罢,国家力量对民间信仰和庙宇的控制也逐渐消退,交通运输业就利用了明代护佑马政的马神信仰,赋予其新的意义,使之成为保护其行业利益的行业神。另外,八旗军队分为步兵和骑兵,步兵叫岁甲,骑兵叫马甲。所以骑兵和马是密不可分的,骑兵们的马战死或老死后,骑兵们为了纪念死去的“老朋友”,就为它们盖了一座马神庙。马神信仰在失去了以马政为基础的国家力量支持之后,被新的信仰群体赋予了新的象征意义和功能表达,所以产生了新的生命力,脱离了马政象征的轨道,逐渐民间化。
二、老北京的马神庙
据《京师坊巷志稿》记载,在正阳门煤市街西有“大马神庙”地名,其地“有庙”,而据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的调查,在清末北京外城,仅有马神庙一所,其址在“大马神庙”,门牌号为七号,当时的住持是僧人瑞林,庙内共有三人。现今的培英胡同20号就是大马神庙旧址,但更以其是京剧大师王瑶卿的故居而闻名,小马神庙旧址在培智胡同27号,现在是民宅。
另外,昌平居庸关也有座马神庙,是1997年在原址修复的,这也是北京现存的唯一一座马神庙。居庸关马神庙始建于明弘治十七年(1504),在古代,居庸关常年驻军,战马近千匹。修建马神庙可能是为祈求战马健康,更有战斗力。传说中这些神都与马关系密切,如土羊二神是引路、开路的神。
历史上称的“马神庙街”,就是现在的沙滩后街,东起沙滩北街,西至景山东街,北与大学夹道相通,南接西老胡同,1965年将东老胡同并入,称沙滩后街,马神庙街则逐渐销声匿迹。之所以叫马神庙街,是因为这条街上原有座马神庙。这座马神庙,是大明王朝时为御马监建造的祭祀马神的神庙。建造的时间为明正统十一年(1446),庙与监紧挨着。御马监既然是皇家的马棚,自然要设官员管理。明代时,设置了掌印、监督、提督三名官员,分别由太监担任。又有腾骧四卫营各设监官、掌司、典簿、写字、拿马等官员。清乾隆年间,马神庙地方赐给和嘉公主建府,即“和嘉公主府”,地址是今沙滩后街55号、59号。光绪年间,成为北京大学前身京师大学堂的校园之一。新中国成立后,这里为人民教育出版社和高等教育出版社办公地。叶圣陶、魏建功、朱文叔、陈乐素、胡绳、周建人、吕叔湘、王永兴、朱智贤、齐世荣、吴伯箫、张中行等著名学者、作家都在这里工作过。
从清代祭祀马神留下的碑刻材料来看,当时北京的一些寺庙中还建有马神殿,马神附祀其中。首先是朝阳门外的东岳庙,设有马神殿,是由东四牌楼驴行于乾隆十三年(1748)修建。在东岳庙活动的东四牌楼马市留下多块祭祀碑刻,几乎完全没有官方色彩的遗留,如康熙五十九年(1720)的马王老会奉祀碑文,落款是“京都朝阳门内东四牌楼马市众善弟子”;乾隆十四年(1749)的修建马王殿碑,撰写碑文者为“大兴吴文贵”,没有任何功名和头衔,落款是“京都顺天府东四牌楼驴市众善弟子”;乾隆五十六年(1791)的重修马祖殿碑,立碑者不详;嘉庆二十五年(1820)的马王庙会众奉祀碑,落款也是“朝阳门内东四牌楼马市众善弟子”……可见这里的马神祭祀活动的主角就是行业组织。在今西城区西四大街的真武庙里也附祀马神,碑文记“真武庙,则马神从祀其中,由来旧矣”,这是西四牌楼西马市等人起“真武庙马王圣会”,在此奉祀马神,至于是否建有马神殿,不得而知。这里留下唯一一块马王圣会碑,是乾隆三十年(1765)所立,从碑文中可以看到,该会的正香首是内阁中书舒世禄。从碑文中看不出来他们是否修建了马神殿,而是强调,此处真武庙中附祀马神,由来已久。
北京曾经有过几座见之于文字的马神庙,有的后来演变成了地名。西长安街那边也有一个马神庙,旁边就是拴马桩胡同,后来渐变成东、西拴以及东、西、南小拴胡同的扎堆儿马的地名地方。显见,这个马神庙和那个拴马桩胡同有着密切联系。
另外在今西城区西长安街的双塔寺、崇文区广渠门内安化寺内也都建有马神殿。农展馆附近的原叫水草马王庙。据记载明代什刹海也有一个地名“马神庙”。
说到马神庙还有一个有意思的事情,就是底层老百姓出于现实利益而利用马神这一“象征资源”。如清代北京的骡马车夫,他们就是利用马神诞日,即每年农历六月二十三日这天来“大赚一笔”,“是日(六月二十三日),车价昂至数倍,向客婪索,名曰:祈福钱”。“祈福钱”实际上是以马王之祭为借口向客人“多收费”的行为,客人知道此日为马王祭日,也往往乐于施舍。而富豪之家的仆役们则会利用这个日子好好吃一顿……马神为不同的祭祀群体和多元的利益诉求,提供了更为有弹性的信仰空间。
(作者系北京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