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图亚特王朝早期对苏格兰宗教政策研究
1637年苏格兰发生大规模暴动，其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反抗国王查理一世的宗教政策。其原因可以追溯到1603年詹姆斯一世即位英格兰国王时。当时苏格兰和英格兰进入了王位联合的时代，大不列颠国从此诞生。詹姆斯一世及其继任者查理一世为了稳固王权并实现两个国家的宗教联合，利用英国国教的模式对苏格兰教会进行改造。然而，由于宗教传统的差异以及一些具体决策的失误，两代国王对苏格兰的宗教政策不仅没能拉近两国的距离，相反引起了强烈地反抗，最终导致苏格兰战争的爆发。
苏格兰教会拥有久远的历史。基督教在坎莫尔王朝时期早已占据主导地位。较之英格兰，苏格兰基督教会独立性更强。苏格兰教会的职务中，并没有大主教（archbishop）而是由罗马天主教会直接领导。苏格兰的主教选举主要有两种形式，一是由教皇法庭主持，二是教皇使节主持。1286～1306年的苏格兰独立战争期间，国家处于一片动荡。即使在这种情势下，依然有14个有效的苏格兰主教选举是在罗马教皇的敕令下完成的。①苏格兰教会与罗马教皇的这种隶属关系赋予其独立的自信。但相对于西欧其他国家，苏格兰教区并不特别受罗马教廷重视。苏格兰教士的俸禄主要来自于本国教众的资助。尽管贫穷落后，但苏格兰教会民族性却很强，这与英格兰教会对它的压制不无关系。一直以来，约克大主教都热衷宣扬英格兰教会较于苏格兰教会的优势地位，而苏格兰神职人员也一直否认英格兰高级神职人员的权威。两国教会间不存在任何友爱，英格兰教会咄咄逼人的态度恰恰激发了苏格兰教会的民族主义情绪。
英格兰的宗教改革运动始于都铎王朝的亨利八世，经过爱德华六世与伊丽莎白一世的努力， 英格兰最终确立了国教的统治地位。英国国教一方面具有新教民族性的特点，另一方面又保留了大量天主教的成分。主教制虽被保存下来，但主教们的权力被极大削弱，从而更加依附于王权。
苏格兰教会的革新步伐则要比英格兰快得多，尤其是在16世纪诺克斯改革之后。1560年，苏格兰宣布改宗信仰；以福音教取代天主教成为国教。诺克斯撰写的加尔文派信条大部分被采纳；原有的教区被全部废除，主教不再有绝对的权力；弥撒等天主教仪式也被禁止。保护新教成为了政府的首要职能；传教人士由政府统一支付薪酬；教会不管世俗的事务，除非遇到有关宗教生活或仪式方面的事。总之苏格兰教会不再受王权的掌控。而苏格兰的宗教改革是自下而上的。②继诺克斯之后的苏格兰教会的领导人物安德鲁·梅尔维尔也坚持强调教权的独立性，君主没有权力干涉教会事务。
詹姆斯尽管在新教的环境中长大，但他内心认定加尔文主义会妨碍王权。③在很长一段时期内詹姆斯并没有认为安立甘宗优于长老会。他在1590年甚至发表演讲，认为苏格兰教会是世界上最纯净的教会，并且谴责英格兰的祈祷书就是罗马天主教祈祷书的翻版。但从90年代后期开始，詹姆斯逐渐认为只有恢复主教制才是控制在他看来日趋宗派化的苏格兰教会的最好办法，同时也有助于遏制长老会极端势力。即位英格兰王位以后，詹姆斯必须确保以一种更加有效的方式来控制苏格兰教会。经过一年左右的时间，詹姆斯确信安立甘宗更加符合其君权神授的理念，因为安立甘宗强调国王有权干涉宗教事务。这使得詹姆斯开始寻求用英格兰国教制度改造苏格兰教会。
1604年后，詹姆斯开始干预苏格兰宗教大会的会议次数及开会时间。1604年苏格兰宗教大会的休会被认为是詹姆斯宗教改革的序幕。詹姆斯期待主教与牧师能够在苏格兰长老会中有更大的作为。1605年，詹姆斯在亚伯丁召开宗教大会。14名拒绝承认亚伯丁大会的牧师被关入了布莱克尼斯的监狱。詹姆斯逼迫这些牧师作出检讨。有的牧师在重压之下屈服了，但在福布斯的领导下，仍然有6位牧师进行了不屈不挠的反抗。1606年10月，以福布斯为首的6位牧师被流放。同时，詹姆斯召集安德鲁·梅尔维尔以及其他6位苏格兰教会的牧师来到汉普顿宫商讨教会的和平问题。但是当他们到达后发现詹姆斯实际上只是在对他们说教，内容大致是“英格兰的教会在主教制度下是多么的快乐”。①并且他们还要被迫听取圣公会的一些高級神职人员关于维护国王权威的言辞。一些内容还指责长老会缺乏起码的对国家权威的尊重。梅尔维尔等人于9月23日被迫参加了王室的礼拜，他们发现国王和王后都在进行罗马天主教式的礼仪，从而更加坚定了反抗詹姆斯宗教改制的决心。
梅尔维尔在公开场合明确表示将为被囚牧师进行辩护，并坚持认为牧师们有自由集会的权利。②而詹姆斯也并未由这次宗教大会增加任何认同。梅尔维尔不断对圣公会进行讽刺，同时还公开宣称大主教班克罗夫特是在“穿着天主教的皮囊”亵渎神灵。③对于梅尔维尔，英格兰法院的大法官视其行为与谋反无异，而梅尔维尔认为自己只是向往苏格兰宗教的独立与自由，并为之奋斗。此事以梅尔维尔被关进了伦敦塔而告终，直到1611年才被释放。1606年7月，在柏斯召开的苏格兰议会为詹姆斯全面恢复主教制度铺平了道路。本次会议通过了《归还法案》。这项法案关乎恢复主教以前被剥夺财产。这项议案的通过离不开贵族们的支持。而贵族们的支持也不外乎自身利益的满足——对他们之前从教会获得财产的合法性的肯定。总之恢复主教财产议案的通过极大地提高了主教阶级的经济地位，并直接增强了他们在苏格兰教会的力量。
詹姆斯同样借助王室特权，模仿英格兰先例，建立了同样的高等宗教法庭。由国王召集的主教和几位牧师欣然承认这个法庭。1607年，詹姆斯一世从国家宗教会议获得在教务评议会和宗教法院任命终身仲裁人的权力。詹姆斯将宗教法庭系统引入苏格兰全境。教会法庭拥有将信徒驱逐出教的权力。一旦作出判决，其后果不仅局限于精神层面。其所有财产将被王室没收。在判决以前无需任何正式或规范的预备性步骤。詹姆斯的这一措施造成了严重的后果：即使是最低级的教会法庭，在没有原告、没有传唤、没有审判，甚至被告不在其管辖区内就能以莫须有的罪名，以简易程序驱逐任何人出教。④
从1612年开始，詹姆斯开始尝试改造苏格兰教会的礼拜仪式，使其与安立甘宗的礼拜仪式具有表面上的一致性。另外他也希望通过引进这种仪式的方式使苏格兰境内的天主教徒能够更加顺从并且和他们建立和平的关系。毕竟天主教的仪式和安立甘宗的仪式在很大程度上是相似的。由于可能会被长老会误解为是复辟天主教，詹姆斯打算为新引进的礼拜仪式披上反对天主教的外衣。1614年枢密院发布上谕，为了使每个臣民都领到圣餐，也为了甄别出哪些是天主教徒，要求牧师们于4月28日举行圣餐礼。然而这一天恰好是复活节，而长老会自从宗教改革以后就再也没有庆祝过复活节了。詹姆斯的这一做法实际上是在试探苏格兰教会及教民对仪式变化的态度。绝大多数的牧师都遵守了这条上谕，迫不及待地表现出反对天主教的决心。但是也有一些牧师出于对詹姆斯动机的怀疑而拒绝执行。这些人被主教们查了出来并剥夺了圣职。一年后王室就宣布庆祝复活节成为常态。1617年，苏格兰国家宗教会议在圣安德鲁斯召开。詹姆斯一世在会议上提出具有充满圣公会特征的《五项规章》：要求圣礼仪时下跪，洗礼私密，儿童受坚信礼，庆祝圣诞节和其他节日，主教向信徒行坚振礼。⑤虽然这次会议拒绝了《五项规章》，不过在此后珀斯召开的国家宗教会议则通过了此提案。1621年，苏格兰议会进一步以立法的形式确立了《五项规章》，是为著名的《珀斯五项规章》。此规章是詹姆斯一世用英格兰国教同化苏格兰长老制的一个重要表现。这样一来改变了苏格兰教会在宗教改革中形成的政教分离的传统，将世俗权凌驾于教权之上。①
1625年查理一世即位，他不仅完全继承了詹姆斯对长老会的政策，并且还谋求更进一步地控制苏格兰教会。长老会成员曾经劝说查理停止其父亲詹姆斯的做法并且聆听他们的苦衷，尤其是希望废除《珀斯五项规章》。但查理拒绝了他们的要求，并且还于1625年7月3日发布声明，宣称对苏格兰教会的管理是无比正确的，如果有人不按照规章进行礼拜，将会根据法律受到严惩。最让长老会难堪的是，在这项声明中他们和其他不信国教者都被查理定义为“有天主教倾向者”。一位当时的长老会成员后来回忆道，人们之前从没像那时那样憎恨国王过。②
查理任命劳德大主教在英格兰施行了一系列天主教式的仪式改造。不久之后，他又将这一套施加到苏格兰身上。1633年7月12日，查理到达苏格兰爱丁堡进行加冕礼。有很多苏格兰人对于查理是否会促进苏格兰信仰的自由表示怀疑。不仅是因为查理过了八年时间才来苏格兰加冕，更是因为他的加冕仪式充满了天主教的气息。查理的加冕仪式在霍利鲁德的修道院进行，仪式是按照劳德大主教的意思布置的。祭坛被从修道院中部拉到了东部。祭坛上点着蜡烛，并被用栏杆围着。祭坛的后面是耶稣的十字架。查理一进入教堂，就开始行跪拜礼。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看出，这是按照《珀斯五项规章》进行的。劳德自己也作为英格兰皇家礼拜的主持牧师出席了这次加冕。六名苏格兰主教穿着和圣公会一样的白色祭服，在走过圣坛的时候也下跪进行祭拜。整个仪式按照英格兰祈祷书的程序进行。查理在宣誓时强调要维护王室的权威、支持真正的信仰、保护教士们的特权并且维护主教制。这在苏格兰引起了巨大的恐慌，很多人都认为这是天主教复辟的前兆，革命的烈火正在悄悄点燃。③
查理很快就在爱丁堡召集了议会，准备商讨苏格兰教会的进一步改革问题。很多贵族拒绝参加这次议会。而为了保障这次议会中支持王权的人数，查理竟然召集了一些挂着苏格兰头衔的英格兰议员。这些人在苏格兰其实都没有房产，这已经破坏了苏格兰议会只能由苏格兰人参加的法律规定。查理挑选了对自己极为忠诚的约翰·海耶爵士作为这次议会的议长。查理在议会召开期间还禁止各阶层的议员私自开会，从而各阶层之间的交流被阻断了。由一些贵族、地主及自由民发起的请愿也被压制。④查理要求通过包括提高税率、强化认可自詹姆斯即位后所有关于宗教改造的法案（包括主教制和《珀斯五项规章》）。很多人迫于國王的威严投了赞成票，但反对票的比例也非常高。最终此项立法还是被通过了，不过很多人认为是议长计算错误的结果。⑤
在离开苏格兰之前，查理决定扩大主教制的影响范围。当时苏格兰城镇的牧师虽然依旧是由平信徒选举出来的，但已经都处于圣安德鲁斯大主教区的管辖之下。查理将从伦诺克斯公爵那购买了一些城镇全部赐予新建的省拜尔斯教区，并任命忠诚奉行《珀斯五项规章》的威廉·福波斯为大主教。查理希望以此可以为新教区的民众接受新的宗教改革做好准备，至少也要保证不产生对抗。当然最主要的是不能让长老会控制那里的信徒。另外为了强化主教的权威，查理还任命圣安德鲁斯大主教为大法官，并且还让五位主教进入枢密院。这种做法在贵族中间引起了极大怨恨，因为很多贵族认为这些职位本来应该是属于他们的。①
离开苏格兰后，查理立刻开始推进继续改造苏格兰教会的计划。1633年10月，一份用苏格兰语印制的祈祷书出炉，接着查理立刻要求苏格兰的礼拜仪都必须采用这份新的祈祷书。然而苏格兰的主教们却劝说查理这份祈祷书很难被强加到苏格兰教会身上。于是查理下令重新编撰祈祷书，并且制定新的宗教法规。其实关于祈祷书的事项在1616年的苏格兰宗教大会和亚伯丁大会上都讨论过，当时并未得到通过。查理坚持认为他是在完成他父亲未完成的事业。②然而之前詹姆斯之所以没再坚持就是因为害怕引起太大争议。而且查理也没有按照詹姆斯设计的方案制定祈祷书，而是按照劳德大主教倡导的模式进行修订。这份祈祷书足足花了两年时间完成，查理在此期间投入了大量的精力，经常给予修改意见。然而这本新祈祷书却比英格兰用的祈祷书更加天主教化。很快，查理再次召集了苏格兰议会和宗教大会。这次他要求苏格兰民众必须无条件接受新的祈祷书。
苏格兰民众被彻底激怒了。1637年7月23日，爱丁堡发生叛乱。大批民众从四面八方聚集到爱丁堡来，反对威胁了他们的礼拜的新形式。起义的人们结成严肃的同盟，几位有地位的贵族和长老会成员共同制定了同盟的规章，即为后世所熟知的《盟约》。③此文件不仅记载了详细的古老信仰的声明外，还明确地提出了要拒绝接受新的宗教法规和礼拜仪式。这支起义的力量不断壮大，被人们成为盟约派。苏格兰与查理的战争正式爆发了。
回顾这段历史，不难看出苏格兰战争爆发是斯图亚特早期两位君主无视苏格兰利益，强行改革苏格兰教会所酿成的恶果。詹姆斯的改革政策貌似温和，但苏格兰人并不这么想。事实上，苏格兰民众认为詹姆斯的改革实际上是将他们的民族教会趋同于英格兰国教。这在很大程度上伤害了苏格兰的民族感情，让他们认为苏格兰人是在向英格兰人妥协。詹姆斯自以为通过这样渐进的改革就能平稳地树立主教的权威。但实际上，主教受到的憎恶却不断加剧。而查理不仅没有意识到詹姆斯政策所埋下的隐患，反而意图更进一步，更加彻底地控制苏格兰教会。查理误以为苏格兰教会及新教贵族经过詹姆斯时期已经屈服了王权，对进一步的宗教改造不会再有过大的排斥。他们很大程度上是忌于詹姆斯利用英格兰的力量对他们进行压制。查理任用劳德大主教改革礼拜仪式之后，两国民众都对其做法产生了极大的怨恨，因而增强了苏格兰人民反抗的勇气。苏格兰战争甚至也对后来英国革命的爆发产生重大影响。英格兰民众在苏格兰人民的反抗中看见了希望，从而更加坚决反对查理的统治。
【作者简介】于文杰，南京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于英国史、世界文化与思想史，中国南海问题研究。
谭蓉蓉，南京大学历史学院博士研究生，南京农业大学工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英国史。
赵友芬，南京大学图书馆助理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文献学。
朱啸风，南京大学历史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英国史。
【责任编辑：杨莲霞】
苏格兰教会拥有久远的历史。基督教在坎莫尔王朝时期早已占据主导地位。较之英格兰，苏格兰基督教会独立性更强。苏格兰教会的职务中，并没有大主教（archbishop）而是由罗马天主教会直接领导。苏格兰的主教选举主要有两种形式，一是由教皇法庭主持，二是教皇使节主持。1286～1306年的苏格兰独立战争期间，国家处于一片动荡。即使在这种情势下，依然有14个有效的苏格兰主教选举是在罗马教皇的敕令下完成的。①苏格兰教会与罗马教皇的这种隶属关系赋予其独立的自信。但相对于西欧其他国家，苏格兰教区并不特别受罗马教廷重视。苏格兰教士的俸禄主要来自于本国教众的资助。尽管贫穷落后，但苏格兰教会民族性却很强，这与英格兰教会对它的压制不无关系。一直以来，约克大主教都热衷宣扬英格兰教会较于苏格兰教会的优势地位，而苏格兰神职人员也一直否认英格兰高级神职人员的权威。两国教会间不存在任何友爱，英格兰教会咄咄逼人的态度恰恰激发了苏格兰教会的民族主义情绪。
英格兰的宗教改革运动始于都铎王朝的亨利八世，经过爱德华六世与伊丽莎白一世的努力， 英格兰最终确立了国教的统治地位。英国国教一方面具有新教民族性的特点，另一方面又保留了大量天主教的成分。主教制虽被保存下来，但主教们的权力被极大削弱，从而更加依附于王权。
苏格兰教会的革新步伐则要比英格兰快得多，尤其是在16世纪诺克斯改革之后。1560年，苏格兰宣布改宗信仰；以福音教取代天主教成为国教。诺克斯撰写的加尔文派信条大部分被采纳；原有的教区被全部废除，主教不再有绝对的权力；弥撒等天主教仪式也被禁止。保护新教成为了政府的首要职能；传教人士由政府统一支付薪酬；教会不管世俗的事务，除非遇到有关宗教生活或仪式方面的事。总之苏格兰教会不再受王权的掌控。而苏格兰的宗教改革是自下而上的。②继诺克斯之后的苏格兰教会的领导人物安德鲁·梅尔维尔也坚持强调教权的独立性，君主没有权力干涉教会事务。
詹姆斯尽管在新教的环境中长大，但他内心认定加尔文主义会妨碍王权。③在很长一段时期内詹姆斯并没有认为安立甘宗优于长老会。他在1590年甚至发表演讲，认为苏格兰教会是世界上最纯净的教会，并且谴责英格兰的祈祷书就是罗马天主教祈祷书的翻版。但从90年代后期开始，詹姆斯逐渐认为只有恢复主教制才是控制在他看来日趋宗派化的苏格兰教会的最好办法，同时也有助于遏制长老会极端势力。即位英格兰王位以后，詹姆斯必须确保以一种更加有效的方式来控制苏格兰教会。经过一年左右的时间，詹姆斯确信安立甘宗更加符合其君权神授的理念，因为安立甘宗强调国王有权干涉宗教事务。这使得詹姆斯开始寻求用英格兰国教制度改造苏格兰教会。
1604年后，詹姆斯开始干预苏格兰宗教大会的会议次数及开会时间。1604年苏格兰宗教大会的休会被认为是詹姆斯宗教改革的序幕。詹姆斯期待主教与牧师能够在苏格兰长老会中有更大的作为。1605年，詹姆斯在亚伯丁召开宗教大会。14名拒绝承认亚伯丁大会的牧师被关入了布莱克尼斯的监狱。詹姆斯逼迫这些牧师作出检讨。有的牧师在重压之下屈服了，但在福布斯的领导下，仍然有6位牧师进行了不屈不挠的反抗。1606年10月，以福布斯为首的6位牧师被流放。同时，詹姆斯召集安德鲁·梅尔维尔以及其他6位苏格兰教会的牧师来到汉普顿宫商讨教会的和平问题。但是当他们到达后发现詹姆斯实际上只是在对他们说教，内容大致是“英格兰的教会在主教制度下是多么的快乐”。①并且他们还要被迫听取圣公会的一些高級神职人员关于维护国王权威的言辞。一些内容还指责长老会缺乏起码的对国家权威的尊重。梅尔维尔等人于9月23日被迫参加了王室的礼拜，他们发现国王和王后都在进行罗马天主教式的礼仪，从而更加坚定了反抗詹姆斯宗教改制的决心。
梅尔维尔在公开场合明确表示将为被囚牧师进行辩护，并坚持认为牧师们有自由集会的权利。②而詹姆斯也并未由这次宗教大会增加任何认同。梅尔维尔不断对圣公会进行讽刺，同时还公开宣称大主教班克罗夫特是在“穿着天主教的皮囊”亵渎神灵。③对于梅尔维尔，英格兰法院的大法官视其行为与谋反无异，而梅尔维尔认为自己只是向往苏格兰宗教的独立与自由，并为之奋斗。此事以梅尔维尔被关进了伦敦塔而告终，直到1611年才被释放。1606年7月，在柏斯召开的苏格兰议会为詹姆斯全面恢复主教制度铺平了道路。本次会议通过了《归还法案》。这项法案关乎恢复主教以前被剥夺财产。这项议案的通过离不开贵族们的支持。而贵族们的支持也不外乎自身利益的满足——对他们之前从教会获得财产的合法性的肯定。总之恢复主教财产议案的通过极大地提高了主教阶级的经济地位，并直接增强了他们在苏格兰教会的力量。
詹姆斯同样借助王室特权，模仿英格兰先例，建立了同样的高等宗教法庭。由国王召集的主教和几位牧师欣然承认这个法庭。1607年，詹姆斯一世从国家宗教会议获得在教务评议会和宗教法院任命终身仲裁人的权力。詹姆斯将宗教法庭系统引入苏格兰全境。教会法庭拥有将信徒驱逐出教的权力。一旦作出判决，其后果不仅局限于精神层面。其所有财产将被王室没收。在判决以前无需任何正式或规范的预备性步骤。詹姆斯的这一措施造成了严重的后果：即使是最低级的教会法庭，在没有原告、没有传唤、没有审判，甚至被告不在其管辖区内就能以莫须有的罪名，以简易程序驱逐任何人出教。④
从1612年开始，詹姆斯开始尝试改造苏格兰教会的礼拜仪式，使其与安立甘宗的礼拜仪式具有表面上的一致性。另外他也希望通过引进这种仪式的方式使苏格兰境内的天主教徒能够更加顺从并且和他们建立和平的关系。毕竟天主教的仪式和安立甘宗的仪式在很大程度上是相似的。由于可能会被长老会误解为是复辟天主教，詹姆斯打算为新引进的礼拜仪式披上反对天主教的外衣。1614年枢密院发布上谕，为了使每个臣民都领到圣餐，也为了甄别出哪些是天主教徒，要求牧师们于4月28日举行圣餐礼。然而这一天恰好是复活节，而长老会自从宗教改革以后就再也没有庆祝过复活节了。詹姆斯的这一做法实际上是在试探苏格兰教会及教民对仪式变化的态度。绝大多数的牧师都遵守了这条上谕，迫不及待地表现出反对天主教的决心。但是也有一些牧师出于对詹姆斯动机的怀疑而拒绝执行。这些人被主教们查了出来并剥夺了圣职。一年后王室就宣布庆祝复活节成为常态。1617年，苏格兰国家宗教会议在圣安德鲁斯召开。詹姆斯一世在会议上提出具有充满圣公会特征的《五项规章》：要求圣礼仪时下跪，洗礼私密，儿童受坚信礼，庆祝圣诞节和其他节日，主教向信徒行坚振礼。⑤虽然这次会议拒绝了《五项规章》，不过在此后珀斯召开的国家宗教会议则通过了此提案。1621年，苏格兰议会进一步以立法的形式确立了《五项规章》，是为著名的《珀斯五项规章》。此规章是詹姆斯一世用英格兰国教同化苏格兰长老制的一个重要表现。这样一来改变了苏格兰教会在宗教改革中形成的政教分离的传统，将世俗权凌驾于教权之上。①
1625年查理一世即位，他不仅完全继承了詹姆斯对长老会的政策，并且还谋求更进一步地控制苏格兰教会。长老会成员曾经劝说查理停止其父亲詹姆斯的做法并且聆听他们的苦衷，尤其是希望废除《珀斯五项规章》。但查理拒绝了他们的要求，并且还于1625年7月3日发布声明，宣称对苏格兰教会的管理是无比正确的，如果有人不按照规章进行礼拜，将会根据法律受到严惩。最让长老会难堪的是，在这项声明中他们和其他不信国教者都被查理定义为“有天主教倾向者”。一位当时的长老会成员后来回忆道，人们之前从没像那时那样憎恨国王过。②
查理任命劳德大主教在英格兰施行了一系列天主教式的仪式改造。不久之后，他又将这一套施加到苏格兰身上。1633年7月12日，查理到达苏格兰爱丁堡进行加冕礼。有很多苏格兰人对于查理是否会促进苏格兰信仰的自由表示怀疑。不仅是因为查理过了八年时间才来苏格兰加冕，更是因为他的加冕仪式充满了天主教的气息。查理的加冕仪式在霍利鲁德的修道院进行，仪式是按照劳德大主教的意思布置的。祭坛被从修道院中部拉到了东部。祭坛上点着蜡烛，并被用栏杆围着。祭坛的后面是耶稣的十字架。查理一进入教堂，就开始行跪拜礼。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看出，这是按照《珀斯五项规章》进行的。劳德自己也作为英格兰皇家礼拜的主持牧师出席了这次加冕。六名苏格兰主教穿着和圣公会一样的白色祭服，在走过圣坛的时候也下跪进行祭拜。整个仪式按照英格兰祈祷书的程序进行。查理在宣誓时强调要维护王室的权威、支持真正的信仰、保护教士们的特权并且维护主教制。这在苏格兰引起了巨大的恐慌，很多人都认为这是天主教复辟的前兆，革命的烈火正在悄悄点燃。③
查理很快就在爱丁堡召集了议会，准备商讨苏格兰教会的进一步改革问题。很多贵族拒绝参加这次议会。而为了保障这次议会中支持王权的人数，查理竟然召集了一些挂着苏格兰头衔的英格兰议员。这些人在苏格兰其实都没有房产，这已经破坏了苏格兰议会只能由苏格兰人参加的法律规定。查理挑选了对自己极为忠诚的约翰·海耶爵士作为这次议会的议长。查理在议会召开期间还禁止各阶层的议员私自开会，从而各阶层之间的交流被阻断了。由一些贵族、地主及自由民发起的请愿也被压制。④查理要求通过包括提高税率、强化认可自詹姆斯即位后所有关于宗教改造的法案（包括主教制和《珀斯五项规章》）。很多人迫于國王的威严投了赞成票，但反对票的比例也非常高。最终此项立法还是被通过了，不过很多人认为是议长计算错误的结果。⑤
在离开苏格兰之前，查理决定扩大主教制的影响范围。当时苏格兰城镇的牧师虽然依旧是由平信徒选举出来的，但已经都处于圣安德鲁斯大主教区的管辖之下。查理将从伦诺克斯公爵那购买了一些城镇全部赐予新建的省拜尔斯教区，并任命忠诚奉行《珀斯五项规章》的威廉·福波斯为大主教。查理希望以此可以为新教区的民众接受新的宗教改革做好准备，至少也要保证不产生对抗。当然最主要的是不能让长老会控制那里的信徒。另外为了强化主教的权威，查理还任命圣安德鲁斯大主教为大法官，并且还让五位主教进入枢密院。这种做法在贵族中间引起了极大怨恨，因为很多贵族认为这些职位本来应该是属于他们的。①
离开苏格兰后，查理立刻开始推进继续改造苏格兰教会的计划。1633年10月，一份用苏格兰语印制的祈祷书出炉，接着查理立刻要求苏格兰的礼拜仪都必须采用这份新的祈祷书。然而苏格兰的主教们却劝说查理这份祈祷书很难被强加到苏格兰教会身上。于是查理下令重新编撰祈祷书，并且制定新的宗教法规。其实关于祈祷书的事项在1616年的苏格兰宗教大会和亚伯丁大会上都讨论过，当时并未得到通过。查理坚持认为他是在完成他父亲未完成的事业。②然而之前詹姆斯之所以没再坚持就是因为害怕引起太大争议。而且查理也没有按照詹姆斯设计的方案制定祈祷书，而是按照劳德大主教倡导的模式进行修订。这份祈祷书足足花了两年时间完成，查理在此期间投入了大量的精力，经常给予修改意见。然而这本新祈祷书却比英格兰用的祈祷书更加天主教化。很快，查理再次召集了苏格兰议会和宗教大会。这次他要求苏格兰民众必须无条件接受新的祈祷书。
苏格兰民众被彻底激怒了。1637年7月23日，爱丁堡发生叛乱。大批民众从四面八方聚集到爱丁堡来，反对威胁了他们的礼拜的新形式。起义的人们结成严肃的同盟，几位有地位的贵族和长老会成员共同制定了同盟的规章，即为后世所熟知的《盟约》。③此文件不仅记载了详细的古老信仰的声明外，还明确地提出了要拒绝接受新的宗教法规和礼拜仪式。这支起义的力量不断壮大，被人们成为盟约派。苏格兰与查理的战争正式爆发了。
回顾这段历史，不难看出苏格兰战争爆发是斯图亚特早期两位君主无视苏格兰利益，强行改革苏格兰教会所酿成的恶果。詹姆斯的改革政策貌似温和，但苏格兰人并不这么想。事实上，苏格兰民众认为詹姆斯的改革实际上是将他们的民族教会趋同于英格兰国教。这在很大程度上伤害了苏格兰的民族感情，让他们认为苏格兰人是在向英格兰人妥协。詹姆斯自以为通过这样渐进的改革就能平稳地树立主教的权威。但实际上，主教受到的憎恶却不断加剧。而查理不仅没有意识到詹姆斯政策所埋下的隐患，反而意图更进一步，更加彻底地控制苏格兰教会。查理误以为苏格兰教会及新教贵族经过詹姆斯时期已经屈服了王权，对进一步的宗教改造不会再有过大的排斥。他们很大程度上是忌于詹姆斯利用英格兰的力量对他们进行压制。查理任用劳德大主教改革礼拜仪式之后，两国民众都对其做法产生了极大的怨恨，因而增强了苏格兰人民反抗的勇气。苏格兰战争甚至也对后来英国革命的爆发产生重大影响。英格兰民众在苏格兰人民的反抗中看见了希望，从而更加坚决反对查理的统治。
【作者简介】于文杰，南京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于英国史、世界文化与思想史，中国南海问题研究。
谭蓉蓉，南京大学历史学院博士研究生，南京农业大学工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英国史。
赵友芬，南京大学图书馆助理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文献学。
朱啸风，南京大学历史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英国史。
【责任编辑：杨莲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