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1948年北京人口变动及原因探析
摘 要民国北京的人口统计数字有多种资料来源，各种统計资料的人口数据既有相同也有差异，还存在很多错误，使用时需要加以选取与订正。民国时期北京的人口总数与户数整体呈增长趋势，而户均口数呈减少趋势，户的规模越来越小。由于人口的机械增减也即人口迁移，是北京人口数量增减的主要原因，也使户数、男女口数与人口总数的增减并不完全同步。
关键词民国，北京，人口，数量变动
中图分类号K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57-6241（2018）20-0057-08
目前，对民国北京人口数量及变化的研究论著为数不多，①相关研究还不够充分，很多是基于短时段的人口研究，不能较为完整地呈现整个民国时期北京人口的规模变化。关键原因是不能搜集到完整的人口统计档案资料。虽然有的文章将1912—1948年的北京人口数字整理统计出来，但存在很多数据错误，又因使用的人口统计档案资料较为单一，未与其他民国北京人口统计资料相对比，未能对错误的人口统计数字加以订正。本文利用多种民国北京人口统计档案资料，包括一些未使用过的人口档案资料，结合多个人口统计渠道，对民国北京人口数据进行相互验证，订正民国北京人口统计档案资料中及前人研究中出现的人口数据错误，以得到较为严谨准确的北京人口统计数据。在此基础上，用现代人口统计学方法，对民国时期北京人口数量及变动进行科学量化分析研究，以图较为完整地呈现出1912—1948年北京人口数量及变动，分析民国北京人口数量变动的特点及原因。
北京人口，是处于北京这一地域范围内的人口。②民国时期北京的四至范围东至通县，西至宛平县，南至大兴县，北至顺义县和昌平县；最东端至大黄庄，最西端至三家店，最南端至西红门，最北端至立水桥；东西长38公里，南北长30公里，面积706.928平方公里。③民国时期北京不包括周围的县，由于今天北京市的顺义、通州、大兴、房山、昌平、平谷、密云、怀柔及延庆等区，在民国时期隶属顺天府、京兆地方、河北省、察哈尔省及热河省等，因此本文所定义的北京不包括上述地区。
民国时期北京的人口统计数据，主要来源有国民政府内务部的内务统计、前京师警察厅统计、北平市政府公安局（警察局）户口统计、北平市政统计、北平市政府统计月刊、北平市政府行政统计、北京市公安局人口统计资料、北平市政府卫生局生命统计报表、北平特别市卫生局业务报告等档案资料。由于各种人口资料的统计机构与统计时间不一致，所以人口统计数据并不完全相同，并且在印刷及传抄时容易出错，有的人口统计资料存在明显的数字错误。
本文所用数据，以民国内务部、京师警察厅、北平市公安局（警察局）、北平市政统计及1956年北京市公安局的人口统计数据为准。民国时期京师警察厅与北平市公安局，成立之初即是掌管北京人口普查、户口登记等户政事务的户政机构，因此，其人口统计数字是权威的人口统计数据，是研究民国北京人口的原始档案资料，较其他机构的人口统计数据更为严谨可信。抗战胜利后北平市政府创办了《北平市政统计》，“抗战期间，敌人曾不惜物资人力在此举办各种调查统计，以□其席卷囊括之积虑。抗战胜利，国土重光，如何使既成之统计资料，散佚得齐，复为我用；如何使统计办法，殊歧归一，永奠良规……本篇之辑，亦所以为此”。①因此，其人口统计数据是权威可信的。京师警察厅、北平市公安局及北平市政统计人口统计数据的缺失部分，由其他档案资料的人口统计数据加以补充，并对统计资料中的错误人口统计数据进行订正。
民国时期的户口调查（或户口普查）中的户口统计，分为现住（现在）户口与常住（常在）户口，能查阅到的有关民国时期北京户口的统计资料，一般是现住户口的统计数字。1915年《警察厅户口调查规则》第三条规定：“调查以现住户口为准，但调查时户内人口适往他处者，须注明其所在地及事由。”②1946年国民政府行政院公布的《户籍法施行细则》规定：“户口调查常住人口及现住人口均应调查流动人口，应于调查时另纸记明。凡本籍现住人口迁出未变更本籍之人口，及居住满一年得设寄籍之人口为常住人口。调查日在所查户内之人口为现住人口，调查日在所查户内但居住未满一月，并来去无定者为流动人口。”③1947年5月北平市政府公布《北平市户口调查实施程序》，其中第八条规定常住人口的标准为：“1.调查时在所查户内之本籍现住人口；2.调查时不在户内，他往而未变更本籍之人口；3.调查时在本户居住满一年以上得设寄籍之现住人口及他往人口。”现住人口的标准为：“1.调查时在所查户内，现住之本籍或寄籍人口；2.迁入居住满一个月以上之现住人口。”④
有关户口调查中现住户口与常住户口概念的阐述，1947年8月北平市警察局《北平市户口调查要则》中有详细解释：
口之计算有采“属地主义”者，有采“属人主义”者，亦有兼用之者。“属地主义”系以调查时在场之现住人口为本地人口，便于调查，核算，统计，唯不易求得常住人口确实的静态。“属人主义”系以当地之常住人口为调查对象，可得常住人口之实况，且有统计考核的价值，唯核算手续较为繁复，我国警察机关之户口调查系兼采二者。常住人之暂住他处者，必须列入户口表，并于备考栏注明其他往处所。暂来居住三日以上之人亦须向警察局所呈报备查。⑤
本文采用的民国北京人口数据，1912—1920年、1925—1927年及1933年所用档案资料标明是现住户口数；1921—1924年、1928—1932年、1934—1936年、1937—1945年、1947年及1948年所用档案资料未标明是何种户口数，但通常是现住户口数；1946年所用档案资料标明是常住户口数。除去1936年的人口数字是年平均数，其余年份均为年终即每年12月底的人口数字。文中民国时期北京的现住与常住户口数，均是本国人的户口数，不包括在北京的外国人的户口数。
民国时期的北京人口统计数字来源多样，错误较多，前文已作对比选取，以下仅做订正。表1为经订正汇总的数据。
1912年北京人口总数、女子口数，采用《内务统计》人口数字，人口总数为725035，女子口数为256246。⑥但1937年北平市政府警察局《自民国元年来户口总计表》中，1912年北京人口总数为725235，女子口数为256346。⑦两种资料的男子口数一致，《内务统计》的男女口数相加为725035，《自民国元年来户口总计表》中人口总数为725235，但这一数值计算错误，男女口数相加实则为725135，两者相差100。另据《中华民国十一年京师警察厅统计图表》中1912年北京总人口数为725035，①《北平市政府统计月刊·第一表北平内外城人口总数》中1912年北京总人口数也为725035。②以上两种统计资料1912年的北京人口总数均为725035，由此可知，《自民国元年来户口总计表》的数据存在错误，所以1912年北京人口总数应为725035，又因《内务统计》与《自民国元年来户口总计表》的男子口数相同，故女子口数应以《内务统计》数据为准，女子口数为256246。高寿仙在《北京人口史》中认为“民国五年分《内务统计》女口虽作256346，但总人数却比男女合计数少100人，看来当以256246为是”。③这一看法有误，《内务统计》中1912年的女子口数本就为256246，而不是256346，人口總数与男女合计数正好相符为725035，不存在比男女合计数少100人的错误。
1913年北京人口总数、男子口数，采用《内务统计》数据总数为727803，男子口数为474128。④而《自民国元年来户口总计表》，1913年北京人口总数为668403，男子口数为414728。⑤但《北平市政府统计月刊·第一表北平内外城人口总数》，1913年人口总数为727803，⑥可知《北平市自民国元年来户口统计》中人口总数与男子口数均为错误数值，应以《内务统计》的人口数字为准。《北平市自民国元年来户口统计》中男子口数为“414728”，应为计算或印刷错误。北京市公安局《1956年人口统计资料·本市历年户口统计》中1913年的北京人口总数为668403，男子口数414728，也均为计算错误。⑦
1915年北京的户数，《内务统计》为148093，
1937年北平市政府警察局《自民国元年来户口总计表》为154093，因没有第三种档案资料来比较，所以无法确定哪个数字更为准确。但是《内务统计》中《1912—1917年现住户口比较》表中有北京户数每年的增减数字，经过对原表中每年户数的增减数字进行计算，未发现计算上的错误，因此本文采用《内务统计》的户数。
1920年北京户数、男子口数及女子口数，《内务统计》中这三个数字均为计算错误，经订正后，分别为168949、531060及318494。1937年北平市政府警察局《自民国元年来户口总计表》与北京档案馆藏档案《中华民国九年度内务部统计调查表》中1920年北京户数、男子口数及女子口数也分别为168949、531060及318494。⑧另外，北京市公安局1956年《人口统计资料·本市历年户口统计》中，1920年北京人口总数为849554，户数为168949，男、女口数分别为531060、318494。⑨
1922年北京的户数为169380，本文采用1937年北平市政府警察局《自民国元年来户口总计表》的数据，北京市公安局《1956年人口统计资料·本市历年户口统计》中，1922年的户数也是169380。而高寿仙文中采用的1922年户数为169330，这一数字来源之一也是1937年北平市政府警察局《自民国元年来户口总计表》，因此高寿仙文中1922年户数的数字有误。
1933年北平的户口数，有《北平市政府二十二年度行政统计》《北平市政府卫生处民国22年度（1933年）业务报告》及1937年北平市政府警察局《自民国元年来户口总计表》三种人口统计资料。《北平市政府二十二年度行政统计》中，1933年户数299648，总人口数1516378，男子口数937931，女子口数578447；⑩《自民国元年来户口总计表》中，1933年户数296948，总人口数1514587，男子口数939713，女子口数574874。？輥？輯？訛但根据《北平市政府卫生处民国22年度（1933年）业务报告》，1933年北平户数299648，总人口数1516378，男子口数937931，女子口数578447，与《北平市政府二十二年度行政统计》总人口数相同。“本市人口统计，向由公安局第二科户籍股编制。本处成立后，即商妥公安局按月将全市户口统计函送本处，以备应用。”①由此可知，北平市政府卫生处的人口统计数据是可信的，故本文采用《北平市政府二十二年度行政统计》的数据，而不用《自民国元年来户口总计表》的数据。三种户口统计数据相对照，可以推断《自民国元年来户口总计表》中，1933年的户口数据实为个别数字前后顺序颠倒而出现的印刷错误。
1935年北平户口数采用的是北京市档案馆藏档案1935年北平市户口统计表，同时这一数字也是1935年12月份的人口数字，总人口数为1564869，男子口数为963115，女子口数为601754。②1937年北平市政府警察局《自民国元年来户口总计表》中，1935年北平总人口数字为1565869，男子口数为964115，女子口数601754。高寿仙在《北京人口史》中也采用了1937年北平市政府警察局《自民国元年来户口总计表》中1935年的人口数字，其中人口总数与男子口数均是错误的。③笔者通过对北京市档案馆藏档案1935年北平市户口统计表中12月份各区人口数字计算相加，得出1935年北平总人口数应为1564869，男子口数应为963115。
1936年北平户口数，有1937年北平市政府警察局《自民国元年来户口总计表》、1936年《北平市统计览要》及1936年《北平特别市卫生局25年度（1936年）业务报告》三种人口统计资料，但1937年北平市政府警察局《自民国元年来户口总计表》与《北平市统计览要》中的户口数均是1936年6月份数，所以不采用。《北平特别市卫生局25年度（1936年）业务报告》中的户口数是1936年的年平均数，年平均数比6月份数更能如实地反映一年的人口状况，所以本文采用1936年的年平均数。
对多种民国北京人口统计数字进行选取时，本文以人口统计数字原始权威的档案资料为原则，也即以内务部、京师警察厅、北平市公安局（警察局）、北平市政统计及北京市公安局的人口统计数字为权威数据，以民国北京现住户口的统计数字为原则，并以每年的年终数字即12月底的数字为原则。
民国北京人口变动呈现出以下三个特点：人口总数与户数总体呈增长态势，而户的规模则不断缩小；人口总数出现了三次剧减与四次剧增；户数的增减与人口总数的增减并不完全同步，男女口数与人口总数的增减也并不完全同步，且有的年份男女口数增减幅度悬殊。
（一）民国时期北京人口总数与户数总体呈增长态势，而户的规模则不断缩小。从图1可以看出，1912—1948年北京人口总数与户数，总体呈增长态势。1912—1924年北京人口总数与户数增长缓慢，1925—1948年北京人口总数与户数增长明显。1912—1948年的户数，从民国初年的13.91万户增加到1948年的39.53万户，36年间增加了25.62万户，平均每年增加7115.44户。户的规模，是指户中拥有的人数。④由表1可以看出，与北京户口数的不断增长相反，1912—1948年北京户均口数变化起伏明显，但总体趋势是下降，也即户的规模在不断缩小，从1912年的5.21人到1948年的5.07人。戶均口数最低值是1926年为4.70人，最高值是1941年为5.43人。
由于1912—1924年北京人口仅包括内、外城的人口，直到1925年北京人口才包括内城、外城及四郊的人口。民国时期北京内外城人口，从1912年725035人增加到1948年6月的1425925人，⑤人口数36年间增加了700890，平均每年增加19469.17人；四郊人口，从1925年的424487人⑥增加到1948年6月的492275人，⑦23年间增加了67788，平均每年增加2947.30人；内城、外城及四郊人口即北京总人口数，从1925年的1266148人到1948年的2005798人，23年间增加了739650人，平均每年增加32158.70人。由以上数据可知，民国时期北京内外城的人口增长远大于四郊人口增长。
（二）民国时期北京人口总数出现了三次剧减与四次剧增，户数出现了一次剧减与三次剧增。1926年、1937年及1943年是北京人口总数的三次剧减，分别比上一年减少了41734人、34389人及151114人；1925年、1938年、1939年及1948年是北京人口总数的四次剧增，相比上一年分别增加了393572人、99295人、99989人及277969人。1943年北京户数比上一年减少了33948户，1925年、1931年及1948年北京的户数比上一年分别增加了86467户、21970户及55992户。
民国北京人口总数的剧减分别是1926年、1937年及1943年。但韩光辉认为1913年北京人口就出现了短期减少，“民国初年，随清政府的垮台，清朝官僚、遗老及其眷属陆续迁离了北京。同时，袁世凯窃国，对持不同政见者进行了疯狂迫害、镇压和驱逐，致使城区人口由清末的76万人减少到民国2年（1913）的不足67万人”。①这一论述中清末与民国二年的北京人口数字均有误，《中华民国十一年京师警察厅统计图表》中宣统三年（1911年）北京内外城人口数为783053，②《北平市政统计月刊·第一表北平内外城人口总数》表中宣统年间的北京内外城人口数也为783053。③1913年北京的人口总数在《中华民国十一年京师警察厅统计图表》与《内务统计·民国五年分京师人口之部》的人口统计中均为727803，之所以会出现论述中的“不足67万人”，是因为韩光辉采用的是北京市公安局《1956年人口统计资料·本市历年户口统计》中1913年的北京人口数字668403，笔者在前文已经指出这一数字是错误的，并对这一错误数字进行了更正，在此不再赘述。由表1可知，与宣统三年相比，1912—1914年北京内外城人口数一直在下降，但1913年人口数为72余万，而并非不足67万人，并且到1915年即开始恢复增长并超过宣统年间人口数量。因此，韩光辉这一论述中的人口数字是不准确的，1913年北京人口总数虽然比1911年减少，但比1912年增加了。
民国北京人口总数第一次剧减出现在1926年，比1925年减少了41734人。仅就内外城人口来说，实际上1925年北京内外城人口数量就已经开始下降，比1924年内外城人口数减少了30865。1926年内外城及四郊人口数量均持续下降，直到1927年北京人口总数才开始上升，内外城人口数也超过1924年。④1926年北京人口数量减少的原因，首先从人口自然增减来看，1926年北京人口出生数为5695，死亡人数为26184，人口自然增长率为-16.73‰。⑤尽管1926年北京人口自然负增长20489人，但人口总数比上年减少了41734，因此还有21245人是由于其他原因而减少的。1924至1926年包括第二次直奉战争在内的北洋军阀混战与冯玉祥发动的北京政变等，使北京人口总数减少，尤其是很多遗老遗少北京政变后随着溥仪迁出紫禁城，随后又迁往天津。可见，这一时期北京人口总数减少的另一原因是人口迁出，也即战争、社会变动等对人口的影响。
民国北平人口总数的第二次剧减是1937年，比1936年减少34389人。受1935年华北事变影响，1936年北平人口总数已比1935年减少了25764人，尤其以男子减少最多，“盖本市经济状况不景气，在本市谋生之男子大半迁往他处，致成全市人口减少之原因”。⑥1937年七七事变，使得北平人口总数较1936年剧减34389人，值得注意的是男子口数减少了37354，而女子口数却增加了2965。在1937年6月份即出现了男子口数减少而女子口数增加的现象，6月份北平人口总数达到1539322，男子946660，女子592662；8月份总人口数1550728，男子944737，女子605991。“综合比较，八月全市户口之数目，实较六月之数目为增。但分析比较，则女口之数增，而男丁之数减，四郊之数减，内城之数增，外城之数则有减有增。由内外城女口之增，可知其为逃避兵灾匪患，由男丁之减少，可知其为军人政客之他去，商人客籍之离平。”①6、8两月户口比较说明，七七事变后，北平四郊及周围地区有难民尤其是女性进入北平内外城区以避难，也有军人政客及商人离开，同时北大、清华等高校南迁，也使北平人口下降，到年底时北平总人数仅为1504716。
民国北平人口总数的第三次剧减是1943年，比1942年减少151114人。1941年底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本加紧了对中国的经济掠夺，在北平城区实行粮食配给制度，将华北的粮食、棉花大量运往日本，以致粮食奇缺，粮价飞涨，1942年北平人口开始下降。“1943年10月，北平小米售价比战前贵74倍，玉米贵72倍，白面贵100倍，连用杂粮、麸皮、豆饼、树叶制的混合面也无货可供。每到冬季，就有大批冻饿而死的贫民倒卧街头。”②粮食奇缺，1943年北平人口死亡人数为37226，死亡率高达21.0‰，而出生数为15496，出生率仅为9.0‰，人口自然负增长21730人。③加上人口大规模外迁，1943年北平人口总数突减15余万。
民国北京人口总数的四次剧增分别是1925年、1938年、1939年及1948年。民国北京人口第一次剧增是1925年，北京人口总数在1925年之前一直没突破百万，直到1925年才突破百万大关达到1266148，比1924年增长393572人。1925年北京人口突增的一个重要原因是，1925年以前京师警察厅的辖区只有北京内外城，北京人口数只是内外城的人口数，1925年以后，四个郊区归京师警察厅管辖，北京人口统计开始涵盖四个郊区。1925年内外城人口数为841661，四郊人口数为424487，总人口数为1266148，④1924年内外城人口数为872576。由以上数据可知，加入四郊人口后，1925年北京人口比1924年增加了393572人，但内外城人口不增反降，比1924年减少了30915人。1925年北京人口自然增长率为-9.99‰，⑤可见北京人口突破百万大关，主要是因为四个郊区人口的加入，是人口的机械增长而不是自然增长带来的人口总数增长。如果不计入四郊人口，1925年北京内外城的人口实际上是减少而不是增加，虽然在1925年突破人口百万大关，但不是人口的自然生长带来的人口剧增。
民国北平人口总数第二、三次剧增是1938年、1939年，分别比上年增加99295人、99989人。经过1937年北平人口的第二次剧减，北平却出现了人口总数连续两年剧增的情况，并且持续增长到1941年。1938年北平人口出生数24657，出生率为15.4‰，死亡人数28373，死亡率为17.7‰，人口负增长3716人，自然增长率为-2.3‰；⑥1939年北平人口出生数为23253，出生率为14.0‰，死亡人数29472，死亡率为17.8‰，人口负增长6219人，自然增长率为-3.8‰。⑦由此可见，这两年人口增长的原因不是人口的自然增长，而是人口的机械增长即人口迁入。1937年七七事变后，為了掠夺中国资源，“日军强行接管华北的交通、邮电、钢铁、煤炭、电力、纺织企业，由满铁控制的中兴公司经营。成立于1938年4月的华北开发股份有限公司及17个分公司（包括中兴公司），垄断了华北的交通、电力、盐业、棉花、煤、铁等重要部门”。⑧日本所建立的这些企业，吸引了众多破产农民、手工业者等前来北平谋生，使侵华期间的北平人口持续增长。
民国北平人口总数第四次剧增是1948年，比上年增加277969人。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北平人口才开始增长，1947年北平人口开始出现正增长，出生人数为22415，死亡人数为18807，人口正增长3608人，人口自然增长率为2.1‰。⑨1948年北平人口达到2005798人，比1947年增加了27万多人，至此北平人口总数终于突破了200万。由于未查到1948年北平人口出生与死亡的档案统计数据，因此无法计算出整年的人口自然增长率。但根据1948年1—6月份的出生与死亡统计数据，1—6月份北平出生人数为11755，死亡人数10498，上半年正增长仅1257人。⑩由以上数据可以推断，1948年北平人口剧增的主要原因仍然是机械增长即人口迁入。
（三）户数的增减与人口总数的增减并不完全同步，男女口数的增减也并不完全同步，且增减幅度悬殊。民国北京户数出现了1943年的一次剧减，1925年、1931年及1948年三次剧增，这四次明显的增减与人口总数的增减同步，但也存在增减不完全同步，甚至增减相反的情况。1915年与1929年北京户数分别比上年减少了4278户与6104户，而人口总数则分别增加了19806与11414人；1926年与1942年北京户数分别比上年增加了99户与6145户，而人口总数则分别减少了41734与1584。
民国时期大多数年份北京男女口数的增减是同步的，但也有男增女减或男减女增的情况。男增女减的年份为1913年与1923年，这两年北京人口总数均比上年增加；男减女增的年份为1917年、1937年、1942年及1944年，这四个年份只有1917年北京人口总数比上年增加，其余三个年份的人口总数均比上年减少。还有男女口数增减幅度悬殊的情况，例如1929年男子比上年增加了11404人，而女子数仅比上年增加了10人；1934年男子比上年增加了56人，而女子则比上年增了6606人；增减幅度最大的是1943年，男子比上年减少了107956人，而女子比上年减少了43158人，两个数值相差64798。
民国时期北京之所以出现户数、男女口数与人口总数增减不同步的现象，关键原因不在于男女出生比例不平衡，而在于北京人口总数的增减主要依赖于人口的机械增减也即人口迁移。民国时期北京的迁移人口，不论是迁入迁出，男性迁移人口所占比例都远超女性，可见男性人口较女性人口更易于迁移。“盖北平为我国大都市之一，各地中年壮年男子来此求学学艺及谋生者极多，而我国人民因习惯及经济关系，多不能携眷同来，故大都市中之人口分配，均形成此男多于女之特殊现象也。”①
纵观1912—1948年的北京人口变动，总体呈增长态势，人口数量在绝大多数年份都在增长，只有8个年份比上年人口数量减少。而经历的几次人口剧增与剧减，主要原因不是人口自然增减，而是人口的机械增减即人口迁移导致的。从分析来看，北京人口的变动主要是社会变动、军阀混战及日本侵华等原因导致，当然也有作为都城对其他地区人口自然吸引的因素。城市发展创造出更多就业机会，因此周围地区大量劳动力进入北京。正是这些以青壮年男性为主的谋生者的到来，使得民国北京男性人口一直明显多于女性人口。与北京人口增长态势相反的是，民国北京户均口数呈现下降趋势，也即户的规模缩小。可见，随着社会发展及家庭观念的转变，人数较多的传统大家庭逐渐式微。
【作者简介】高文超，南开大学历史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近现代社会史。
【责任编辑：王湉湉】
关键词民国，北京，人口，数量变动
中图分类号K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57-6241（2018）20-0057-08
目前，对民国北京人口数量及变化的研究论著为数不多，①相关研究还不够充分，很多是基于短时段的人口研究，不能较为完整地呈现整个民国时期北京人口的规模变化。关键原因是不能搜集到完整的人口统计档案资料。虽然有的文章将1912—1948年的北京人口数字整理统计出来，但存在很多数据错误，又因使用的人口统计档案资料较为单一，未与其他民国北京人口统计资料相对比，未能对错误的人口统计数字加以订正。本文利用多种民国北京人口统计档案资料，包括一些未使用过的人口档案资料，结合多个人口统计渠道，对民国北京人口数据进行相互验证，订正民国北京人口统计档案资料中及前人研究中出现的人口数据错误，以得到较为严谨准确的北京人口统计数据。在此基础上，用现代人口统计学方法，对民国时期北京人口数量及变动进行科学量化分析研究，以图较为完整地呈现出1912—1948年北京人口数量及变动，分析民国北京人口数量变动的特点及原因。
北京人口，是处于北京这一地域范围内的人口。②民国时期北京的四至范围东至通县，西至宛平县，南至大兴县，北至顺义县和昌平县；最东端至大黄庄，最西端至三家店，最南端至西红门，最北端至立水桥；东西长38公里，南北长30公里，面积706.928平方公里。③民国时期北京不包括周围的县，由于今天北京市的顺义、通州、大兴、房山、昌平、平谷、密云、怀柔及延庆等区，在民国时期隶属顺天府、京兆地方、河北省、察哈尔省及热河省等，因此本文所定义的北京不包括上述地区。
民国时期北京的人口统计数据，主要来源有国民政府内务部的内务统计、前京师警察厅统计、北平市政府公安局（警察局）户口统计、北平市政统计、北平市政府统计月刊、北平市政府行政统计、北京市公安局人口统计资料、北平市政府卫生局生命统计报表、北平特别市卫生局业务报告等档案资料。由于各种人口资料的统计机构与统计时间不一致，所以人口统计数据并不完全相同，并且在印刷及传抄时容易出错，有的人口统计资料存在明显的数字错误。
本文所用数据，以民国内务部、京师警察厅、北平市公安局（警察局）、北平市政统计及1956年北京市公安局的人口统计数据为准。民国时期京师警察厅与北平市公安局，成立之初即是掌管北京人口普查、户口登记等户政事务的户政机构，因此，其人口统计数字是权威的人口统计数据，是研究民国北京人口的原始档案资料，较其他机构的人口统计数据更为严谨可信。抗战胜利后北平市政府创办了《北平市政统计》，“抗战期间，敌人曾不惜物资人力在此举办各种调查统计，以□其席卷囊括之积虑。抗战胜利，国土重光，如何使既成之统计资料，散佚得齐，复为我用；如何使统计办法，殊歧归一，永奠良规……本篇之辑，亦所以为此”。①因此，其人口统计数据是权威可信的。京师警察厅、北平市公安局及北平市政统计人口统计数据的缺失部分，由其他档案资料的人口统计数据加以补充，并对统计资料中的错误人口统计数据进行订正。
民国时期的户口调查（或户口普查）中的户口统计，分为现住（现在）户口与常住（常在）户口，能查阅到的有关民国时期北京户口的统计资料，一般是现住户口的统计数字。1915年《警察厅户口调查规则》第三条规定：“调查以现住户口为准，但调查时户内人口适往他处者，须注明其所在地及事由。”②1946年国民政府行政院公布的《户籍法施行细则》规定：“户口调查常住人口及现住人口均应调查流动人口，应于调查时另纸记明。凡本籍现住人口迁出未变更本籍之人口，及居住满一年得设寄籍之人口为常住人口。调查日在所查户内之人口为现住人口，调查日在所查户内但居住未满一月，并来去无定者为流动人口。”③1947年5月北平市政府公布《北平市户口调查实施程序》，其中第八条规定常住人口的标准为：“1.调查时在所查户内之本籍现住人口；2.调查时不在户内，他往而未变更本籍之人口；3.调查时在本户居住满一年以上得设寄籍之现住人口及他往人口。”现住人口的标准为：“1.调查时在所查户内，现住之本籍或寄籍人口；2.迁入居住满一个月以上之现住人口。”④
有关户口调查中现住户口与常住户口概念的阐述，1947年8月北平市警察局《北平市户口调查要则》中有详细解释：
口之计算有采“属地主义”者，有采“属人主义”者，亦有兼用之者。“属地主义”系以调查时在场之现住人口为本地人口，便于调查，核算，统计，唯不易求得常住人口确实的静态。“属人主义”系以当地之常住人口为调查对象，可得常住人口之实况，且有统计考核的价值，唯核算手续较为繁复，我国警察机关之户口调查系兼采二者。常住人之暂住他处者，必须列入户口表，并于备考栏注明其他往处所。暂来居住三日以上之人亦须向警察局所呈报备查。⑤
本文采用的民国北京人口数据，1912—1920年、1925—1927年及1933年所用档案资料标明是现住户口数；1921—1924年、1928—1932年、1934—1936年、1937—1945年、1947年及1948年所用档案资料未标明是何种户口数，但通常是现住户口数；1946年所用档案资料标明是常住户口数。除去1936年的人口数字是年平均数，其余年份均为年终即每年12月底的人口数字。文中民国时期北京的现住与常住户口数，均是本国人的户口数，不包括在北京的外国人的户口数。
民国时期的北京人口统计数字来源多样，错误较多，前文已作对比选取，以下仅做订正。表1为经订正汇总的数据。
1912年北京人口总数、女子口数，采用《内务统计》人口数字，人口总数为725035，女子口数为256246。⑥但1937年北平市政府警察局《自民国元年来户口总计表》中，1912年北京人口总数为725235，女子口数为256346。⑦两种资料的男子口数一致，《内务统计》的男女口数相加为725035，《自民国元年来户口总计表》中人口总数为725235，但这一数值计算错误，男女口数相加实则为725135，两者相差100。另据《中华民国十一年京师警察厅统计图表》中1912年北京总人口数为725035，①《北平市政府统计月刊·第一表北平内外城人口总数》中1912年北京总人口数也为725035。②以上两种统计资料1912年的北京人口总数均为725035，由此可知，《自民国元年来户口总计表》的数据存在错误，所以1912年北京人口总数应为725035，又因《内务统计》与《自民国元年来户口总计表》的男子口数相同，故女子口数应以《内务统计》数据为准，女子口数为256246。高寿仙在《北京人口史》中认为“民国五年分《内务统计》女口虽作256346，但总人数却比男女合计数少100人，看来当以256246为是”。③这一看法有误，《内务统计》中1912年的女子口数本就为256246，而不是256346，人口總数与男女合计数正好相符为725035，不存在比男女合计数少100人的错误。
1913年北京人口总数、男子口数，采用《内务统计》数据总数为727803，男子口数为474128。④而《自民国元年来户口总计表》，1913年北京人口总数为668403，男子口数为414728。⑤但《北平市政府统计月刊·第一表北平内外城人口总数》，1913年人口总数为727803，⑥可知《北平市自民国元年来户口统计》中人口总数与男子口数均为错误数值，应以《内务统计》的人口数字为准。《北平市自民国元年来户口统计》中男子口数为“414728”，应为计算或印刷错误。北京市公安局《1956年人口统计资料·本市历年户口统计》中1913年的北京人口总数为668403，男子口数414728，也均为计算错误。⑦
1915年北京的户数，《内务统计》为148093，
1937年北平市政府警察局《自民国元年来户口总计表》为154093，因没有第三种档案资料来比较，所以无法确定哪个数字更为准确。但是《内务统计》中《1912—1917年现住户口比较》表中有北京户数每年的增减数字，经过对原表中每年户数的增减数字进行计算，未发现计算上的错误，因此本文采用《内务统计》的户数。
1920年北京户数、男子口数及女子口数，《内务统计》中这三个数字均为计算错误，经订正后，分别为168949、531060及318494。1937年北平市政府警察局《自民国元年来户口总计表》与北京档案馆藏档案《中华民国九年度内务部统计调查表》中1920年北京户数、男子口数及女子口数也分别为168949、531060及318494。⑧另外，北京市公安局1956年《人口统计资料·本市历年户口统计》中，1920年北京人口总数为849554，户数为168949，男、女口数分别为531060、318494。⑨
1922年北京的户数为169380，本文采用1937年北平市政府警察局《自民国元年来户口总计表》的数据，北京市公安局《1956年人口统计资料·本市历年户口统计》中，1922年的户数也是169380。而高寿仙文中采用的1922年户数为169330，这一数字来源之一也是1937年北平市政府警察局《自民国元年来户口总计表》，因此高寿仙文中1922年户数的数字有误。
1933年北平的户口数，有《北平市政府二十二年度行政统计》《北平市政府卫生处民国22年度（1933年）业务报告》及1937年北平市政府警察局《自民国元年来户口总计表》三种人口统计资料。《北平市政府二十二年度行政统计》中，1933年户数299648，总人口数1516378，男子口数937931，女子口数578447；⑩《自民国元年来户口总计表》中，1933年户数296948，总人口数1514587，男子口数939713，女子口数574874。？輥？輯？訛但根据《北平市政府卫生处民国22年度（1933年）业务报告》，1933年北平户数299648，总人口数1516378，男子口数937931，女子口数578447，与《北平市政府二十二年度行政统计》总人口数相同。“本市人口统计，向由公安局第二科户籍股编制。本处成立后，即商妥公安局按月将全市户口统计函送本处，以备应用。”①由此可知，北平市政府卫生处的人口统计数据是可信的，故本文采用《北平市政府二十二年度行政统计》的数据，而不用《自民国元年来户口总计表》的数据。三种户口统计数据相对照，可以推断《自民国元年来户口总计表》中，1933年的户口数据实为个别数字前后顺序颠倒而出现的印刷错误。
1935年北平户口数采用的是北京市档案馆藏档案1935年北平市户口统计表，同时这一数字也是1935年12月份的人口数字，总人口数为1564869，男子口数为963115，女子口数为601754。②1937年北平市政府警察局《自民国元年来户口总计表》中，1935年北平总人口数字为1565869，男子口数为964115，女子口数601754。高寿仙在《北京人口史》中也采用了1937年北平市政府警察局《自民国元年来户口总计表》中1935年的人口数字，其中人口总数与男子口数均是错误的。③笔者通过对北京市档案馆藏档案1935年北平市户口统计表中12月份各区人口数字计算相加，得出1935年北平总人口数应为1564869，男子口数应为963115。
1936年北平户口数，有1937年北平市政府警察局《自民国元年来户口总计表》、1936年《北平市统计览要》及1936年《北平特别市卫生局25年度（1936年）业务报告》三种人口统计资料，但1937年北平市政府警察局《自民国元年来户口总计表》与《北平市统计览要》中的户口数均是1936年6月份数，所以不采用。《北平特别市卫生局25年度（1936年）业务报告》中的户口数是1936年的年平均数，年平均数比6月份数更能如实地反映一年的人口状况，所以本文采用1936年的年平均数。
对多种民国北京人口统计数字进行选取时，本文以人口统计数字原始权威的档案资料为原则，也即以内务部、京师警察厅、北平市公安局（警察局）、北平市政统计及北京市公安局的人口统计数字为权威数据，以民国北京现住户口的统计数字为原则，并以每年的年终数字即12月底的数字为原则。
民国北京人口变动呈现出以下三个特点：人口总数与户数总体呈增长态势，而户的规模则不断缩小；人口总数出现了三次剧减与四次剧增；户数的增减与人口总数的增减并不完全同步，男女口数与人口总数的增减也并不完全同步，且有的年份男女口数增减幅度悬殊。
（一）民国时期北京人口总数与户数总体呈增长态势，而户的规模则不断缩小。从图1可以看出，1912—1948年北京人口总数与户数，总体呈增长态势。1912—1924年北京人口总数与户数增长缓慢，1925—1948年北京人口总数与户数增长明显。1912—1948年的户数，从民国初年的13.91万户增加到1948年的39.53万户，36年间增加了25.62万户，平均每年增加7115.44户。户的规模，是指户中拥有的人数。④由表1可以看出，与北京户口数的不断增长相反，1912—1948年北京户均口数变化起伏明显，但总体趋势是下降，也即户的规模在不断缩小，从1912年的5.21人到1948年的5.07人。戶均口数最低值是1926年为4.70人，最高值是1941年为5.43人。
由于1912—1924年北京人口仅包括内、外城的人口，直到1925年北京人口才包括内城、外城及四郊的人口。民国时期北京内外城人口，从1912年725035人增加到1948年6月的1425925人，⑤人口数36年间增加了700890，平均每年增加19469.17人；四郊人口，从1925年的424487人⑥增加到1948年6月的492275人，⑦23年间增加了67788，平均每年增加2947.30人；内城、外城及四郊人口即北京总人口数，从1925年的1266148人到1948年的2005798人，23年间增加了739650人，平均每年增加32158.70人。由以上数据可知，民国时期北京内外城的人口增长远大于四郊人口增长。
（二）民国时期北京人口总数出现了三次剧减与四次剧增，户数出现了一次剧减与三次剧增。1926年、1937年及1943年是北京人口总数的三次剧减，分别比上一年减少了41734人、34389人及151114人；1925年、1938年、1939年及1948年是北京人口总数的四次剧增，相比上一年分别增加了393572人、99295人、99989人及277969人。1943年北京户数比上一年减少了33948户，1925年、1931年及1948年北京的户数比上一年分别增加了86467户、21970户及55992户。
民国北京人口总数的剧减分别是1926年、1937年及1943年。但韩光辉认为1913年北京人口就出现了短期减少，“民国初年，随清政府的垮台，清朝官僚、遗老及其眷属陆续迁离了北京。同时，袁世凯窃国，对持不同政见者进行了疯狂迫害、镇压和驱逐，致使城区人口由清末的76万人减少到民国2年（1913）的不足67万人”。①这一论述中清末与民国二年的北京人口数字均有误，《中华民国十一年京师警察厅统计图表》中宣统三年（1911年）北京内外城人口数为783053，②《北平市政统计月刊·第一表北平内外城人口总数》表中宣统年间的北京内外城人口数也为783053。③1913年北京的人口总数在《中华民国十一年京师警察厅统计图表》与《内务统计·民国五年分京师人口之部》的人口统计中均为727803，之所以会出现论述中的“不足67万人”，是因为韩光辉采用的是北京市公安局《1956年人口统计资料·本市历年户口统计》中1913年的北京人口数字668403，笔者在前文已经指出这一数字是错误的，并对这一错误数字进行了更正，在此不再赘述。由表1可知，与宣统三年相比，1912—1914年北京内外城人口数一直在下降，但1913年人口数为72余万，而并非不足67万人，并且到1915年即开始恢复增长并超过宣统年间人口数量。因此，韩光辉这一论述中的人口数字是不准确的，1913年北京人口总数虽然比1911年减少，但比1912年增加了。
民国北京人口总数第一次剧减出现在1926年，比1925年减少了41734人。仅就内外城人口来说，实际上1925年北京内外城人口数量就已经开始下降，比1924年内外城人口数减少了30865。1926年内外城及四郊人口数量均持续下降，直到1927年北京人口总数才开始上升，内外城人口数也超过1924年。④1926年北京人口数量减少的原因，首先从人口自然增减来看，1926年北京人口出生数为5695，死亡人数为26184，人口自然增长率为-16.73‰。⑤尽管1926年北京人口自然负增长20489人，但人口总数比上年减少了41734，因此还有21245人是由于其他原因而减少的。1924至1926年包括第二次直奉战争在内的北洋军阀混战与冯玉祥发动的北京政变等，使北京人口总数减少，尤其是很多遗老遗少北京政变后随着溥仪迁出紫禁城，随后又迁往天津。可见，这一时期北京人口总数减少的另一原因是人口迁出，也即战争、社会变动等对人口的影响。
民国北平人口总数的第二次剧减是1937年，比1936年减少34389人。受1935年华北事变影响，1936年北平人口总数已比1935年减少了25764人，尤其以男子减少最多，“盖本市经济状况不景气，在本市谋生之男子大半迁往他处，致成全市人口减少之原因”。⑥1937年七七事变，使得北平人口总数较1936年剧减34389人，值得注意的是男子口数减少了37354，而女子口数却增加了2965。在1937年6月份即出现了男子口数减少而女子口数增加的现象，6月份北平人口总数达到1539322，男子946660，女子592662；8月份总人口数1550728，男子944737，女子605991。“综合比较，八月全市户口之数目，实较六月之数目为增。但分析比较，则女口之数增，而男丁之数减，四郊之数减，内城之数增，外城之数则有减有增。由内外城女口之增，可知其为逃避兵灾匪患，由男丁之减少，可知其为军人政客之他去，商人客籍之离平。”①6、8两月户口比较说明，七七事变后，北平四郊及周围地区有难民尤其是女性进入北平内外城区以避难，也有军人政客及商人离开，同时北大、清华等高校南迁，也使北平人口下降，到年底时北平总人数仅为1504716。
民国北平人口总数的第三次剧减是1943年，比1942年减少151114人。1941年底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本加紧了对中国的经济掠夺，在北平城区实行粮食配给制度，将华北的粮食、棉花大量运往日本，以致粮食奇缺，粮价飞涨，1942年北平人口开始下降。“1943年10月，北平小米售价比战前贵74倍，玉米贵72倍，白面贵100倍，连用杂粮、麸皮、豆饼、树叶制的混合面也无货可供。每到冬季，就有大批冻饿而死的贫民倒卧街头。”②粮食奇缺，1943年北平人口死亡人数为37226，死亡率高达21.0‰，而出生数为15496，出生率仅为9.0‰，人口自然负增长21730人。③加上人口大规模外迁，1943年北平人口总数突减15余万。
民国北京人口总数的四次剧增分别是1925年、1938年、1939年及1948年。民国北京人口第一次剧增是1925年，北京人口总数在1925年之前一直没突破百万，直到1925年才突破百万大关达到1266148，比1924年增长393572人。1925年北京人口突增的一个重要原因是，1925年以前京师警察厅的辖区只有北京内外城，北京人口数只是内外城的人口数，1925年以后，四个郊区归京师警察厅管辖，北京人口统计开始涵盖四个郊区。1925年内外城人口数为841661，四郊人口数为424487，总人口数为1266148，④1924年内外城人口数为872576。由以上数据可知，加入四郊人口后，1925年北京人口比1924年增加了393572人，但内外城人口不增反降，比1924年减少了30915人。1925年北京人口自然增长率为-9.99‰，⑤可见北京人口突破百万大关，主要是因为四个郊区人口的加入，是人口的机械增长而不是自然增长带来的人口总数增长。如果不计入四郊人口，1925年北京内外城的人口实际上是减少而不是增加，虽然在1925年突破人口百万大关，但不是人口的自然生长带来的人口剧增。
民国北平人口总数第二、三次剧增是1938年、1939年，分别比上年增加99295人、99989人。经过1937年北平人口的第二次剧减，北平却出现了人口总数连续两年剧增的情况，并且持续增长到1941年。1938年北平人口出生数24657，出生率为15.4‰，死亡人数28373，死亡率为17.7‰，人口负增长3716人，自然增长率为-2.3‰；⑥1939年北平人口出生数为23253，出生率为14.0‰，死亡人数29472，死亡率为17.8‰，人口负增长6219人，自然增长率为-3.8‰。⑦由此可见，这两年人口增长的原因不是人口的自然增长，而是人口的机械增长即人口迁入。1937年七七事变后，為了掠夺中国资源，“日军强行接管华北的交通、邮电、钢铁、煤炭、电力、纺织企业，由满铁控制的中兴公司经营。成立于1938年4月的华北开发股份有限公司及17个分公司（包括中兴公司），垄断了华北的交通、电力、盐业、棉花、煤、铁等重要部门”。⑧日本所建立的这些企业，吸引了众多破产农民、手工业者等前来北平谋生，使侵华期间的北平人口持续增长。
民国北平人口总数第四次剧增是1948年，比上年增加277969人。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北平人口才开始增长，1947年北平人口开始出现正增长，出生人数为22415，死亡人数为18807，人口正增长3608人，人口自然增长率为2.1‰。⑨1948年北平人口达到2005798人，比1947年增加了27万多人，至此北平人口总数终于突破了200万。由于未查到1948年北平人口出生与死亡的档案统计数据，因此无法计算出整年的人口自然增长率。但根据1948年1—6月份的出生与死亡统计数据，1—6月份北平出生人数为11755，死亡人数10498，上半年正增长仅1257人。⑩由以上数据可以推断，1948年北平人口剧增的主要原因仍然是机械增长即人口迁入。
（三）户数的增减与人口总数的增减并不完全同步，男女口数的增减也并不完全同步，且增减幅度悬殊。民国北京户数出现了1943年的一次剧减，1925年、1931年及1948年三次剧增，这四次明显的增减与人口总数的增减同步，但也存在增减不完全同步，甚至增减相反的情况。1915年与1929年北京户数分别比上年减少了4278户与6104户，而人口总数则分别增加了19806与11414人；1926年与1942年北京户数分别比上年增加了99户与6145户，而人口总数则分别减少了41734与1584。
民国时期大多数年份北京男女口数的增减是同步的，但也有男增女减或男减女增的情况。男增女减的年份为1913年与1923年，这两年北京人口总数均比上年增加；男减女增的年份为1917年、1937年、1942年及1944年，这四个年份只有1917年北京人口总数比上年增加，其余三个年份的人口总数均比上年减少。还有男女口数增减幅度悬殊的情况，例如1929年男子比上年增加了11404人，而女子数仅比上年增加了10人；1934年男子比上年增加了56人，而女子则比上年增了6606人；增减幅度最大的是1943年，男子比上年减少了107956人，而女子比上年减少了43158人，两个数值相差64798。
民国时期北京之所以出现户数、男女口数与人口总数增减不同步的现象，关键原因不在于男女出生比例不平衡，而在于北京人口总数的增减主要依赖于人口的机械增减也即人口迁移。民国时期北京的迁移人口，不论是迁入迁出，男性迁移人口所占比例都远超女性，可见男性人口较女性人口更易于迁移。“盖北平为我国大都市之一，各地中年壮年男子来此求学学艺及谋生者极多，而我国人民因习惯及经济关系，多不能携眷同来，故大都市中之人口分配，均形成此男多于女之特殊现象也。”①
纵观1912—1948年的北京人口变动，总体呈增长态势，人口数量在绝大多数年份都在增长，只有8个年份比上年人口数量减少。而经历的几次人口剧增与剧减，主要原因不是人口自然增减，而是人口的机械增减即人口迁移导致的。从分析来看，北京人口的变动主要是社会变动、军阀混战及日本侵华等原因导致，当然也有作为都城对其他地区人口自然吸引的因素。城市发展创造出更多就业机会，因此周围地区大量劳动力进入北京。正是这些以青壮年男性为主的谋生者的到来，使得民国北京男性人口一直明显多于女性人口。与北京人口增长态势相反的是，民国北京户均口数呈现下降趋势，也即户的规模缩小。可见，随着社会发展及家庭观念的转变，人数较多的传统大家庭逐渐式微。
【作者简介】高文超，南开大学历史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近现代社会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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