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代“高薪养廉”的反思

    赵立波

    摘要:北宋实行官员高俸制,目的在于养廉,这在北宋皇帝及其有作为大臣们的心目中是十分明确的。宋太祖早在开宝年间就宣称:“与其冗员而重费,不若省官以益俸。”此后,范仲淹、王安石等人都主张“高薪养廉”。如范仲淹说:“养贤之方,必先厚禄。厚禄然后可以责廉隅,安职业也。”从皇帝到政策推进的大臣们都同意这种顶层设计,宋代的“高薪养廉”从一开始施行的非常彻底。接下来这种“高薪养廉”为宋代继任统治者们达成广泛共识,在“富有多积”的财政充盈下,将这种“高薪养廉”制度继续深度地推进了下去。这种认识上的错误,决定了这种制度设计的必然失败。

    关键词:宋清代;高薪养廉;治吏;反思

    腐败是世界性的政治难题,中国历史漫长,历朝历代都在很大程度上,着手研究防治腐败办法,最大限度地防止由于官员腐败对于国家政体的戕害。但是在封建社会时期,反腐总处于运动式,成效非常有限,如果继承者不能继续延续上一代高压反腐,那么腐败马上就会死灰复燃,令之前的反腐业绩功亏一篑。

    历代由于腐败导致亡国绝非偶然,其频率之高,危害之广,让继任统治者们触目惊心之后,都进行了相关政治体制内的改革。宋代是总结腐败,防治腐败较为全面的时期,与此同时推出了国家式的“高薪养廉”制度,以此从根本上彻底防治腐败。简而言之,在宋代统治者眼里来看,历代之所以贪官辈出,此起彼伏,原因只是一个,工资太低,官员穷困是导致集体腐败的原因,这种总结过度强调了物质水平决定腐败程度的高低,忽略了人性中的道德品质、政治操守在为政廉洁上的重要影响。这种认识上的错误,决定了这种制度设计的必然失败。

    “高薪养廉”是宋代推出防治腐败的积极信号,但是它彻底失败的结局已经为后世所知。中国传统封建政治体制,发展到了宋代已经积蓄了大量的经验,历代治国理政的典籍成果业已蔚为大观,可以说,总结历史,对照过去,继续改造政治生态,进一步优化政治体制已经具备了大量条件。近代学者陈寅恪曾说,“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金明馆丛稿二编》有学者认为,宋仁宗时期,宋王朝的GDP占当时全世界GDP的65%,综合各个角度宋王朝在历代王朝中确实经济发达,文化繁荣,人民生活水平最高的繁荣鼎盛时期。因此,给“高薪养廉”制度带来了极大的可操纵性。

    一、错误观念推进下的“高薪养廉”顶层设计

    纵观历史,宋代公务员工资水平可以说空前绝后。北宋实行官员高俸制,目的在于养廉。这在北宋皇帝及其有作为大臣们的心目中是十分明确的。宋太祖早在开宝年间就宣称:“与其冗员而重费,不若省官以益俸。”此后,范仲淹、王安石等人都主张“高薪养廉”。如范仲淹说:“养贤之方,必先厚禄。厚禄然后可以责廉隅,安职业也。”从皇帝到政策推进的大臣们都同意这种顶层设计,宋代的“高薪养廉”从一开始施行的非常彻底。接下来这种“高薪养廉”为宋代继任统治者们达成广泛共识,在“富有多积”的财政充盈下,将这种“高薪养廉”制度继续深度地推进了下去。

    正如宋太宗所说:“廪禄之制,宜从优异,庶几丰泰,责之廉隅。”(《宋史·职官志十一》)因此,北宋从宋太祖至徽宗,都曾为百官养廉而不断增俸。据《宋史·职官志》记载,宰相、枢密使一级的高官,每月俸钱三百千(即三百贯),春、冬服各绫二十匹、绢三十匹、绵百两,禄粟月一百石:地方州县官员,大县(万户以上)县令每月二十千,小县县令每月十二千,禄粟月五至三石。正俸之外,还有各种补贴,如茶、酒、厨料、薪、蒿、炭、盐诸物以至喂马的草料及随身差役的衣粮、伙食费等,数量皆相当可观。以宋朝的一品大员(宰相、枢密主官)为例,即使没有爵位,其月薪也能达到300至400贯(《宋史·职官志》),是汉代的10倍,是清代的6倍。

    有学者按照黄金为参照物计算,宋代的三百千,相当于人民币二十万元,无论换算是否极为精确,可以肯定的是,宋代的高工资水平是无需置疑的,宋朝大小官员锦衣玉食,生活奢华。这种“高薪养廉”在宋代就率先“试水”,时间不可谓不早,但宋代恰恰是中国历史上最腐败的朝代。造成这种局面,“高薪养廉”的错误顶层设计要负主要责任。

    二、“高薪养廉”造成从政为享乐,出发点极其庸俗

    宋代初期,由于宋太祖对武将过度管控,间接造成了他过度依赖文臣,培植了庞大的文官系统,以此强化自我权力稳定,与此同时,亲自立下了不杀文臣的誓约,成为既定国策。他曾对宰相说:“弊病如同鼠穴,如何能堵塞,只要除去其甚者就可以了。”虽然在此之前也曾说过“若犯吾法,唯有剑耳”的豪言,加之对宰相赵普收受重礼的放纵,从最初在防治腐败工作上就没有打下好的风气基础。他曾亲自对宰相赵普说:“五代方镇残虐,民受其祸,朕今选儒臣干事者百余,分治大藩,纵皆贪浊,亦未及武臣一人也。”这种交底,为日后的北宋政坛肆意挥霍贪渎埋下了巨大的伏笔。

    宰相吕蒙正也曾跟宋太祖对答说:“小人的情伪,君子岂是不知,以大度宽容,事情就好办了。”太祖、太宗依据这个“大度宽容”方针,逐渐形成了对官员的放纵。宋太宗进一步提高文臣待遇,确保他们都能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并使“与士大夫共天下”成为一条不成文的规则,宋代文官因罪被处死的几率不到10%,大多数文臣犯罪后都一直处于“在路上”的状态,时机转变之后照样官复原职,加官进爵,因此,宋太宗自己曾总结说:“朕于士大夫无所负矣!”(《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十四》)

    在宋代造成官员如“雪片般”蜂拥而来的重要原因就是所谓的“高薪养廉”,只要能够当上宋代的公务员,就过上了吃尽穿绝的奢靡生活。由于高工资和高福利的联动下,刺激了进一步贪渎和对工作的不负责任。高薪没有养廉的主要原因就在于官员给宋代“打工”的出发点极其庸俗而现实。宋仁宗时,高官宋祁点着华灯抱着歌姬们醉饮作乐,通宵达旦,穷奢极侈。他哥哥宋庠听说后,派人提醒他说:“听说你昨夜又是烧灯夜宴,纵情享乐,不知还记得某年在周学内吃咸菜拌饭的事情吗?”没想到,宋庠派去的人把他弟弟宋祁的“当年在州学读书受苦,就是为了做官享福”的“神回复”带了回来,弄得宋庠一时语塞,哭笑不得,原因是当时他弟弟的观点确实代表了很多享受“高薪养廉”的宋代官僚的庸俗从政思想。

    在宋代,“夜饮”成为极其时髦的高官腐败现象。《宋史·寇准传》记载“(寇)准少年富贵,性豪侈,喜剧饮,每宴宾客,多阖扉脱骖,家未尝燕油灯,虽庖匽所在,必然炬烛。”以至于燃灯后的烛泪往往成堆,这种豪侈在当时来看已成为高级幕僚们的共同嗜好,由此引发种种吃请、比富及拉关系结朋党的种种恶性循环。

    以宋代最为著名和清廉的包拯为例,包拯年薪最高的时候,应该是在临终前。他既是枢密副使,又是朝散大夫、给事中、上轻车都尉,同时还被封为东海郡开国侯,官品和爵位之高仅次于当朝宰相,所以这时候肯定是他一生中拿工资最高的时候。包拯的工资条是这样的“20856贯铜钱、2180石大米、180石小麦、10匹绫、34匹绢、2匹罗、100两绵、15秤木炭、240捆柴禾、480捆干草。”以上是史料中出现的距包拯任职开封府时间较近的物价数据。利用这组物价数据,我们可以把包拯每年的各项实物收入都换成钱,加起来大致是1022贯,加上20856贯货币收入,总共是21878贯。这就是包拯任职开封府时的年薪。当时400文铜钱的购买力和现在250元人民币的购买力是相仿的,鉴于数据精确问题,我们保守估计,包拯年薪最低不低于500万元。清官包拯尚能有如此的工资水平,其余那些高官除了“高薪养廉”的那批钱财之外,加上各项“额外收入”,和贪污受贿所得,可以说钱财额度之大让人触目惊心。

    包拯的清廉绝非高薪所打造,完全凭借的是独立的政治人格和儒家的高尚操守,他平常没有私人信件,连朋友、亲戚都断绝来往。虽然地位高贵,但穿的衣服、用的器物、吃的饮食跟当百姓时一样。他曾说:“后代子孙当官从政,假若贪赃枉法,不得放归老家,死了不得葬入家族墓地。假若不听从我的意志,就不是我的子孙。”这种决绝式的拒绝贪腐的警示,恰恰反映当时为政清廉的艰难程度。

    宰相吕蒙正每天必吃鸡舍汤,杀鸡的鸡毛堆成了山。丁谓做了宰相之后勾结宦官雷允恭,贪污挥霍,密令皇宫后苑制作金酒器,“四方贿遗,不可胜纪”。一时之间,在“高薪养廉”的助推下,人人比着工资和享受,造就了宋朝历代大臣几乎无不贪污受贿,无不穷奢极侈。

    宰相以下,朝廷和地方的官员,贪污腐化更是乘风,州郡文账送报三司,随账都有贿赂,各有常数。仁宗时,杭、越、苏州等州“旱涝连年,饿尸横路”,淮南转运使魏兼奉命去处理。魏兼到苏州三天,“穷彻昼夜,歌乐娱游”,把饥民都赶到庙里关起来,三天中饿死很多人。魏兼所到之处,官府都遣送妓乐迎候,这是典型的把灾难变成喜事的案例。蒲宗孟时任尚书左丞、知州,每天宴饮要杀猪,羊各十只,燃烛三百。有人请他减少些,蒲宗孟发怒说:“你们要让我在黑房子里挨饿吗?”

    宋代到了徽宗时期,朝政风气已腐坏至极。蔡京大肆搜刮民财,尽情侈靡、挥霍。设置应奉司、御前生活所、营缮所等专供皇室消费享乐,一年用度由最初的三十万贯增加到一百二十万贯。蔡京生日,全国各地官府还要“贡献”大宗礼物,称“生辰纲”。徽宗时,常对大臣赐给宅第。一所雄丽的宅邸,用费至百万贯。蔡京赐第最为宽敞,园内树木如云,又在宅西毁民屋数百间建西园,居民被迫强拆,悲愁泪下。人们说:“东园如云,西园如雨。”宋朝人当时就已经指出蔡京“享用侈靡”。做一碗羹要杀鹑数百只,家中大量养鹑。一次留讲义司官员吃饭,光是蟹黄馒头一项,就用钱一千三百多贯。有客在蔡京家饮酒,蔡京叫库吏取出江西官员送来的美酒十瓶,尚存有八十余瓶。蔡京家蓄养的姬妾成群,家中厨房甚至有专管切葱丝的婢女。徽宗前后七次到蔡京家饮酒作乐。蔡京的儿子蔡攸官至大学士,在宫中穿着短衫、窄裤、涂抹青红,和艺人一起戏笑取乐。蔡攸对徽宗说:“所谓入主,当以四海为家,太平娱乐。岁月几何,岂能徒自劳苦!”徽宗听了,深以为然。在宋徽宗的亲自带领下,醉生梦死,挥霍享乐,距离灭亡的钟声越来越近。

    三、超编超配严重损害了国家财政及政治风气

    由于一系列“高薪养廉”政策的持续推进,随着经济形势的发展,提升了物质的进一步要求。宋代的公务员队伍趋之若鹜。宋朝统一后,旧官加新官,已经形成有一个庞大的官僚机构。真宗以后,官员不断增加,机构更加庞大。科举取士越来越多。就连宋真宗也亲自下诏说:“去岁天下举人数逾万人,考核之际,谬滥居多。”但这年,真宗亲试举人,仍取进士、诸科(包括屡试不中者)共一千八百多人。此外,还有多种授官法。遇有灾荒,地主如肯开仓出粮,按出粮多少授官。朝廷甚至公然卖官,如出钱六千贯给予簿尉官,万贯给殿直官,如此等等不一而足。总之官员越来越多,越来越滥。

    宋仁宗时,户部副使包拯上疏说:“真宗时,文武官总九千七百八十五员,现在内外官属一万七千三百余员,未受差遣的京官、使臣及守选人,还不在数内。较之先朝,才四十余年,已超过了一倍多。”正官之外,等候官缺的人员,多到“不知其数”,“大约三员守一缺,略计万余人”。真宗时十数倍于当初,仁宗时又两倍于真宗。外地州县官吏更是多到数不清。当时就有人指出:“自古滥官,未有如此之多!”究其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高薪养廉”的巨大特权待遇的诱惑。只要做了宋代的公务员就等于进了保温箱,不仅有着政治地位,还有着极其丰厚的薪酬待遇,于是浩浩荡荡的人员挤破脑袋一样地投入到了这个队伍的竞争行列。

    由于为政出发点日趋庸俗现实,混杂在政治队伍的人员鱼龙混杂,道德品质日趋不堪,在此之间,官吏的俸禄虽然好像比养兵之费少,但通过高薪途径和贪污剥削的手段,却比养兵费用还要大,北宋日趋腐化衰败。高薪的号召下,招来了太多的老虎和苍蝇,他们逐渐将整个王朝带入死地。因此,清理冗吏已成为有识之土的共识。

    高薪下的不作为,真宗时宣扬遵循“祖宗旧法”,一切因循守旧,以老成持重相标榜。官员们遇事唯恐承担责任,有一个叫田疏的官员给皇帝上疏直指这种现象:“枢密院和中书省,政出吏胥之手,吏胥行遣,只捡旧例,无旧例则不行。”就是说这些高层秘书们,凡是遇到政务,都会找过去老办法、老方针。这种死板的工作办法试问如何能解决时代不断发生变化的新问题?结果是,“臣下得优逸,而君上担焦劳”。在宋代,三年一次官员考核,这些公务员们只要在任内不发生过错,就能够提拔。于是大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心只怕招人非议,影响官位。这种宋代不作为式升官法,在一个叫做李沆的宰相发挥到了极致,每次接待宾客,他都很少讲话,他的弟弟李维对他说:“外边人议论,大哥是个没嘴葫芦。”李沆对外界给他的这样评价非常满意,这正是他要的政治预期。“万言万当,不如一默”、“多言数穷,不如守中”的传统为官的太极发挥到了顶点,恰恰这些看似高深城府而实为自私、自保的为政懈怠的不负责任严重影响了为政风气,极大地阻碍了社会进步和人才使用。于是大家争相效仿。无独有偶,另一个叫章得像的人同也是以默默无所作为为著称,同样也升到宰相高位,宋朝就在这样日渐的“整体沉默”中走向沉沦。

    宋仁宗时,张方平上疏指出:“自将相而下,至于卿大夫,惴惴危恐,一举一动,就说恐招人议。苟且因循,求免谤咎,哪里还有功夫用心思为国呢?各级官员在高薪的待遇下,层层效仿,只静待升迁,继续涨工资,肥了自己,瘦了政权和百姓。对此仁宗无可奈何地感慨说.“大臣无一人为国事者,日日上殿何益?”

    在一个世风日下,吏治败坏的社会,反对“贪利禄而不贪道义”,提倡“做好人而不做贵人”,培养其良好的道德素质,提高其守法、坚持廉洁的自觉性,从根本上杜绝贪欲的滋生、铲除贪污腐败的思想根源成了有良知士大夫的共识。他们的责任感和危机感并存,在政治范围内,努力以身作则,用高风亮节的政治节操,对抗着日益道德滑坡的官僚队伍。

    北宋的廉洁士大夫代表有范仲淹、司马光、王安石、苏轼,他们绝不是“高薪养廉”下的产物,而是继承了真正士大夫精神。在清廉自律方面王安石可堪第一典范,他吃饭穿衣都不留意,做知制诰时,有人来送信,竞误认王安石是个“院子”(家仆),左右人赶忙说,这就是你要找的舍人。送信人走出来,不住赞叹“好舍人,好舍人!”王安石妻子给他买了一个小妾,王安石马上让给送回去,一笔很大的花费也不要了,让他回去和丈夫团聚。晚年居住在南京钟山,只有几间简朴的小房,出行乘一匹小驴,对此苏轼曾形容他“骑驴渺渺入荒陂”。游客来访,在道旁相遇,即下驴坐个小板凳交谈。他的政敌极其庞大,对他的指责也仅仅局限在政治问题上,都承认他“质朴简素”,王安石成为了北宋典型的士大夫清廉代表人物。

    “持志如心痛”,在他眼里,改革政治,增强国力,造福百姓才是最大的愿望,其他的个人享乐毫无感觉。无论范仲淹、司马光、苏轼,他们心胸是怀有天下的,而不是一己之私,为政是先天下之忧而忧,是与私欲的彻底决绝。正所谓“士大夫若爱一文,不值一文”计利当计天下利,这就是纯粹士大夫的为政目的,他们的争论和不同立场被后世形容为“君子之争”,出发点都是好的,不认同各自的施政方针不代表不尊重彼此的人格。然而,与庞大的腐化官僚机构相较,能如以上诸人品格操守的实在不多,剩下的都是充斥于体制内不作为的高薪官员。

    北宋末年的官员俸禄水平发展到最高,但却贪风蔓延,而“良吏实寡,赇取如故”。宋徽宗时,官场几乎全烂掉了,腐败呈现了集团化、一体化,当时朝政为利益集团所控制,出现了从仁宗的王钦若、丁谓、林特、陈彭年、刘承规的“五鬼”,到徽宗时,蔡京、王黼、童贯、梁师成、李彦、朱勔、杨戬、高俅等“六贼”,腐化已侵蚀了整个国家整体。

    四、“高薪养廉”是一个伪命题

    宋代的腐败手段比较明显,主要有贪污坐赃、行贿受贿、苞苴舞弊和盘剥百姓,较历代贪污情况有过之而无不及。官吏的廉与贪,主要是由其不同的精神品质、人格追求决定的,而不是由俸禄的多寡“养”成的。在同等俸禄的情况下,往往是廉者自廉,贪者自贪。廉者是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贪者则是利用职权,见利忘义,弃廉耻而苟得,鬼使神差,志在必贪。最显著的事例是在“公用钱”和“职田”上。此制目的本在养廉,对此,廉者尽归公有,贪者则“私以自奉,去则尽入其余”(《宋史·向经传》)。其泾渭竟是如此分明!质言之,以高俸养廉只能是一种善良的、主观的愿望,而把现实中人性的复杂性看得太简单了,乃至误认为廉与贪是俸禄的多寡“养”成的。禄厚,终有止境,而贪官赃吏的欲壑则是无底黑洞,决不是任何厚禄所能填满的,且贪官赃吏既无人格,何来“自重”!对于本来就没有的品质,岂是厚禄所能“养”出来的?至此“高薪养廉”是一个伪命题也不是危言耸听。

    在“高薪养廉”的薪酬制度设计上,宋朝并不是唯一。清代雍正在工资基础上,变了一个以养廉银名义,在补助官员生活之外,力求在根本上遏止贪腐,众所周知,雍正皇帝是继朱元璋以后,打击腐败最为坚决彻底的政治家,然而在高压打击庞大的腐化政治队伍后,也不得不做出适当的政策调整。养廉银的推出就是旨在提高官员福利待遇,以此遏止他们的贪腐之风。

    养廉银,又称养廉钱,是中国清朝官员的俸禄制度,在中国历史上为清朝特有。雍正元年(1723年),清世宗创立了这种薪给制度,本意是想借由高薪,来培养鼓励官员廉洁习性,并避免贪污事情发生,因此取名为“养廉”。但是,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后,清政府将所有税收(包括酒醋税等地方税)改归朝廷所有,致使地方财政困难,看似高薪养廉,实际上将地方行政费用归于地方首长所有,养廉银并没有完全解决官员的生计问题,因此反而加重贪污,一般的京官因为没有统治地方没有火耗或税赋,京城开销又大,并未有足够的银钱收入,所依赖的是地方官的冰敬与炭敬等行贿。李慈铭在日记中称:“京官贫不能自存,逢一外吏入都,皆考论年世乡谊,曲计攀援。”曾国藩担任翰林院检讨后,家书提到:“男目下光景渐窘,恰有俸银接续,冬下又望外官例寄炭资,今年尚可勉强支持。至明年则更难筹画。”而各地又有肥瘦之分能调到繁荣地区当官当然收益大,这就促使地方官和京官的权钱交易关系,谁能调到哪里去当官,京官往往有实质影响力。

    另一方面养廉银又助养官员的豪奢,张集馨从道员升任按察使后进京觐见的花费是“别敬军机大臣,每处四百金,赛鹤汀不收;上下两班章京,每位十六金,如有交情,或通信办折者,一百、八十金不等;六部尚书、总宪百金,侍郎、大九卿五十金,以次递减:同乡、同年以及年家世好,概行应酬,共用别敬一万五千余两”。《清朝文献通考》批评:“入愈丰而累愈重,知有私不知有公。纵倍给薪津,岁增经费,何补若人之挥霍,空益小民之负担。”这是因为“廪入既厚,纵侈随之,酬应则踵事增华,服用则豪奢逾度。”再加上晚清财政困难,俸银、养廉银常常停支,官员“借口于养廉不足,肆行侵渔”。康熙帝曾对大臣说:“治天下之道,以宽为本,夫官之清廉,只可论其大者。今张鹏翮居官甚清,在山东兖州为官时,亦曾受人规例。张伯行居官亦清,但其刻书甚多。刻一部书,非千金不得,此皆从何处来者?此等处亦不必究。两淮盐差官员送人礼物,朕非不知,亦不追求。”(《圣祖实录》卷二四五)

    无论宋代还是清代,在力图彻底解决官员腐败问题上的愿景是良好的,只不过反贪倡廉,求治兴邦,裁冗省官可行,但仅仅依靠增加俸禄,或是发放各种补助资金,毕竟从根本上不能解决贪腐。从宋代禄制水平与吏治状况的关系看,俸禄相对低廉并不一定导致贪污盛行,相反,高薪也并不一定就能够养廉止贪。所以,宋代既有“寡嗜欲”、“淡泊不知富贵.禾”,“居官自常奉外,一介不取”的士大夫,更多是双俸高利禄之外,贪得无厌,穷奢极侈的贪污国贼。解决政治弊端,建立健全惩治腐败体系,不仅要紧跟时代步伐,更要借鉴历史经验教训,使得国家政权避免最终的“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历史消极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