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波无痕 唯有“入境”始与亲

    马巧婷

    新课改要求教师准确把握课程目标,从单元出发,以素养的视角来审视篇目教学的作用,有机融入阅读与鉴赏、表达与交流、梳理与探究等学习活动,引导学生在运用语言的过程中深入阅读、自主阅读,从而提升语文核心素养。语文学科的核心素养是学生在积极的语言实践活动中积累和构建起来,并在真实的语言运用情境中表现出来的语言能力和品质,是学生在语文学习中获得语言知识和能力、思维方法和品质、情感态度和价值观的综合体现。

    建构指向核心素养的语文课堂,其起点应该是真实情境的创设,终点则为真实任务的解决。正如捷克教育家夸美纽斯说的:“一切知识都是从感官开始的。”教师应通过情境的创设引发学生自主的言语实践活动,帮助学生完成真实情境中的语言建构与运用,从而更好地感受和体验文学作品的语言、形象和情感之美,进行审美的鉴赏与创造。

    基于这样的思考,笔者在执教统编版《故都的秋》《荷塘月色》时,充分考虑到“单元学习任务”中让学生感受作者眼中的自然美,体会他们对生命的感悟和思考,领悟从中反映的审美倾向、人生思考和民族审美传统这一要求,并结合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散文的主导话语方式——“闲话风”的特点,将课堂重点定位为基于“语言建构与运用”的直觉思维、形象思维的发展,中国文人传统审美情趣的鉴赏和传统文化的认同。

    一、“闲言碎语”,体会散文话语方式

    “语言建构与运用”作为语文学科四大核心素养之一,母语的建构与运用是语文学科独特的课程素养,也是语文学科核心素养的基础。语言是思维的工具和外化形式,是重要的审美对象,也是文化的重要载体和文化传播的基础工具,所以“语言的建构和运用”是语文学科核心素养的基础。

    叶圣陶先生曾说:“文字是一道桥梁。这边的桥堍站着读者,那边的桥堍站着作者。通过了这一道桥梁,读者才和作者会面。不但会面,并且了解作者的心情,和作者的心情相契合。”一堂高效阅读课堂的建构离不开语言文字的体味品读。

    在语言表达上,《故都的秋》一文并非刻意追求《荷塘月色》般散文语言的优美,反而显得较为生活化。因此在课堂教学过程中,笔者有意将《故都的秋》与《荷塘月色》第四段“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叶子底下是脉脉的流水,遮住了,不能见一些颜色;而叶子却更见风致了”进行比较阅读,让学生体味了朱自清先生在语言表达上使用叠词、比喻、通感、拟人等多种手法的雕饰感之后,结合自身作为江南人的日常语言使用经验,仔细品读郁达夫先生的语言表述。

    通过比较阅读和引导,学生不难发现《故都的秋》中语言表述相对随意,有较多“闲言碎语”,比如“可是啊,北国的秋,却特别地来得清,来得静,来得悲凉”“江南,秋当然也是有的”“脚踏上去,声音也没有,气味也没有”“还有秋雨哩,北方的秋雨,也似乎比南方的下得奇,下得有味,下得更象样”“便息列索落的下起雨来了”“上桥头树底下去一立”“是一年之中最好也没有的Golden? Days”等,语气词的使用、长短句的错落有致、口语化的表达,像是在与自然的“闲话”。

    事实上,“闲话风”是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散文的主导话语方式,朱自清在《内地描写》中如是说:“象寻常谈话一般,读了亲切有味”的“谈话风”的文章,正是我们所需要的。而郁达夫则在为现代散文的流程进行全面总结的时候,称小品文为“一种不拘形式家常闲话似的体裁”。

    这一过程中,学生结合了自身生活情境,细读探究,体会了“闲话”风格的散文话语方式,教师则实现了阅读课堂“语言”这一核心素养的建构。由此可见,高效的阅读教学课堂应充分信任学生,提供给学生“裸读”文本的机会,摆脱教师讲解对学生思维和想象的束缚,让学生读出真实、读出个性、读出自我。这是对核心素养中“语言建构与运用”的追求,也是对学生直觉思维、形象思维的发展和审美鉴赏能力的提升。

    二、“闲材琐料”,感受文人审美心理

    《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2017年版)》课程目标的第8条指出:“鉴赏文学作品。感受和体验文学作品的语言、形象和情感之美,能欣赏、鉴别和评价不同时代、不同风格的作品,具有正确的价值观、高尚的审美情趣和审美品位。”可见,深度阅读教学课堂要对文学作品的形象和情感进行鉴赏,以提高学生的审美鉴赏与创造的能力。《故都的秋》和《荷塘月色》所处单元的导语中提示“学习本单元的写景抒情散文,体会民族审美心理,提升文学欣赏品位,培养对自然的热爱”,因此笔者在设计整堂课时,将教学重点定位在语言建构基础上的中国文人传统审美心理的感受。

    与《荷塘月色》第四段描写从荷叶、荷花、荷香到荷波、流水的层次感相比,《故都的秋》在选材上显得闲散,对于陶然亭、钓鱼台、西山等著名景点只是点到为止,不着力描写,对牵牛花、落蕊、秋蝉、秋雨、秋枣一类平凡细小的事物着墨较多,可谓是“闲材琐料”。但正是这些闲琐的选材,值得我们去探知郁达夫作为文人的传统审美心理。

    如文中所說“租人家一椽破屋来住着”“在破壁腰中”,“人家”即寻常人家,显示作者生活追求的闲适;两个“破”字尽显了北平古城的历史感、沧桑感、厚重感和衰败感,自然充满一种“悲凉”。笔者引导学生联系刘禹锡《陋室铭》中的“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孟郊《秋怀十五首》中“秋至老更贫,破屋无门扉”和陶渊明《归园田居·其一》中“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一句,从中体会中国文人幽静恬适、清贫高远的传统审美追求。

    “说到了牵牛花,我以为以蓝色或白色者为佳”——“牵牛花”随手撷取,是一种很家常的花,正如宋代陈宗远《牵牛花》所说“绿蔓如藤不用栽,淡青花绕竹篱开”。颜色“以蓝色或白色者为佳”,可见颜色越浅越好,也是中国文人一直以来的审美追求,如郁达夫在《江南的冬景》中所写“洒上一层细得同粉也似的白雨,加上一层淡得几不成墨的背景”和朱自清在《荷塘月色》中所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淡淡的云”,表现的都是中国文人清淡朴素、闲适自然的传统审美心理。

    “秋蝉的衰弱的残声……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听得见它们的啼唱,”“秋蝉简直像是家家户户都养在家里的家虫”,可见《故都的秋》一文选材的闲散家常;“衰弱的残声”,则以秋蝉这一生命短暂的秋虫,引发人的思绪,叩击人的心扉,萧瑟的氛围笼罩故都,不禁让人顿生凄凉之感。联系骆宾王《在狱咏蝉》中的“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侵”和柳永《雨霖铃》所吟咏的“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郁达夫这一写,正表现了中国文人共同的审美心理:凄凉悲惨、人生苦短。

    对于枣子树,更是闲碎日常、贴近生活,“屋角,墙头,茅房边上,灶房门口,它都会一株株地长大起来”。但有一问题又值得思考:“只有这枣子,柿子,葡萄,成熟到八九分的七八月之交,是北国的清秋的佳日,是一年之中最好也没有的Golden? Days”,又说“枣子颗儿显出淡绿微黄的颜色的时候,正是秋的全盛时期”,为何不对“柿子”“葡萄”加以描述?笔者让学生进行了比较鉴赏:

    文段一(原文):象橄榄又象鸽蛋似的这枣子颗儿,在小椭圆形的细叶中间,显出淡绿微黄的颜色的时候,正是秋的全盛时期,等枣树叶落,枣子红完,西北风就要起来了。

    文段二(改编):像一盏盏小灯笼似的柿子,在褐色的树干上,显出黄澄澄或红彤彤的时候,正是秋的全盛时期,等到沉甸甸的柿子掉落完,西北风就要起来了。

    对照分析之后,不难发现枣子树“淡绿微黄”的颜色与全文主色调一致,与柿子绚丽的颜色相比,更能体现故都秋的“清”,也契合中国文人清淡朴素的传统审美心理。

    作为重点教学环节,笔者旨在引导学生关注平凡细小的“闲材琐料”,深入体会“秋之味”“秋之境”,并从中感受到中国文人闲适清雅、清淡朴素、凄切悲凉的传统审美心理追求。19世纪德国教育家第斯多惠曾说:“教学的艺术不在于传授本领,而在于激励、唤醒、鼓舞。”阅读教学课堂上,教师应让学生立足文本情境,品读鉴赏,在情境中动情,在动情处欣赏,以学生为主体进行有效的审美鉴赏。

    三、“闲心愁思”,获得传统文化认同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语言是文化的产物,因此文学作品不仅是审美鉴赏的对象,更是思想文化的载体。所谓“文以载道”,有深度的阅读教学课堂,教师在帮助学生建构语言体系,发展思维能力和鉴赏审美对象的同时,更要启发学生对言语作品进行哲学深思,在自身的情感体验与作品、作者之间架构起桥梁,纵横联结,既而获得情感和文化的认同。

    《故都的秋》中,郁达夫先生说了这么多“闲言碎语”,写了这么多“闲材琐料”,那么“闲话风”为何会成为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文人创作散文的主导话语方式?笔者以此为切入口,引导学生了解文本的深层意蕴。

    执教过程中,笔者调动学生知人论世,使其了解作者产生“闲心愁思”的缘由:《故都的秋》创作于1934年8月,当时国民党白色恐怖,日本正侵占东北,执政府采取的是“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对外妥协,对内镇压,可谓连年战乱,民不聊生。其次,郁达夫幼年丧父,从小体验了生活的艰辛,养成忧郁、沉寂的性格。写作此文时,他已被迫迁居杭州,生活虽然闲散安逸,但思想苦闷,创作枯竭。同样关于《荷塘月色》中朱自清的“不平静”,笔者引用钱理群先生的分析:这样,朱自清这类自由主义知识分子既反感于国民党的“反革命”,又对共产党的“革命”心怀疑惧,就不能不陷入那不知“哪里走”的“惶惶然”……“荷塘月色”(宁静的大自然)的“梦”也正是朱自清们的精神避难所。

    联系背景,知人论世,学生明白了“闲话”实则是在特殊的时代背景之下,文人们有意追求“行云流水般的自然”,以“家常话”为底色,以营造现实生活中满足不了的和谐交流的氛围。但是“闲话”并非闲情逸致,它是文人与自然、与自己交流,是孤独感在文字上的体现,是文人在寻求精神的寄托。正如冯至先生在其散文集《山水》中說:“在寂寞中,在无人告语的境况里,寄情山水,向大自然倾述内心的独语。”这种“闲心愁思”让学生获得了对文学作品文化意蕴的认同感。

    而郁达夫对于秋天的看法是“有情趣的人类,对于秋,总是一样地能特别引起深沉、幽远、严厉、萧索的感触来的”,并联想到“秋士”的成语、欧阳子的《秋声》和苏东坡的《赤壁赋》。众所周知,中国文人“自古逢秋悲寂寥”, 宋玉在《九辩》中说:“悲者,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郁达夫在《和刘大兴〈秋兴〉》一诗中如是说:“旧梦豪华已似烟,渐趋枯淡入中年。”所以故都的“秋”,实则是郁达夫的“秋”,是融入了他主观感情、审美取向、文学气质和人生态度的“秋”。悲秋的独,让郁达夫有了“古已有之”的认同感,也让学生体悟了秋绪的文化渊源,引发学生对于中华传统文化和审美心理的认同。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课堂的推进不应在一个平面上肤浅地滑行,而是由浅入深、循序渐进地推进,应帮助学生从平面的静态思维走向立体的动态思维。因此在《故都的秋》《荷塘月色》的教学过程中,笔者多用比较阅读,引导学生关注“闲言碎语”,体会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散文话语方式;聚焦 “闲材琐料”,走进中国文人的传统审美心理;感受“闲心愁思”,获得中华传统文化的认同。如此步步深入、层层推进,让学生的学习达到一定的高度和深度。

    “本色语文”倡导者黄厚江先生曾言:“一堂真正的语文课应该是以语言为核心、以语文活动为主体、以语文综合素养的提高为目的的”。新课标、新教材背景下的课堂,应该是体现核心素养的高效课堂,以真实情境的创设为起点,以真实任务的解决为终点,尝试用丰富的语文活动促使学生真正地体验与感悟,在情境中动情,在动情处欣赏,欣赏文学作品的语言、情感之美,进行审美的鉴赏与创造,并深入挖掘进而获得文化的认同。

    [作者通联:浙江诸暨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