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言去中心化的趋势与语文教学的应对策略

    李清

    随着信息技术的飞速发展,人类社会进入到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互联网的普及深刻地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在社会交际交往方面,因得益于网络的便利语言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其中网络语言去中心化趋势明显。去中心化是相对于“中心化”而言的网络术语,它是互联网发展到一定阶段所形成的社会化关系形态和内容生产方式。中心化是在网络系统中,中心决定节点(网络终端设备),节点依赖中心;去中心化则是任何人都是一个节点,任何一个节点都可以成为一个“中心”,所有节点与中心呈离散状态。语言去中心化是相对于语言垄断而言的,它是一种通过网络各节点的共同参与而自由生产和使用话语的形态,它所体现的是话语权级平等,也即“节点”与“中心”的对等关系。因此,可以说语言去中心化是网络社会的一个表征。当然,语言的“去中心”并非不要中心,而是由节点自由决定中心,节点与中心在话语权上分庭抗礼。

    一、语言去中心化的发展趋势

    语言去中心化有以下基本特征:

    首先,语言生产的多元化。多元化是去中心化的一个重要标志,语言多元化是网络社会发展的一个必然结果。随着网络服务平台的多样化,语言生产多元化的时代来临。①与其他交际手段一样,语言系统本来是服务社会的,本没有什么阶级之分。可是在传统社会由于统治阶级治理的需要,语言控制便成为国家政治权力的一部分,语言的统一体现了国家意志,是政权合法化的标志之一。一旦语言威权形成,主流媒体便掌握了话语权,于是社会上只有一种声音,语言便成为国家机器对人们思想管控的重要工具。这样的结果是社会从此变得相对稳固,国家得以长治久安。反过来说,底层社会若想发出自己的声音,势必要与语言威权进行博弈,而互联网的应运而生则提供了这种便利。

    在网络普及之前,人们获取信息只能依赖于广播、电视、报纸等官方媒体,因而社会上只能看到一副面孔,听到一种声音,似乎除了官方话语,人们就再无别的语言认知。主流话语挤压着社会空间,让公众难以发出自己的声音。然而互联网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尤其社交平台的崛起,大大降低了语言生产的门槛,一举打破官方媒体对语言生产一家独大的垄断局面,从而给自由表达提供了诸多选择的机会,语言市场从此空前地活跃起来,形成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格局。

    同时,自媒体的兴起也让每一个网民能够成为一个独立的信息提供商。②尤其是微信、抖音、快手等平台的兴起,给人们创造了更为自由的表达空间,于是网民参与贡献的积极性提高,互联网生产呈现多点互动的态势,而这种格局又使得语言生产更加多元化,社会因此也更加开放。所以,网络平台节点用户参与越多,语言就越多元,思想就越活跃,社会也就越开放,反过来亦能成立。

    其次,网络语言对规范的偏离。为了规范用语,国家制定了“通用语言文字法”,以法律的形式确立了普通话和规范汉字的法定地位。然而受后现代主义思潮影响,网络语言出现了对规范的偏离,这集中表现为:1.词素构成不只限于规范汉字,符号、数字、图形、外文字母等也参与其中,例如用一个或几个表情符号就能代替用许多语言才能表达的思想感情等。2.语义异化加大。以文字、词组或英语单词等原生词衍变而来的谐音化用语,以及异变后的网络词语等,虽然所表达的含义已与原意相去甚远,但在特殊的网络环境中却不至于让多数网民产生歧义。如“粉丝”已不再是唯一可吃的丝状食物,它还表示“x迷”(fans);再如稀饭(喜欢),酱紫(这样子),伊妹儿(E?鄄mail),喜大普奔(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四个成语的缩略用法)等等,已被许多网民所熟知。3.语句表达不再受语法规则限制。由于大量图形、符号、数字等参与表达,语法规范在这里不再受到重视。例如生造词,字词的形音义关系异化,以及句子中夹杂图形、符号、外文字符等非规范用语,已呈泛滥之势。

    最后,網络语言表达的独立性。互联网是一个完整的系统,在这个系统中所有社交平台都呈网格化分布,每个网格都有诸多对应的节点用户,而每个节点用户又都是独立存在的个体。因此每个节点都是一个自由表达的私人空间,个人言论不再受制于宏大的国家叙事。随着语言生产的多元化,这种独立于主体叙事之外的趋势就更加明显。自媒体在解构着体制话语的同时,也在创新、生产着既适合自己又符合大众口味的语言。其实自媒体也正是依靠大众话语来消解来自主流社会的声音。就像货币一样,你可以有国家机器发行的法定货币,我也可以有自己私下里的替代品,无需对法定货币的完全依赖。自媒体生产的独立性无形中抵消了官方语言对人精神和思想的约束,逐步实现对主流话语的偏离,于是便形成语言去中心化的态势。可以预测的是,随着信息技术的进一步发展,未来网络服务的形态将更加多元,各节点也将更加独立,去中心化趋势将会更加清晰。

    因此,语言去中心化不仅仅是表达上的随意性,它更像是网络群体的一种宣示,即对崇高、权威、规范等结构性叙事的不屑,而试图以自我为中心来重塑与世界的关系。自媒体的发展,加速并强化了这个过程。

    然而去中心化并不意味着对“中心”的彻底脱离,就像代金券不能取代法定货币一样,虽然它对主流话语构成威胁,却不能撼动主流话语权的权威。因此既不可能存在绝对的中心化,也不可能存在绝对的去中心化。

    二、语言去中心化给语文教学带来的影响

    语言因生产的多元化而提供给人们更多参与的机会,作为节点的个人可以自由地表达观点及创造信息。同样,由于各节点的关系对等,人们资源获取的成本也大大降低。简单来说语言去中心化的意义就在于它拓宽了舆论空间,扩大了社会自由度,在此环境下人的个性得以充分展示。尽管去中心化给人的全面发展提供了一切便利,但它的不利影响却不容忽视。

    在分布有众多节点的网络系统中,每个节点都高度自由,不受节制的各节点活动,共同参与了对公共话语体系的解构,这种解构导致公权力权威的弱化,同时也造成社会信任成本的增加。另外系统资源泛滥虽然给人众多选择的机会,但也容易造成价值观紊乱;各种意见的相互摩擦也使认同感降低,从而产生诸多效率问题……语言去中心化在影响着网络社会安全的同时,也给学校教育带来不同程度的压力,语文教学不可避免地受到冲击,这主要表现为:

    首先,语言去中心化实质是一种语言的非典型性重构,这种重构因随意性大而对语言规范造成威胁,不利于语文教学。网络在增进人际交往的同时,也创造出大量新的非典型性语言,这些语言甫一出现便在网络流行。例如用“槑”表示比呆子还要呆,用“巭”代指武林高手,把“没有”写成“木有”等,这些构词虽然表达新颖,适合年轻人口味,但毕竟游离于规则之外,缺乏法理基础,不利于传播使用。还有以数字“7456”表示“气死我了”,“+U”代表“加油”等,这些花里胡哨的用语尽管充满感性,却远离语言规范,且易造成理解上的偏差,如果任其泛滥,势必造成混乱。通过以上例子我们知道,语言重构的非典型性虽然给人们的沟通和交流带来了便利,但也给严谨的语言教学带来了冲击。因此语言的建构必须要在一定规约之上,否则就会让表达走向不可知的境地。语文课程的目标之一是“培养学生能够在生活和学习中正确、熟练地运用语言文字的能力”,而一味地追求标新立异,肯定不利于语文课程的传统性。③

    另外语言的非典型性重构不仅会影响人的审美,也不利于文化的传承。审美能力和文化传承是语文核心素养的基本要求,这些能力的培养是通过优秀的小说、散文、诗歌等语言教学来实现的。然而去中心化却在某种程度上偏离甚至违背了这个目标。由于语言美的结构内层遭到颠覆性的破坏,异化的表达势必威胁到传统的审美。④例如“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本是意境、情感都极其美好的诗句,却被恶搞为各种版本:“待我长发及腰,甩你一脸马尾可好。”“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勒死你可好。”……原诗句遭到亵渎,而成为调侃的谐语。再如“千年不洗澡,处处蚊子咬,夜来香港脚,臭得不得了。”“忽如一夜春风来,F=ρ液gV排。”等等,这些异化的表达虽然能够排解学生生活、学习中的压力,但却是糟蹋文化经典的行为。这种心理错觉一旦在青少年心里建构和形成,就不利于审美培养,更不利于文化传承,因此不宜提倡。

    透过语言去中心化这一社会现象,我们可以洞悉其背后深刻的时代变迁,这对我们重新审视语文学科自身的处境,评估未来语言的发展动向,以及采取怎样的应对措施等都有着深远的意义。正如卡西尔所说,它(语言)的真正任务不是要描述事物,而是要激发人类的情感;它们并非只是传递观念或思想,而是要促使人们去行动。⑤因此,作为基础学科的语文不应被动等待,而应积极采取措施,行动起来。

    三、语文教学的应对策略

    面对语言去中心化的汹汹之势,笔者认为语文教学要从思想认知和技术操作这两个方面着手应对。

    在思想认知上要重视语理意识,强化语言运用的规范性。所谓语理就是语言使用的恰当性,比如都是赠送意思的“惠赠”和“馈赠”,惠赠是敬辞,而馈赠却不是,在表达对别人赠送己物的感谢时要用“惠赠”而不用“馈赠”,这就是语言使用的恰当性。语言不光有谦敬之分,还有语体上的口语、书面语之分,以及感情色彩上的褒贬之分等,在具体使用时都需要语理得体,符合规范。《通用语言文字法》中规定“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是普通话和规范汉字”,而且还规定了普通话和规范汉字的使用范围:“它是国家机关的公务用语用字,是学校及其他教育机构基本的教育教学用语用字,是出版物和各种传媒的用语用字,是公共服务行业的用语用字。”以上四点,将使用规范汉字和普通话纳入法律层面。同时把学习规范汉字与普通话的社会职责,赋予了学校教育的语文教材与教学。所以,将规范的汉语汉字的运用作为语文核心素养的第一原则,特别值得重视。⑥俗话说“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语言运用正是如此,如果不受一定的规则约束而任其泛滥,那么信息传播、人际交流都会受到影响。尤其在语言去中心化趋势明显的情况下,我们更要重申语理规范,让学生正确使用语言,讲普通话,写规范字。

    在技术层面上要达成语言共识,建立平衡机制,实现一种有序的状态。⑦物理学有一个概念叫熵增,熵增理论认为:熵值增大则物理世界就会走向无序。将这个理论移植到语言去中心化上也非常适合,语言去中心化其实正是系统的各节点熵增的结果,节点语言熵增导致系统走向無序。对于这种情况,语文老师在教学中首先要强调规范意识,然后达成统一,只有所有学生共同参与,减小个体熵(滥用语言)的行为,才能使语言体系走向有序。我们鼓励个性发展,但不支持语言熵增行为,更不允许语言泛滥。在具体操作上,老师可以把国家颁布的《通用语言规范》作为语文课堂的一项要求,定期进行研讨学习,对照《规范》反思和检讨自己的语言行为。这样,老师就可以在规范要求和网络用语之间建立一个平衡机制,引导学生既规范用语,又大胆创新。为了使这个平衡机制得以有效运行,老师除课堂定期研讨、平时作业查检外,还可以利用网络平台,比如微信群、钉钉群等进行线上线下活动,全方位地将语言去中心化的熵增行为降低到最小的程度。

    因此,说到底我们只有重视语言建构和运用的规范性,才能有效遏制网络语言泛滥的问题,唯有如此也才能真正实现语言在核心素养中的绝对地位。⑧

    总之,我们要正视语言去中心化的趋势,既要承认这个事实,又要积极面对。中心化和去中心化都有各自的特点,在某一结构上其实并不矛盾,我们只要方法得当,就完全可以平衡二者之间的关系。一般来说绝对的中心化和去中心化都不是最佳选择,绝对的中心化会走向独裁专断,而绝对的去中心化则会走向混乱无序。所以,我们要在语言中心化和去中心化之间取得平衡,使它们相辅相成,共同发挥作用,只有这样才能做到在创新中规范,在规范中创新。

    参考文献

    ①齐琳、张世龙:基于去中心化特性构建去中心化教育系统的研究[J].中小企业管理与科技,2018(6):110-111.

    ②郭玉锦、王欢:网络社会学(第三版)[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317.

    ③陈可忱.网络语言对中学语文教学的挑战[J].福建基础教育研究,2013(10):67-68.

    ④胡邦岳.网络语言对语文教育的冲击与治理[J].语文建设,2016(5Z):3-4.

    ⑤[德]恩斯特·卡西尔著,甘阳译.人论[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169.

    ⑥王宁.谈谈语言建构与运用[J].语文学习,2018(1):10-11.

    ⑦张桂英.语文“去中心化”教学模式设想[D].吉林:东北师范大学,2008(11).

    ⑧戴渊华、邓维策.论语言在核心素养中的绝对地位[J].中学语文,2017(19):5-7.

    [作者通联:安徽阜南一中]